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私奔》 第一步(“哥……”...) 九月初的北城,气温依旧居高不下。 夜幕降临,晚风带了些躁意,暗香浮动。 六中的高三晚自习时间,校园内安静而空旷,最靠内的一栋楼里,却突然传出细微声响。 保安立刻发觉,大吼一声:“谁在那?!” 完了。 宋嘉茉心头一跳,赶紧拽下窗台上的人:“保安来了,快走!” ——准确来说是跑。 她拔足狂奔,耳边只剩下风声和心跳,咚咚打鼓似的,快把耳膜震碎。 身后手电筒的亮光穷追不舍,在黑暗中尤为刺眼。 路过拐角时,宋嘉茉顿了两秒。 黑暗里,她的眼眸晶亮。 “咱们像不像迪士尼在逃公主?” “你有病吧!” 赵悦用力的一掌让她回到现实,她们迅速下楼,兵分两路,宋嘉茉躲进树林,而赵悦藏到了卫生角。 保安还在找她们,夺命灯光已经盘旋到了近处。 宋嘉茉藏在树后,呼吸暂停,紧张得连胃都在痉挛。 今天真够倒霉的,她想。 但就在她极力降低存在感时,左边的图书馆内,突然走出道颀长的身影。 普通的校服在那人身上也极为好看,周正又落拓。 再往下是流畅的肩线,一双长腿比例极佳。 他背着光,不期然转过身。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空气静寂。 宋嘉茉:“……” 今日双份大彩票—— 找东西不仅被保安发现,还被她哥给逮着了。 她哥陈赐,从小就什么都是第一,学习第一,打架第一,连收情书…… 都是第一。 老师眼中的镇校之宝,女生眼里的脸蛋天才,如果女娲造人也分三六九等,他就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个。 却偏偏不爱用这张好脸,总皱眉头。 她心虚地耸了耸肩,“哥……” 陈赐远远瞧了她一眼,很快走到近处,翘了翘嘴角。 “这就是你说的今晚有事?” 她轻咳几声,又反应过来,紧急将他往外推:“我回去再跟你解释。” “你先走,不然要暴露我了,或者你帮我打掩护也成——” “你大晚上不回家,还想让我帮你打掩护?”陈赐像是笑了,握住她手腕将她往外拉,声音压得很轻,“知道什么叫大义灭亲么。” “你别……!” 宋嘉茉拼命后退,却还是敌不过他的力道,整个人被扯出了树后。 但就在那瞬间,一顶黑色鸭舌帽也落在了她的头上。 她呼吸一轻。 保安带着自己硕大的手电筒出现,陈赐轻巧地转了个身。 她就躲在他身后的影子里。 “好端端的,怎么没电了……” 保安拍打着手电筒,一边凭借微弱的光辨认:“啊,陈赐啊?你怎么在这儿呢?” 他扬了扬头,“刚看完书。” 六中一向如此,如果晚自习太简单,成绩拔尖的学生可以自由安排。 “哦,才从图书馆出来是吧,真用功。”保安呵呵笑了两声,“对了,你有没有看到两个女孩,从这跑过去?” 陈赐:“看见了。” 宋嘉茉后背一抖,头皮发麻。 保安:“去哪了?!” 陈赐面不改色,指了指相反方向:“往南跑了。” “好嘞!谢谢啊!” 他是年级第一,又长了张讨人喜欢的帅脸,全校都认识他,因此保安并没怀疑,火速朝远处跑去。 两分钟后,人跑没影了。 警报解除,宋嘉茉揉揉鼻尖,“就这,大义灭亲?” 陈赐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向前走了两步,见她没跟上来,又回身寻她。 “还不走?” 宋嘉茉啊了声:“你先走,我等会跟朋友一起。” 他沉吟片刻:“……男的女的?” “……” “女的,雌性,安全百分百那种。” 她哥终于勉强同意,从书包旁抽出一袋东西,往后精准地一抛。 “早点回家。” 她很有默契地抬手接住,看他口是心非的背影越走越远,踮脚回: “知道啦。” 低头拆开,陈赐扔的是包QQ糖,荔枝味儿的。 赵悦完全失去消息,五分钟后才找到她:“怎么样,保安走了吗?” “走了。”宋嘉茉看过去,“你呢,照片拍好没?” 赵悦:“放心吧,搞定了!” 赵悦是转校生,今早才转来高二一班,被分为宋嘉茉的同桌,她们也靠着相同爱好,建立了基本友谊。 就在中午领校服时,赵悦路过操场,正好看到篮球队在训练。 她对其中某个小哥哥一见钟情,但没机会要号码,便想着在放学后,去社里问问他的消息。 谁知道篮球社锁了门,但桌上放着一叠资料,而最上面那张,似乎正是她要找的小哥哥。 赵悦赶紧拿出手机拍照,却忘了关闪光灯,六中一向管得严,这才将保安引了过来。 好在照片总算是拍下来了。 赵悦一边打开相册确认,一边拱了拱宋嘉茉。 “说好了,我刚转来,人生地不熟的,你得帮我助攻啊。” “行,先让我看看他长什么样——” 宋嘉茉原本还在笑,直到看见照片,嘴角的笑意渐渐僵住。 赵悦喉咙干涩:“……怎么了?” “你自己看看,这清晰度像话吗?” 赵悦低头,这才发现当时因为手抖,照片模糊得厉害,除了电话号码什么都看不清。 登记照的部分更是变成一团色块,连五官都没有。 她连忙捍卫自己的审美:“真人是好看的,我发誓,我活十几年没见过这种极品帅哥,到时候约出来,带你见真人。” 宋嘉茉啧啧两声,往嘴里扔了颗糖。 赵悦:“你这糖哪来的?” 宋嘉茉朝她挤挤眼睛。 “天上掉的。” 高三的晚自习终于下课,操场渐渐热闹起来。 她们低调地混入人群,正要溜出校门时,一声呵斥在身后响起:“那两个!给我回来!” 女生之间的默契甚至不需要语言。 她们头也没回,拔腿就跑,直到宋嘉茉因为体力不支而停下来,才发现自己跑到了公交站台。 赵悦早已不知所踪,宋嘉茉平复着呼吸,庆幸着这次的虎口脱险。 ……跑掉应该就没事儿了吧? 书包和校服都在奔跑中垮了下来,宋嘉茉边走边整理,直到站牌下走出个人影,她刚背好的书包又掉了。 陈赐偏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怎么,吓着了?” 她跟只小惊兔似的,耷拉下来的刘海儿像两只毛绒绒的耳朵:“你不是走了吗?” “没走。”他说得轻巧,“很晚了,接你回家。” 好像料定了她会走这个车站,又会是一个人回家。 她嗤了声,公交正好驶来,她先给自己刷了卡,又回过头,手指挪开几寸,再贴上去。 伴随着二次读卡声,她望向陈赐,深情又霸道:“刷我的卡。” 陈赐:“……” 少年一把提起她后衣领,“别耽误后面人上车。” 好在陈赐已经习惯了她不定时的角色扮演和神经质,一路上没再说什么,宋嘉茉安静地吹了会儿晚风,才想起自己又忘吃东西了。 终于到家,钥匙扔在桌上,叮铃铃地一串响,也昭示着某场审问,即将开始。 陈赐瞧着她:“你今晚怎么回事?” 好在宋嘉茉的肚子非常争气,它争气地响了。 她马上配合出演,一副“我好虚弱啊”的样子倒在沙发上:“我没事的,只是陪人去社团问点东西,她拍照被发现,我俩被保安追得满操场乱跑,腿也软了心也空了,提心吊胆一晚上还没吃东西,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还有点头晕。” 她娇弱地吸吸鼻子,露出一个懂事的笑容:“但没关系,我已经伤习惯了。” “……” “想吃什么?” 她立刻原地复活,窜到餐桌前蓄势待发,朝他嫣然一笑,“叉烧炒饭,谢谢哥哥,哥哥真好。” 陈赐无言地看了她几秒,然后拉开了厨房的门。 没过多久,宋嘉茉就已经闻到香味儿了。 她满足地拿起手机,发现赵悦给自己发消息了。 赵个乐子:【就算我今天被追得像条落魄的野狗,我也要大声喊出:帅哥值得!】 其实她是觉得不值的,但看赵悦这么兴奋,于是附和两句:【确实,帅哥就是人间瑰宝。】 宋嘉茉从包里拿出作业检查,翻了几本后突然想起什么,又打开手机:【对了,我的报名表是在你那吧?】 赵个乐子:【啊?什么报名表?】 她心脏一跳。 【就是一个社团报名表,放学的时候你不是说想看看吗,我就给你了。】 等了好一会赵悦都没回,她有点着急,整个书包都倒过来找了一遍,甚至连练习册都翻了,还是没找到。 重要的东西她都习惯带在身边的。 终于,赵悦打了个视频电话来,把桌上所有的纸摊开,一张张拍给她看:“怎么回事,真不在我这啊!” 宋嘉茉努力回忆:“那到哪去了?” “我记得我后来好像给你了?”赵悦问,“你有印象吗?我真不记得了!要不你去复印一张呢?” “这表只有我有,”宋嘉茉撑着脸颊,“争取了几个月才争取到的名额。” 赵悦惊了一下:“不会吧?很重要吗?” 宋嘉茉没什么力气,语气却斩钉截铁:“嗯,挺重要的。” 主要是付出太多精力了,如果当初只是随便一申请就批了下来,她也不至于这么上心。 “那怎么办啊?” 她知道就有鬼了。 宋嘉茉用力揉了揉头发,最终看向窗外,让自己尽量往好的方面想:“明天去学校再看吧,希望没丢。” 窗外星星点点,夜色阑珊。 挂掉电话后,她整个人半仰在椅子上,有点儿发愁。 与此同时,陈赐手边的铃声响起。 他接起,那边有些嘈杂:“喂,赐哥,跟你商量个事呗?我在网吧,隔壁八班邓高明想要咱妹妹的微信号——” 陈赐垂眼,从水槽里拿了个碗碟,嗓音没怎么变化:“没门。” “哈哈哈哈哈!我就猜到是这个回答!你替咱们小茉莉拒绝的桃花不说一百也有五十了吧?你们家这家教也太严了!” 损友笑得好大声,仿佛打电话被拒绝的根本不是他。 “早恋百害无一利,”陈赐道,“况且她平时也很少跟男生接触,没这方面心思。” “那可不,每天在家看的就是您这张帅脸,哪还看得进去别人?不像我,还得防着我女朋友追星和看帅哥。” “她还算乖。” 下了这个定论,陈赐没再多聊,收起手机,将炒饭装盘。 他刚走出厨房,就看见她双手托腮,小脸上五官皱成一团。 宋嘉茉绞尽脑汁,想着万一报名表真不见了该怎么办,手机没锁屏,就大喇喇摆在桌上。 陈赐看着她苦恼又可怜的小表情,心中不免有几分触动,正不想责怪她晚归,结果一低眼,屏幕上赫然四个大字—— 帅哥值得! “……” 宋嘉茉自我安慰了好一会,心想死也不能当饿死鬼,终于准备开动时—— 盘子忽然被人往远处推了推。 她抬眼,对上陈赐不太爽的目光。 “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饭也没吃还被保安追,就是为了——” 他略作停顿,“……一个帅哥?” 第二步(错是我的心更疼...) 客厅的吊灯闪了一下。 宋嘉茉的大脑神经也闪了一下。 她把炒饭重新拉回来,想也没想便解释道:“没啊,我只是陪同学一起,人也是她看上的,我怎么可能为了帅哥——” 但话说到这儿戛然而止,她停住了。 陈赐淡漠地挑起半边眉毛。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 “但是,谁又能,拒绝一个,”她真挚而不解地抬头,“帅哥呢?” 陈赐:“?” 宋嘉茉觉得自己说的挺有道理,于是说完后就继续低头吃饭了,也没管她哥是什么表情。 只听到短促的一声冷笑,陈赐也懒得多管她,抬腿去了沙发。 吃完后,宋嘉茉还在想报名表的事儿,坐在沙发上敲着手机,看起来很是繁忙。 陈赐只当她还在为美色昏迷,长指展了展:“那人长什么样?” 宋嘉茉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 “有照片就好了,可以给你看看照片,”她说,“可惜目前还没有,但我感觉应该还蛮好——” 说到这里,新闻播完,陈赐从抽屉里拿出个信封。 这东西她再熟悉不过,浅色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她每个月的零花钱。 月初,正好是她的收钱快乐日。 宋嘉茉放下手机,突然坐直了。 她秀气的眉心一皱,语气也沉了半分:“好看有什么用?” 陈赐抬眼瞧她,指腹还维持着数钱的动作。 宋嘉茉看向他眼底:“普普通通的一个凡人而已,怎么能比得上我英明神武的哥哥呢,是吧?” 少女凑近了些,殷切道: “哥,好哥哥,多给两百可以吗。” 陈赐:“……” 次日,宋嘉茉刚到学校,还没来得及坐下呢,学校的广播就响起来了。 “各班早读和收作业都停一下,我说个事。” 声音严厉稳重,原本闹哄哄的校园,几乎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赵悦问:“谁啊,这么吓人?” “校长,因为手里永远端着个保温杯,我们都叫他托塔李天王。”宋嘉茉随口科普,“李天王可凶了,我们看到他都绕路走。” “但他一般很少出现,不知道是什么惊动他老人家了……”宋嘉茉忽然捂住嘴,“不会是我们昨晚那个事吧?” 赵悦比了个嘘声。 李天王深呼吸一口,似乎在压抑着怒火,片刻后才道:“昨晚,趁北楼监控调修,有人心怀不轨,偷了高二的月考试卷。” 他再度深呼吸,终于忍不住:“这还是我们建校一百年来!第一次发生这么恶劣的事情!!” 听到不是她们,宋嘉茉松了口气,没忍住碎碎念:“虽然但是……还有一年建校才满百年吧?” 她声音不大不小,前桌憋着笑回头看她,赵悦直接给她嘴捂上了。 幸好李天王听不到,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学校最近在申请国家级示范高中,此类问题非常严重,绝不允许再次发生!否则直接退学!” “这次的月考我们会换卷子,虽然不知道你是高二哪个班的,但是一旦被我抓到,严惩不贷!” 李天王一把年纪,但发起脾气来中气十足,放下话筒后,操场上空仍盘旋着他的回音。 班上安静了许久,才小声讨论起来。 “谁胆子这么大,还敢偷卷子?” “哈哈哈哈哪个英雄好汉,能给我透下题吗!” “一定是高二的吗?会不会是误会?” “这时候宁可错杀,不能放过,高二学生的概率最大了。” “最近可得好好做人,不能往老李的枪口上撞。” …… 宋嘉茉还来不及庆幸,电光火石间,她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 她僵硬地转过头:“我好像记起报名表在哪了。” “你的社团报名表吗?”赵悦问,“放哪了?” “你把表还我的时候,我书包已经背上了,所以我就拿在手里,然后陪你去篮球社。”宋嘉茉感觉大脑有点缺氧,“你拍照的时候我鞋带散了,系鞋带前……把表放窗台上了。” “跑的时候我看你手里拿着东西,还以为你把我的表带上了。” “我拿的是新生资料表来着。”赵悦觉得问题不大,“那下课我们去把表拿回来就行了呗。” “你说的不错,但我们昨天去的——” 宋嘉茉微笑:“是卷子失窃的北楼。” “……” “你想成为李天王的活靶子吗?”宋嘉茉良善地抛出橄榄枝,“被挂在升旗台上一个月的那种。” 这回赵悦彻底沉默,等到大课间,宋嘉茉起身了。 赵悦:“你去哪?” 她目光英勇:“去当靶子。” 赵悦赶紧拉住她:“别啊,你问问社团的老师,肯定还有办法的!” “这样我俩都被捅出去了,没必要啊,”赵悦说,“而且到时候怎么说?不能说我们是为了泡帅哥吧?那撒谎肯定被看出来,万一他们觉得卷子是我们偷的怎么办,这很可怕的!” 也是。 宋嘉茉揉揉脸:“就算不是我们偷的,被拿来杀鸡儆猴就惨了。” “对啊,学校现在正需要一个偷卷子的嫌疑人呢,这不是上赶着送人头吗?”赵悦劝,“再想想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去找负责社团的老师。 四小时后,午休时间,万老师推了推脸上的眼镜。 万华:“你的意思是表不见了?” 小姑娘站在那,安安静静的一小只,态度很恭敬。 她是标准而精致的长相,巴掌大的小脸,配了双圆圆的兔眼,脸颊边的碎发带着些自来卷,可爱又明丽,尤其是充满期待望向人的时候,简直叫对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灯光明晃晃地垂落,给少女眼底覆上一层柔光。 万华上次就是这么心软的,小姑娘唇红齿白,没说两句她就喜欢得不行,可惜这回她也做不了主—— “当时要了好几个月,我还以为你多想要呢,看来没我想的那么上心嘛。” 宋嘉茉张了张嘴,但没法解释。 万华往后靠了靠,“你们最近很活跃啊,昨天也有别的学生找我要表,说也想办个播音社。” 宋嘉茉脑子里冒出个惊叹号。 又有人想办播音社了?那岂不是跟她撞了? “主任说你们现在要以学业为重,我想了想,确实不能耽误你们学习。”万华说,“这样吧,先看你们这次的月考成绩再决定,能上升二十名的,才有资格在我这拿报名表。” 万华打开名册翻了翻:“宋嘉茉是吧,听你老师说起过,上学期期末是年级第37名?那这次月考……差不多得有个年级前十。” 宋嘉茉懵了一下:“二十名的话,不是年级第十八吗?” “四舍五入嘛,”万华悠闲地喝了口茶,“考个年级前十,挺好。” 宋嘉茉:“……” 我感觉我去烤个肉夹馍也挺好。 回到教室,她从书包夹层翻出手机,学校管得严,她一般都不开机。 长按开机后,宋嘉茉打开和陈赐的对话框,发了个兔子抱萝卜的表情包。 她若有所思:【哥,年级第一怎么考?】 六中校规双标得明明白白,因为他成绩好,所以即使玩手机也不会被抓。 很快,陈赐的消息回了过来,简简单单四个字—— 【有手就行。】 “……”哈哈。 她无语地关闭手机。 宋嘉茉拉好书包拉链,赵悦也凑了过来:“你为什么想办播音社啊?” “喜欢啊,而且能锻炼自己,”她说,“高一要融入学校,高三得准备高考,现在发展这种课外爱好刚刚好。” “更重要的是,之前隔壁十九中来我们学校听课,还吐槽我们午休的播音无聊又老套。”她哼唧两声,“后来我去听了他们学校的,也就那样。” 宋嘉茉说:“我觉得,我能做得比他们好。” 她的学校只有她能骂,别人不行。 赵悦:“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竞争对手都出来了,难道我不应战?”宋嘉茉来了些斗志,“不能不战自败呀。” 她说:“我看能不能考个年级前十试试。” 既然想要考好,坐以待毙是不行的,她得行动起来。 除了刷题,掌握风向也很重要。 “月考?”班长给出关键性线索,“我们和一中不是友谊学校嘛,正好要换卷子,就换成了他们的月考卷。” 宋嘉茉:“两个学校同一天考吗?” “对,而且他们开学的月考贼变态,你可以问一中的人要点资料。” 回到位置上,宋嘉茉幽幽哀叹,“但我哪里认识一中的同学啊。” 赵悦:“我就是一中的啊。” 还没等宋嘉茉兴奋,一盆凉水又泼了下来。 赵悦:“但是我跟我闺蜜决裂了,和别的同学关系也不太好。” “……” “不过,如果你能帮我追那个帅哥的话——” 没等赵悦讲完,宋嘉茉立刻打断:“没问题。” 赵悦过了几秒才把话说完:“……我就厚着脸皮问我闺蜜要下重点笔记,她成绩还可以。” 赵悦:“我还没说完你就可以?” “我当然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你的爱情包在我身上,”她语速很快,“其实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毕竟我,人间丘比特,我的使命就是安排每一对命中注定的恋人。” 宋嘉茉:“所以资料什么时候能要呢?” 赵悦:“……” “你能帮我把他约出来,我第一时间去联系我闺蜜。” 好。 宋嘉茉凝起目光,眼神笃定。 “等着,今天太阳落山之前,我一定让他点头。” “我刚到你们学校,还没摸清套路,”赵悦低头打字,“第一条短信怎么发比较好?” 她还在想怎么跟那个男生聊天,毕竟当时拍到的照片,上面只有手机号。 宋嘉茉看她删删写写,突然灵光一现。 “你这样发不行的,没法引起直男的注意。” 她说:“我有哥哥,我知道他们的死穴。” 赵悦:“什么?” 宋嘉茉神秘地停顿两秒,然后露出更加神秘的微笑。 “他们最爱的两样东西,球和球鞋。” 赵悦觉得有点道理,递过来一个肯定的目光。 这表情突然让宋嘉茉自信心大涨。 于是她头脑一热,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和幽默感,拿过了赵悦的手机,开始啪啪打字。 “所以你得这样发……” 正午,陈赐刚结束一场篮球练习,去球场背后洗手。 突然,有人笑嘻嘻搭上他肩膀。 “兄弟,今天中午你手机怎么没响啊?以前不是都狂震嘛,平均五分钟一条告白短信。” “换号了,”他嗓音清冽,“三个月换一次。” 那男生羡慕得直摇头,“太受欢迎的烦恼……” 结果陈赐话音刚落,打开手机,就收到了条新消息。 [匿名号码]:用你新买的AJ和限量篮球,同时砸你的头,哪一个更疼? 他皱眉。 很快,第二条消息跟了过来。 [匿名号码]:错,是我的心更疼。 陈赐:“…………” 什么东西。 一旁的男生被内容乐得直不起腰:“草!哈哈哈哈亏我还认真想了几秒!” 那男生笑了足足一分多钟,眼泪都笑出来了,整个人面红耳赤,又兴奋又上头,手指一伸,作势就要往拨号键上按: “太他妈好笑了,这谁啊,要不问问呢?” 他本意是开个玩笑,谁知道手一滑,真的点上了通话键。 下一秒,画面跳转—— 正在呼叫中。 第三步(“说得好那你谈过几次恋...) 电话刚拨出去两秒,那男生已经飞快反应过来,又按下了挂断。 “还好还好……”他心有余悸,“才打出去,对面应该还没收到。” 陈赐垂眼瞧着,不置可否。 男生尴尬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啊,跟你闹着玩来着,手一抖还真点了……你感兴趣吗?要问问不?” “不用。” 他没在意,右滑点了删除,将手机扔进包里。 对面到底是谁、这通电话到底有没有打出去,他都无所谓。 反正他跟发出这条短信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关系。 另一边,“一辈子也不会有关系”的宋嘉茉,等待三分钟没有回复,壮烈地收起了手机。 她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 也承认,在她发完那串惊为天人的土味情话后,赵悦因为无法撤回,而追着她暴打了三层楼。 “别打脸,别打脸……” 她双手捂脸,手指微微分开,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宋嘉茉眨了眨眼,开始胡扯:“你看过言情小说没?男主都是宁可女主恨自己,也不愿意她忘了自己,对吧?” “你想的那些都太普通了,根本无法让他记住你,而以我的恋爱经验,有印象总比没印象好……” 她胡扯得头头是道,赵悦都差点信了。 赵悦:“说得好,那你谈过几次恋爱?” 宋嘉茉自信地比出一个数字:“0。” “……” 就在赵悦马上要去食堂找刀时,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宋嘉茉赶紧道:“对了,你们是不是还没加微信来着?你等会去加,他肯定通过你。” 赵悦森森冷笑:“最好是这样。” 很快,赵悦根据那个手机号查找微信,发送了好友申请。 宋嘉茉一边写题一边等,抽出张英语卷子,又打开错题集。 因为目标是年级前十,光想着靠赵悦的资料肯定是不够的,她自己也得努力才行。 自习课快结束时,赵悦终于有了反应。 赵悦:“他通过了!等我跟他聊会儿啊,你帮我看着老师……” 宋嘉茉松了口气,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宋老师的撩人宝典还可以嘛。” 赵悦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但很快,泡帅哥的喜悦淹没了她,她低头不停地打字,时而发出难忍的笑声。 宋嘉茉:“……” 恋爱中的女人好可怕。 下课铃打响,赵悦也发来捷报:“他同意周六跟我见面了!” 那一刻,宋嘉茉甚至想好了年级前十的表彰词。 天不亡我,她想,我的复习资料,稳了。 赵悦心情大好:“你们学校好多规矩我都不懂,到时候见了面,如果他给我发了什么暗号,你记得帮我创造下机会呗。” “帮你创造机会?”宋嘉茉品了品,“意思是你俩第一次见面,还得带我?” 赵悦点头:“多个朋友,多一分胜算啊。” 宋嘉茉:“但我觉得有点奇怪……” 赵悦:“再帮你要一套一中的期末试卷。” 宋嘉茉当仁不让,目光如炬,蓄势待发。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 现在是肯定不能出发的,今天周六,赵悦的约会定在明天。 因为周日放假,宋嘉茉的步伐都轻快了很多,一放学,赵悦就拽着她四处奔走,说是要为约会做准备。 宋嘉茉怀里揣着个甜甜圈,“这么认真啊?” “当然啊,不瞒你说,我之前谈的四个都没有这样过,”赵悦说,“不过他不一样,他看着就很难搞定。” “已经答应你见面了,后面肯定顺利啦,不用担心。” 宋嘉茉问,“地方在哪儿定了吗?” 赵悦指着十字路口深色的招牌: “你觉得这个咖啡厅怎么样?” 这是个猫猫咖啡厅,环境不错,装修也很可爱。 宋嘉茉推门走进去,揉了揉门口那只布偶的头。 “挺好的,万一没话题的话,你们还能逗逗猫。” 最后赵悦选择了靠窗的位置,宋嘉茉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赵悦:“你发什么抖?” “你不懂靠窗人的恐惧,”宋嘉茉摇了摇头,“你有过跟李天王的鱼尾纹甜蜜对视的瞬间吗?他向你伸出手,然后说:看的什么小说,给我。” “……” 宋嘉茉:“我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人冲进来捉我。” “周天能有谁抓你啊?”赵悦没跟她继续讨论下去,不知道从哪拿出套衣服,“你去换下,看合身吗?” 衣服展开,是套格子制服,上面还配个兔耳朵。 宋嘉茉:“这什么啊??” 赵悦思虑周全:“你到时候总不能在旁边看着我们吧?那不如先伪装一下服务生,有什么问题我还能直接叫你,方便又自然。” 宋嘉茉抓着毛绒绒的兔耳朵,觉得有点道理,又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服务生都这么穿,她犹疑了一瞬,也没多想,去卫生间换好了。 小姑娘皮肤白皙,骨架又小,被衣服一衬,整个人精致可爱到不行。 “好像漫画里走出来的喔,”女老板凑过来,眼睛亮了亮,“同学,能加个微信吗?你以后有时间可以来做下兼职的,工资日结,奶茶管够!” 最后,宋嘉茉被老板用两杯奶茶收买,交出了自己的微信,并将那套制服带回了家。 陈赐回家时,她也刚到家没多久,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的书包,手指拽出来一截蓝色的布料。 少年撇过去一眼。 “什么东西?” 他问得随意,本就没上心,谁知道她被吓得一个激灵,立马把东西揉成一团,全部塞进包里。 “没没没没什么……” 然后宋嘉茉抱着包一路小跑,逃也似的冲进了房间。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跑,但是看到陈赐的那一秒,本能就想到自己在他面前穿这个的样子…… 好像……怪怪的。 她用力揉了揉头发,闪进浴室里洗澡。 为了避免自己再想一些奇怪的内容,那一整晚,她都在用数学题麻痹自己,题型太难,她做到转钟才歇下。 ——这直接导致她第二天睡过头,还是被赵悦一通电话叫醒的。 “天哪你怎么还在睡!!”赵悦在电话那头疯狂催促,“只剩一个小时了!你过来还要时间,我们俩还要商量下对策啊!” “赶紧刷牙洗脸——你出被窝没?” “出了,”宋嘉茉咬着牙刷,含糊不清,“我好困。” “别困了!”赵悦跟个老妈子似的,“刷完牙去洗脸,洗完了吗?梳个头发,然后去把衣服换了,衣服换好没?” 宋嘉茉刚醒,脑子还有点迷糊,几乎是赵悦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少女乖乖换好制服,还站在镜子前拍了张照。 及肩的中长发微微卷着,是她天生带的小小自然卷,百褶裙露出匀称又笔直的小腿,脚踝纤细。 赵悦:“好,现在把兔子发夹戴上就能出门了,你赶紧挂电话,然后去坐车。” “噢。” 宋嘉茉低头将电话掐断,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顶的耳朵晃啊晃,脚下还踩着双猫爪拖鞋,吧嗒吧嗒地朝前走。 ——然后突然顿住脚步,抬起头,和陈赐对上视线。 “……” 少年正在客厅剥三明治,手指绕了圈塑料袋,停住了。 宋嘉茉也在这瞬间一个激灵,清醒了。 啊啊啊啊啊老天爷你救救我—— 她后背火烧火燎,表情却尽量维持镇定,状似自然地跟他打招呼: “哥哥,早上好。” 大约过了02秒,陈赐收回目光,低声回。 “嗯,早。” 她僵硬地走向门口,正以为逃脱了命运的魔爪,忽而听到他在背后宿命般地开口问: “这就是你昨晚包里那个?” “…………” 不是!!没有!!别问了!! “是啊,怎么样,还不错吧。” 她硬着头皮攒出一个笑,为了证明自己觉得没问题,还很刻意地鞠躬,学着少女漫里的女仆姿势,比了个k: “甜妹小茉,在线营业。” “……” 这回轮到陈赐沉默。 正在宋嘉茉思考自己是跳江好还是跳河好的时候,他终于再次开口,解救了这难言的氛围: “去干什么?” 她轻咳两声,感觉有点不好解释:“找同学有点事。” “有点事要穿成这样?” 他收回的目光再度落了过来,视线像是羽毛,一寸寸扫过,宋嘉茉被看得全身发痒,想动又不敢动。 陈赐垂眼,看向她膝盖上的裙摆。 “裙子短了。” 所有的不自然在这一刻瓦解,她震撼得瞬间破防。 宋嘉茉惊诧:“你是从上个世纪穿越来的山顶洞人吗?” “……” 陈赐喉结滚了滚,淡淡道:“随你。” 状态终于自然了不少,她从包里摸到服务生胸牌,突然想替赵悦调查一下,于是又蹭到了陈赐身边。 “哎,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陈赐头也没抬。 “裙子长的。” “……” 她撇嘴,“那你孤独终老吧。” 陈赐看她歪歪斜斜戴好胸牌,声音裹着清晨的沙哑:“现在就走?不吃东西?” 她摇摇头:“来不及了。” 结果她刚走到门口,陈赐便打开手机,随意点了两下。 机械的女声毫无感情地复述: “不吃早餐的危害:胆结石、影响寿命、反应迟钝、加速肥胖、提前衰老、更年期、体质差……” ……诅咒她? 她咬住下唇,愤愤不平地回过头,迅速冲过去,用力咬了两口陈赐手上的三明治。 他还没来得及吃,头两口都进了她的嘴里。 宋嘉茉双颊微微鼓起,灯光流转下,像只小仓鼠。 她胸膛起伏,声音含糊不清,咬牙切齿地:“现在吃了,我亲爱的哥哥。” “嗯,”陈赐往前递了递,“再吃两口。” “……” 现在就是无语,非常无语。 被迫进食后,宋嘉茉总算得以离开。 就在她走后,家里的阿姨才从厨房走出来,捧着一碗多煮的馄饨,无奈笑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陈赐垂眼。 三明治上还留着几排她整齐的牙印,泄愤似的。 他没什么表情:“谁知道她。” 然后将手上的三明治转了转,从另一侧咬了下去。 十五分钟后,宋嘉茉抵达咖啡厅,老板兴奋地朝她招了招手。 赵悦对面的位置还空着。 宋嘉茉:“应该快来了?” “嗯,约的十一点,还有半小时,”赵悦赶紧说,“你帮我看看,我戴什么颜色的美瞳比较好?” 选完美瞳,她们又聊了会儿,宋嘉茉这才转场去了吧台,打算熟悉流程,免得待会儿掉链子。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家后不久,陈赐也换好了衣服,出发前往学校。 他今天是硬被人给拖出来的。 篮球队那帮人说他刚入队,周末必须得搓一顿,结果球没打几分钟,听说对街的咖啡厅来了个小美女服务生,全都没了打球的兴致,一溜烟地说饿了,要去咖啡厅吃饭。 陈赐无语,陪他们走到目标点,正要离开,被旁边的李威抓住衣服:“我靠!赐哥!那不是我们小茉莉吗?!?!” 他将信将疑地抬眼,只见巨大的落地窗后,小姑娘顶着个晃晃悠悠的兔耳朵,正在吧台旁偷吃华夫饼。 巧克力酱顺着流到她指尖,她探出粉色的舌尖,舔走那一点。 …… 宋嘉茉受老板的邀约,品尝了一下新鲜出炉的华夫饼,又觉得自己一个人享用太罪孽,很快,托着块蛋糕走到赵悦桌前。 她有模有样:“顾客您好,这是我为您点的提拉米苏,寓意是带我走,希望您今天的约会能够顺利——”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大门被人推开。 气氛微妙地变化,她看见赵悦眼中冒出的惊喜和爱意。 但同时,又感受到某种很熟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头顶。 僵硬了一会儿,她放下托盘,缓缓、缓缓地转过了头。 下一秒钟,颤着声儿道: “……哥?” 第四步(世界欠我一个哥哥...) 噩梦成真,她果然被陈赐给抓到了。 宋嘉茉轻轻瑟缩了下,对上陈赐冰冷的视线,一时没说出话来,直到被赵悦拉了拉衣摆。 …… 很快,她开了个包间,表情复杂地坐在桌边。 “所以说,”她望向赵悦,“你看中的人……是我哥?” 赵悦又惊又喜,好半天才稳定了情绪,小声惊讶道:“你哥怎么不姓宋啊?” 而且长得也不太像,她才一点都没察觉到。 听到这个问题,宋嘉茉哽了一下。 倒是陈赐先替她开口,没什么情绪地低声: “她随我妈姓。” “这样啊,”赵悦反应很快,身子往前倾了倾,笑说,“一个随父一个随母,还挺好的。” 赵悦其实是个挺自来熟的女孩,也很擅长用一些小动作,拉近自己和对方的距离。 宋嘉茉本应该在看她,但这会儿实在无法集中注意力。 没别的原因,还是因为陈赐—— 他从进来就没说过话,这是第一句,还不带丁点儿语气,让人摸不清他此刻的想法。 她直觉有些不对,但说不上来哪儿不对。 果不其然,等赵悦说完,气氛又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宋嘉茉轻轻推了推陈赐的手肘:“你不是都加人家微信了嘛,说两句话呀。” “……” 陈赐抬眼:“我没加她。” 宋嘉茉:“……啊?那你是怎么答应过来的?” “我也没答应要来。” 宋嘉茉诧异地转头,和赵悦面面相觑。 赵悦:“真的答应了啊,微信上我确认两次了!” 旁边的李威咳嗽一声,礼貌提示道:“他最近换号了来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哦对,”宋嘉茉很快反应过来,跟赵悦说,“你是不是加到这个号的上一任主人了?” “可能这人还没解绑,我哥就没法换。” 赵悦:“你知道他换号了吗?” “知道呀,但当时你让我帮你发短信,上面显示的不是他号码。” 后面的宋嘉茉没继续说,因为赵悦给陈赐的备注是“帅哥七号”,跟航空母舰似的。 弄了半天,原来是个乌龙。 宋嘉茉撑着脑袋,像个发动机,在二人间来回转换。 她问陈赐:“不过你什么时候进篮球队了?这我真不知道。” “刚进的,”李威说,“光学习太无聊了,我寻思他来跟我一块锻炼锻炼也挺好,毕竟他这底子,再学也没啥东西能学了。” “那倒也是。” 陈赐就坐在那儿,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始终都没有出声,正当宋嘉茉松懈下来时,少年眼皮懒懒一掀,开口了。 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目光落向宋嘉茉,嗓音微倦。 “那短信是你发的?” 她正想问什么短信,突然,脑子里闪过两行字—— 【用你新买的AJ和限量篮球,同时砸你的头,哪一个更疼?】 【错,是我的心更疼。】 “……” 啊不是,这是怎么知道的啊! “也许吧,”她模棱两可地舔了口奶盖,急切地转移话题,“诶,你们说,号码的原主人为什么要答应这个事啊?” 赵悦:“不知道,可能有病吧。” 李威却不说话,看了眼赵悦的微信,这才说:“小姐姐,你头像用的是自拍,朋友圈也有照片,这人估计是看你长得不错,又闲得慌,想撩你玩玩呢。” 听他们说话的空隙,宋嘉茉随意将目光落向窗外,忽然看到某处有身影一闪而过,等她再想细看,那人却已经消失了。 她以为是自己花眼,又突然想到些什么。 “如果陈赐今天没到,会不会来的就是那个人了?” 她不敢往下细想,即使这会儿是白天,还是无法控制地打了个冷战。 “知道就好,”陈赐敛着眼,哂笑道,“不知道有多危险还敢约人出来?” 即使整件事的策划人是赵悦,但宋嘉茉仍然知道,陈赐是在数落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觉得有点没面子,又没来由地委屈,嘴犟道:“可如果不出意外,我们约的本来就是同校的啊!” “你怎么就确定,意外不会发生在你身上?”陈赐道,“同校的就安全?六中没有混的?” 她鼓了鼓嘴,有气儿已经顺着爬到了嗓子眼,但他却拿起桌上手机,起身道:“回家了。” ——她知道什么意思。 陈赐在要她一起回去。 但她就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低头喝自己的茉香奶茶,少年站着等了她两秒,忽地笑了声。 简短不到一秒的音节而已,她已经听出了潜台词。 他是在说:行,宋嘉茉。 确实!我就是行! 她又怂又叛逆地一动不动,梗着脖子,听他的脚步越走越远,甚至能分辨出他什么时候推开门,什么时候调整了一下背包,金属拉链碰撞出轻微声响。 直到陈赐完全离开,她才敢抬头往后看。 赵悦惊道:“你怎么了?脖子都红透了。” 她心虚地摸了摸,说,“没事。” 不就是哥哥吗!你算什么!我不怕你! 篮球队的人还在外面,说一起吃个午饭,吃完之后,宋嘉茉在咖啡厅帮了会儿忙,三点之后就没什么人过来了,她趴在桌上写卷子。 下午的光懒洋洋的,照得人直犯困,但她不能睡,她是要考年级前十的人,宋嘉茉苦兮兮地揉了揉眼睛,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因为有目标,她给自己定的学习任务也翻了倍,八点多才写完今天该做的卷子,跟赵悦一起回去。 坐车的路上,赵悦感叹:“你哥好好啊,不仅长得帅,还这么关心你。你看中午他那个样子,生怕你遇到一点危险……皱眉头的样子也太A了,我好爱!” 宋嘉茉:“……” 赵悦唉声叹气:“世界欠我一个哥哥。” 宋嘉茉鼓了鼓嘴,拉着书包带。 “那要不你来当他妹?” “我不,当他妹妹我可不甘心,”赵悦笑了下,“想泡的人是朋友的哥哥……那我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宋嘉茉抿了抿唇,还没来得及说话,赵悦又用力晃了晃她的手臂:“哎,那我今晚回去跟你说个事儿,是朋友就得答应我啊!” …… 路上堵车,她们又去买了小吃,等宋嘉茉回家,已经快十点了。 虽然她觉得十点回家也不是很出格的事情,但客厅亮着的三盏灯,以及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人,提醒着,这一切并不简单。 陈赐像是在这等了她一下午加一晚上。 干嘛,跟她算账? 她站在玄关跟他对视了一眼,他抬手,关掉电视。 偌大的房子瞬间安静下来,阿姨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楼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还穿着出门前的那套衣服——她也根本就没想过要换,此刻,头顶的两只兔耳软趴趴地垂下来,领口的结有些歪了,有风从窗口涌进,吹起她的裙摆。 可能是揉过,她眼睛有些红,膝盖也是红的。 陈赐:“今天一天都这么穿的?” 少年面无表情,声音也像是刚含过冰,普通的句子被他说出来都极具压迫性,更何况是这种问句。 宋嘉茉吃软不吃硬,就这一句话,差点给她天灵盖掀翻。 干嘛,从进咖啡厅就开始给她摆脸色,这都十个小时了,还要这副人人欠他一百万的表情吗? 她累了一整天了,裙子也勒得不舒服,本以为到家就能解放,美美地洗澡睡觉,谁知道推开门就看到冷冰冰的灯光,还有比灯更冰的冰块脸。 ……实在破坏心情。 中午压下去的情绪再次被翻出,经过一下午的发酵,从喉咙口直冲大脑。 “穿这个怎么了,”她说,“这样穿很正常啊。” 陈赐:“既然你觉得正常,那昨晚我看到的时候,为什么要躲?” 少女的羞窘一刹浮现而上,她无法解释——她根本开不了口,半晌后才囫囵道: “我跟你解释不清楚。” “有理由怎么会解释不出来?”陈赐蹙眉,“不是不能穿成这样,但你至少也该想想场合,万一今天遇到的真是个变态,你怎么办?” “我怎么就不考虑场合了,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傻白甜呗,”宋嘉茉刺儿直往外冒,“每天就应该哥哥前哥哥后,什么都要你管着,什么都听你的,一点自己的主见都不能有了,这么普通的衣服也不能随便穿,我好像活在清朝!” 陈赐舔了舔唇,笑了。 “你意思嫌我管太多?” 她的防御机制彻底开启,小嘴一张,哔哔叭叭,目光收回,又落下。 “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 她头铁,在高压线上疯狂蹦迪,坚毅地补充第二句: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致命,太致命了。 宋嘉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会说话过,直男语录果然适合以毒攻毒,陈赐沉默时落下的每一个句号,都值得她为自己的胜利大干一杯。 终于,他再次笑一声,这时候明明应该是妥协,但却不像妥协,更像是失语到极致后的冷笑。 “行,不管了。” 说不管他就真不管了,宋嘉茉以为他会回房,做到对她眼不见心不烦,结果他还是坐在客厅打游戏,跟这一切没发生似的。 但宋嘉茉今晚不知道是命犯灾星还是怎么,先是踢到洗衣机,痛得她眼冒金星,又是差点被门夹,还险些弄倒洗碗机,满柜子的碗碟乒乓乱撞,动静大得不行。 虽然没什么事,但听着就很危险—— 可沙发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一眼都没朝她多看。 就连阿姨都在二楼探头问:“有什么事吗,要我帮忙不?” 陈赐:“没事,您歇着。” 宋嘉茉:“……” 嗯嗯嗯,替我拒绝援手的时候你倒是能听见了,回答得好快,我好感动。 她像那种越不被重视、就越要找存在感的幼稚小孩,跟陈赐较起劲儿来了,看他能装聋作哑到什么时候,非要去拿柜子最上面的床褥来换。 这柜子太高,她搬了个椅子,前前后后地忙活,在扯下床褥的一瞬间—— 如同多米诺骨牌效应,上面所有的被子轰隆隆地砸下来,垮了一地。 陈赐还是打着自己的游戏,非常坦然,非常惬意,非常舒适,好像这个快被砸死的人不是自己妹妹一样。 好,好哇陈赐,说不管你就不管,真男人,言出必行,干得漂亮—— 宋嘉茉咬牙切齿,又有点难过,眼眶不知道为什么涨涨的,她一个人蹲在地上,挨个把被子捡起来叠好,再费力地塞进衣橱里。 她力气本来就小,人也小只,弄了大半个小时,澡都白洗了。 这会儿更委屈,像有什么哽在喉咙里,转身的时候没看到,膝盖重重撞在桌角—— 这次是真疼了,很快有血珠涌出,她愣愣地看着伤口,一下没反应过来。 痛麻了。 此刻,沙发上的人终于站起身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还有空去想:这波好像也不是很亏,如果他主动问她伤势,她勉强可以给他个台阶下。 毕竟她,就是这么一个大度而宽容的小女孩。 少年垂眸看她一眼,然后平静地路过,拉开门走了出去。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宋嘉茉:“…………” 你就别管我吧!我死了你都别管!! 几分钟后,大门重新打开,她以为去散步的人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支药膏。 反转来得太快,宋嘉茉眨了眨眼。 一种类似“失而复得”的感受涌上心头,让她稍微有点感动和愧疚,屈尊地决定,好吧,既然他都主动破冰了,那她多跟他说两句话,也不是不可以。 她坐在沙发上,右脚弓起,看陈赐径直走到自己面前,一句做作的“这药是买给我的吗”还没说出口—— 少年长手一抛,把药扔她怀里,然后表情不变、一言不发地转身,回了房间。 宋嘉茉脑袋里百转千回的对话一个也没有上演,回应她的是这样的一张千年寒冰脸。 她胸口上下起伏几番,竟一时哽住。 半晌后一瘸一拐地回到房间,气呼呼将被子拉过头顶—— 陈赐!我再跟你说话!!我就是狗!!! 枕边手机亮了下,她还以为是陈赐这个狗迷途知返,结果捞起来一看,心又跟着冷了冷。 赵个乐子:【一切准备就绪,你能问问你哥,明天有没有空吗?】 第五步(没有闹矛盾...) 找陈赐是不可能找陈赐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找陈赐的。 宋嘉茉眼睛一闭,再睁开,就是第二天清晨了。 再和陈赐聊天就是狗—— 这是她不当狗的第一天。 她起得很早,没让陈赐叫,在他醒来之前离开家门,拿走了冰箱里的一个三明治。 六点二十,陈赐起床,刚走到她的房间,就看到房门敞开,被子已经被叠成一小块,摆在床尾。 他回头问江姨:“小井人呢?” 这是他以前给她起的外号,因为小姑娘的生日是222,横竖都是二,凑成一个井字。 当时起完之后,她还很是抗拒了一段时间,可后来就慢慢接受了,有时候社交软件上还会叫这个名字。 阿姨拍拍围裙,笑说:“小茉起得很早,早就走啦。” 少年垂了垂眼,不知是在想什么,半晌后,在桌边坐下。 “嗯。” 清晨的天幕慢慢亮起,是渐变的浅蓝色调,少女背着书包,步伐轻快地走进校园。 宋嘉茉路过操场,铁网后有男生正在打球,她莫名想到陈赐,偏过头,很轻地“嗤”了声。 教室里只有负责开门的班长,见了她,吓一跳道:“来这么早啊?” “来做卷子,”她笑眯眯,“月考之前我都按这个节奏来。” 她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做阅读理解,时间过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来了大半的人。 赵悦火急火燎地坐下:“快快快,数学!” 短短几个字,宋嘉茉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抽出昨晚的数学练习本,还有教科书,一起递了过去:“书上还有随堂小测,别忘啦。” 赵悦连忙作揖:“好人一生平安。” 然后就投入了补作业大军中。 直到第一排传出几声咳嗽,小组长用生命发出讯号,班上补作业的手齐刷刷停下,摸到一边的英语书,打开朗读。 很快,教导主任路过,往里看了几眼,这才满意地离开。 赵悦瞪大眼:“你们学校也太恐怖了,我好像在坐牢。” “别瞎说,”宋嘉茉觑她,“坐牢哪有这么可怕。” “……” 早读完之后,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宋嘉茉刚一起身,赵悦就精神了:“去小卖部吗?我也去!” “没,”她笑笑,“我找老师要了点卷子,去复印一下,有空就写。” 赵悦扫了一眼:“这么多题啊?你这也太拼了,我不是可以去帮你要资料吗?” “也不能要个资料就万事大吉了,”宋嘉茉耸了耸肩,“主要还是靠自己嘛。” 结果去复印了一趟回来,班上的人拿着英语书,全在往外走。 宋嘉茉:“怎么了?” “女神记错课表了,今早她有五班的课,结果还和我们班第一节换课了,没办法,现在去阶梯教室,两个班一起上。” 班长口中的女神是段莹,她们的英语老师,虽然已经有了一个宝宝,但还是漂亮又有气质,身材还很好,班上学生几乎没有不喜欢她的。 宋嘉茉当然也不例外,每次看到美女走进教室,心情都会变好。 闻言,宋嘉茉赶紧拿好英语书和笔袋,跟着人潮一起上了楼。 阶梯教室很大,大家都挤在前几排,宋嘉茉刚坐下,就听到有男生在起哄。 “老师,你是大女神,我们班万雅是小女神……” 她回头,众人起哄的中心是个长发的女生,此刻正不好意思地在笑。 很快开始上课,她收回目光。 两个班的进度不同,因此段莹只上了一小节课文,留下十分钟让他们自由背书。 宋嘉茉正要投入时,段莹站到她旁边笑了笑:“听说你这次要进步二十名咧,英语能提多少分?” 段莹在这届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姑娘,上课特别认真,长得也漂亮,因此总是不自觉关注她。 没想到连老师都知道了,宋嘉茉有点不好意思,小声更正:“不止,是二十八名来着……” 教室并不吵闹,她们的对话周围都能听到。 她低着头,耳根憋红一截,像是面临了一个很大的挑战。 很快,不远处响起一道得意的声音: “老师,我们雅雅进步四十名肯定没问题!” 段莹声音依旧温柔:“那我肯定信。” 那人随即笑了两声,好像争赢了什么似的。 紧接着,段莹继续把话说完:“宋嘉茉上回英语146,再多不了几分了。万雅进步空间大,下次争取100分哈。” 那女生像是马屁拍错了地方,整个人噎在那里。 万雅翻书的动作停了下,这才抬头笑说:“好的老师,我会努力的。” 后面有人在感叹: “我靠,学霸啊……” “废话,人家火箭班的。” 方才说话的女生扎着黄色皮筋,听到这里,恶狠狠回头白了两眼:“闭嘴吧,就你们话多,还不赶紧背书!” 赵悦最爱看热闹,欣赏了半天,这才乐不可支地靠近宋嘉茉。 “笑死我了,这俩人谁啊,怎么还把你当假想敌了,你闭着眼都考得比她们高吧,我愿称之为越级碰瓷。” 宋嘉茉刚背完一段,也没在意,耸耸肩:“不管。” 十分钟很快过去,有人认真在背,有人则浑水摸鱼,趁机聊天。 “好,点个人起来抽查下,”段莹在教室看了圈,“宋嘉茉,你来。” 猝不及防被点名,宋嘉茉“啊”了声。 “没准备好?”那黄色皮筋的女生又来神了,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跟万雅吐槽,“就这?” “不至于吧,这都没背出来?我边聊天都背完了,也没那么厉害……” 宋嘉茉说:“老师,第四段我还没背好。” 段莹失笑:“没事,我只要求背第一段。” 这样啊。 她噢了声,合上书,稍作回忆就开始了。 少女语速流利,发音标准,每个停顿都恰到好处,整个背诵一气呵成,结束的时候,甚至给人一种她是在朗读的错觉。 不,可能朗读都没这么流畅。 而且还像是能够踩点一样,下课铃响起时,她的最后一句也背完了。 一共背了三段,第三段——甚至课文都没上到那里。 课间的走廊很快热闹起来,教室却安静了两秒。 几秒后,大家才慢慢反应过来,禁不住倒抽凉气: “天哪什么魔鬼记忆力,一个单词都没错?” “她发音好好听哦。” “她的脑子和嘴是怎么商量好的??” “宋嘉茉!牛批!” 黄皮筋的脸一阵红一阵绿,虽然只有附近的人能听到,但假他人之手被当场打了两次脸,面子上还是很过不去,总想说点什么找补。 她张了张嘴。 万雅轻轻推了推她,低声道:“别说了……” 这下课铃来得恰到好处,宋嘉茉感觉自己好像又有点饿了。 大家按顺序走出教室,她目光一扫,视线范围内出现一个黄色皮筋,旁边是长发的高个女生,应该是之前那个什么“小女神”。 黄皮筋正在跟长头发说些什么,人潮喧闹,她听不清,只隐约听到什么“播音”“英语”“音乐”之类的。 赵悦也在这时候问她:“对了,播音社不是有人跟你一起报名吗,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诶。”宋嘉茉摇头,“到时候就知道了吧。” 会是谁和她有一样的想法,她还挺期待的。 一上午很快过去,下午有节体育课。 当然,是因为各科老师今天比较忙,没空来占用,这节课才多了出来。 体育老师没来上课,让他们在班上自习,宋嘉茉看了会儿错题集,一转头,发现赵悦又在聊天。 “你每天都挺忙的。”她诚恳地说。 “那当然,我本来就不想来火箭班,都怪我爸,非要找关系把我塞进来,我越在紧张的地方就越想玩。” “……” 那你还挺独特的。 繁忙的赵悦收起手机,切入正题:“你哥今天有空吗,你问了没?” “……还没。” “是不是昨天太晚了啊,唉,都怪我朋友,好半天才回我。”赵悦道,“要不你抓紧问问?今晚有个乐队来表演,就在西餐厅,我好不容易弄了俩位置,他不来可就浪费了,那乐队人气特高。” 停了停,赵悦又说:“不过他应该能来的吧?” “不好说。”讲到这里,宋嘉茉终于有机会正色道,“如果你真的想泡陈赐的话,我劝你做好心理准备。” “怎么说?” “他根本不缺人追,但从没交过女朋友,起码我看到的是这样,”宋嘉茉换了个姿势,“各种手段追求的我也都见过了,从一分钟到三个小时不等,最后都惨烈而归。” 赵悦愣了下:“三个小时?” “哦对,陈赐这人的厉害之处在于,光明正大追他的女生,最多只能追三个小时,”宋嘉茉回忆道,“可能因为……实在是一点希望都看不到吧,他太冷了,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拒绝就是拒绝,一点余光都不分给你。” 说到这儿,宋嘉茉又忍不住暗骂他两句,以泄私愤。 她看向赵悦,目光多了两分敬佩:“你会不会是打破这个记录的人呢,我们拭目以待。” 赵悦不知是在想什么,脸转过来,问: “你怎么突然叫他陈赐啊,你们闹矛盾了?” “……” 宋嘉茉摸了摸耳垂,心想自己这种情绪变化就改称呼的事居然有人会发现,咳了两声:“也、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赵悦应了声,这才回到正题:“既然各种追他的手段都有了,那找你助攻的,有过吗?” “正儿八经的没有,只有找我送东西的。” “那我和她们不一样,毕竟我们俩这关系,你肯定帮我。” 赵悦放松了些,“餐厅就在一中附近,你要能帮我给他约过来,我就现场去给你要一中资料卷,货真价实,绝对要到,要不到老子就去偷。” 宋嘉茉:“……那也不必。” “反正有你在肯定行!”赵悦给她打气,“我相信你!” “你真的相信我吗?”宋嘉茉陷入沉思,“不瞒你说,在我初中的情感启蒙阶段,甚至一度怀疑他的性取向。” 赵悦:“……” “卷子什么倒还好说,但我试试吧,帮你追他。” 宋嘉茉挠了挠下巴:“主要还是想测试一下,我以后的嫂子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这个问题也困扰我好久了。” 赵悦脸上表情复杂,好像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恐慌。 宋嘉茉也感觉自己说的有点恐怖了,拍拍她肩膀:“没事,只要努力,多下点功夫,我肯定帮你找到他的兴趣点。” 赵悦立刻拍板:“好,那你等会帮我看看他的锁屏吧,男生一般会把喜欢的设成壁纸,比如动漫、车啊这些!” 宋嘉茉欣然点头,放学后收拾书包,踏上了寻哥之旅。 她肯定不是为了资料出卖哥哥的人,这次会答应赵悦,一方面是想解开好奇很久的陈赐性取向之谜,另一边…… 她其实不是很记仇,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气已经消了大半,她知道陈赐是为她好,只是怕她遇到招架不来的情况,但当时情绪一下子涌上来,才死活不肯低头。 想到今早陈赐去叫她可能踩空,她莫名有一丢丢愧疚。 借这个机会,正好修复一下他们脆弱的兄妹情吧。 班上的人说陈赐不在,是去室内篮球馆训练了,于是她又一路找过去,远远看到他们正在热身。 她找了个位置坐下,算盘打得挺好,心想等会训练结束了,陈赐看到她突然出现,肯定会意外,意外就会找她搭话,她就能顺理成章地给他个台阶下,顺便问问赵悦的事。 啧,一举两得。 宋嘉茉,智者,妙也。 今天场馆里没人,她坐在第二排,前面那排是篮球队的位置,放着包和手机。 说是手机——其实只有陈赐的手机,整个学校除了他,没人敢光明正大地用手机,还能保证不被收。 她想到这儿,陈赐的手机突然亮了亮。 她记起要帮赵悦看壁纸,于是身子前倾,抬眼去看。 车吗?或者是动漫?要不就是漂亮爱豆—— 看清的那一刻,她甚至憎恨于自己12的视力。 屏幕里是个小姑娘,约莫十来岁的年纪,趴在蛋糕上张大嘴巴,吃得狼吞虎咽,寿星帽歪歪扭扭也不去扶,肉嘟嘟的脸蛋上藏着未褪去的婴儿肥,脸颊、下巴、裙子上,全部都是奶油。 像是《千与千寻》里,吃太饱就会被杀掉的猪。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陈赐的上一张壁纸,是她九岁生日时在溜冰场摔倒,坐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整张照片要多惨烈有多惨烈,放在首页简直可以辟邪。 她反抗了一万年,陈赐终于改了—— 然后改成了个这:) 请问这是有好到哪里去吗 宋嘉茉低头,将脸埋在书包里,手也伸进去,把手机开机。 她算是明白了,人家的壁纸用来展示爱好,陈赐的壁纸用来恐吓窥屏的陌生人,照片的主题只有五个字:你看你妈呢。 赵悦在三分钟前发来消息:【怎么样,你们的矛盾解决了吗?】 【没有闹矛盾,】她深深呼吸一口,面无表情地宣布,【我们决裂了。】 第六步(汪) 球场中央,少年投进一个三分球,欢呼声中,篮球砰然落地。 宋嘉茉将书包拉链拉好,起身回家。 刚走出篮球馆,迎面撞上赵悦。 赵悦:“你跟你哥说了吗?” 少女摇了摇头,道:“你自己去跟他说吧,我俩没有共同话题。” “幸好没说,”赵悦拍拍胸口,“今天演出取消了。” 宋嘉茉抬眼,“怎么就取消了?” “来表演的是AE乐队,你应该知道……他们主唱沈景泽人气太高了,浮阳路那条街直接交通瘫痪,危险系数太高,就不让演出了,怕出事。” 赵悦:“不过一中那边好多好吃的,我和朋友约好了,你要一起去吃吗?” 今天天气热,宋嘉茉抖了抖领口。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 气都被陈赐气饱了。 她这年纪的哪个女孩子不爱美,就说她自己,也是经常被夸好看的类型,为什么陈赐,只有陈赐,会拥有这么多她的黑历史,并且还要设成壁纸。 他自己起夜的时候不会被吓死吗?? 她看不懂,但她大为震撼。 回家的一路上,宋嘉茉都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导致原本准备买的冰激凌也没有买。 顺理成章地,她把这口锅又扣到了陈赐头上—— 如果不是他,她至于连这个都忘吗! 她越吃不到就越热,越热就越想吃,终于,宋嘉茉一拍扶手,打算顶着烈日再去一趟便利店。 门锁倏然一响,本该上晚自习的人这会儿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盒草莓冰激凌,上头还带个挖勺。 陈赐不吃草莓味,那么很明显,这盒冰…… 他抬手,将盒子搁在了就近的桌面上。 啪嗒。 宋嘉茉站在原地看着他。 他站在原地看着宋嘉茉。 她在等他开口说话,他等她主动过来拿。 两个人定在原地许久,相撞的磁场足够演完一百集电视连续剧,但是没人开口,一个也没有,就连阿姨都忍不住走过来:“你们干嘛呢?” 这会两个人倒是拥有了相同的默契,在同一时刻开口—— “没事。” 然后更有默契地彼此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步伐一致,目不斜视,关门声清脆,客厅安静。 夏日高温,那盒冰激凌最终融化,只留下一圈水迹,很快又被蒸发。 第二天,宋嘉茉依然起得很早。 没想到陈赐也起来了,二人在房门口短暂对视了一瞬间,又沉默地彼此洗漱,一路无言地到了学校。 今天轮到宋嘉茉值日。 卫生委员轻拍她的肩膀:“辛苦啦,今天你负责西楼的卫生,那栋楼老师经常去,所以不怎么脏的,就是学校最近严查,说有些女生总喜欢去那做作业,你到时候如果看到有人在那边,记得让她们走就行了。” 她比了个手势:“OK。” 早上的时间不够,宋嘉茉只做了前两楼的卫生,大课间时又去了一趟,正好听到2207传来女孩们的谈笑声。 她走到门口,看见圆桌旁坐着两个女生,面前摆着书本和饮料。 看身影有些面熟,但她不记得在哪儿见过了。 “同学,”宋嘉茉敲了敲门,礼貌道,“这边是老师的会议室,没有允许是不能进的,马上做早操了,你们收拾一下去操场吧。” 宋嘉茉说完这句话之后,空气只是稍微停格了一瞬间,紧接着,她们继续旁若无人地聊天嬉笑。 她轻轻皱了皱眉:“同学——” 广播里传来音乐,是在提醒班级该下楼做操,她以为是音乐声影响了自己的音量,于是走到了她们面前。 噢。 这下她记起来了,应该是在英语课上遇到过的,一个长发“小女神”,一个扎黄色皮筋的。 宋嘉茉站过去之后,她们倒是没有继续讲话了,只是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书本,直到长头发的那个戳开面前的奶茶,咔哒一声响。 黄色皮筋这才开口:“我们平时都是在这里的啊。” 看来刚刚是听见了她说的话,只是装没听到。 “学校最近下的规矩,”顿了顿,宋嘉茉说,“一直这么做,就对了?” “操场也每天都有人乱扔垃圾。” 黄向珊自动过滤她的后半句:“谁说学校新下的规矩啊,我怎么没听说?而且你是干嘛的,凭什么管我们?” “我今天当值。” “值日生只用管清洁卫生啊,我第一次见还管人学习的。” 宋嘉茉懒得跟她多说:“今天要查做早操,你们现在下去还能赶上。” “哪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你还知道今天要查操?”黄向珊无语,“前几天才查过,今天怎么可能又查?主任都是隔一周查一次,你当他跟你一样闲啊。” 眼见沟通无效,宋嘉茉拿出纸笔:“写下名字吧,我记下不配合的,免得学校问责。” 黄向珊终于换了个动作,抬头看她。 “哎,宋嘉茉,你是不是就是自己考不进,所以怕别人学习啊?你是不是怕我家雅雅考过你,你就进不了播音社了?” 声音也很耳熟,宋嘉茉略作思考,总算把一切连上线。 这应该就是那天背书时的那两个吧,后来班长给她科普过,一个叫黄向珊,一个叫万雅,小黄是小万的小跟班——那会儿班长是这么说的。 至于播音社…… 看来另一个想报社团的,就是这位雅雅小女神了。 大概是因为有竞争关系,她们才把她当假想敌吧。 宋嘉茉偏头,诚恳地说:“你是不是清宫剧看多了有被害妄想症,总觉得有人想害你?” 小姑娘鼻尖红红,一双眼睛水灵灵,真诚十足地问出这句话,竟叫人听不出其中正反意味。 黄向珊反应了会,才意识到她是在反讽,脑袋有些充血,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本来就是啊,你自己觉得前进二十名很难考,但我们家雅雅可好考得很,分分钟的事。” “……我当然知道好考。” “去年秋游爬过山吧,越往上越难,”宋嘉茉说,“如果你觉得好爬就对了,证明你正在山底下。” “……” 黄向珊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紧接着被难堪取代,整张脸迅速涨红,半天才憋出一个白眼:“神经!” “算了。” 万雅拍了拍黄向珊,开口劝和,露出点温柔笑意:“对不起啊,她说话有点冲,不过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我是很希望公平竞争的。” 又转头对黄向珊说:“既然人家都说不能留在这了,我们还是走吧。” 黄向珊不情不愿地将书本抱好,随她一起走出教室,还抱怨说: “你脾气真好,她都那么说你了,你还和颜悦色的……” 万雅好像笑了笑,声音轻柔:“和气生财嘛。” …… 黄向珊锐气被挫,一路都很是不爽,边走边说,楼梯间全是吵闹的回音。 倒是万雅,一直在安慰她。 宋嘉茉目送她们身影消失,这才收回目光。 这栋楼比较干净,她擦了几间教室的黑板就收工了。 早操正好结束,她沿着走廊回教室,远远就听到教导主任的呵斥。 “你们有些人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早操都敢不做,要么躲医务室,要么藏在班里,怎么,就你们金贵,太阳一晒就散架了?” “尤其是有些女生——我就不说太重的话了,先在这罚一节课的站,我看以后谁还敢旷早操!” 十来个人沿着墙壁站成一排,一副被训斥的样子,头半低着,但又不敢太低。 主任:“头都给我抬起来!低着干什么,自己也觉得丢人?觉得丢人以后就老实点!” 宋嘉茉侧头,看到其中有两个熟悉身影,是刚刚才见过的。 一个黄向珊,一个万雅,站在队伍的旁边罚站。 也不知黄向珊是有多恨她,见她路过,转动眼珠,狠狠瞪了她一眼。 下一秒就被主任吼了回去: “看什么看,瞪谁呢,还有没有规矩!课间你也别给我休息了!” …… 宋嘉茉加快脚步上楼,兀自耸了耸肩。 都说过要查操了,非不听她的。 因为去了趟北楼,导致时间不太够用,宋嘉茉还没走到教室门口呢,上课铃就响了。 看见老师在班上,她不由得加快脚步,突然,教室里走出个人来。 她躲闪不及,笔直撞上他肩膀。 距离很近,能闻到他衣领上淡淡洗衣液的味道,像是冰镇过的雪碧,摇晃两下,同时杂糅着阳光与沁凉。 是陈赐的味道。 她愣了下。 宋嘉茉下意识想给他让路,往左走了两步,结果他也往左,两人依旧面对着面。 她往右,他也往右。 …… 像是路中央不小心撞到的两个人,总想避开却又微妙地一致,她搞不清究竟是什么情况,后颈有点发烧。 可能是尴尬的吧。 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了,她在原地晃了两下,却忽而听到声笑。 还没来得及确认是不是自己幻听,再抬头,陈赐已经微微错身,给她让开了路。 上课铃已经结束几秒,讲台上的老师咳嗽两声,她赶紧进了班。 坐下才来得及细想。 好奇怪,陈赐来班上干什么,难道是来找她的? 她本以为陈赐有事要和她说,但等了一整天,他都没有再出现。 既然他都没来,那碍于自己那点小小自尊心,她肯定也是不会去找他的。 最后两节课是数学,随堂测试,考完后宋嘉茉去了趟洗手间,再回来的时候,发现桌子上摆着一杯奶茶。 冰的,上面有张纸条,她凑近去看。 【今天的事抱歉,请你喝杯奶茶,明天再在2207看到我,可以装作没看见吗,很需要安静的学习环境,谢谢啦……】 后面跟了个小黄脸微笑表情,落款是万雅。 ……万雅送的奶茶? 宋嘉茉眨了眨眼,想: 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儿,怎么一个比一个离奇。 直到她走下楼,心里都记挂着这杯奶茶,搞不懂万雅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悦有事先走了,所以今天放学,她是和班长一起的。 两个人边走边聊,她也顺手晃着手上的奶茶,迟迟没有打开喝。 班长看了一眼,笑问:“是你哥给的吗?不过高三今天不补课,你怎么没和你哥一起走?” 说到陈赐她就精神了。 宋嘉茉看向班长,脱口而出:“我再和陈赐说话——” 话没说完,身后人闲闲地插来一句: “我就是狗。” “……” 宋嘉茉诧异地转头,正好看到陈赐不知从哪弄了辆自行车,正好整以暇地站在她身后。 ……这人别是有读心术吧,还会抢答的? 不对,他什么时候来的?干嘛跟着她? 宋嘉茉目光警惕,看着他。 班长及时意识到什么,拉了拉书包带,跟她说:“你们先聊,我去车站等你啊!” 宋嘉茉答了声好,待班长走后,这才完全转过身,和陈赐正面交锋。 说完那句话后,他就站在那儿,不进也不退,任凭夕阳余晖染过发尾鬓角,表情也流露出几分随意。 正当她要进入战斗状态时—— 陈赐缓缓眨了眨眼,启唇道:“汪。” “……” “我替你当狗。” 他低声说。 这天的夕阳很漂亮,将他的影子拽得很长。 她一下没反应过来。 少年推着车走近了些,长指轻轻一拨,铃声清脆,后座空空荡荡。 他问,“能跟我回家了么?” 第七步(“我在这帮你改卷子你去...) 日光碎金般流淌,傍晚的风带着些花香。 宋嘉茉吸了吸鼻子,感觉有点痒。 她垂下眼,看着自己的鞋尖,不知怎么就冒出了句: “……但是那盒冰激凌化了。” 陈赐顿了两秒,这才想到那天的草莓冰激凌,眉梢微微放下,哑然失笑道:“好,再给你买。” 小姑娘又转头指过去:“班长还在等我。” “我带你过去,跟她说声就好了。” 她抿了抿唇,慢吞吞地坐上后座,这才问他:“你这车哪来的?” “朋友的,”他调了下刹车,“今天体育馆有活动,会堵车。” 她从小就很晕车,所以私家车和出租几乎都不能坐,家里的车一般只有陈赐单独出门才会用上,司机也乐得清闲,除非时间来不及,否则她都会选公交或地铁。 堵车她也会不舒服,地铁站又离学校太远,这么算来,自行车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坐陈赐的后座。 宋嘉茉挪了挪身子,不由得有一丝怀疑,抬头看少年的后颈:“你会骑吗?” 说完,她抓着后座的手指紧了紧,像是非常不放心把自己这条命,交到他手里。 “不会,”陈赐说,“你看面前那个湖怎么样?” “……喂!” 自行车意思意思晃了两下,她被陈赐吓得灵魂出窍,下一秒,世界却又恢复了平稳。 少年腾出只手拉了拉衣摆,单手骑得也很稳:“你的自行车就是我教的,你说我会不会?” 她不服气,非要跟他杠:“怪不得我车技——” 车子却恰好在此刻经过减速带,她被颠得上下起伏,句子也断得一颤一颤: “那。呃…么。烂。” 宋嘉茉:“……” 做个人吧!陈赐! 路过车站,宋嘉茉本以为需要停下来和班长解释,谁想到班长早就料到了似的,远远跟她招了招手,示意先自己上车了。 她殷切点头,然后低头给班长发消息:【明天给你带早餐!】 班长回了个“赚了”的表情包:【那我想想吃什么,今晚发你~】 “宋嘉茉,”陈赐冷酷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坐车不要玩手机,不安全。” “……” 你后面别是长了双眼睛吧? 没多久,车在便利店门口停下,陈赐将车身斜了斜,长腿支着地面。 宋嘉茉很自然地从后座滑下来。 少年手臂一展,拎过她的书包扔进篓子里,微微扬了扬眉:“去选吧。” 宋嘉茉:“选什么?” 他道,“你不是要吃雪糕?” 宋嘉茉舔了舔唇,问:“我去买啊?” “……” “看来你是——”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下,“不打算修复我们脆弱的兄妹情了?” “……” 陈赐舌尖抵住上齿关,半晌后,又给这小混蛋弄笑了。 本就是想着不用锁车,她选他付钱,这公主倒好,吩咐下得比谁都快。 “怎么能劳烦您动,”少年懒懒一掀眼皮,“我去,您歇着。” 他俯身将车锁好,这才略略眯了眼。 “公主别站这儿,太阳大,”陈赐回身,下巴扬了扬,“树后面等我。” “……” 没一会儿,少年又掀开门帘,冲她勾勾手指,示意她过来。 “公主,那款没货了。” 宋嘉茉跟着他的脚步进去,听他这么云淡风轻地“汇报”了句,整个店里的人都朝她瞟了过来。 她脸皮腾地一红,“你别这么叫我……” “嗯?”他闲闲靠在货柜上,抽出瓶冰矿泉水,鼻音慵懒,“怎么了公主。” ——声音分毫不减,甚至好像还加大了些。 “…………” “我错了,我错了行了吧!”她硬着头皮,火速将他拽了出去,“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这会儿要脸了?”他用挂着水珠的瓶身碰碰她的脸,淡声嗤道,“我看挺厚。” “……” 总算到了家,在便利店被他摆了那么一道,不反击回来是不可能的。 宋嘉茉把空调打低了些,咳嗽两声,朝他伸出手:“说好的冰激凌呢?” 小姑娘手心白皙,肌肤细腻,边缘微微泛粉,甚至能看清交错的纹路。 陈赐仰头灌了口水,垂眼瞧她。 刚洗过脸,少年发尾被水打湿,半服帖地垂在眼帘上,眼尾内双划出浅浅弧度,折进去一段阴影。 他说,“没冰激凌不和好?” 少女很有尊严地撇过头去:“……那得想想。” “行。” 他拉开冰箱,从第二格里抽出个粉盒子,换到右手。 她眼尖,马上想起来:“这不就是那天化了的那个——” 他漫笑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半夜偷偷放进去的。” “……” 那是她不想浪费食物! 陈赐把配套的挖勺找出来,握着盒子,一并递给她。 重新冻过的冰激凌,口感也没太大变化,酸酸甜甜的牛乳味,裹着点降温的冰沙,在舌尖蔓延开来。 她低头,小口小口吃着,厨房的窗户敞开,身前热风灌进,和空调的冷风交杂,这瞬间的感受复杂而多样,她也无法言明。 他就站在冷热交织的分界线中,瞳仁黑得发亮。 陈赐手肘搭在冰箱门上,长指微垂,唇边藏着点揶揄笑意,好整以暇地偏头看她。 “消气了吗,公主殿下?” 宋嘉茉哼唧两声,勉强答:“凑合。” 陈赐笑了声,关好冰箱,顺手带上厨房门。 “有机会真得研究研究,你嘴这么硬,到底是什么做的。” “我嘴哪儿硬了?”她理直气壮地说,“我是软妹。” “嗯,”陈赐略作停顿,“一拳能打死八个的那种软妹?” “……” 晚上吃饭的时候,气氛明显好了很多,就连阿姨也松了口气,笑眯眯地说:“终于和好了啊?这两天看着你们,我真是饭也不敢吃,就像现在这样,多好。” “哪有吵架,”她继续理直气壮,“是他故意惹我。” 陈赐:“……” 和平的一夜过去,这段岌岌可危的兄妹情终于被修补,客厅里少了剑拔弩张,却多了几分,暗流涌动。 书房里,陈赐听完一段语法,刚按下停止,小姑娘就凑了过来。 她洗过澡,又喝了半杯牛奶,这会儿身上混着茉莉和一点牛奶香,像个活体香氛制造机,味道源源不断地从领口拱出来。 陈赐稍稍战略性后退。 她继续往前凑,声音很是甜美:“哥哥,我们这算是和好了吧?” “……” 陈赐直觉她葫芦里没卖什么好药:“怎么?” “我好困,但今天的任务还差半截,帮我改下卷子嘛,”她说,“最好把错的题目也订正一下,我明早起来看。” 停了下,小姑娘继续说:“如果大题旁边附上知识点或者更好的解题思路,那就更好了——” “你意思是,”陈赐手指扣了扣桌角,“我在这帮你改你的卷子,你去床上睡大觉?” “是的,”她的语气十分坦然,又很是可怜无辜,一双眼睛瞧着他,苦兮兮地问,“这点小忙也不帮妹妹吗?” 思考了那么半秒,陈赐颔首:“当然得帮——” 他说,“干脆我后年直接帮你去高考,怎么样?” 小姑娘目光期待,又带了一丝赧然:“真的可以吗?” “…………” 布置完任务,宋嘉茉就回房睡觉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这大概是她这么多天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被闹钟叫醒的时候还有点迷糊,她伸手按停闹铃,卷着被子,静坐在床头,像只蚕。 之前一直都是陈赐叫她起床,后面闹别扭了,再加上要提前去教室写题,所以她把闹钟提前了二十分钟,改成了自己起。 但她是个讲究仪式感的人,觉得和好这事儿吧……是不是也需要一些程序,比如把闹别扭时候的行为改掉—— 那么今早,被陈赐叫还是自己醒,这是个问题。 正当她思考时,房门被敲了两下,然后拉开条缝隙。 陈赐将昨晚的卷子塞进她包里,见她沉思着靠在床头,垂眼:“醒了怎么不起?” “给你一个叫醒我的机会,”她说,“荣幸吗?” “……” 今早的一切恢复如常,高二高三的教学楼离得远,分隔在操场两边,因此每次她和陈赐进校门后就要分开走。 可能是心境使然,这次宋嘉茉穿过走廊,只觉得一路上都鸟语花香。 抵达教室,发现赵悦到得也挺早,正趴在桌上补觉。 等她坐进去,赵悦才慢慢缓过神来,从包里抽出一叠东西:“给。” “嗯?什么?” “答应你的参考资料,前面是期末考试卷,后面是考纲和笔记,再后面有个微信号,你要有哪不懂的,可以加她问问。” 宋嘉茉整个惊到:“……这么好?” “那可不,答应你的,”赵悦打了个巨大的呵欠,“我真费了好大劲才拿到,所以哥哥……懂?” 宋嘉茉和她交换了一个“懂自懂”的眼神。 “这两天帮你问问他的理想型,我们对症下药。” “可以,”赵悦拉开笔袋,“来不及了,作业赶紧借我抄抄,昨天给你要这些去了,我一个字都没写。” 宋嘉茉友善地提醒道:“你以前没给我要的时候也每天都不写。” “……不要拆穿我!!” 每天早上,即使是重点学校的火箭班,也是一片鸡飞狗跳。 不写作业的分为两类,一类是成绩很好的,每晚忙着写奥数和家教题,自然就没空做学校的东西; 另一类则是自我放逐的,比如赵悦这种,不过不太多。 还有一些是在学校做了一部分,不想带作业回去,早上来了再继续做。 宋嘉茉的作业则一直完成得很工整,字漂亮又好认,并且正确率很高。 毕竟偶尔有不会的可以直接问陈赐,从根源解决问题。 因此每天早上,她桌边的“人气”都很高,良好人缘也是这么打下基础的。 第一节课下课后,作业全部收齐,班上这才消停下来,打水的去打水,聊天的在位置上聊天,小卖部也挤满了人。 今天本来该宋嘉茉值日,结果因为要帮赵悦弄作业的事儿,赵悦随便撒娇拜托了一个男生去西楼打扫,她就闲了下来。 也不知道万雅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宋嘉茉正想着,赵悦却打断了她的思路,梳了梳刘海,说:“谁能想到来你们学校这么久了,还没上过体育课。” 所有学校的体育课大概都一个样,体育老师常年“生病有事”,由各科老师分别“代劳”,有时候还会出现两个老师争一节这样的尴尬情况。 不过今天不一样,她们今天的体育课竟然照常了。 就像被打压太久终于解放,连正常的事都变得不太正常。 底下有男生问:“不会吧,真假的?” 班长笑:“别的班要上公开课,说我们班宽敞,所以到我们班来上,我们就刚好能上体育课了。” “我靠,那下课岂不是也不能回班。” “能上两节吗?我下节课也不想上了哈哈哈哈!” “幸好提前说了,力哥你抽屉里那个啥……咳咳,杂志收一下啊。” “滚你吗的,老子五好青年!” …… 体育课前,为了给公开课预留足够的准备时间,他们早早就出了教室。 宋嘉茉也没怎么在意,抽了张卷子就离开了。 她把陈赐昨晚给她改的卷子带下来了,体育课训练完之后还有二十分钟,她就坐在健身器材那边看卷子。 选填全对,大题基本也没怎么扣分,有点小问题的地方都被他圈了出来。 因为后来太困,几何题的过程冗杂,她画了辅助线写了公式就结束了,没有再算。 结果陈赐又在上面画了两条红线,指出了一个更简单的做法。 改卷子就改卷子,他还非得写评语,字体潦草清瘦,笔锋转折却又干脆利落,是少见的潇洒又漂亮的字体。 少年懒懒落下一个单字:笨。 后面打了个点儿。 数学常年一百三的宋嘉茉:“……” 就你聪明! 看完卷子,下课铃刚好打响,班长等了两分钟,这才组织大家回班。 宋嘉茉坐到位置上,正想把卷子收到卷夹里,结果刚抽出几本书,愣了下。 班长看她把抽屉的书全都搬到了桌面上,问:“怎么了?” 宋嘉茉仰头:“谁坐了我的位置啊?” “这个不清楚,五班人随便坐的,怎么了?” 她说,“我复习资料没了。” 第八步(鸭头自己用我的手机拍几...) “复习资料没了?” 赵悦转头看她,“是我给你找的那个吗?” 宋嘉茉:“嗯。” “一中的复习资料?”班长也愣住了,“五班的人不会还拿这个吧?我去问问。” 结果课间时间有限,大家又普遍不记得位置顺序,连自己坐哪都搞不清楚,更别说别人的了。 直到快放学,这事儿也没个头绪。 赵悦当然也很不爽:“谁这么无聊啊,脑子没事吧?我累死累活搞来的东西,这样就给我拿走了?这是偷吧!” 宋嘉茉:“自信点,去掉吧。” 赵悦:“那怎么办?要不等放学的时候挨个打听,看有没有坐在那附近的?或者明天中午的时候去他们班发个表,让每个人写自己周围坐着谁,然后再复盘?” “那都太麻烦了。”她早就想过了。 宋嘉茉写了会儿英语卷子,批改完之后拿出手机搜陌生词汇,旁边的赵悦却忽然炸了一下。 赵悦:“我草,我突然反应过来,那个什么黄,就是五班的对吧?” “嗯,”宋嘉茉点了下头,不意外的样子,“黄向珊。” “是她吧!除了她我想不通还能有谁,一次小小月考而已,谁会放在心上啊?”赵悦越说越来劲,“你怎么这个表情?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感觉也是她?” 赵悦行事非常激进,当下就想站起来:“等会去班上堵她!真晦气,让她赵姐教她做人,不把她骂哭算我白混了哈。” 宋嘉茉被逗笑:“但我们没证据,会被反咬一口的。” “她爹的心就是证据!”赵悦无语,“再说了,都一个班的,班上同学肯定也向着她吧,班主任绝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这么一算,我们能去哪搞证据啊……” 宋嘉茉手指一滑,看了眼时间,点进学校官网页面,刷新了几下。 很快,一个新版面冒了出来,她点进去。 内容分类是“公开课展示”,发布时间是刚刚。 直接略过大段文字描写,最后面配了几张图,很明显是她们的教室。 为了全方位展示“教学成果”,配图分很多个角度,把每个学生认真看黑板的模样都拍了下来。 她点开一张正面照,放大自己位置上坐着的人,晃了晃手机。 “这不就有了?” 赵悦足足沉默了几秒。 “我靠,你真他妈聪明。” 夸完,赵悦才仔细确认:“还真是黄向珊这个狗崽子——” 宋嘉茉正要说话,赵悦继续道:“所以下课去打人吗?” “……” “你清醒点,如果黄向珊死不承认怎么办?你也说了,周围人肯定都护着她。” “我们有照片啊!” “但学校不让用手机,如果要有底气,肯定需要照片一起。”宋嘉茉说,“所以现在不行,就算占理,也容易被混淆重点。” 赵悦:“好像有点道理……” “我今天回去用电脑截个图。”宋嘉茉说,“明早再来看看,她到底会不会给我送回来。” 不知道黄向珊拿走这个资料,到底是自己想复习,还是纯粹给她找不痛快。 不过也得明天才有定论了。 既然找到了始作俑者,事情就总会解决,不必再纠结了,宋嘉茉把这事儿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晚上照旧吃饭洗漱做卷子,没被影响到。 要是真受影响,反而让黄向珊得逞了,她才没那么笨。 写完作业刚好是十点,她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发现赵悦又发消息来了。 ——不过不是下午那件事。 赵个乐子:【在?看看哥哥?】 宋嘉茉偏头。 一桌之隔的地方,陈赐正在低头写题,指骨弧度清晰,侧脸线条依旧优越到不行,鼻梁高挺,嘴唇很薄。 听说嘴唇薄的人都很薄情。 月光淡淡地笼进来,给他覆了层光晕,将那股疏离感晕染得柔和了些。 宋嘉茉感觉照片不直观,很大方地直接录了个视频。 但没想到陈赐换了个姿势,她只能站起来拍,她这人有个习惯,就是无论干什么都很投入,拍着拍着就沉浸其中,开始琢磨起了特写。 不知道赵悦喜欢哪个五官?下巴?嘴唇?鼻子? 还是…… 镜头慢慢上移,出现在画面中的,是一双看向她的眼睛。 “……” 陈赐淡淡:“你干脆站我脸上拍怎么样?” 他吐息温热,仿佛离得很近,应该是刚喝过雪碧,还带着点冰镇过后的薄荷味道。 宋嘉茉正奇怪于现在饮料的留香时间,挪开手机才发现,是她沉迷于拍特写,实在凑得太近了。 怪不得腰有点酸。 她揉了揉脊椎,高贵地说:“鸭头,自己用我的手机拍几张素颜照。” “……” 嘴炮打完,她爽多了。 宋嘉茉直起身子回到原位,这才恢复了正常形态,抬了抬眼睛:“哥,你打算什么时候谈个恋爱?” “为什么要恋爱?”陈赐也陪她切换得很快,“麻烦。” 还浪费时间。 她觉得这没道理啊,这种问题怎么会从血气方刚真男儿的嘴巴里面说出来啊? 她试着引导:“跟漂亮女孩牵手,肾上腺素会飙升。” 陈赐指尖的笔转了转,不以为然。 “我做完数学题肾上腺素也会飙升。” “……” 你好像有那大病。 真的不想聊了。宋嘉茉内心绝望地闭上眼睛。 但是为了赵悦,她只能继续探出触角。 “那,如果非要谈一个的话,你喜欢什么样的?” 陈赐正在写题,笔下溢出一长串公式,腾出空快速回复:“都喜欢。” 看他的表情动作,宋嘉茉心里很清楚,这是懒得跟她继续,什么样的都不喜欢的意思。 她说,“那我总不能没有嫂子吧?” 陈赐:“你能不能让我把这题写完?” “嫂子重要还是这道5分的题目重要?” 陈赐:“题。” “……” 以后谁嫁给你真的倒霉。 终于等陈赐把题写完,他闲闲拨了下按动的笔端,正要拉起笔袋,她开口了。 宋嘉茉:“嫂子。” “……” 这才想起方才的话题,陈赐松了松后颈:“你觉得应该什么样?” “温柔、贤良、大方、善解人意,”她补充,“反正不能跟我一样。” 他笑了声,挺赞同。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宋嘉茉:“毕竟我这样浑然天成的可爱天才,万里挑一,你找不到。” “……” 别光喝酒,吃点头孢。 次日天气不错,阳光正好,宋嘉茉由于在路上跟陈赐抢酸奶,导致晚到了十分钟。 刚走到班门口,酸奶还捏在手上,就听到了一阵骚乱。 “也太不要脸了……怎么能这样。” “就是,好心机啊。” “居然会有这么自私的人,她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她抬眼扫过去,明明是一班的门口,却站了好些陌生人。 人群聚集的中央,是一脸轻蔑的黄向珊。 宋嘉茉只是转了个身,黄向珊便快步冲上前来,一把抓住她袖口:“宋嘉茉,你还装什么呢?” 她从书包边抽出个杯子,打开了拐角处的自动饮水机。 宋嘉茉:“装瓶温水。” “……” “有事?” “……” 明明应该落于被动,她却这么淡定地掌握了主动权,一时间,黄向珊气得更厉害,猛地呼吸几下才得以继续。 很快,黄向珊从身后拿出什么,终于找回自信,趾高气昂地问她: “这个东西,你怎么解释?” 宽敞的走廊中,黄向珊高举着白色封皮的复习资料。 早晨出了点太阳,在封皮上折出七零八落的光点,打眼得很。 很多上楼的学生都围在楼梯口,还有人从教室里跑出来看热闹。 宋嘉茉关掉按钮,将水杯盖好,放在一边。 很好,省得她亲自去找了。 她收水杯时没说话,黄向珊默认她是心虚,于是越发有了底气,站在道德制高点发问:“你也太恶心了吧,背着我们去要一中的资料,怎么,是打算用不光彩手段考年级第一吗?” 又抖开册子,几张试卷掉了出来。 黄向珊说:“你但凡愿意跟同学分享一下,不吃独食,我也不至于把你挂出来,但你这也太让人作呕了,作为公平竞争的一员,我有责任监督你吧?” 黄向珊话音刚落,班长也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 她远远跟宋嘉茉打招呼:“可算印完了,真的太多了,怪不得我昨天拿你那资料去问,愿意打印的才不到十个,哈哈哈哈打印费就一百多,还是场小月考,大家都不上心吧——” “啊,你们围在这干什么?” 黄向珊:“……” 宋嘉茉:“你自己觉得尴尬吗。” “……” 不知是谁没忍住笑了声,围观群众里也陆陆续续传出笑音。 黄向珊定在那良久,脸几乎都快白成了雕塑,半晌后才说:“那你也只给自己班上的人分享了啊,怎么不全校发,还不是怕别人比你强。” 班长奇怪地瞅了这人一眼,先开口了:“别的班我也问了啊,能遇到的都问了,有些班不需要而已。难不成我还得敲锣打鼓求他们来我这拿资料?也不是人人都得围着你们转吧!” 这会儿,宋嘉茉终于把东西都收好,这才启唇。 她看着黄向珊:“纠正你两个事儿。” “第一,找资料好比上网课,都是大家用休息时间去查漏补缺,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光彩。分享不是我的义务,但我也不会藏着掖着。” “第二,这些内容就算印在记忆面包刻进你脑子里,你该不及格照样还是不及格,你再怎么竞争也跟我不是一个梯队的,不用急着指摘我。” 围观的人慢慢多了起来,五班那几个女生的言论已经不能操控风向,大家开始相互讨论起来。 “就是啊,人家又不是去偷题,听说考一中卷子,找人去一中要点资料也很正常吧……你要有认识的你也可以去啊。月考而已,没必要这么上纲上线吧。” “还给同学分享了,已经很厚道了,长得也好漂亮。” “我要知道高考出题人是谁,我立马飞奔去上人家的课……这种说别人自私的人,其实自己才是最自私的吧,根本不会换位思考。” “昂,这就是黄向珊吗?好像排倒数是吧?刚刚听她这语气,还以为跟这小姐姐打平手呢,才这么义愤填膺生怕人家多考几分。” “哈哈哈哈哈也是不必!差两三百分呢,主持公道也轮不到她吧。” …… 黄向珊回头想搬救兵,但那几个女生早就看情况不对,于是逃之夭夭,这会儿连个人影都没,徒留她一个人被公开处刑。 实在说不过,她咬着牙,放在身旁的拳头也捏紧了,用力把资料拍在窗台上:“还你!这破东西谁稀罕啊。” 就这十来分钟的功夫,学生会的副会长也到了。 大概是才听到的消息,他风风火火地赶来,跑过来时还在着急扣袖章。 这个副会长是个和平大使,脾气也好,眼见闹剧到了尾声,赶紧调解矛盾,把那本资料拿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递给宋嘉茉,作势还要去捡掉在地上的卷子。 “别。”宋嘉茉说。 副会长愣了下。 她看着黄向珊,“你自己丢在地上的卷子,自己捡起来还我。” “卧槽。” “6666。” “好有原则,我一整个爱到!” 旁边的人就差给宋嘉茉放个礼花了,黄向珊自己不占理,又被这么多双目光盯着,还要在学校待下去,就不能撕破脸皮。 她脸上血色尽褪。 黄向珊表情极其不甘,连牙齿都在用力,但也只能乖乖弯下腰,将那几张卷子捡了起来。 宋嘉茉:“还有呢?” 她从齿缝里艰难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 她正要再开口,楼梯口传来骚乱,李天王不知怎么也来了,手里还托着个银色保温杯,像来收妖的。 被自己的脑洞震到,宋嘉茉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李天王刚站定,万雅也从五班走了出来,表情有些严肃,将黄向珊拉到一边:“你也是的,怎么这么鲁莽。” 说完转向宋嘉茉,又道了个歉:“对不起啊,我是班长,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是她太冲动了,但毕竟是帮同学们一起监督,也道歉了,这事要不就算了呢?” 李天王颔首,道:“虽然黄向珊有错在先,但是没必要耽误这么多同学早自习,更何况出发点也是为了公平,下次多加注意,不要再犯就行了。” 宋嘉茉垂着眼,半晌没答话。 落在黄向珊眼里,以为她还嫌不够,想继续找茬。 “差不多得了,”黄向珊憋了半天没忍住,也是终于找到人撑腰,一股脑地把话倒出来,“你别得理不饶人啊,我还没做得多绝呢,不然你书包里有手机的事我早就说了!” “也是,”宋嘉茉是个很讲道理的人,“这事算了就算了。” 少女扬起一张素净的小脸,眼神却很清明: “不过你翻我抽屉和书包的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第九步(许愿池) 黄向珊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背脊一僵,定在原地。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宋嘉茉耸肩,“学校说的是正课时间不允许用手机,但没说过能随意侵犯别人的隐私,你翻我书包和抽屉经过我同意了吗?” 她当然不怕查手机,就她这个性格,手机基本都是关机,多是用来做一些紧急联系。 平时有些意外状况,大家也是靠手机告诉家里人,学校也不会变态到这种程度,一点余地都不留。 如果带手机就要被收,那大部分人都不能幸免。 黄向珊有着充足的论点,觉得自己有理极了:“你书包里如果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干嘛怕我翻?” 一边扫地的值日生忍不住嘴了句:“翻人书包这个确实不对啊,就算是警察也得有搜查令才行吧,这是侵犯别人隐私权耶。” 黄向珊一哽。 宋嘉茉说:“有空多读点书。” “……” “你好无聊,我不想跟你吵了,”黄向珊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完全忘记先挑事的人是自己,“因为好奇看看你的东西也没必要这样吧!明明是你自己没本事才搞小动作,到头来好像我在害你一样——” 她越说越上头:“你要真能考年级前十我去升旗台上跪着给你道歉行吧?!” “也就你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一天天破事那么多,我怎么没见着陈赐这么多事呢?” 宋嘉茉和蔼地说:“因为你根本见不到陈赐。” “…………” “好了,不要闹了,”李天王将保温杯换了个手,打断道,“都进去上课去,在外面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李天王又压低声音,同宋嘉茉道:“今天区里来检查,一会儿就到,你们这影响不好,事情先放放,等检查的走了再说。” “黄向珊不懂事,你别学她,到时候我替你监督批评她,一定不偏心。” 李天王一贯凶神恶煞、不留情面,现在却这么好声好气地和她商量说话,宋嘉茉也觉得没必要再计较。 况且,她本来就没想干什么,只是黄向珊太爱主动惹事,她才多讲了那么两句。 从小陈赐就告诉她不要委曲求全,忍耐的下场是令对方得寸进尺,如果被冒犯到,那么就反击回去。 那会儿她做什么都小心翼翼,问他万一情况更糟了该怎么办? 陈赐只是揉揉她的脑袋,说没关系,尽管惹祸,哥哥会帮你撑腰。 啊,久违的温柔陈赐,她现在已经感受不到了。 果然,男人超过十六岁就会变成狗。 宋嘉茉收回神思,跟班长一块儿走回教室。 班长边走边回味:“黄向珊还真是跟个弹簧一样,本来都怂了,一看到李天王人又硬气起来了,还放狠话呢,认识校长就是不一样,什么都敢干。” “李天王是她舅舅?”宋嘉茉抿了抿唇,“怪不得。” “是啊,所以才这么无法无天,还高调,”班长道,“不过刚那话可是她自己说的,李天王也承诺不偏袒,到时候可别真站在升旗台道歉哭鼻子了,哈哈哈哈,想到我还有点小兴奋。” 等到在位置上坐下,宋嘉茉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赵悦也靠了过来。 “你们刚说的我都听到了,sb黄向珊,她是不是说你考年级前十给你下跪道歉啊?” “没几天就要考试了吧?”赵悦说,“那你要是考第八她能再磕俩响头吗?” “……” 宋嘉茉也不知道该不该夸赞:“……你挺会想的。” “肯定的,”赵悦说,“白日做梦我第一名。” 课代表来催交作业,宋嘉茉挨个交上之后,发现赵悦又在偷偷看手机,是她昨晚拍的陈赐。 宋嘉茉想起来了些什么,“我昨晚还顺便问了下他的理想型。” “你哥吗?”赵悦赶紧把手机塞回去,专注道,“怎么样?” 宋嘉茉若有所思:“他是不是真不喜欢女的啊?” “……” “他回答得太模棱两可了,我想了下,这样我们很被动,”宋嘉茉见招拆招,“干脆就不要管他,有空就去他面前刷存在感,送水送温暖什么的,怎么样?” 赵悦:“就是看他打球,或者制造偶遇?” 宋嘉茉打了个响指。 “bgo。” 其实她到现在,也没实质性替赵悦做些什么,但赵悦还是费尽千辛万苦帮她找了资料,她觉得赵悦挺仗义,陈赐的事儿应该帮。 而且这么一看,赵悦人也蛮不错。 说动就动,自习课宋嘉茉正好做完一张卷子,收拾了书包,带赵悦去找人。 就是这么巧,她今天刚好知道陈赐要去篮球队训练。 篮球场,不是最容易让少男少女心动的地方么。 她们先去了小卖部,赵悦认真挑选:“你哥喜欢喝什么?” “雪碧或者矿泉水。” “好,那我买雪碧吧。” 选择了一瓶对的饮料,就代表成功了一半。 宋嘉茉是这么想的。 进篮球场之前,赵悦还认真洗了个脸,拿出气垫上了点妆,重新梳了头发。 她们运气好,进去时他们刚打完一轮,正坐着休息。 宋嘉茉赶紧找位置坐过去,用眼神示意赵悦送水。 “哥,渴吗,我朋友买了雪碧冰沙,消暑的。” 陈赐:“不渴。” “……” 赵悦的手僵在半空,宋嘉茉用力踹了他一脚,少年这才懒懒后仰,启唇道:“给李威吧,他没带水。” “行行行!”李威赶紧打破局面,急忙接了过来,“谢谢啊。” 赵悦:“不客气。” 过了两分钟,等到赵悦和别人聊天时,宋嘉茉才靠近陈赐,小声道: “你干嘛不要?” 陈赐:“我雪碧过敏。” 宋嘉茉:“……” 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啊。 但是,不抛弃不放弃是她的人生准则,宋嘉茉重振旗鼓,在赵悦转头过来时,重新开始向陈赐介绍: “她叫赵悦,悦耳的悦,之前你们在咖啡厅见过的,你记得吧?” “她原来在一中读书,刚转到我们学校,队训时候见过你。” “人挺好的,也不扭捏,我之前那些一中的复习资料,就是她给我找的——” 宋嘉茉还想继续说,冷不丁,被陈赐打断。 “说到资料,昨晚给你布置的题写完了么?” “……” “还没有。” 陈赐拎起她背在身后的书包,也连她整个人一并提起:“那回去写题。” “……” 被人提溜着走出去几步远,宋嘉茉才反应过来,陈赐是准备带她一起回家,那赵悦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了。 不过今天进展其实还可以,她已经很久没见过陈赐和别的女生说这么多话了。 于是她连忙回过头,做了个“回家”的嘴型,又朝赵悦笑了笑,紧接着,头又被人扭了回去。 陈赐:“看路。” 她不情不愿,踢踏着步伐:“你对人家温柔点是会死,你昨天才喝的雪碧,什么时候就过敏了?” 陈赐:“看到她拿出来的时候。” “…………” 到家之后,宋嘉茉没休息多久,就乖乖进房间写题了。 考试在即,陈赐知道她的目标之后,也给她圈了不少题,写完他还得亲自改,简直毫无天理,所以她现在不仅有赵悦那边的资料要做,还得完成陈赐给的任务。 今天甚至还加量了。 陈赐给出的理由很简单:“看你闲得慌。” 她无语地用力按了几下笔尖,这才开始写题。 说实话,陈赐选的题目都挺有代表性,而且专攻她的弱项,她计算题总是粗心,他就专找那种大计算题,让她往死里算。 算得多的结果,就是偶尔也会有些简单的位置弄错,例如三位数的加减法,有时候眼神一晃,个位和十位相加了。 很显然,此刻在她桌边批改的陈赐,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少年长指握着红笔,在那道数式上一圈,低道:“你怎么算的?” 她嘴巴里叼着草莓酸奶,面对他时总是有莫大的勇气,理直气壮地说:“用手算的。” “……” 给她改完题目,又布置了几道相似题,陈赐起身去洗澡。 她听着哗啦啦的水声,莫名安定了不少,后面写得也很顺利。 洗完澡之后,陈赐抽了个毛巾搭在颈后,去书房检查她有没有认真写题。 结果刚走到门口,看到她正坐在书桌前沉思。 少女面前摆着厚厚一摞练习卷,嘴里念念有词: “年级前十,我需要——” 需要什么?做多少卷子? 他理所当然地这么认为,扫了一眼她的参考书,正打算给点总结性意见,又见她神神叨叨地双手合十: “需要烧多久高香呢?” “……” 她突然回过头:“要不我明天去庙里拜拜吧?” 陈赐垂眼嗤了声,用毛巾的尾巴擦了擦湿发,面无表情地回房。 “迷信。” “迷信怎么了,这叫机敏、善于分析,”宋嘉茉打开手机,“……我看看买多长的香比较好。” 没看几分钟手机,她又想到什么似的,从抽屉里拿出枚硬币,顺着杂物间出了后门。 顺着后门走过一条小径,离开栽满花树的小院子,面前视野逐渐开阔起来,月色洒落,水波粼粼。 院外香樟树下有个池塘,很小的时候,不知道是听谁说,往里面投硬币许愿很灵,但不能什么愿望都许,只有很虔诚的才行。 后来她忍不住许了几次,次次都成真,于是长大的这十来年里,但凡遇上很迫切的愿望,她都会来这儿。 目前好像还没有不灵的。 她站在池塘边,将硬币放在手心,双手握拳抵在下巴上,心里想了想考试的事儿,再睁开眼,微微弯腰,把硬币投进正中央的泉眼里。 啪嗒一声,应该是神明听见了她的愿望。 这儿的路灯一直开着,她正要走的时候,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光反射着,有点晃眼。 她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不由得走过去,想仔细看看。 在池塘的某块石头上,躺着一个银色的盖子,上面好像还写着字。 她觉得莫名有些熟悉,上头的笔迹稚嫩,时间又过了好久,她半天才认全。 写的是—— 今天哥哥把三色雪糕挖了一半,留下一半朝外骗我,他好坏,还说我好吃懒做,希望他永远取(划掉)娶不到老婆。 还有个错别字。 宋嘉茉:“……” 这她什么时候写的啊?这也太损了。 盖子背面还有—— 哥哥今天骗我学狗叫,我恨他,希望他十八岁就秃顶。 “…………” 小小年纪,骂人还挺在点上。 她往下一蹲,立刻看到石头旁边还有不少反光的东西,有些破碎的记忆慢慢涌上心头,告诉她:可能里面都是关于陈赐的坏话。 这太可怕了,像陈赐那么记仇的狗,千万不能给他看到。 宋嘉茉蹲在那儿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销毁这些东西,正想先回去,等白天再来看看,突然,身后响起道声音。 “宋嘉茉。” 还有比诅咒本人永远单身被抓包更可怕的事情吗? 她慌忙想起身,但池塘边满是苔藓,她脚下一滑—— 伴着声惊呼,她连人带着盖子,整个砸进了水池里。 第十步(“再不松手我裤子要被你拽...) 落水的第一秒,宋嘉茉冒出个荒诞的念头: 别说,这里边儿还挺凉快。 北城一贯燥热,九月的夜晚虫子也多,整个人沉入水中的时候,感觉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体感温度也下降许多。 她应该享受这份惬意的——如果她会游泳的话。 很快宋嘉茉就乱了阵脚,开始奋力扑腾,尽管耳边水声哗哗,但她还是清楚地听到了陈赐无语的叹息声。 有什么可无语的!不是你吓我我也不至于在这啊! 陈赐转了个身,坐在池边捞她上来,但少女扑腾得太厉害,不过片刻,把他也给拉了下去。 好不容易找到平衡,她手掌不小心一松,写满“祈愿”的盖子飘了出去,她赶紧挥动双臂开始捕捞,生怕被他看到。 很快,少年开口制止:“宋嘉茉,松手。” 她一脸英勇就义。 “那你不如让我去死。” 被他看到秃头还有一辈子娶不到老婆,和就在这被淹死有什么两样? “……” “松手。” “我不。” “再不松手我裤子要被你拽掉了。” “……” 如同碰到什么烫手山芋,她赶紧将手挪开。 又眯着眼小心搜寻,这才把盖子重新握在手心,牢牢抓紧。 陈赐压根就不在意她在忙什么,只是把她从水里提起来,又抖了抖,这才带回了家。 宋嘉茉:“……” 我是狗吗? 到家之后她赶紧去洗澡,陈赐房间的水声也同步响起,女生洗澡总是久一点,等到她出来,陈赐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 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又忙活了一阵,但客厅空调开得低,陈赐很快递了个吹风机来。 “吹干再玩。” 她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仍在往玩偶里塞着棉花,陈赐看了眼,想必她也听不进去,找了个插头就打开了吹风筒。 很快,宋嘉茉就感觉头顶多了双手,少年把风速开到最大,动作也一点儿不温柔,毫无章法,随意造型。 她怀疑自己会被他吹成金毛狮王。 少女用力晃了晃脑袋,反抗道:“……只有狗才会被这样吹毛!” 他漫不经意地笑了声,还是在她头上胡乱揉。 “你对自己定位还挺准确。” “给我,我自己吹,”她忍无可忍抢过吹风机,“等会儿你十八岁没秃,我先被你吹秃了。” 陈赐:“什么?” “……” 意识到自己嘴瓢,宋嘉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继而抬起头,非常乖巧地笑道:“没什么,就是怕哥哥累到手啦,吹风机好重,一点都不体贴,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哥哥。” 陈赐定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宋嘉茉:“怎么?” “没事,就是有点想吐。” “……” 宋嘉茉忙碌了整整一星期,每天不是刷题就是刷题,好不容易逮到个周末,自然是狠狠关了闹钟,一觉睡到自然醒。 陈赐起得早,八点多就吃完了早餐。 书房阳光正好,靠墙的位置摆了个懒人沙发,正沐浴着日光,上头还放了个小玩偶,很是打眼。 陈赐走过去,将玩偶拾起,轻车熟路地拉开它背后的拉链,手指探了进去。 以他对她的了解程度,怎么会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从那天落水回来就偷偷摸摸把东西塞进这里,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每天都要检查一下东西在不在,他不拿出来看看,倒还真对不起她的良苦用心了。 很快,他从一团软软的棉花中,抽出个圆形的盖子。 少年垂眼去看。 …… 大约沉默了三秒,他凝了眸,然后陷入了更加漫长的沉默。 宋嘉茉这一觉睡得非常舒坦,直接睡到了十点多。 随便吃了点面包,她继续去写题,顺便等待午饭。 午餐时,她刚伸出罪恶的小手,盘子里最后一块鸡翅就被人夹走,落入了陈赐的碗里。 少女略略眯起眼,危险地看着对面的人,一副准备干架的状态。 “看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看我十八岁有没有秃顶?” 宋嘉茉一口汤没憋住,瞬间被呛到。 “咳、咳咳咳……” 她捂着嘴咳了好几声,脸颊也被呛红了些,倒是很好地遮住了被人点破后的羞愧。 他知道了?不能吧?? 陈赐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慢条斯理地抬眼瞧她,淡淡道: “下次做坏事之前,别把答案写脸上。” 宋嘉茉沉默了半秒,当然,也只是半秒。 很快,她又言笑晏晏地开口道:“我这怎么能叫做坏事呢,我是为了保护我们的感情呀,是怕哥哥看到了不开心,影响哥哥的情绪,哥哥怎么能这样说我呢,说得人家好伤心呀。” 很好,还学会倒打一耙了。 陈赐垂眼:“是吗,有多伤心,那我岂不是很自责。” 话是这么说,但从少年的表情和语气中,都看不出半分“自责”的意思。 她却装看不懂,一门心思顺杆爬。 宋嘉茉:“也不用自责啦,虽然这次确实是哥哥误会了我,但我不会和哥哥计较的,如果哥哥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的话,那个……鸡翅……” 陈赐:“……” 陈赐把鸡翅重新放回她碗里,她当机立断咬下第一口,听到他发问: “问你个事儿。” “嗯?” “最近讲话这么恶心,跟谁学的。” “……” 她正想吃完这个跟他好好掰扯掰扯,正咬到脆骨的时候,桌边的阿姨眯着眼笑开了:“多好啊,看着跟亲兄妹一样。” 宋嘉茉筷子一停,陈赐也偏了偏头。 桌上气氛静止了下,江慧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我又多嘴了。” “没事,”宋嘉茉笑了笑,“这话当着爸爸的面可别说,我不就是陈家的小女儿嘛。” 她好像都习惯了,因为在一起太久,早就已经默认自己和陈赐血脉相连,是世界上谁也无法取代的亲人。 乃至于江阿姨说“像”的时候,她都恍惚了一下。 从某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开始,从那场惊天动地的逃亡开始—— 他们被命运捆绑在同一艘船上,无论摇晃风雨或天晴,注定根系相连,命运相依。 江慧又道:“收养手续什么时候办成?” 陈赐:“快了。” “好啊,那不用等多久,你们就能成真正的兄妹了。” 他说,“已经是了。” 吃完午饭之后,宋嘉茉又睡了个午觉,她的瞌睡比起同龄人来说总是要多些,之前听朋友说,喜欢睡觉的女孩子发育得也比普通人好—— 宋嘉茉低头看了看,感觉自己可能是个例外。 她写了会儿题,然后又绕出了后门,直奔院子里。 小姑娘手上兜着个袋子,轻车熟路地找到上次摔跤的地方,把遗落在那里的各种“许愿”,全都装进了袋子里。 这些大概都是很小的时候随便写的,写了也不知道该往哪丢,后来才知道要用硬币,而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 不过幸好,万一她对陈赐的那些诅咒成真了……宋嘉茉闭上眼,不敢再想。 把袋子系紧之前,她随便从里面抽了一个,跟开盲盒似的。 这次的内容是写在一块小木板上的,笔迹仍然稚嫩青涩: 【今天哥哥嘲讽我力气小,我搬椅子的时候砸到了自己的脚,他说这种凳子他能扛五个,晚上还在我面前举哑铃。我知道,男人老了就没力气了,希望他以后不举。】 不举?什么不举? 手无缚鸡之力,举不起哑铃是么? 宋嘉茉哑然失笑,没再继续看,将袋子绕了圈系紧,锁进了盒子里,随便找了棵树准备埋。 等她好不容易忙活完,这才转身,撇了撇嘴唇:“干嘛,我知道你在。” 陈赐正站在银杏树下,单手搁在口袋里,神色懒倦。 “又藏了多少骂我的话?” “……” “想看也不行,我用密码锁上了,”她先发制人,“不过,如果你真的很好奇——” “等你带嫂子回来,我让她念给你听。” 他蹙眉:“为什么要她念这种东西?” “因为里面都是你的恶行,我要揭穿你的真面目,不让嫂子被蒙在鼓里!” 她越说越期待那天的到来:“顺便让你体会一下,我被你批改作业的感觉。” “……” 宋嘉茉:“总而言之,这劫你躲不过的。” 她倒要看看,跟陈赐结婚的,会是哪个倒霉鬼。 月考很快如期而至。 由于这次偷卷风波的影响,学校加大了监管力度,排座位不再像之前一样按成绩来,而是随机打散。 这样一来,不知道自己身边坐的是什么人,就极大降低了作弊偷瞄等风险。 最后一节课结束,班长走上讲台。 “大家把课桌都收拾好,多余的书本放在教室后面,等会我们要贴座位表了。” “然后有一部分桌子是需要搬出去的,大家对照黑板看一下,不用搬桌子的就可以先放学了,免得耽误同学布置考场,今天负责的是宋嘉茉和赵悦。” 赵悦哀嚎:“怎么第一次轮到我就是布置考场啊,我这什么命。” “还好,也不是很多,”宋嘉茉说,“就比平时多个挪桌椅和贴表。” “这还不要命吗?我要回家吃冰打游戏!” 结果今天好多人走得急,只搬了桌子,椅子还留在教室最后面,歪七竖八地摆了几排。 赵悦:“这个也要搬出去吗?” “要的,得竖在桌上。” 赵悦正在擦风扇,宋嘉茉打算自己先搬一些,但椅子有些重,她一次只能搬一个。 正当她第五次穿梭来回时,有打完球的男生回来,见状吓了一跳: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弄啊?我帮你吧。” “不用不用……” 但那几个男生已经主动请缨,很快,帮她把多余的椅子摆好了位置。 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往贩卖机那边走:“那我请你们喝水吧。” 结果被他们笑着拦住:“不用啊,我们已经买水了,打了会球,上来拿书包的。” “帮你摆个椅子没啥的,别这么客气,下次有事再叫我们,等你搬完还不得脱臼啊,老班都不会心疼人的。” 宋嘉茉想了想,抿唇道:“那下周体育课再请?” “哈哈哈我第一次见这么想请客的,行,体育课喊你,那我们先走了啊?”那群男生朝她挥了挥手,潇洒作别,“明天见。” 宋嘉茉跟他们道了别,一转身,赵悦的手臂就搭了上来。 赵悦由衷感叹:“长得漂亮真好啊,你出门是不是搬大件行李都有人主动帮你的?” 不知道她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宋嘉茉弹了弹她的胳膊:“赶紧弄正事儿,我们快把座位号贴完,你不是想去吃炸蟹柳吗?我陪你,再晚就收摊了。” “行嘞,就是把这串贴在左上角是吧?” “嗯,我都剪好了。” 结果没贴几个,赵悦面露难色:“我想上厕所。” “……” “去吧,我帮你贴。” 赵悦呜呼两声,“你就是当代大善人吗?爱你。” 赵悦去的时间有点长,宋嘉茉动作挺麻利,贴了座位号又擦了黑板,把卫生打扫完,拍了拍手,总算收工。 十五分钟后赵悦回来,没想到她把活都干完了,站在门口惊讶了会儿,才继续呜呼哀哉:“遇见你,算老子走运。” “……” 两个人走出教室锁好门,下楼时正好路过五班,赵悦想了下:“你好像在五班考试,要不要提前看看考场?” “不用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高考呢。” “看看呗,看看又不要钱,明早能多睡五分钟啊。” 宋嘉茉承认,这确实是个不小的诱惑。 五班门没锁,赵悦一把推开,拉着她走了进去。 一边走,赵悦还一边说:“看你那考号,应该是在最后一排吧。” “最后一排好,收卷子最后一个收,还自由。像我就很怕考试坐在第一排,老师总是盯着我看,看屁啊影响我发挥!” 可走到最后一排,也没找到她的名字。 “这最后一个是2036,我是37,”宋嘉茉抬眼,“难道我顺延去六班了?” “不会啊!我看过了,你就是五班。” “奇怪,那我到哪儿去了……” 说完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宋嘉茉转头朝前看。 讲台旁多出了一套桌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新增的。 走上前去,左上角歪歪扭扭,随意贴着一行字: 宋嘉茉,112002037。 赵悦:“靠,讲台边单人单座,这么缺德,谁他妈干的啊?” 第十一步(什么时候帮妹妹相亲...) 看着这套讲台边的桌椅,宋嘉茉也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很快,走廊传来脚步声,应该是五班的人要回来了。 以免产生作弊之类的误会,她拉拉赵悦的袖口:“先走吧,不管这些,不重要。” 虽然放松更利于考试,但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看着做题了,老师坐远或者坐近,对她产生不了很大的影响。 说到这里,竟然还要感谢陈赐的魔鬼训练。 走出校门,赵悦没忘记自己的使命:“走走走,炸蟹柳!” 她们点了两个中份,等待的过程中,宋嘉茉四下看着。 “这里怎么多了个摊子?” 旁边是个没开张的小摊位,写着“辣炒年糕”,赵悦一看就来了兴致:“到时候来吃这个吧,我要吃爆辣的。” 接过炸好的蟹柳,赵悦继续科普:“炒年糕、炸土豆、小龙虾这些,就是要吃路边的才最好吃,我每次去店里,反而没那味儿了。” “嗯,”宋嘉茉点头,“你跟我哥正好相反。” “他要是知道我吃这些,隔着一条街都能飞过来给我头打歪。” 赵悦:“你不能吃吗?那……” 要不我帮你把你的这份吃了? 话没说完,宋嘉茉已经斩钉截铁地打断。 “是的,所以我要在被他看到之前全部吃完。” “……” 这次月考,第一门考数学。 好像是语文卷子出了点错误,正在紧急更正中。 而数学,正好是陈赐的拿手科目。 宋嘉茉要提前去考场,因此先出发,刚走到门口,又转身,折返到了餐桌前。 陈赐刚从碗里舀起一个小馄饨。 他抬眼:“怎么?” 宋嘉茉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在她的注视中,陈赐似有所感,缓缓放下手中的汤匙。 紧接着,手臂就被人拽过去了。 宋嘉茉双手交合,虔诚地握了握他的右手。 “谢谢。” 停了会儿,又觉得应该雨露均沾,再度握上他的左手,还晃了两下。 “感谢。” “……” 这么迷信你怎么不去开寺庙。 沾完陈赐的灵气之后,她又强行要了支陈赐的笔,没耽误太久,坐上公交就出发了。 到学校时还很早,考场里也没什么人,她找到位置坐下,摆好自己的东西,摊平书本,一边吃一边看。 黄向珊路过五班时,距离考试还有半小时。 黄向珊往里看了眼,幸灾乐祸:“今天她应该是一个人坐讲台旁边吧?不知道被‘特殊照顾’的感觉怎么样?” 五班的教室本来就小,后面还摆着个很大的箱子,正好把宋嘉茉的位置给占了。 因此这次的座位也不能说是故意安排,黄向珊想,宋嘉茉本来就没地方坐,只是恰好留给了她一个那么尴尬的位置,怪不了别人。 怀着这样的心思,就免不了想看看笑话。 可黄向珊刚看过去,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 没有什么如坐针毡,宋嘉茉的状态悠然自得,面前的台阶被她拿来搁腿,她又将桌子挪了挪,左边的讲台恰好帮她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她就躲在阴影里喝酸奶,好不惬意。 至于受到关注……确实有很多人在看她,但更多的是羡慕她手上的资料,甚至有男生……上去要了她的微信号。 不过她摇头拒绝了,继续看书复习。 就这几十秒,堵得黄向珊像是吃了苍蝇一般,一句话都再说不出来。 她眼不见为净,加快速度离开。 这次的数学考试确实有些难。 果然,一中的变态考卷不是白叫的。 11:30,铃声响起,准时收卷。 宋嘉茉不急不缓地收好东西,拉上笔袋。 还有半小时才能出去吃饭,大家一般都会选择先回班,她刚走进班里,就听到一阵慷慨激昂的讨论声。 “选择最后一题到底是B还是C啊?” “我他妈选的D。” “不会做就选C,肯定是C!” “诶宋嘉茉来了!小学霸,你选的什么啊?!” 宋嘉茉展开卷子看了眼,沉默片刻:“……我选的A。” “哈哈哈哈哈又来一个新的。” “四个答案齐活了!” “我押她啊,选A选A。” 大家押注押得风生水起,宋嘉茉本着“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唯心理念,把题又做了一遍。 这题太难,应该是超纲了,她连蒙带猜,最终答案还是接近于A。 班长:“算出来没?” “还没,”宋嘉茉起身,“我出去一趟。” “去哪啊,现在还能找到正确答案不成?” 她本想去问数学老师,好让自己心里有个谱,路上遇到赵悦,二人便一起走。 结果办公室没人,她只能又拐了个弯,听到不远处篮球场有声音。 怀着一丝莫名其妙的直觉,她顺着小门晃进篮球场—— 果不其然,陈赐这节体育课。 她朝赵悦努努嘴:“正确答案,这不来了么。” 宋嘉茉悄悄地松了口气,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找位置坐的时候,她意外在第一排看到了万华,正是负责社团的那个老师。 万华正在和篮球教练聊天。 后排不远处,竟然还坐着黄向珊和万雅,不知道是来干嘛的。 宋嘉茉挑了个最显眼的位置,想等陈赐把球打完。 结果等待的途中,一转身,和黄向珊对上目光。 黄向珊旁边还坐着万雅,但万雅像是在出神,视线落在某处,没有看她。 宋嘉茉正想转过头,只见黄向珊无语地抽动几下嘴角,率先轻蔑地移开了视线。 赵悦:“有帕金森就去治病。” 黄向珊很明显是听到了,又恶狠狠转过头来,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强忍着,没有开口反呛。 倒是自己脸都憋紫了,实在是很罕见。 赵悦乐得不行,吐槽:“怎么,篮球场给你的嘴下封印了啊?前面坐着老师就不敢说了?怕毁老师印象?就我说,你那点破人品,装不装也没太大差别。” 赵悦实在是很会阴阳怪气,黄向珊越听越膈应:“你能闭嘴吗?” “哈哈哈哈现在骂人都这么收敛吗,上次说考年级前十她升旗台下跪那人哪儿去了?” 趁着黄向珊不敢反驳,赵悦讲得更起劲,但很快,球场中央告一段落,陈赐也朝这边走了过来。 赵悦咳嗽两声,收敛了。 宋嘉茉赶紧从旁边抽了瓶水,塞进赵悦手里。 陈赐将球抛进篮筐,低眉问她:“今天不是考试?怎么过来了?” “实在是想看您在球场上伟岸的英姿,刚刚进了一个扣篮吧?”宋嘉茉双眼放光,狗腿地竖起大拇指,“真不错。” “那叫三分。” “……” 哦,是吗。 眼见装也没什么太大意义,她现在只要一闭眼,陈赐就知道她要打的是什么喷嚏。 宋嘉茉从身后拿出卷子,说:“选择最后一题,你算算选什么?” 陈赐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宋嘉茉目光飘忽,心里有些打鼓,心想不能吧这是拒绝的意思吗—— 她缓缓后仰,递出一个坚定的“不,你可以”的目光,终于听到他忍无可忍地开口。 陈赐:“笔。” “噢,”她连忙双手捧起,“您请,您请。” 没有地方能垫,陈赐靠在一边的贩卖机上演算,日光正是耀眼,少年的校服平整而湿润,袖口嫌热被拉到肩膀,露出流畅的手臂线条,侧脸鼻梁高挺,光点随着笔尖不停变换,流光溢彩地漫过他眼角眉梢。 他右手戴着白色护腕,演算时显得动作愈加清晰利落,带着不自知的少年气与荷尔蒙。 有女生借故来贩卖机买水,目光却怎么都没从他身上移开。 赵悦:“鼻……鼻血……” 宋嘉茉:“……?” 快算完时,一批男生涌了过来,开始起哄。 “哥,又在帮妹妹做题呢?” “什么时候帮妹妹相亲?你看我咋样?” “我看你像你妈个猪头三,哥哥看看我,我可以入赘。” “草你妈的你这人太恶心了!!滚啊!!” 陈赐没理,这帮人嘴炮完就散了,宋嘉茉还是撑着脸颊在等。 看他笔尖落下个小点,宋嘉茉知道他是算完了,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凑近道:“选什么??” 陈赐心眼挺坏,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偏了偏卷子,遮住了最后的答案。 他挑眉:“你希望选什么?” 少女缓缓双手合十,忐忑地祈愿: “选A可以吗?” 陈赐舌尖抵着齿关,半秒后沉声笑开,手指一松,允了: “可以。” 噼啪。 宋嘉茉脑子轻轻一炸,血液翻涌,直接回头扑进赵悦胸膛:“救命啊我蒙对了!!” 赵悦被她撞得连连咳嗽,但还是为她开心,也笑了起来。 “那我们中午去吃炒年糕吧。” “我请你,走!” 宋嘉茉说一不二,收好卷子出去庆祝,顺便回头招了招手。 “谢谢哥,我走啦。” …… 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陈赐垂眼,想起她刚听到答案时的表情。 少女眼里像是嵌了星,璀璨而热烈,是遮也遮不住的高兴。 他勾了勾唇,从箱子里抽了瓶水,回到球场中央。 陈赐刚离开,箱子里又伸进只手,是黄向珊拿了一瓶,殷切地递给万华。 “万老师要回去了吗?太阳大,要不您拿我的伞吧?” “不用了,我从小路回。”万华看了她们一眼,“下午不是还有考试吗,你们还不去吃饭?” “这就去了,老师放心,我们肯定会好好考的,”停了下,黄向珊又说,“要进步的约定还记着呢!” 可惜郑华走得快,这句话并没听清。 黄向珊不爽地扯了扯嘴角,很快,又转移了情绪,跟万雅说: “你看那个宋嘉茉,就猜对了一个几分的题目而已,兴奋成这样。” “一点本事都没有,社团肯定是我们的。” 另一边,宋嘉茉随着人潮,很快走到小吃街。 赵悦一眼就认出自己的挚爱:“辣炒年糕,那边!” 是新摊点,因此人还不少,她们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赵悦开口就是狠家伙:“我要变态辣的,就是最最最辣的那种。” 老板:“确定哦?我们家辣椒很辣的,建议中辣就可以哦。” “不要紧,我……” 宋嘉茉提醒:“下午还有考试,吃爆辣你能扛得住吗?” 赵悦本来还有点犹豫,一听两个人质疑,立马拍板:“看不起谁啊,我很能吃辣的,就变态辣!” 宋嘉茉口味一般,点了个普通的微辣,吃的时候还是有点被呛到,结果抬头一看,赵悦仍旧面不改色。 赵悦:“就这?我一个人能吃十斤。” “……” 结果一口气吃完后,赵悦有点走不动路了,开始倒抽凉气:“不行,我怎么觉得有点辣啊。” 老板:“我就说我家辣来得慢,真的很辣的。” 赵悦缓了会儿,又喝了盒冰牛奶,几分钟后还是一条好汉,重新站了起来。 宋嘉茉表情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不由得陈赐上身:“你这胃真是坚强,能让你这么造。” “年轻,没关系。” 她们吃的时间太久,回去差点迟到。 宋嘉茉本还慢悠悠在走,结果看到走廊对面冒出个人,面色铁青,不苟言笑,她连忙拽着赵悦狂奔进了教室。 那人路过窗口,班上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是陶碧,他们的班主任,语文组组长—— 与某品牌辣酱创始人“陶华碧”仅差一字,又因为雷厉风行的教学态度,亲切获赠外号:老干妈。 和辣酱给人的亲切感不同,陶碧凶而严厉,只要她不开口,就没人敢说话。 班上桌椅不多,都是两三个人挤在一起,一般这种情况最容易闲聊,可只要陶碧坐在那里,就没人敢讲小话。 大家压抑了二十多分钟,终于,陶碧有事被人叫走,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赵悦:“对了,你考试坐讲台旁边,还习惯吗?” “还好,”宋嘉茉说,“老师有时候是会看我,但我又不作弊,写题也比较投入,没太大感觉。” “那就好。”赵悦咬了咬嘴唇,“你先看书,我睡会。” “你平时不是不爱午睡吗?” 过了几分钟,宋嘉茉戳戳赵悦,“睡不着就起来吧,背下公式,我总觉得这几个会考。” 赵悦没反应,可呼吸声暗示她没睡着。 宋嘉茉奇怪,又戳了戳她:“你怎么了?” 赵悦转过头,几乎就是在这几分钟之内,脸上血色尽失,嘴唇苍白。 “你没问题吗?我感觉我肚子好痛……” 她这么一说,宋嘉茉也感觉胃里隐隐烧了起来。 第十二步(早恋对象...) 宋嘉茉揉了揉胃部,看赵悦的情况好像比自己糟糕,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特别难受吗,那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可惜学校的医务室偶尔也会成为摆设,她们运气不太好,校医不在。 宋嘉茉给她接了杯热水,自己也喝了半杯。 “好点了吗?” “好了一点点,”赵悦躺在床上叫唤,“但还是难受。” “那你打电话叫你爸妈来吧?或者跟老干妈说声?总不能这样拖着吧。” “我爸妈肯定不行——嘶,他们会觉得我是不想上学编的;陶碧更可怕,你想想,她铁青着脸通知我家长,那种精神上的折磨——我怕我被吓到当场去世。” 说到一半,赵悦又开始痛得打滚。 宋嘉茉翻箱倒柜给她找止痛药,可惜没找到,但看赵悦痛成这样,又不想让她硬扛。 宋嘉茉:“你先想想通知谁,我出去给你买药,回来我们就找人。” 赵悦:“你怎么出得去啊?” “办法总比困难多吧,”宋嘉茉抿了抿唇,说,“我再给你倒杯水,你先歇着,我一会就来。” 其实她的胃也不舒服,不知道是食物中毒还是辣椒的原因,反正肯定是年糕的问题。 但赵悦的问题更迫切,于是她便先忍着,加速走到了校门口。 还好,人不会一直倒霉的,今天校门口执勤的是陈赐。 她本来想了很多说辞,还从赵悦包里拿了粉底液,可见到陈赐就有了安全感,她将那些东西全部塞进他手里,焦急道: “哥我朋友胃痛,我帮她买药,去去就回啊。” 说完,没等陈赐回答,她便径直跑出了校门。 一同执勤的男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转头看着陈赐: “你妹就这样跑出去了啊?不登记吗?可是不记的话被抓到罚的是我们啊!你怎么就让她出去了?万一她撒谎呢?去了不回呢?说是买药结果去蹦迪了呢?她……” “不会。”陈赐皱眉,不耐地打断,“出事算我的。” 宋嘉茉买好药,一来一回只用了十分钟。 她坐在床边,将袋子拆开:“这个是止痛的,你先吃一颗,实在不行再吃第二颗;这个是治胃病的,但你的情况还是等医生看了再吃吧。喏,先吃布洛芬。” 赵悦靠在她肩膀,心脏有点热:“你好好啊。” “应该的,”宋嘉茉想了想,“要不你先睡会儿?” 找家长还是找陶碧,赵悦做不了选择。 但宋嘉茉还是铁着头,去找了班主任,毕竟身体重要,挨骂她也认了。 可出人意料地,陶碧竟然没有再黑脸,而是第一时间去了医务室,叫来了校医,将赵悦送去了医院。 她也没有责怪赵悦乱吃东西,校医联系车辆的时候,陶碧就坐在赵悦边上,略有些温柔地拍着她的额头,如同对待自己发烧生病的小孩,每当赵悦翻身或发出声音时,又会问她是不是仍然难受、有没有好转。 眼见事情得到解决,宋嘉茉小心退出医务室,轻轻带上大门。 今天她解开了一个误会。 见到了流言之外的,一个全新的、另一面的班主任。 可能是下午有考试,她不能旷考,在自己强烈的“不能病倒”的心理暗示之下,宋嘉茉喝了几杯热水,吃了两颗药,睡了个午觉起来,胃就没那么痛了。 下午的考试还算顺利。 晚上她不敢在外面吃,老老实实回家,让阿姨给她下了碗清汤面。 陈赐一回来就看到这个景象。 无肉不欢的小姑娘老老实实坐在桌子前,艰难又乖巧地挑起一根青菜,满脸都写着四个大字:食之无味。 江慧笑着开口,解释道:“中午和朋友吃坏肚子了,回来跟我说胃不舒服,我就给她下了素面养养胃。这还算好的了,说她朋友直接胃炎进医院了,我们茉茉还是坚强些。” 陈赐放下包,坐在她对面:“中午吃的什么?” “……炒年糕,”顿了几秒,她又小声补充,“辣的。” 陈赐没说话了。 他越是不说话,她就越是小心翼翼,生怕踩到他的雷区。 吃完之后,宋嘉茉寻思我去看个书总不会出错吧,结果被人拎起命运的后颈皮—— 陈赐:“休息去。” 这回她答应得挺快,没一会儿就裹进了被子里。 宋嘉茉:“要坚持很难,但放弃,很容易。” “……” 尤其明早考语文,她的优势科,也没什么能复习,宋嘉茉放松得心安理得—— 结果这一放松,就像是绷紧的弦终于被打回原形,她越睡越觉得难受,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哥……” 幸好天色不晚,医院离得近,宋嘉茉做完一套检查,回到家,也才九点多。 结果没什么大碍,就是吃坏肚子了,医生开了药丸和冲剂,并嘱咐清淡饮食、多喝热水。 回家她就继续躺着了,反正陈赐在,她就能安心做个废物。 客厅灯开着,陈赐站在桌边看各种说明书,半晌后端着杯药走了过来。 她自知做错事,很是乖巧地主动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没让他叫。 但是看着杯子里的东西,她仍是有些踟蹰:“你化了冲剂吗?但是医生说,如果吃不了苦的话,只吃胶囊也是可以的……” 陈赐冷笑一声:“苦你才能长记性,我说过多少次不能乱吃,你长记性了没有?” “……” 呜呜呜呜。 “那我也不知道是这样嘛,”她给自己找补,“我如果知道是这样,我肯定不吃,但在外面吃东西就是会面临这种风险,你看,比如好好谈恋爱也会有被绿的风险,难道因为害怕戴绿帽子就不谈恋爱了吗?” 她的谬论每多说一个字,陈赐眉心的“川”字就深一分。 宋嘉茉及时打住,缩起脖子:“我闭嘴了。” 陈赐嘴毒,但还是倒掉了她不想喝的苦冲剂,掰了几颗胶囊下来。 吃完之后,宋嘉茉躺在床上,困意并不是非常的明显。 她一无聊就想找事做,像她这种有兄弟姐妹的人,找事做的定义也非常简单,就是烦陈赐。 她说:“哥你会唱歌吗?你给我来首摇篮曲吧。” 眼见陈赐不为所动,发现自己能烦到他,她莫名就愉快了很多,继续说:“你知道吗,我们班主任今天还摸赵悦头了,那么凶的一个班主任,学生生病的时候都那么温柔。” “她们可没有血缘关系。” “可我们呢,我们是胜似血缘的兄妹,你为什么不能对我温柔些呢?摸摸我的头,拍拍我的背,耐心地给我讲一个睡前故事——” 陈赐:“行啊,头伸过来。” “……”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说出来这么温馨的画面,被他这么一讲,听起来好可怕。 宋嘉茉晃了晃脑袋,将头埋进被子里,吐槽:“不近人情,冷冰冰。” 她转过头,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再醒来也不知道是几点,但看天色判断,夜应该已经很深了。 大家都睡了吧? 宋嘉茉翻了个身,门口却忽然传来响动,是陈赐。 他不知怎么搬了个躺椅,就靠在她房间门口,听到动静,睁眼看了过来。 “还难不难受?” 夜色低沉,少年嗓音微哑,含着些困倦,又莫名更加清晰。 她手掌温热,听见自己小声说。 “不难受了。” 一觉醒来,宋嘉茉又恢复了活力。 今天上午考语文。 写作文时,她手感意外地好,将陶碧的事不着痕迹地融进作文里,写完之后自己又看了遍,还挺满意。 考完后她去走廊打水,遇到了几个认识的二班男生。 理着平头的男生笑看她一眼:“就你一个人啊?矿泉水呢?” “她得水痘了,”宋嘉茉耸肩,“在家隔离呢。” “我就说嘛,你俩之前简直是形影不离。”他搭着朋友肩膀调侃,“女生就连上厕所都要一起,哎,不理解啊。” 朋友问他:“矿泉水是什么?” 他晃晃手中的“冰露”矿泉水。 “她朋友,尹冰露,跟这矿泉水重名了,我们就习惯这么叫。” 尹冰露,饮冰露。 宋嘉茉想起她们初中第一次见面,对方就是这么自我介绍的。 从初中到高中,时间一晃,居然就认识了这么多年。 但是矿泉水这人不安分,不知道暑假是去哪乱玩了,临要开学长了一身水痘,学校怕她传染,让她彻底康复了再来上课。 她妈气得不行,没收了她的手机,天天逼她上网课,生怕她耽误学习。 或许是苍天开眼,上午刚聊过尹冰露,中午吃饭的时候,宋嘉茉就收到了她的消息。 矿泉水:【我拿到手机了兄弟们!感动中国!!】 宋嘉茉刚点完饭,低头敲字。 不加冰:【你妈让你用了?】 【没,用的我姥的老年机。草,这手机咋用啊,这破几把键盘我老按错!8v8】 宋嘉茉想了想:【你好像中毒了。】 【手机吗?】 【不是,脑子。】 【?】 门口,陈赐刚走进餐厅,就发现了熟悉身影。 小姑娘倚在柜台旁等餐,笑眯眯地盯着手机,不知是在跟谁聊天。 很快,宋嘉茉的餐好了,她端着托盘,找了个位置坐下。 刚吃几口,弹窗又滑下来新提示。 陈赐:【一个人?】 她有些奇怪,抬头四下寻觅,找到她哥的同时,又收到条消息。 陈赐:【过来。】 她撇了撇嘴,端起餐盘走了过去。 她点的是小碗菜,结果盘子刚放下,陈赐就长臂一展,把她带辣椒的宫保鸡丁给拿走了。 少女不情不愿:“就知道你喊我没好事。” 陈赐也懒得多说,又在手机上给她点了份乌鸡汤,这才继续吃。 他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宋嘉茉则不然。 因为太久没和朋友聊天,她有点刹不住车,边吃还在边打字,偶尔还会发出些迷之笑声。 陈赐都快吃完了,她才吃到一半。 少年闲闲靠在椅背上,瞥过去一眼。 “在跟谁聊?” 她想也没想:“早恋对象。” 看她这个状态,是早恋就奇了怪了。 陈赐漫不经心哼笑了声,没说话。 宋嘉茉很警觉:“你这什么意思?你嘲讽我?” “哪敢。”他语调仍旧懒散,“公主多受欢迎啊。” “……” 她确定了,他不是嘲讽,他是蔑视。 宋嘉茉不和他计较,主要是吵不赢。 吵不赢陈赐,她只能转向尹冰露抒发。 【我看起来像不配早恋的样子吗??】 【哪里像啊,谁说你了?放心,等我回学校,马上给你安排个对象,看谁还敢瞧不起你vvv!】 不加冰:【你还是先把键盘换了吧。】 【……】 吃完午餐后,宋嘉茉回到班上,关掉手机,专心复习。 下午考英语,考前她睡了十分钟,进考场的时候还有点儿没醒,迷迷瞪瞪的。 好在学校的预备铃足够刺耳,她被闹得清醒了很多,按着太阳穴提神。 监考老师是个生面孔,在讲台上转着圈。 “最后一场考试了啊,都别想着作弊,我上午就抓到两个,不想被通报批评就老实点。” 又是老生常谈的东西,她禁不住又有些犯困。 幸好卷子发下来了,现在不能答题,她拿出铅笔标记听力。 这次的英语卷子不算太难,但是文章很长,题目累赘,时间就变得有些紧张。 正当她翻看第二篇阅读理解的时候,突然有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到了她的桌上,还弹了两下。 声音不大,但也算清晰,宋嘉茉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看模样是个橡皮,她还以为是讲台上的老师掉的,下意识伸手去捡,想把它还回去。 可摸到的瞬间才发现,上面还标了不少字母。 ADCBB,DDCAC,AAAAB。 动作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课桌上的橡皮也被人拾起。 头顶传来道严厉的声音—— “还在传答案?” “卷子先别写了,你是几班的?” 第十三步(“怎么这次就考了第十二名...) 这橡皮从天而降,她敢肯定和她并没有任何关系。 有了这份底气,宋嘉茉很快调整好思绪。 她斩钉截铁:“老师,我没作弊,橡皮也不是我的。” 小姑娘目光坚定,不见丝毫慌张,眼神也格外坦荡。 讲台上的杜丽道:“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我这里,可以考完再调查。”宋嘉茉看了眼时间,“题目排得满,我现在得先做题了。” 想了想,她说:“假如橡皮真是我的,到时候取消成绩也来得及。” 杜丽见她长相讨喜,也不像是会说谎的模样,几秒后“嗯”了声,重新靠回讲台。 “你先写题,考完再说。” 宋嘉茉松了口气,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这才努力平复呼吸,继续投入写题。 …… 两小时后,考试结束。 杜丽收完卷子,没按既定流程放学。 她打算好好处理这件事:“先别急着走,这橡皮是谁的?” 班上一片安静。 有人低头不语,有人烦躁想走,更多的人则是四下环顾,好奇不已。 “没人说是吧?” “现在主动出来认错,我就只取消这一门的成绩,如果被我查出来,全部成绩作废。” 底下传来窃窃私语声,但还是没人应答。 宋嘉茉垂头思考,听见杜丽问她:“你有没有看见是谁丢的?” 她转头:“好像是从……” “没事,你上来看。” 站上讲台,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如果她没记错,橡皮是从左边飞过来的,可现在这个情况,一个个去问也很难找到人。 她打算换个方法。 “应该是从右边扔来的。” 杜丽两手撑着讲台,示意她继续说。 宋嘉茉:“那……除了第一组,所有人可以放学了。” 少女虽然这么说着,目光的重点却仍落在左侧。 紧接着,她话音刚落,只见有人长长地舒了口气,嘴角也挑了下。 是个寸头男生。 他穿着件白色短袖,不仔细看的话,压根看不出没穿校服。 趁大家放松警惕,宋嘉茉突然开口:“第四组,白色短袖——” 寸头呼吸一停。 宋嘉茉:“……后面的那个男生,橡皮是你丢的吗?” “啊?”后座那男生震惊极了,“我?” 人在被殃及的时候总是容易说真话,他想也没想就指着前面的人,脱口而出道: “不是我啊,是他丢的,我都看到了!” 旁边也有人坐不住了,小声点头道:“确实。” 这下情况就清楚多了。 杜丽走下讲台,看了眼他的名字:“吴满?你丢东西干什么?” “我就是……”吴满摸了把寸头,笑嘻嘻地说,“老师,我就是想问下我们班同学答案,谁知道丢错人了。” 杜丽一看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恼火。 “作弊你还这么理直气壮?!” “对不起老师,我知道错了。” “你该道歉的是我吗?” “啊,还有宋嘉茉同学,真是不好意思啊。” 道歉倒是挺快,但看不出丝毫愧疚。 宋嘉茉抿了抿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杜丽问他:“你是几班的?” 吴满磨蹭了一会:“……五班。” “你还是本班的?”杜丽越发生气,“在班上作弊还影响别的同学考试?” “没得商量,六门考试成绩全部取消,再给我写一千字检讨。” “好的老师。” 杜丽看他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实在不想就这么放过他,凡是对付这种人,她早已有一套自己的解决办法。 “这小姑娘是一班的,这个月大扫除都归一班,全部交给你来做。每天早、中、晚打扫操场、走廊、北楼三次,少一次我就报给你们校长记过。”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吴满表情都变了。 “不要啊老师!!!” ——早起、做卫生、不能提前旷课,是他们最讨厌的三件事。 这他妈倒好,三个赶一起了,一天还要做三遍,得做快一个月! 登记完离开教室之后,吴满整张脸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儿得不行,早已不复方才的张狂。 这件事处理了许久,高二学生几乎快走光了,宋嘉茉站在原地定了会儿,终于有了头绪。 怪不得她会觉得奇怪,她和吴满好像并不认识吧?他怎么能准确地知道她叫什么? 五班门口贴着考场分布表,她走近看了眼,这才发现只有两个学生在本班考试。 一个是吴满,另一个看名字也是男生,就坐在吴满左手边。 而她不仅坐在吴满右前方,还和他隔着十万八千里。 这得是怎样的“不小心”,才能让吴满把橡皮扔到她桌上? 出校门的时候宋嘉茉还在思考。 等放假回来,一定要把这事弄清楚。 周五结束,又是一个大好的周末。 托了月考的福,周六不上课,周末作业也不多。 阿姨这周又有事不在家,一切瞬间自由了起来。 宋嘉茉从起床就开始计划,十点多的时候,凑到陈赐旁边。 少年正在看书,察觉到她的视线,动作顿了顿。 宋嘉茉顺势开口:“哥,你看,我好不容易、费尽千辛万苦考完了试,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你难道不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吗?” 陈赐:“说人话。” “今天中午下馆子吧?”少女眼睛亮了亮,“泰国菜?” “……” 想到泰国菜不怎么辣,陈赐颔首:“可以。” 又看了眼时间:“不是才十点?” “我得准备一下嘛,”她说,“那我先去换个衣服,等会儿我们就出发!” 她之前买了条新裙子迟迟没穿,今天正好借机会试试看。 女生一打扮起来就是两个小时,虽然她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干,只是修了个眉,编了个头发,但是再抬眼,就已经快十二点了。 宋嘉茉随意抓起桌上的小包,拽着陈赐出门。 今天天气好,很适合吃个冰激凌。 宋嘉茉去甜品站买了个麦旋风,一路都在慢悠悠地吃着,反正和陈赐一起出门,她什么都不用管,只用跟着他就好。 路线是陈赐计划的,意外地合理,刚下公交,她手里的东西也吃完了。 宋嘉茉一抬眼就看到熟悉招牌:“诶!那边!” 她下意识加快脚步,可人潮拥挤,等她再转头的时候,陈赐已经不在身边了。 陈赐被一通电话耽搁住了脚步,此时正站在地铁口,听筒贴在耳边,略显不耐地蹙了眉头。 李威:“还是邓高明那个事,之前他要咱妹妹微信号,我不是都回绝了吗?结果他前几天考试又看到我们小茉莉了,俗话说得好,心动的人怎么可能只心动一次呢是吧?” “所以他想拜托我问问你,那个……” 陈赐无语地抵住齿关:“你有完没完?” “要不是他答应包我一个月午饭,我才不说这个媒呢,老被你骂,”李威故作可怜,“你就这么排斥他啊?” 陈赐:“他条件够不上。” “你这么一说,姓邓的好像是有点配不上我们小茉莉。” 李威若有所思:“那你觉得怎么样的可以?苏岸那种ok吗?” “谁?” “最近那热播剧你没看啊?我女朋友天天在我耳边念叨,就是《樱桃沙冰》里面的男主,叶什么演的……校霸,渣苏渣苏的,整天就骑个机车到处超速,满嘴骚话,贼撩人。” “这种不行。”陈赐想也没想,“不靠谱。” 李威乐不可支,看热闹似的:“哈哈哈哈万一你妹夫就这样呢?” “这么说来,你好像还没跟你妹的追求者见过面吧?大部分都是在萌芽阶段,就被你扼杀了。” 李威越想越期待:“那我他妈就很好奇,万一到时候真有个这种渣校霸……想撩我们小茉莉,你会怎么样啊?她要是恋爱了,你俩怎么相处?” 陈赐:“死之前会看到的。” “……” 你这人好会说话。 宋嘉茉浑然不知陈赐电话里的事儿,只是费尽千辛万苦地从人群中突围,终于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抬头喊他。 “陈赐——” 斑驳光影中,挂断电话的少年抬头。 她穿着身浅蓝的连衣裙,及肩长发被风吹起,笑着朝他招招手,日光下的皮肤更显白皙,身形舒展,亭亭而立。 像是湛蓝色的海底,治愈而干净,是独属于十七岁少女的生机。 沿途有男生成群结队地经过,忍不住频频朝她看去。 陈赐忽然发觉,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她。 原来那个一度只会跟在他身后的小屁孩,他眼里永远长不大的妹妹,就在不知不觉中……悄悄长大了。 拥有了奇妙的吸引力,变成了走在人群中,也有人会想要多看两眼的存在。 他收起手机,笑了下。 “来了。” 度过了愉快的周末,周一,宋嘉茉刚到班上没多久,就有人围了过来。 “哎宋嘉茉,听说你上周考试贼牛逼,差点被诬陷作弊,结果自己把凶手找到了?哈哈哈哈哈还是你行!” 宋嘉茉想到些什么,侧头问:“你知道吴满吗?” “知道啊,就是个小混混,上周好像犯了什么事儿,说要记过呢。”那人问,“是他弄的你吗?” “嗯。” “那就奇怪了,你俩无冤无仇的,他搞你干嘛。” 宋嘉茉:“说是误伤。” “误伤?他——” 可惜,聊天到这儿戛然而止,早自习的铃声打响,课代表喊了两声,说今早听写。 宋嘉茉也收回视线,拿出纸笔准备。 听写结束之后,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宋嘉茉撑着脑袋翻书,赵悦靠近,用手肘推了她一下。 “你国庆节有空吗?” “怎么了?” “马上要放国庆的假了……我这边有几张门票,到时候要不要出去玩啊?” 宋嘉茉眨眼:“去哪儿?” “鬼屋的密室逃脱,挺好玩的。” 宋嘉茉差点把英语书吓掉,连连摇头:“不要,你想让我死吧?我最怕这些了,上次看鬼片害得陈赐陪我熬了两个通宵才敢睡觉。” “后来怎么好的?” “他搬了个折叠床睡我外面。” “……” “不吓人的,我舅舅开的店,”赵悦说,“我让他给我们安排最低级的,实在不行你就喊停。” “而且肯定要把你哥叫上啊,这种游戏最容易培养感情了。哎哟,行不行,你就当去帮我助攻了,没有你我怎么办啊!” 宋嘉茉一声拒绝哽在喉咙里。 半晌后,为了朋友的幸福,终于还是点了头:“行吧。” 赵悦亲昵地蹭了蹭她:“我们可以玩那种带点情感的剧本,有帅哥鬼,只是化点小伤口,整体还是赏心悦目的。” 这个宋嘉茉好像知道,她在热搜上看到过。 “我到时候找个帅哥鬼全程陪你,给你壮壮胆,情感本你俩还能组CP,一起演。”赵悦八卦地凑近,“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啊?” 这话问得突然,宋嘉茉反应了一下:“什么?” “就是男生——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赵悦突然发问,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脑子里只陆续闪过几个画面,是之前刷微博的时候看到的。 “苏岸那种吧,又痞又帅,跟他谈恋爱肯定很带感。” 哪个青春期少女能抗拒一个校霸呢。 “就叶凛演的那个?我也觉得贼他妈帅,当然,主要还是我家凛凛长得好演技又好,抽烟那场戏我真的舔爆!” 说完,赵悦就开始对着手机敲字,宋嘉茉还以为她是刷剧去了,也没在意。 而宋嘉茉不知道的是,赵悦打开微信,点进了某个动漫男头的对话框: 【我同桌就喜欢那种不良少年,痞坏一点。】 【兄弟,你稳了。】 【周三我带你一起,她哥也在。在亲哥面前追人,你可得给我好好追了,留个好印象,争取一次拿下!】 …… 直到吃完午饭,赵悦还在忙活出去玩的事。 宋嘉茉看她手机不离手,正要说什么,又被她拉了出去:“走,问问你哥去。” 结果刚下楼梯,就看到大家围在公告栏的地方,正在讨论着什么。 有人朝朋友大喊:“赶紧过来,出成绩了!” 出成绩了? 宋嘉茉一路小跑过去,还没来得及分开人群,只见最前排,一张熟悉的脸转了过来。 黄向珊面带得意:“我正要去找你呢,宋嘉茉,你不是挺牛的吗,还要考年级前十?” “怎么这次就考了第十二名啊?” 第十四步(“你年级第八笨蛋”...) 黄向珊故意抬高音调, 像是想让所有人都听到。 “你考个十一名都好说点,还能安慰自己只差几分,这下……差得有点多吧?” 人群也渐渐安静下来, 大家的目光落向这边。 有人让开位置,宋嘉茉走到公告栏前, 抬眼去看。 一般来说, 考试成绩出来之后, 全校的前两百会粘贴在这里。 数字12的那一排,确实清楚地写着她的名字和分数。 宋嘉茉对照着, 一门门仔细看。 黄向珊轻蔑道:“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说出来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大张旗鼓折腾了那么久,到头来就考个这?连差一名都没考到, 太好笑了。” “我看你话这么多, 难道是全校第一?”赵悦好奇地看了遍名单, “哦,原来前两百连你的名字都没有啊, 那没事了。” “……” 人群里传来几声轻笑。 黄向珊连忙反驳:“我批评冰箱难道还要会制冷?” 由于说得太急, 嘴皮子有点打架,卡了好几次才把这句话说完。 宋嘉茉记完成绩,这才收回目光, 扫了黄向珊一眼。 “随你评价啊,反正我又不会听。”她说, “废话而已。” 说完之后,宋嘉茉又挪到另一张纸前,观看自己每一科的具体排名。 仿佛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黄向珊刚刚说过什么。 越被无视,黄向珊就越来气:“你拽什么拽啊?我真搞不懂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有底气啊?自己考不过就考不过呗, 老实认输,承认自己就是不如别人很难吗?” 黄向珊又转向一边,敲了敲玻璃: “看到没?明明白白的十二名――” “你就是把单科排名看烂了你也是十二,英语第一又怎么样,十二名就是无人在意,无人在意就是丢人啊,我要是你只会觉得脸疼,哪有脸说话啊――” 说到这里,黄向珊转头看她,结果视线一晃,捉了个空。 顺着人群缝隙看过去,宋嘉茉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此时身影已经模糊成一个小点,一句话都没多听。 黄向珊整个人尬在原地。 这是比以往更加难堪的场景,之前宋嘉茉至少还会分她点眼神,这次倒好,说了一大堆,人家只当她是空气。 无人在意的那个,竟是她自己。 方才说过的那些话,好像被逆着风一抽,全拍到了自己的脸上。 刮得她脸颊火辣生疼。 旁边的人又继续围了起来,边看边聊天: “我觉得也没什么丢人的,十二名的成绩很牛逼了,目标而已嘛,这已经算差不多达到了。” “她是前面这么多人里,进步最大的G……” “目标只是激励前进的,又不是完不成就要去死的,有的人太夸张了吧。” 黄向珊又气又恼,半晌后气急败坏,用力飙出句脏话: “宋嘉茉我艹你妈!” …… 这边,宋嘉茉进了教学楼,赵悦还在回味。 “她太好笑了。咱们都走了,她还在N啵N啵呢,但凡出门带个脑子也不至于这样。” “还有她那个弱智的空调制冷论,一看就是之前没争赢过,然后每天都在脑子里排练:再遇到这个话题,该怎么还击呢?好不容易想到个烂大街的,这回总算给用上了,激动得第一遍都没讲明白。” 宋嘉茉:“别这么说,她也有她的优点。” “比如?” 宋嘉茉想起她刚刚跨越操场的怒吼,偏头道:“嗓门大?” “哈哈哈哈哈你――” 赵悦笑到一半,想起她们是在老师办公室,连忙捂住了嘴巴。 她们本是出来找陈赐,但被这么一闹,也没了兴致。 宋嘉茉去了老干妈的办公室,申请道:“老师,我想要一下我这次月考的答题卡,可以吗?” 她想看看主要在哪儿丢分了。 老干妈看了她一会儿,也没多问,面无表情道:“你下午来拿。” 赵悦胃炎结束,陶碧又变成了那个不近人情的女魔头。 第二节课下了之后,宋嘉茉又去了趟办公室。 但陶碧似乎有事在忙,让她在外面等几分钟。 旁边就是高三教学楼,宋嘉茉靠在自动贩卖机旁边,低下头。 傍晚的光线低垂,情绪在此刻慢慢发酵上来。 ……成绩没考到预期,说开心是不可能的。 心脏里像被塞了团棉花,哽在喉咙口,人也提不起什么精神。 不期然,面前出现一双白色球鞋。 陈赐:“在这干什么?” 阳光刺眼,她抬头看了眼,又低下,有气无力道:“等东西。” 陈赐沉默片刻,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话想说,总之片刻过后,少年淡声说,“那我上楼了。” 听到这句话,她先是松了口气,可莫名地,又觉得某处堵了一下。 大概是想被人发现自己的脆弱,又觉得这脆弱并不光鲜,他看不出来,也是好的。 “好,”她抬头笑了下,“拜拜,哥。” 陈赐走后,办公室隐约的交谈声还没停止,她猜,大概还要再等十多分钟了。 这会儿突然被晒得渴,她转头想买瓶饮料,却发现自己忘了带钱包。 她尝试着点了下,看有没有别的支付方式,果然跳出个手机支付,还说可以关注公众号,远程点单。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她也没带手机。 正当她对着机器发呆时,面前的贩卖机突然响了两下,紧接着,掉下来一瓶橙汁。 她很有礼貌地没有取,四下看了看,却没有人过来。 三楼的窗口,突然有熟悉身影一闪而过。 是陈赐,他低着头,肩线平直,像是刚做完什么,正在收手机。 宋嘉茉福至心灵,侧头去看,显示屏左上角出现了支付ID: .,他的微信名。 嗤。 耍酷呢么。 虽然在心里这么吐槽,但她还是忍不住扬了下唇角,将那瓶橙汁抽出。 ……原来他看出来了。 眨了眨眼,拧开,盖子背面是个笑脸。 * 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喝完半瓶橙汁,宋嘉茉也拿到了自己的答题卡。 这次是网上阅卷,所以相对的,她还拿到了一张得分明细,上面清楚地记录着她每道题的对错,应该是陶碧特意帮她打的。 女魔头的温柔啊,还怪让人心软的。 她一天都在记挂这个事,拿到手就忍不住看了起来。 结果不小心走错路,正准备折返时,突然听到了对话声。 隔着树枝,她隐约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吴满。 往她桌上扔橡皮的那个。 宋嘉茉停下脚步。 吴满对面站的是黄向珊,看样子是刚上完洗手间,被堵在洗手的地方。 黄向珊:“你没病吧?跑这儿来堵我?” 吴满:“还不是你不回消息,不然我至于吗?” “你发的那玩意有什么可回的啊,既然我都答应了,就肯定会帮你弄的啊。” “那怎么到现在一点进展都没有?” “拜托,这才过去多久啊,你能不能别这么着急?你自己的情况你又不是不了解,催什么呢,你以为很简单啊?” 黄向珊说:“又不是做饭开火,你那个很复杂的。” 吴满语气不爽:“你还怪起我来了?” “当时不是说好了吗,我这边任务一完成,你就马上去帮我搞,现在怎么还带反悔的?” “我什么时候反悔了啊,你说话能别这么难听吗?又不是不帮你了!再说了,你自己看看你做的什么事啊!” …… 最终,黄向珊不耐地挥挥手,说:“知道了,我会尽快帮你弄好的,别来烦我了!” * 最后一节课是英语。 毕竟是女神的课,大家听得都很认真。 下课后,段莹朝宋嘉茉露出个笑: “小嘉茉,课代表抱作业去了,你能帮我把书送回办公室吗?” “可以的老师,还是杯子放桌上,书放抽屉里吗?” “没错,”段莹打趣道,“你记性蛮好咧。” 能帮老师送教案,是部分宠儿才有的待遇。 宋嘉茉抱着三本书,去到段莹的办公室。 拉抽屉时不小心掉了支笔在地上,她俯身去捡。 这笔太不听话,她轻轻一碰,又滚得更远。 宋嘉茉就在桌子底下,跟它斗争了好一会儿,再抬头时,不远处出现了个影子。 是黄向珊。 宋嘉茉抿唇。 黄向珊放了个什么东西在桌上,又翻找了一会儿,抽出张纸来。 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黄向珊脸色一变,动作挣扎,拿拿放放,最终才不甘心地把那张纸叠起,压在门口的花盆下。 这才匆匆离开。 脚步声并没在此处停留,拐了个弯儿,进入数学组办公室。 宋嘉茉起身,揉了揉蹲麻的腿。 她走到窗台,轻轻拉起花盆。 纸被折叠两次,很小的一块,展开,最上方赫然七个字―― 处分撤销登记表。 * 晚上回家之后,宋嘉茉打开书包,拿出答题卡。 她对着答案重新批改了一次,想更直观地看看错题。 陈赐晚上到家时,她仍在奋笔疾书。 他也没打扰,等她稍微停笔时,才将手里的布丁递了过去。 少女目露惊诧:“晚上十点多吃布丁,你想我死吗?”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口嫌体正直地拆开了塑封,愉快地吃了两口。 陈赐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她。 书房宽敞,他们俩的桌子本来分在两个窗口。 但不记得她是怎么强行拼在一起的了,总之后面就一直这么坐着,空的地方拿来放沙发。 陈赐:“心情好点了?” “我没――” 下意识否认到一半,又打住,她咬住勺子:“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他漫不经意地哼笑。 “我闭着眼都能看出来。” “那您可真牛。” “……” “对了哥,”她想起什么,回到正题,“这题我算了三遍,都跟正确答案不一样,你帮我看看呢?” “这题,你之前好像给我做过差不多的,我就是按照那个思路算的,难道不对吗?” “你算这个干什么?” “学校还没开始讲题,我这次考得……没到预期,我不服,想看看错了的题是不是真的做不出来,还是粗心或者怎么样。” “给我。” “你好霸总哦。” “……” 这题确实难,公式也很复杂,宋嘉茉枕着手臂看他算,看着看着就偏头睡了过去。 她从回家就做到现在,大概实在是累,这一觉睡了三个多小时,还是手臂酸了才醒的。 少女揉了揉眼睛,看向时钟,一时有些恍惚。 凌晨一点了? 她走出房间,客厅还亮着灯,陈赐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正对着电脑敲东西。 “你还没睡呢?”宋嘉茉走过去,“在打游戏吗?” 她凑过去看,电脑上是个Excel表格,密密麻麻的。 陈赐:“那题,你算的是对的。” “啊?哦……那就好。”她反应了一会儿,又指着屏幕问,“这个是什么?” “高二月考成绩表。” “在学校官网下的吗?” “嗯。” 现在学校的管理越发数据化,也为了更直观地分析成绩趋势,所以每次网络算完成绩,都会自动生成表格,放到【资料下载】那一栏。 如果有学生想提前看成绩,就可以先行下载;不想看的,可以去学校再看成绩表。 他鼠标动了两下,又点进某个展开项,页面变得更加密密麻麻。 宋嘉茉仔细看了会儿:“里面居然还有小题得分明细啊?我都不知道。” 陈赐又改了几个东西,表格开始重新清算。 她打了个呵欠,刚睡醒,还有点在神游状态。 “你看这个干嘛啊。” “看看你们年级前十这题的正确率,重新改。” 她揣着手笑,仍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当这种大善人了?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开着电脑帮学校算分?真是感动中国。” 陈赐:“有四个人是错的。” “他们算的是什么啊?” 陈赐:“……” “你以后考试前不要睡觉了。” “你什么意思?”当事人情绪激动,为自己正名,“刚睡醒这样是正常的!你让我反应一会儿我就能――” 陈赐敲了敲她的脑袋。 “你年级第八,笨蛋。” 第十五步(道歉【三更合一】...) 忘记是怎么回答、又是怎么被陈赐赶回去睡觉的了。 那一整晚, 宋嘉茉都迷迷糊糊,沾着枕头就立马再次入眠。 醒来,又是一个艳阳天。 北城很大, 尽管住在商圈附近,但到学校还是需要二十分钟的车程。 今早的公交很空, 她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手中酸奶一滑, 突然捂住嘴巴。 “我年级第八??” 陈赐:“……” “你反射弧再长点?” 事件信息量太大,她到现在才完全消化。 “我好牛, 我太牛了。”宋嘉茉难以置信道, “仅仅一个月,完成了27名的蜕变, 这是什么?破茧成蝶、天赋异禀也不过如此吧?” 她看向陈赐:“世界上根本没有奥特曼, 我就是奇迹再现。” “……” 陈赐懒得理她, 仰头喝水。 听到他们的对话,前座的一个奶奶不由得转过头来: “小姑娘, 你是哪个学校的哇?” “六中的。” “北城六中?那是好学校, 年级第八是这个。”奶奶竖了个大拇指。 宋嘉茉觉得这奶奶好可爱,点点头,附和道:“就是, 我每天勤学苦练的,”她努努嘴, 拉踩一边听歌的陈赐,“不像他,不学无术。” “男孩子学习是要差些, ”奶奶说,“他成绩肯定赶不上你吧?” 宋嘉茉想了一会儿, 很真诚地说:“嗯,他年级第一。” 奶奶:“…………” * 到了学校,第一节下课是大课间。 宋嘉茉帮班长一起去抱卷子,路过英语办公室时,听到黄向珊的声音: “老师,这是我们之前做卫生的时候,放在这里的花盆。我先搬回去了。” 五班的班主任是英语老师,闻言也没抬头,继续写着教案。 “好。” 黄向珊动作很小心,手掌移到花盆下方,把整个花盆给托了起来。 确认过什么之后,她不由得扬起嘴角,加速走出办公室。 …… 宋嘉茉和班长穿过走廊,准备回班。 路过五班时,班长却突然被他们班的人喊住:“罗婷,几个班一起定的参考资料,你还没签字呢。” 那人递出个本子。 “哦哦,”班长恍然,将抱的东西放在窗台,伸出手,“给我支笔呗?” 他们沟通的地点就在窗台,因此五班那人也没回位置上,直接从手边拿起个黄色笔袋,扔了过来。 班长拉开,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这才挑出支黑笔。 “绝了,满满一笔袋,拿了五个都是口红。” 那人笑得不行:“严谨点,是细管唇釉。” 签完名,班长伸出手指,在宋嘉茉面前晃了晃:“看什么呢?走啦。” 二人离开后过了几分钟,黄向珊才回到位置上。 她急忙展开那张表,并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 * 中午,宋嘉茉想吃辛拉面,赵悦便陪她去了较远的那条街。 这是家韩式料理的小店,但辛拉面可以称得上一绝,吸满汤汁的拉面再配上火腿和芝士,筷子随便翻搅两下,鲜香四溢。 赵悦食欲大开,很快先吃完了,在一边玩着手机等她。 宋嘉茉刚夹了块寿司,就听见赵悦道:“那个是黄向珊吗?她怎么一个人啊?” 这是条小街,大门正对面是家打印店,黄向珊刚走进去没几秒。 赵悦:“学校里面不是有打印店吗,还便宜,她为什么要出来打?” 宋嘉茉:“因为害怕。” “害怕什么?” “怕被发现。” * 回学校的时候,正好又撞见黄向珊。 操场上,二人迎面相遇。 黄向珊手里抱着厚厚一摞书本,不知道是刚从哪出来,方向和回班完全相反。 但她脸上挂着异常灿烂的笑容,满面春光,十分得意。 如同刚做完一件高难度大事。 看见宋嘉茉,她也不怵,反而更加得意:“怎么现在才回来?反思好了吗,年级第十二?” 但还没等到宋嘉茉开口,她太过兴奋,微微偏了偏身子,就被人猛地撞了下手臂! 瞬间,怀里的东西散了一地。 黄向珊的笑僵在嘴角:“你有――” 但只骂出两个字,她立刻意识到什么,连忙俯身去捡。 “不好意思啊!”撞她的男生连忙道,“我帮你捡吧。” “不用!你离我远点!” 她一边找一边看,如同担忧什么东西被人发现。 那男生看了眼书的封皮,这才抬起头,确认道:“黄向珊?” “我就说声音好熟悉,你怎么还是跟之前一样暴躁?” 黄向珊烦得要死,方才的愉快消散无踪。 “少惹我,赶紧走。” “你这什么语气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男生随意捡起一张,不由得看了眼:“这什么东西啊?处分撤销表?” …… 只这一句,黄向珊的动作立刻僵住。 空气仿佛都静止了几秒。 黄向珊一把夺过,看都没看。 “我哪知道,谁塞我这里的吧,我拿这个干什么,我又没有处分,你问这么多关你的事吗??” “你怎么跟个枪炮一样啊,我就问问也不行?你既然不知道,为什么都不确认一下?这就是你的吧,你记过了?!” 男生的嗓音天然高调,又很清晰,惹得不少人看了过来。 黄向珊:“关你屁事,你家住黄河管这么宽?!” 说完她转身要走,连地上剩下的那些也顾不得了,但转身一看,宋嘉茉仍站在原地。 冷汗瞬间冒出,爬满黄向珊的脊背。 宋嘉茉看向她手里那叠东西,声音明朗:“我看到了。” 理智告诉黄向珊赶紧走,但因为心虚,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声音略颤:“……看到什么了?” “你和他见面,”顿了顿,宋嘉茉说,“昨天下午,还有今天早上。” 黄向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呵了一声,极有底气地反驳道:“我今早没见吴满好吗?!” “我有说他是吴满吗?” “……” “…………” 黄向珊心脏猛然下沉。 宋嘉茉偏头:“你把橡皮给吴满,好处是什么?可以先自己说。” “你在说什么啊?橡皮关我什么事,我都不在考场好吗?” 宋嘉茉:“看来你也知道橡皮的事。” 黄向珊哽了一下,但很快,她有理有据地反驳:“我知道不是很正常吗,你在我们班考试啊,发生什么自然有人告诉我,这不奇怪吧?”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气势上又多了两分,更加咄咄逼人:“你这是污蔑吧?你知道污蔑同学是什么下场吗?我――” 宋嘉茉:“你笔袋里还有橡皮的包装壳。” 就这一句话,黄向珊的所有长篇大论卡在喉咙里,再发不出一个声音。 她周身的气势开始消退,如同想到什么,她的脸开始慢慢变色。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不知道是谁拿到了她的笔袋,从楼上扔了下来。 有人拉开看:“我操,真的有!!!” 黄向珊:“橡皮一样的人很多吧?一个壳而已,这就证明是你桌上的那个了?” 宋嘉茉摊开掌心,那天的橡皮还被她完好地保存在口袋里。 她说:“橡皮被你切过,如果你实在委屈,可以拼一下。” 有八卦中央的男生凑上来,拿走她手心的橡皮,又翻了半天,在黄向珊笔袋里发现一个。 微微一转,两个橡皮在细节处,严丝合缝地对了上去。 “对上了!!我操!!对上了!!!!” “好刺激兄弟们――这就是福尔摩斯探案现场吗?” “哈哈哈哈哈为什么剩下的不扔掉啊?” 宋嘉茉猜是因为心虚。 因为心虚,不敢扔进垃圾桶,后来又因为笔袋里都是口红化妆品,而逐渐忘记了这件事。 黄向珊没想到她会留着橡皮,在两块橡皮完全合上的那一刻,脸上的颜色也掉了个干净。 方才明明还伶牙俐齿,现在却偃旗息鼓,如同瘪掉的气球。 宋嘉茉:“你买了橡皮,写好内容给吴满,他负责扔在我桌上,扰乱我考试。” “事成之后,你帮他撤销处分,这就是你们的交换。” 操场上又有短暂安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黄向珊脖子一梗,死不认账:“你瞎说什么啊,有证据吗?” “你没证据这些就都是猜测!” 宋嘉茉深呼吸一口,刚抬头,就看见某处有人走了出来。 她走到吴满面前,好整以暇地伸出手。 吴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看她动作如此自然,便将手中的东西递了出去―― 伸出手才意识到不对:“等一下!” 但已经迟了。 宋嘉茉拿着那张填好的处分撤销表,放在黄向珊面前。 “表是你从班主任那里偷的,中午去了校外打印,一份给吴满,一份放回办公室,以为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 “但你知不知道,外面打印的纸不一样?” 这一刻,黄向珊才后知后觉低头,想起学校的表是米黄色的,而复印纸是白色! 人群因此而惊叹: “妈的,好蠢啊。” “我本来还以为很聪明,没想到是又蠢又坏,失策了。” “对面这个小姐姐才是真聪明!思维清晰,有理有据,爱了呀兄弟们。” 大家又喧哗了一阵,但很快齐齐闭嘴。 李天王面色铁青,从最外围走了进来,不知道听见了多少。 他道:“吴满,你说怎么回事?” ――看来差不多都听到了。 吴满低着头,不作声。 “不说话是吧?那你的小过,就给我改成记大过。” 听到这里,吴满终于抬起了头:“就是!是黄向珊――” 他叹了口气,“宋嘉茉说得对,黄向珊不想让她好好考试,所以让我影响她,谁知道那门英语,她最后还是考了满分。” “黄向珊说我没用,我催她快点帮我,然后昨天她就去拿了撤销表,今天中午给我,说让我尽快填完,她帮我塞到校长办公室,到时候蒙混过关。” 没等吴满完全说完,李天王重重呵斥一声:“胡闹!!!” “偷表这种事你们也做得出来?” “她一开始没跟我说是这样的,她说她有渠道,肯定不会被发现,而且考场那种事,情况不严重不会被记过,我被她一劝,就……” 李天王表情异常凝重,宋嘉茉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就怎么样?就能联手陷害同学了?这是道德品质问题!你们家长到底是怎么教你们的,怎么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 他转向黄向珊:“原来你说中午要来我办公室,就是为了这个?” 黄向珊眼眶一红,眼泪瞬间一串串往下掉。 她惊慌极了,没了方才嚣张的气焰,嘴里只剩道歉:“对不起老师,我……” 李天王闭眼:“你让我很失望!”“这已经不是之前小打小闹的事件了,你知道这种事的性质吗?不仅自己心思不在学习上,还诬陷别人――你才多大的年纪,怎么会有这么龌龊的心思!” 黄向珊越哭越厉害,她咬住嘴唇,身体颤抖,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无措地摇着头。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在学校?你是来上学的!不是来传递歪风邪气的,人家宋嘉茉怎么你了你要这样弄她,你自己不觉得可耻吗?!” 黄向珊觉得丢人,太丢人了,眼泪也止不住,她伸手捂着脸,慢慢蹲了下去。 李天王:“我今天非要整治一下,否则我看你们都不知道这是学校!” “明天中午不用做操了,你写份五千字的检讨去升旗台上念,小小年纪态度要端正,不要拿无知当挡箭牌,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要负责任,这是学校应该教你的。” 黄向珊瞬间抓住衣摆,满脸泪痕地抬起头。 “老师,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我不想去升旗……” “你不想也没用!”李天王不为所动,“这事没得商量,写完先给宋嘉茉看,她觉得可以再给我,再不压一下我看你们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好了,都给我回班,以后少聚堆!” 说完,李天王重重地砸了一下杯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操场上人渐渐散了,黄向珊没有力气,蹲在地上哭得快喘不上气,最终只能半跪坐在地上,任由自己抽噎,等情绪慢慢平复。 终于打了两道铃声,感觉操场上再没有人,她才敢睁眼。 万雅正出来抱作业,看到她,递出包纸巾。 “等会去厕所洗把脸吧。” 仿佛看到救星,黄向珊扑了过去,但脚下腿软,又跪坐在万雅脚底。 她崩溃地扯着万雅的袖子:“你帮帮我好不好,你帮帮我……” “我怎么帮你啊,”万雅拉下她的手,过两秒,又改成握住她的手腕,“事情都是你自己做的,而且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真的没有办法。” “可我都是――”黄向珊摇摇头,“可你不是跟――” 万雅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带过她嘴角。 “你是不是没力气了?等我去给你买瓶水,你先休息一下吧。” …… 万雅留下瓶水,说作业要得急,最终也走了。 临近一点,太阳最晒的时分,学校也归于静寂,偌大的操场空无一人。 黄向珊坐在地上,已经了无力气。 终于,不远处有人出现,学生会的人拉开玻璃挡板,重新粘贴了一张新的东西,很快又再离开。 积攒了很久的力气,黄向珊费力地站起身,走到公告栏前。 这是一张新的成绩表。 有改动的地方并不少,但靠前的某处最为显眼,是她最为熟悉的位置。 “宋嘉茉”前面的12,变成了8。 原来自始至终,自食恶果的人,都是她自己。 没有任何人陪她。 黄向珊靠着玻璃挡板,心里一阵悲凉。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再流了下来。 * 傍晚放学,宋嘉茉准时收到了黄向珊的检讨。 她收起放到书包里,刚做完这套动作,一抬头,面前突然出现瓶水。 和一张较为陌生的面孔。 “那个……之前运动会欠你瓶水,还给你。” “还有,谢谢啊。” 男生脸颊泛红,不远处还站着几个怂恿的同伙,正津津有味地看热闹。 宋嘉茉仔细去看,才发现贴在水瓶旁边的,还有一个信封。 她运动会什么时候给人家水了? 应该是顺手吧?她那天好像也没帮人搭讪? 宋嘉茉正这么想着,那男生见她没有动作,直接塞进她手里,说了句“以后见”就走掉了。 她边走边思考,但实在回忆不起来。 到家后她就忙着写作业去了,直到陈赐上完晚自习回来,她才想起自己还没看黄向珊的东西。 宋嘉茉顺口道:“对了哥,你顺便帮我检查个――”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她突然反应过来,以前类似的事情,她从来不会告诉陈赐。 从小到大,她一直尽可能地独立,可这几个月一件接一件的事,让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对陈赐的依赖,正随着这些事情逐步加深。 而且她又想起来,自己书包里还有封信。 宋嘉茉的动作顿了下,这才道:“没事了,你忙你的吧。” 可惜陈赐已经停下了转笔的动作,目光轻描淡写地落向她的书包。 她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准,因为下一秒,少年就从容开口: “收情书了?” “……” 我这么好猜吗?? 她觉得这个不准确:“怎么会呢,我和男生都保持距离的,你知道的,为了赶上哥哥的脚步,我的心里只有学习,不信你看――” 她本意是想把黄向珊的检讨抽出来,好分散他的注意力,谁知又带出本习题册,那个信封就从它们俩的中间掉了出来。 啪叽一声,直接落在地面上。 还是粉色的。 “这不是情书。” 宋嘉茉反应很快,立马道:“这只是一位懂得感恩的同学,接受了我的帮助,向我表达纯粹的感激之情,我们不能那么狭隘,看到粉色就觉得它……” 说时迟那时快,陈赐已经拾起纸张,开始朗读。 他的声音轻描淡写:“宋嘉茉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 “……” “你的温柔细腻、恬静优雅,像是发光的星星,时刻吸引着我。” “……” 陈赐的目光落在她微褶的睡衣领口、闲适的坐姿,以及嘴边刚塞进去的半根虾条上。 “温柔细腻?恬静优雅?” “他该去看个眼科。” 陈赐:“星星也不是发光体。” 宋嘉茉吃虾条的动作僵在半空:“…………” 这是告白吗?这是处刑吧? 陈赐目光垂落,继续念:“还记得那天运动会,你递过来的一瓶冰冻柠檬水,让我魂牵梦绕了一整个暑假。” “运动会还送水了?”他面无表情地哼笑半声,“挺牛。” 宋嘉茉:“我想起来了!那时候他好像是跑五千米,太阳特别大,我当时买了水,班长又发了饮料,我喝不完,看他快跑中暑了,就顺手递给他了。” 陈赐:“编得不错。” “……” 我没有编啊!! 陈赐顿了几秒,目光一扫,这才重新叠起了信纸。 她脱口而出:“这就写完了吗?” 陈赐:“?” “还要我接着念?” “没有没有,不用了,”她连忙摆手,狗腿地笑道,“哥哥一定渴了吧,我去给哥哥倒水。” 陈赐短促地眯起眼。 “嫌我话多?” 她表情真挚又无辜,用力地点着头:“怎么会呢哥哥!” “…………” 陈赐从手边抽出本历史书,“高二是打基础的关键时期,不要分心,直接关系着高三――” “知道了,”宋嘉茉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我又不是经常收的,最近也就这么一个,不信你看。” 她提起书包,倒转过来,抖了两下。 她是万万没想到,哗啦一声,本该空荡荡的书包,不知道从哪里掉出来一堆东西。 信一封,两封,三封…… 还有一盒巧克力。 宋嘉茉:“……我这么受欢迎的吗?” 陈赐:“……” “我就说最近书包怎么这么重,”她俯下身,将信封全部收到一起,夹在了硬壳笔记本里,“这都什么时候放的。” 陈赐:“你还收着?” “好歹也是别人的一份心意呀,是不是?”她说,“再说了,以后还能留作纪念,到时候给我老公看看。” 陈赐漫不经心:“你老公头上颜色挺多。” “……” “你不要随便污蔑我好吧?我是非常专情的,”没什么例子佐证,宋嘉茉也就那么随口一说,“早晚都要接触的,那你以后见了我男朋友怎么办,先给他腿打断?” 陈赐:“好建议。” 宋嘉茉撇撇嘴。 跟陈赐在一块儿待了这么久,他的玩笑话她还是听得出来的。 不过被陈赐这么一说,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点想谈个恋爱。 还不知道自己恋爱是什么样子的,也没有喜欢过别人,这在青春期里算个遗憾吧? 也真是巧,她刚这么想完,手机就亮了下,是赵悦分享的一个帖子。 ――【早恋是怎样的感觉?】 【谢邀。 不知道早恋是什么感觉,但毕业后才发现所有的帅哥都在高中时期了,大学男的又油腻又海王,成年后的每一秒又都在权衡利弊,工资、家境、自身条件,大家都考虑很多,很难有学生时代那种相爱就能在一起的纯粹了。 总而言之,没有早恋真是我学生时代的一大遗憾啊啊啊啊同学们有机会一定要早恋啊!体会一下那种对方给你带早餐,牵一下手都会脸红,躲着教导主任拥抱接吻的纯情刺激啊!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当然是我朋友经历过而我本人是只旁观羡慕的单身狗啦:)早恋可能会后悔三个月,但不早恋可能后悔一辈子。】 宋嘉茉问她:【怎么突然给我发这个?】 赵个乐子:【没啥,就是觉得高二不止适合办社团,也是早恋的最佳时间。高一融入高三考试,高二就是要享受人生啊!】 赵悦又发了条语音来:“你看我,就不给自己留遗憾。” 宋嘉茉按下语音键,刚开口说了俩字,又被陈赐的目光逼了回去,悄咪咪在键盘上打下四个字: 【言之有理。】 突然想起赵悦组的局,宋嘉茉又说:“哥,国庆出去玩吗?” 陈赐的注意力都在书上,闻言,随口应道: “嗯。” * 睡前,宋嘉茉看了一下黄向珊的检讨,确认她没有再耍幺蛾子之后,才放心睡觉。 次日早操,是李天王亲自主持的。 大概是意识到有大事要发生,几千人的操场上鸦雀无声。 李天王拍了拍话筒:“这次是要说一个事情。” “五班的黄向珊,为人态度恶劣,屡教不改,甚至企图用诬陷的办法影响他人考试,这在学校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还有同班的吴满,纵容黄向珊的恶行,甚至为一己私利配合她,同样恶劣!” “这学期从偷卷子再到考试,各种风波不断,学风是越来越差,我警告你们那些有花花肠子的,全都给我安分点,待在学校就给我做学生的事!有些人本来进不了六中,家长花钱把你们送过来,不是让你们来祸害这个学校的!” 宋嘉茉旁边站着班长,班长小声说:“六中以前招人很严格的,这两年好像是准备重修教学楼了,就稍微放了点水,有些学生是花了大价钱进来的,所以才比之前乱了点。” “不过再好的学校也有不好好学习的嘛,”班长又说,“没办法。” 确实没办法,宋嘉茉心道。 宋嘉茉:“不过为什么总是我一毕业学校就重修?” 还修得特别漂亮的那种? 班长耸了耸肩:“那谁不是呢。” 她们在底下聊了两句,李天王也进入了主题,呵斥道:“黄向珊和吴满,上来念检讨。” 先上来的是吴满:“这次因为我的不坚定,给别的同学带来了伤害,向宋嘉茉同学说声对不起。” …… “同样,这件事也告诉我们,想要耍花招是不可取的,希望大家好好学习,不要犯错,犯了错也要及时和老师沟通,找到正确的方式撤销处分,而不是错上加错。” 赵悦:“不过他们也是踢到铁板了,怎么会想影响你的英语考试啊,又看你考满分,又上升旗台道歉,值得吗?” 赵悦话音落下,吴满也念完检讨退了下去,黄向珊走了上来。 今天的黄向珊脸色很差。 嘴唇苍白,脸颊也是苍白的,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力气,脱水了一般。 她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懊悔。 “首先,向我这些天来所做的所有行为道歉,我不该乱翻宋嘉茉同学的书包,也不该以自己的狭窄的心胸揣测她,更不该擅自污蔑她。” “不该总是处处针对她,甚至因为第一次碰壁,就对她的讨厌越来越深,因为看不爽她,还用一些低级的办法,想要影响她的考试。” …… “我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保证不会再犯,也请同学和老师一起监督,让我成为更好的人。” “在此,给宋嘉茉同学带来的困扰,我也深感抱歉,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心智不成熟。” 天气仍旧炎热,黄向珊闭上眼,整个人虚晃了一下。 下台时没有注意,被台阶绊倒,竟是直直跪在了升旗台上。 她头脑发晕,反应了一会儿,这才狼狈地爬了起来,踉跄着走了下去。 恍然之中,她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 原来那些内容,最终还是以另一种形式,全都孽力回馈到了她身上。 …… 二人念完检讨后,李天王走上台来,举起话筒。 “下面说一下惩罚结果。” “黄向珊,回家思过一个月,一月后视反思情况,决定是否允许继续学业。” “吴满的记过永不撤销,再记一小过。” “希望同学们引以为戒,再有此类情况发生,加倍严惩,绝不姑息。” “好了,散会。” * 回到教室,宋嘉茉拧开自己的草莓酸奶,喝了两口。 身体稍稍轻了些。 既然考到了年级前十,那就可以报名广播社了。 至于能不能进,具体怎么进…… 还得看万雅考得怎么样,再看老师如何安排。 赵悦也在一旁,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这就是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吗?” “爽啊。” 当天中午,黄向珊就被父母接了回去,是少见的沉默寡言。 父母也觉得丢人,一路低着头,匆匆离开。 没了黄向珊的折腾,终于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这几天老师都在讲月考卷子,各班的节奏差不多。 她们的数学老师是老姜,人挺好的一个男老师,同时带高二和高三。 讲到某一道题,他不由得开口道:“这里要表扬一下宋嘉茉啊,原来的答案不对还是她发现的,可能是算题的老师有些疏忽,裂项的位置算错了。” “老师,这题我也是对的!” “我也是我也是。” “我好像也是对的,不过我是连蒙带猜的,嘻嘻。” 老姜拿粉笔头叮他们:“那你们也没早发现,还不是没人家认真。” “老师,那到时候分数怎么办啊?” “你们先自己修改一下,后台数据比较多,最近正在弄高三的一个卷子,到时候会重新清算的,下发的成绩表也是按照最后成绩。” “诶,那为什么宋嘉茉的这么早就重算了啊?” “是的,前十几名的都重算过了,还是当天晚上就算好的,我那天看到了,凌晨重新上传了一个!” “老姜你太偏心了!” “这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算的,”老姜摸摸胡子,“这个……是宋嘉茉同学自己开挂了哈,前十几名的同学都是享了她的福。” “那玩意麻烦,你们都给我清醒点,难道我还要熬大夜给你们班算个几分的题是不?我儿子也没这个待遇!” “那是人家自己有本事,又不是我偏心。” …… 闻言,宋嘉茉轻轻动了动肩膀,推了推手下的卷子。 这天回家以后,本着对陈赐的感激,她主动去切了哈密瓜,摆了个漂亮的盘,递到他面前。 家里虽然有阿姨,但他们有时觉得没必要,偶尔也会自己弄东西。 陈赐瞧了她一眼:“无事献殷勤。” “不吃?”她作势就要起身,“不吃我端回自己房间了。” “……放这。” 她切了满满一盘,自己也坐在沙发上吃着,突然收到条赵悦的消息,是她发来的小说封面:【好那个,喜欢。】 看样子是繁体版,封皮上两个男生靠得很近。 她感觉到陈赐的余光漫了过来,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在做什么犯法的事,她主动把手机递了过去,想到些什么,又暗戳戳道: “哥,就是,你,看这个,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 陈赐怎么会不知道她在试探什么,冷笑一声,无语道:“老子喜欢女的。” “真的?”她伸手,“百度网盘给我看看。” “……” 虽然百度云没看成,但既然陈赐这么说了,那应该没问题。 她打电话给赵悦分享这个喜讯,又聊了些别的,赵悦道:“明天的密室逃脱,你没忘吧?” “当然没有,”宋嘉茉说,“你明早把地址发给我呢?” “好,你记得和你哥一起来,我们在门口集合。” 赵悦提醒:“一定要带你哥啊。” 宋嘉茉笑:“知道啦,这还用提醒两次啊?” 赵悦“嗯”了声,剩下的话没说完。 陈赐当然要在,因为她打算做一件大事。 她要告白。 第十六步(我的手好摸吗...) 明天要去密室逃脱, 宋嘉茉放下手机,提前睡觉了。 清早,赵悦便给她发来定位:【带上你哥, 在这集合。】 她和陈赐到得稍早一些,刚下车, 赵悦还没来。 今天天气热, 园区的奶茶店已经排起了队, 拿到饮品的女生边喝边拍照。 宋嘉茉用手扇了扇风:“真羡慕她们可以喝冰水啊,还有人帮排队。” “不像我, 只能站在这里被太阳晒成一条死狗。” “……” 陈赐看了眼招牌:“杨梅还是葡萄?” “杨梅是限定, ”小姑娘笑得眼睛弯弯,“那就杨梅吧。” 赵悦叔叔开的这家店, 坐落在某个产业园之内。 门口类似于石窟的模样, 还挺适合避暑。 没等一会儿, 赵悦也来了。 “小茉!”赵悦打了个响指,“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周声, 我朋友。” 宋嘉茉偏头,这才发现赵悦旁边还站着个男生,衣服挺眼熟, 但记不起在哪看过了。 她眨眼:“你怎么还带了个人?” 赵悦小声说:“到时候我跟你哥一条路,你俩一条路, 找个人陪你,免得你害怕啊。” “再说了,你不是还想早恋吗?” 她正想说些什么, 周声却已经朝她伸出手:“你好啊小可爱,之前看赵悦发朋友圈, 觉得你很好看,所以想认识一下,我是――” 话才说到一半,手里就被塞进个东西。 手没握到,握到一杯冰。 是的,一杯装满冰块的,纯冰。 周声错愕地转头去看。 逆着光线,那人的表情看不清楚,只能看出身高很优越,气场很强。 周声赶紧看向赵悦,赵悦用目光暗示了两个字。 他这才连忙笑道:“哦,是咱哥,哥哥好。” “叫陈赐就行。” “陈赐哥哥。” “不用加哥哥,”陈赐说,“不是很熟。” “……” 宋嘉茉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眼周声手里的冰,寻思这个手应该是不用握了吧。 于是从陈赐手里勾走杯饮料,低头和奶盖战斗。 她喝得很投入,压根儿没注意这两位是什么表情。 还是赵悦干笑着打破冷场:“那个什么,我们先进去吧,选选本子!” 刚走进店里,看着四周的装修,宋嘉茉就已经开始害怕了。 但是为了赵悦,她勉强忍下,让他们挑个最简单的模式。 进房间前,她的脚步缓慢下来: “如果我在里面被吓死――” 周声抢答:“那你就喊我的名字,我保护你啊。” 宋嘉茉:“……” 我的妈,好油。 被周声油了一下,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 她就这么半推半就地走进黑暗里,听着头顶传来的音效。 宋嘉茉只能靠说话壮胆:“我想起来了,周声,你这个衣服是不是叶凛的剧里同款啊?” 周声回头看了眼,宋嘉茉就站在他身后。 她靠这么近和他搭话,肯定对他也有那个意思。 这么黑,可以趁她害怕的时候偷偷牵手,哥哥也不会发现。 周声:“是啊,我特意为你买的,听说你喜欢他。” 他话音刚落,宋嘉茉踩到个石块,不可避免地惊呼一声,整个人也颤了一下。 周声的手向后一捞,精准地握住她的手。“没事,站我后面就好!” 她很乖,就这么任由他牵着,一点也没有挣扎。 他忍不住心潮澎湃,心尖尖正在甜蜜时,耳畔传来道懒懒的声音。 陈赐:“同学。” “……什么?” “我的手好摸吗。” !!! 周声猛地回过头,发现自己手里拉着的,赫然正是一双男人的手! 而宋嘉茉的手就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不知道怎么,竟然没有牵上。 周声连忙甩开,但好像已经来不及了,宋嘉茉就站在一旁,看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怀疑。 不对,是震撼。 “你听我解……” 但很显然,解释是来不及了。 很快,有个扮鬼的npc冲了出来,朝着四人一顿猛追,宋嘉茉确实被吓得不行,但还是谨记赵悦的梦想,跟陈赐跑进同一个岔路后,又偷偷跑了出来。 周声也一直跟在她后面。 接下来,如果节奏没有错误,她会和周声一起,而赵悦会如愿和陈赐一队。 赵悦啊赵悦,宋嘉茉看着黑黢黢的四周,心想,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小井领进门,泡仔看个人。 这里面的npc真的很多,不知道周声怎么又引来一个,害得宋嘉茉又开始逃。 可是这好像是个死路,附近是封闭空间,她不想被捉住,于是找了个衣柜,拉开门躲了进去。 很快,周声也躲了进来。 “你跟我换个位置躲吧,”她说,“你一个男生也怕?你不应该把他给打走吗?” 一片安静,只有呼吸声。 “我们等会儿怎么出去,你有头绪吗?” 还是没回应。 她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不说话?” 宋嘉茉转头,对上视线的那瞬间,她看到一张狰狞的脸。 披头散发,青面獠牙。 …… ――这哪里是周声,这、是、追她的鬼啊!!! 那一瞬间,她好像被超度了。 灵魂出窍,大脑清空,身体僵硬,耳畔嗡鸣。 如果崩溃能有声音,整个园区都能听到她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她!不!活!了! …… 三分钟后,宋嘉茉双眼放空,坐在了店外。 那杯多肉杨梅被吓掉了,作为补偿,老板给她开了罐雪碧。 周声:“你确定要坐在外面吗?很晒的。” 她缓了一分钟才听到他的话,但没力气回复了。 惊吓过度,她手脚冰凉,现在只想晒太阳。 没一会儿,陈赐和赵悦也走了出来。 宋嘉茉茫然抬眼:“你们怎么出来了?” “你哥担心你。” “我没事。” 只是有点想死而已。 陈赐:“真没事?” “真没事。” 她双手颤抖地捧起杯子,吸管和易拉罐撞出连环声响,抖得像是在摇铃铛。 陈赐:“……” “差不多到这吧,”陈赐道,“我也挺怕,想回去了。” 周声:“你害怕吗?怕什么啊?” 少年神色从容地眯眯眼。 “都挺怕的。” “……” 大哥,你好歹装出点害怕的样子来啊? 事已至此,周声也只能询问:“那要不今天就到这?” 陈赐示意宋嘉茉起身,她低着头,还在缓神。 临别之际,周声终于忍不住问:“对了,我手上这个到底是啥啊?拿一路了都。” 这冰还特顽强,这么久了都没怎么化,手都要被冻死了。 陈赐恍然:“哦,没什么用。” “忘记告诉你了,”他并没有什么愧疚感地道歉,“不好意思。” “…………” 快走到园区门口,宋嘉茉才找回点意识。 “你给周声的那个,是用来兑饮料的冰块吧?”她说,“我看过的,一般都是把饮料袋撕开,倒进杯子里,就能直接喝了。” 陈赐:“没买饮料。” 宋嘉茉:“?” “只是想冰他。” 陈赐说,“有问题?” “……” 没没没,您开心就好。 两个人走到门口,正要出去,又被赵悦喊住。 赵悦从后方跑来,手里还捏着张单子。 “这个不吓人,我们玩这个吧?” 宋嘉茉接过看了眼,上面是新开的滑雪乐园,看起来的确还不错。 她抬头,对上赵悦暗示的目光。 噢……刚刚他们出来得这么快,应该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吧。 是应该给赵悦多制造些机会的。 于是她转头,看向陈赐:“我还没滑过雪,看起来蛮好玩的样子,要不要试试?” 陈赐瞧了她一会儿:“你能行?” “我怎么不行?”她觉得这是对她的蔑视,“我行得很!” * 很快,四人走到滑雪场。 整个滑雪乐园很大,他们需要在门口穿好羽绒服和鞋套。 男生统一黑色,女生白色。 宋嘉茉动作麻利,换得很快。 套好衣服后,她站在中间等他们。 侧头一看,男士换衣间门口,有个身形看起来是陈赐的人,正在帮一边的女生看着什么。 可能是赵悦的衣服没有扣好,陈赐在帮她检查吧。 她不想打扰他们,先拉开帘子走了进去。 几分钟后,陈赐从换衣间内走出。 一边的男生和女朋友也准备好了,临走前,那男生还看了陈赐一眼,像是很少见到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人。 周声最后是和赵悦汇合的,问:“他俩人呢?” “应该进去了,”赵悦想了想,说,“我们也进去吧。” 里头有个冰雪滑滑梯,宋嘉茉自己玩了十来分钟,穿着蓬蓬的羽绒服,拽着垫子上上下下,玩得很投入。 可能是自己一个人,总觉得不得劲。 在她第八次爬上滑滑梯时,身后的人终于拎起她的帽子,淡淡道: “你看看,这都是几岁的在玩?” 她侧头,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呜呼”着冲了下去。 “我不就比他大一岁么,”她不服气,念念叨叨,“我也是小孩儿……” 陈赐:“巨婴?” “……” 宋嘉茉指了指中间:“我玩那个行了吧,成人自行车!” 这里的自行车不太一样,底下是个圆盘,要俩人一起骑,还要避免不撞到东西。 宋嘉茉一顿操作猛如虎,撞倒路障二十五。 陈赐突然喊她的名字:“宋嘉茉。” “嗯?” “以后别说你自行车是我教的。” “……” 玩了十来分钟,从车上下来时,正好看到赵悦他们。 宋嘉茉挥挥手,指着不远处的小项目:“我们去坐那个车吧。” 冰雕车内位置复杂,宋嘉茉看陈赐坐好,这才朝赵悦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缓缓退场。 她没打扰他们,又在里面自己玩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在场馆里不觉得,出来一看,天都黑了。 冷热变化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突然想吃东西。 她特意绕路去了学校,幸好踩着点,那家店还没关门。 但是走过去,老板抱歉笑笑:“不好意思,今天炸排骨卖完了。” 她又在小吃街转了两圈,都没找到想吃的。 倒是老板们收摊很快,没一会儿,街上就只剩下几个人了。 夜灯孤零零地,她独自走着,想起上午的密室逃脱,不由得有些害怕。 但回头去看,身后也没有人。 她又想起自己离开时,赵悦的目光。 陈赐还没打电话来,他们今天的进展应该还不错。 陈赐这个狗……等他有了女朋友,估计就忘了妹妹。 也很正常。 可能是胃太空,没吃到想要的东西,一切都是完美错过。 到时候去了学校,还不知道万雅考得怎么样,播音社如何分配。 宋嘉茉揉了揉鼻子,感觉自己今天…… 有点不太对劲。 第十七步(可爱在性感面前一文不值...) 宋嘉茉调整了一下心情, 料想今晚状态不佳,可能是因为饿了。 因为当她到家后,吃了一碗阿姨做的小馄饨, 看到陈赐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 所有情绪就烟消云散了。 只剩下惊诧。 宋嘉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回了。”陈赐穿着白色云纹的睡衣,整个人看起来就很贵, “你――” 她连忙接话:“我临时变卦不想玩那个, 又去玩了点别的, 最后找不到你们,就自己回家了。” “怎么不打电话?”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 没电自动关机了。 怪不得什么也没收到。 这下有理由了, 宋嘉茉把黑屏递了过去:“你看,没电了。” 陈赐瞧了眼, 没再说话, 转身去了书房。 没一会儿, 宋嘉茉也拿着手机进来了,边走边回赵悦的消息。 赵个乐子:【你觉得周声怎么样?】 宋嘉茉想了想, 觉得不行:【他太油了。】 【我命油我不油天。】 说完后, 赵悦没再发来消息,宋嘉茉也拿出书本,开始预习。 陈赐看她不像有事的样子, 便也没在意。 结果半夜不知道怎么醒了,他拉开房门, 只见一个幽灵头顶一块枕巾,两手拉在脑袋边上,无声在客厅乱晃。 如果要仔细去看, 她口中念念有词的正是―― “南无阿弥陀佛。” 宋嘉茉:“轻轻的一个鬼,叫我失眠到如今。” 打开她的手机, 音乐播放的是《大悲咒》,电视里放的是新闻联播。 “……” 陈赐:“你再迷信点?” 她也不想―― 可都过去这么久了,按理来说是该忘了,结果一躺下一闭眼,那玩意儿又冒出来了! 宋嘉茉:“你竟然还睡得着?怎么有人会睡得着呢?你不觉得吓人吗?” “没你吓人。” 她一撇嘴,颓丧地坐在沙发角。 “我真的想睡觉,但是三个多小时了,就是睡不着,一闭眼就想到我和那个鬼对视――” “不行不行我又有画面了,”她抓紧调大音量,“我佛慈悲我佛慈悲,恶鬼退散――” 陈赐:“……” 他伸手,不由分说地提起她后衣领,将人拎进了房间。 宋嘉茉:“你干嘛!你是不是嫌我影响你睡觉了……想把我关在这,可是我……” 他抽了本书,径直坐在床沿: “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宋嘉茉愣住,无措地眨了眨眼睛。 “真的吗?” 少年懒得回答,却是真的看起书来,她看着他宽阔的背脊,无端生出些安全感来。 宋嘉茉抿了抿唇,慢吞吞地躺下。 她将空调被拉到下巴:“那……你觉得热的话,就弄一下空调。” “嗯。” 她尝试着闭上眼睛,但困意并不十分明显,正在酝酿的过程中,突然感觉床边的人动了下。 宋嘉茉立马睁眼:“我还没睡着!你别走!” 陈赐无言:“我换本书。” “……噢。” “反正我睡觉要时间,你不能一看我不说话了就走,如果我睡得浅,你的脚步声也是很可能把我吵醒的――” 陈赐:“放心吧,等你睡成死猪我再走。” “我不是猪!” …… 这夜渐深,少女的呼吸声慢慢均匀,气息安静。 陈赐合上书本,她并未被吵醒。 走出房门前,他扫过去一眼,无语地低笑半声。 “还不是猪呢。” * 陈赐牌安神良药,不用白不用。 也是幸亏他在身边,不然一晚不睡,她非神经衰弱不可。 第二天到了学校,赵悦旷了大半天,快放学才来。 宋嘉茉惊道:“你怎么了?后来给你发消息也不回。” 赵悦放下书包:“太累了。” 说到这里,宋嘉茉抬起书本,遮住嘴巴,问: “你昨天跟陈赐怎么样?” “告白了,”赵悦说,“意料之中的拒绝。” “你告白了??” 宋嘉茉也是彻底没想到,“你知道会拒绝你还冲啊!” 赵悦叹气:“那不然怎么办,给你发了那个帖子之后,我也觉得这事要解决一下了。” “能成就成,不行我就去找下一个――不能把青春浪费在非早恋时光里。” 赵悦:“再说了,告白就两种结果――成功和失败,各占百分之五十。” “不管失败的可能再怎么大,也有一半的可能会成功啊。” 这理论乍一听很奇怪,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毛病。 宋嘉茉:“昨天滑雪的时候,他不是还帮你看衣服了么?我还以为你们发展挺好。” “你看错了吧,我出来的时候你们都不见了,我和周声一起进去的。” “……” 这才知道是自己看错,宋嘉茉手指轻点额头:“那你现在怎么办?” 赵悦:“你怎么想?” “你要还喜欢他就再试一次吧,最后一次,免得后悔,起码尽力了。” 宋嘉茉说,“让他也看到一些你的优点,首先对你产生好奇或者好感,不就好办了嘛。” “比如呢?” “比如你有没有什么特长,比较直观的,展示给他啊。” 赵悦想了想:“跳舞算吗?” “当然算啊!你怎么不早说你还会跳舞的?” 宋嘉茉道:“你听过一句话没有?可爱在性感面前一文不值。” 她振振有词:“男人都很肤浅,就喜欢好看的。” 赵悦:“不过我都是自学的,比较粗糙,只会跳简单的。” “够了够了,”宋嘉茉说,“找个机会,我把陈赐约出来,然后灯光背景bg起――大幕拉开,你跳着舞走出来,哪个男的会不心动??” 机会说来就来,下午正好有个舞台剧缺人,赵悦的朋友喊她过去。 宋嘉茉:“去呀,我今天也没事,可以陪你一起。” 要约陈赐前,赵悦让宋嘉茉帮她参考衣服。 她换了条黑色短裙,宋嘉茉看了会儿,建议道:“也别太暴露了。” “怎么说?” 想起了些什么,宋嘉茉摩挲着下巴: “陈赐活在清朝,好像喜欢裙子比腿还长的那种。” “…………” * 这次舞台剧的主题类似于哈利波特,背景是魔法学院。 主角戏份重,跟她们俩无关。 赵悦扮演的是只黑天鹅,前期混在人群中,谁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最后才曝光马甲拯救众人。 总而言之,是个很高光的角色。 至于宋嘉茉呢…… 她本来没想到自己也要演,正盘算着怎么给陈赐发消息,结果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 “同学,你能也演一个吗?” 她愣了下:“我?我演什么?” “后面的群演就可以了,不用台词也不用走位,坐在原地然后听指挥就行。” 宋嘉茉正在犹豫,那女生又恳求道:“真的找不到人了,帮个忙呗。” 想想也不是什么复杂事儿,宋嘉茉点头,问道:“那我用换衣服吗?” “去后台选一套你喜欢的就可以啦!” 宋嘉茉的群演角色是只小白鸟,旁边摆着真身模型,圆圆滚滚,看起来可爱极了。 她拍下来发给陈赐。 陈赐:【挺像你。】 【……】 她深吸一口气,这才把字打完:【学校背后大剧院307,来看表演。】 【没空。】 陈赐消息刚发过来,宋嘉茉又被负责人叫去有事,等再回来的时候,赵悦蹲在她手机旁边,一筹莫展。 “你哥不来啊?怎么办?” 宋嘉茉意外地淡定:“放心,会来的。” 十分钟后,熟悉身影出现在门口。 宋嘉茉:“喏,来了。” 赵悦:“……” 不是很理解你们之间的相处逻辑。 很快,舞台剧开始。 宋嘉茉不知道前面的剧情,因此听不懂台词,仗着灯光照不到自己,开始自由发挥。 旁边摆着个小碟子,是工作人员洗好的冬枣,说渴的话可以吃。 她吃了两个,看到赵悦出场,捧场地看了一会儿,困意涌了上来。 这段时间太累,中午又没午睡,她一撑着脑袋,眼皮就不自觉闭上了。 坐在第一排的陈赐:“……” 从他这个角度,借着点余光,能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小姑娘穿着毛绒绒的服装,揣起来的手像两个翅膀,头上绑着个丸子,还贴了一缕小白毛。 她正在与困意挣扎,一颗脑袋点来点去,好不容易要完全砸到桌上,她又猛地一清醒,重新扬起头―― 然后继续,一点点往下砸。 陈赐抄着手,看她能睡到什么时候。 突然,头顶掉下来个泡沫苹果,就悬在半空中,她也猛然惊醒,抬起头来。 看嘴型好像在问:结束了吗? ――可能是快结束了。 很快,整个舞台都悬挂着高矮不一的苹果,然后放礼花,观众席亮起灯来。 谢幕。 她揉了揉并没有被砸痛的脑袋,跟着群演们走下台,走到一半又想起有什么没拿,端起盘子,拿走了最后一颗冬枣。 陈赐:“……” 无语半晌,他竟然笑了。 笑过之后,连他自己都愣了下,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笑。 好像是……被可爱到了。 陈赐垂眼看了会儿手机,这才站起身来。 * 话剧表演并不算太久,陈赐看完之后,还能回学校自习一会儿。 晚上,陈赐刚到家,宋嘉茉就凑了上去。 她问:“怎么样?黑天鹅不错吧?” 陈赐狐疑地瞧了她一眼。 “什么黑天鹅,你演的不是只鸟?” 宋嘉茉看着他的表情,一瞬之间,如遭雷劈。 “黑天鹅呢?主线呢?剧情呢?” “就是那个隐藏实力、混在学生中间的法师,最后不是有一段三分钟的独舞吗?她跳那个舞不好看吗?!?!” “……” 世界沉默了。 宋嘉茉一时失语,感觉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劲,结果陈赐只当是个过家家,一点都没上心。 那么高光的片段,二十多分钟几乎都在为赵悦铺垫,他印象不深刻就算了,看样子还毫无所知?? 他不会在椅子上睡了半小时觉吧?? 她是真有点生气了。 “什么都没发现,那你大半个小时在看什么?” …… ………… 客厅又安静了许久,陈赐这才淡淡开口:“玩手机去了。” 宋嘉茉:“……” “顺便看到你吃枣子,”他道,“那不是道具?” “敢情半个小时你跟我俩抬杠呢?”宋嘉茉无言以对,“正儿八经的没看到,就看见我偷吃道具了?” “还有打瞌睡。” “……” “…………” “行,你真行――” 宋嘉茉无话可说,深呼吸三分钟后,转身回房了。 九点多的时候收到消息,赵悦在附近吃烧烤,问她要不要来。 那家店要排很久的队,她每次路过都想吃,但每次都没吃成。 于是小姑娘披了外套,矜持道:【就吃亿点。】 出门时又看到陈赐,她面无表情,连平常狗腿的报备都省了,直接拉开门走了出去。 阿姨多敏锐,等她一关门,便道:“怎么了这是?” 陈赐坦言:“在生我的气。” “为什么哇?” “不知道。” “……” * 宋嘉茉到的时候,赵悦正和朋友在聊天。 她也不认识,便没多说话,偶尔被提到,这才会加入讨论。 赵悦:“你哥今天感觉怎么样?” 说到陈赐,宋嘉茉摇摇头,道:“实在不行就算了吧,我感觉他这人真的没有心的。” “有这精力你不如找找别人,早就开始甜蜜恋爱了。” 说到这里,宋嘉茉一抬头,眼神指了指:“你看对面那个怎么样,应该是一中的体育生,体育生多好呀。” 赵悦跟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宋嘉茉:“还是你前校友。” …… 因为家里有门禁,宋嘉茉没聊多久就离开了。 她走之后,赵悦旁边的女生才开口:“什么难不难追,我还没见过难追的。” “她就是不想把哥哥介绍给你吧,毕竟听你的描述,哥哥对她那么好,我要是她,我也舍不得让哥哥找个女朋友,分走他对我的关心。” “要不我明晚找人去堵堵她,恐吓一下,这种乖乖女最欺软怕硬了,一问就说真话。” “你别乱说,”赵悦皱眉,“别乱找人,赶紧吃吧。” * 过两天傍晚,宋嘉茉走得稍晚了些,又去书店逛了圈,正途径某个巷子,突然伸出双手,将她拽了进去。 一瞬之间,天旋地转,她还没站稳,就被人推了一把,抵靠着墙面。 面前的刺头大哥问她:“你就是宋嘉茉啊?” 凭借着小巷里微弱的光线,她看清,面前大概有四五个人。 前排三个男生,后面还站着两个。 那人似乎也是觉得看不清,又打开闪光灯,对着她一顿猛照,又和照片上比了比,这才确定。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刺头问。 街灯光线模糊,隐约照出刺头脸上的刀疤,和他手上那把美工刀。 刀片薄而锋利,泛着银银冷光。 一时间,她心跳过速,大脑趋近于空白。 很快,有脚步声出现在巷子口。 她闻到熟悉的气味。 偶尔枕巾晾晒时,和他的靠很近,她枕头上也会有这样的香气。 冰镇过后的雪碧味道,融合一点点薄荷的冷香,淡而生冷,此刻却给人无比的安全感。 “谁推的她?” 陈赐低声,拿起一边废旧的铁管,警告般抬眼。 “自觉点,站出来。” 第十八步(气血上涌口干舌燥...) ――谁推的?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三个混混, 此时全部静音。 有人忍不住侧头,看向最左边的红毛。 很快,陈赐三两步向前, 棍子轻巧而有力地下落,砸在那人骨头上―― 红毛猛地一声惨叫, 跪趴在地。 从他口袋里, 掉出一把小水果刀。 陈赐半蹲着, 手肘搭在膝盖,目光垂落。 “带刀是什么意思?” 红毛求救般看向刺头。 刺头这才收起手机:“陈赐, 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身上可还有优录名额。” “你动手就算斗殴,我可以举报你。” 看样子他们认识, 宋嘉茉想。 听语气, 好像还结过仇。 刺头嘿嘿笑了两声:“你不敢拿刀的, 你拿刀,情况就更恶劣了。会记过的, 你想毁了你的前途吗?” “至于你妹妹, 恐怕你就要眼睁睁看她受我欺负――” 猝不及防间,刺头的刀伸了过来,想要挑开她校服的纽扣。 宋嘉茉反应很快, 侧身躲过。 刺头的动作却没有止住,他将刀锋微微一转, 轻浮地挑了挑她的下巴。 下一秒,刺头的刀被人打落。 等宋嘉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陈赐已经起身了。 背光的暗色中, 少年眼底压抑,唇角浮起丝笑。 那是他气到极致才会有的表情, 刺头太知道要怎么惹怒他。 陈赐拾起地上的刀,没有任何犹豫。 他抬眼:“你当我是什么?” 宋嘉茉想也没想,几乎是立刻冲了过去,拦住他的腰将他往后拖:“别――陈赐,他就是想激你,你别上当!” “陈赐――陈赐!” 她费力地抬手,想让他维持基本的清醒―― 不维持也可以,起码千万不要做傻事。 终于,宋嘉茉摸到刀柄,夺了过来,将刀扔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陈赐拉开她横在自己腰间的手,向前俯冲两步,膝盖狠狠顶上刺头的小腹。 刺头挣扎不能,身后是硬邦邦的墙面,被迫承受着加倍的痛感,感觉眼球都要冲出眼眶,胃里翻江倒海。 陈赐稍稍后撤。 刺头捂住胃,开始干呕。 本以为这样就是结束,谁知陈赐又抓住他的后颈,强迫他抬头,然后视线中什么一晃。 咔哒一声,手臂脱力。 陈赐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只胳膊是怎么被卸掉的。 骨折的一瞬间是没有太大感觉的,只是眼前一花,感觉身体都不再属于自己,每一处都动弹不得。 陈赐抽出手机,扔到他面前:“要不报个警?就说我单方面殴打你。” “报啊。” 疼痛席卷,刺头半跪在地上,已经丧失语言功能。 听完陈赐的嘲讽,麻木的手臂这才开始有了知觉,疼痛一瞬间席卷上来,像是扎了一千根针,痛得人几乎要晕过去。 短短几分钟,刺头的两个跟班,吓得不敢动弹。 陈赐抓起他的后脑勺,强迫他仰视自己。 “替人出头前先想一想,哪些人能碰,哪些人不能碰。” “以为练了几个月就能来找我了?” “你再学十年都打不过我,滚。” 两个小跟班一瘸一拐地过来,将刺头拖出了小巷。 陈赐慢条斯理地,将两把刀套好盖子,扔进垃圾桶。 他垂眼,看向躲在最后的两个女生。 没了遮挡,宋嘉茉总算能够看清,其中一个她见过。 是那天烧烤时,坐在赵悦旁边的朋友。 宋嘉茉问:“人是你叫来的?” “是、是我叫来的又怎么样?我又没让他调戏你,只是想让他劝你安分点!” 大概是看陈赐站在这里,那女生说话都有点磕巴,但不肯低头。 宋嘉茉看着她的脸孔,只觉得幼稚又荒谬。 “我怎么了?” “你还、还好意思问吗?你看你做的都是什么事,赵悦忙活了好几个月,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会现在还没有结果吗?” “不过刚刚看完,我算是知道了。哥哥对你多好,我要是你,我也舍不得啊。” “但是我劝你,舍不得就光明正大说,别表面帮忙、背后使坏,难道你能一辈子独占他吗?不能就要学会放手,否则也太自私了!” “没人愿意和你这种自私鬼做朋友,你自己看看你有朋友吗?” “――谁说她没有朋友了?!” …… 宋嘉茉诧异回头:“赵悦??” 赵悦身后跟着几个人,从小巷口走来:“曹琬,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吧!大晚上不睡觉,跑这里来发什么疯?” “我让你别找别找,你非要给我搞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仗义?” 曹琬蒙了一下:“你什么意思,我帮你,你骂我?” 赵悦:“你是帮我吗?你他妈就是没事找事!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挑拨离间,有这时间想想考不上大专去哪个电子厂上班吧!” “宋嘉茉不算我朋友,你算啊?我胃痛的时候她忍着肚子疼给我买药,我早上写不完作业她帮我罚抄,我每次让她帮忙,她就算再害怕也会陪我一起――” “你除了就会蹭饭和搞事情,哪点比得上她啊?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就是尽力了啊,你没搞懂情况能不能不要乱搅啊?!” 赵悦无语,“如果不是阿辉告诉我,我今晚都不知道你跑这里来发疯!我就差每晚给你打电话让你装个脑子了!” 曹琬被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好,赵悦,你倒打一耙,到时候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的,”赵悦说,“我当时就是受不了你才转学的,谁知道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赵悦:“我也不是什么很好的人,毛病一大堆,错事也做过,但谁好谁坏我还是分得清的,请你以后不要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来骚扰宋嘉茉,你连进电子厂都费劲,还有空操心别人?” “……” 曹琬被骂得无法还口,最后死死握着拳,气走了。 赵悦看向宋嘉茉:“你看,她到最后也没说我骂得不对,这人啊,就是不学习,每天闲的没事找事,我以前跟她待在一起,吃了太多次被殃及的苦了。” “你没事吧?” “还好,”宋嘉茉说,“你怎么还带人来了?” “我这不是怕吗!曹琬这女的最爱拉帮结派去堵别人了,不知道是不是不良女主电影看多了,觉得很酷。我他妈听说她来找你,吓得连滚带爬飞过来的好吗,鞋子都穿反了!” 宋嘉茉笑出声来,看了她一会儿,才说,“谢谢啦。” “这也要谢,不至于吧!”赵悦抓抓脑袋,“我其实也做过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密室,还有周声,但你也没生我的气。” “但你在黄向珊她们面前,也帮我出过头啊。” “别别别搞这些煽情的,”赵悦连忙道,“你没事就好,哥哥呢?” 宋嘉茉转头一看,陈赐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大概看这里都是女生在说话,便回避了。 宋嘉茉说:“可能在哪里等着我吧。” “好,正好借这个事情,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宋嘉茉:“什么句号?” “我和你哥啊,你不用再帮我了,反正我也是看脸才追他的,”赵悦语气忽然变得甜蜜,“我有新目标了。” 说完,她还把自己的手机给宋嘉茉看,进展已经到了互说早晚安的地步了。 宋嘉茉:“怎么这么快,谁啊?” “昨天你指的那个,对桌的一中体育生,年轻活力,好像还有腹肌。” 赵悦不盛娇羞:“别说了,口水要流下来了。” “…………” * 回去的路上,赵悦还一直跟新对象聊天。 宋嘉茉钦佩道:“你情绪转换真快。” “当然了,活得潇洒,才能活得开心。” 上车时赵悦没有一起,宋嘉茉和陈赐坐在后座。 她总觉得有点怪异。 夜晚的风徐徐吹拂,也慢慢安定下她方才紧张的情绪。 她频频侧头,用余光偷看陈赐。 陈赐:“我脸上有东西?” “没……没,”她轻咳两声,“那个,你今晚……把他们打成那样,万一他们真的举报,怎么办?” “他们不敢。” 她眨眼:“你又不是他们,你怎么肯定?” “那不然?”陈赐道,“当时那个情况,就让我看他调戏你?” 陈赐:“我没把他打死都算很给他面子。” “……” 哥,你那跟把人家打死也没太大差别。 回家后她洗了个澡,弄完作业就早早上床睡觉了。 但是睡不着,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好像有一百个蓝精灵在跳舞。 心跳始终无法平复,可能确实被吓到了。 辗转反侧几个小时之后,她坐起身,面前突然闪出一个画面。 是昏暗的箱子里,她抱住陈赐的场景。 那时候太紧张了,她直接将他拦腰抱住,才能勉强将他往后拽。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来,却仿佛哪哪儿都不对。 那股无所适从的感觉席卷全身,抱过他的手臂,这会儿也变得僵硬。 ……怪怪的。 看来就算再亲密的关系,有些动作,也是不能做的。 她躺下,强行把画面从脑子里删除,闭上眼,继续尝试入睡。 半小时后。 宋嘉茉认命般揉揉头发,还是睡不着。 心里乱糟糟,找不到人、也没法找人倾诉。 她打开微博,正想发些什么,鬼使神差地,又点了退出。 创建了一个新的账号。 那个号有太多朋友了,陈赐好像也关注。 她随便输入了一串乱码起名,显示创建成功,可以发送新微博了。 在这里,没人知道她是谁。 wgbsybb发布于刚刚: 【男人的腰……好细[撒老师吸氧.jpg]】 微博刚发出去,她立马一弹,将手机扔出几米远。 她在干嘛?她在干嘛?! 她该不会是在回味吧?!?! 宋嘉茉用力拍了两下脑袋,气血上涌,口干舌燥。 她只好下床,去客厅喝水。 吊灯打开,她刚在饮水机面前站定,对面的房门就开了。 陈赐发顶蓬松,半眯着眼,倚在墙边瞧她。 她穿着连扣式睡衣,此时扣子被解开两颗,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 锁骨处有几道红痕,看起来是刚抓的。 宋嘉茉喝了几口,觉得不对,在他的注视下,又拉开冰箱,灌了半瓶冰的。 陈赐抄着手,声调微抬: “……你很热?” 第十九步(“跟人私奔了”...) 宋嘉茉晃晃矿泉水, 把剩下半瓶,一饮而尽。 然后面不改色地说:“谁说的,我不热, 你想多了。” 陈赐:“……” 她像个幽灵一样飘回房间,刚坐下, 陈赐也跟着进来了。 “热不会开空调?” 他拿起遥控器, 抬头一看, 22度,风速五格。 “…………” 陈赐侧身过来, 想摸她的额头:“发烧了?” 宋嘉茉猛地避开, 因为躲得太急,后脑勺还撞在了床头上, “咚”地一声巨响。 陈赐无语地看着她, 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她小脸上五官皱着, 揉揉脑袋。 “好疼。” 陈赐:“我手上有毒?” “你赶紧回房间吧。”宋嘉茉说完,又补了句, “男女授受不亲。” 陈赐蹙眉, 缓缓敲出一个问号。 这话像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宋嘉茉转了转眼珠,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于是飞快躺下, 用被子盖住大半张脸:“……我困了。” “你最好是。” 落下这四个字,少年起身关门。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离, 她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晚,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颠倒, 掐着她腰的人变成了陈赐,他们在一楼的沙发, 能听见二楼亲戚的笑闹声,而他无休无止,席垫柔软,她被撞得连连下陷。 猛然惊醒的瞬间,她神思恍惚,甚至一下没反应过来。 ――救命,她做春.梦了?!?!? 宋嘉茉赶紧去捞手机,意识回拢的第一个瞬间,wgbsybb编辑了第二条微博:【我、竟、然、做、春、梦、了?】 她神思混乱,切到聊天软件,这才想起来。 睡前的时候,尹冰露给她分享了一个不太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动漫。 应该是这破动漫的问题。 她又切出去,打开百度搜索。 字还没打完,发现很多人和她有一样的问题。 底下回复:【青春期这样是正常现象,对象也不代表什么,可能是你刚看过的电视剧男主,甚至是刚见过的陌生帅哥,亲戚也有可能,只是一个具象化的寄托。】 嗯,有道理。 她放下心,重新躺倒。 又睁着眼睛,数了二十分钟星星。 熬夜的代价是迟到。 她晚起了二十分钟,一边紧张地刷牙,一边看着旁边悠闲的陈赐。 以前看她不起,陈赐都会直接把她给拎起来。 宋嘉茉:“你今天怎么没叫我?” 他慢悠悠地:“你昨晚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 “……” “我昨晚有病,真不太正常,”她飞速洗了把脸,“你忘了就行。” 负负得正,出现了两件令她费解的事,她统一理解为―― 应该是昨晚神经不正常,脑回路错乱吧。 可能是青春期的躁动?或者…… 没空多想,她看了眼时间,冲到门口换鞋。 因为来不及,今天坐家里的车去学校。 宋嘉茉晕车,所以特意没吃东西,但下车时,还是难受得厉害。 她勉强支撑着,一股脑冲进教室,正好踩着上课铃的尾巴。 还好没迟到,但胃里翻江倒海,大脑晕眩。 她缓了好一会儿,打开书包,看到不知何时被人放进来的三明治和酸奶。 伸手碰了碰,三明治还是热的。 * 因为没睡好加晕车,今天一上午,她都浑浑噩噩。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有时间补觉。 充足的午睡醒来后,宋嘉茉只觉得神清气爽,而睡前经历的那些,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她伸了个懒腰,去问社团的事。 万雅正好也在。 老师笑眯眯:“没想到你们俩都完成了指标,宋嘉茉进步大,前进了快三十名;万雅也不错,正好进步二十。” “这样吧,那你们都准备一下,到时候播音社各负责一个星期,先这么试一个月。” “谁做得好谁就留下,够公平吧?” 终于拿到报名表,阶段性任务完成,宋嘉茉松了口气。 不过转眼,又迎来了新的任务。 课间,她坐在班长的桌边,弹了弹那张薄薄的东西。 班长:“怎么说,宋社长?” “这还不是呢,只能算预备社长,”宋嘉茉道,“老师的意思也很简单,就是我和万雅PK嘛,谁赢了社团归谁。” 她说,“所以我得好好做功课,你这儿有什么推荐人选吗?” “推荐?”班长想了想,“我认识一个二班的,高一好像加过文学社,还当过一段时间社长,你要吗?” 宋嘉茉:“推给我推给我,我取取经。” 班长推来的这人叫程新觉,宋嘉茉隐约听过。 他还挺受欢迎,微信好友满员,宋嘉茉花了半天才加上。 这程同学人还可以,爽快地答应了分享经验。 不过他说打字太麻烦,最好是放学后当面聊。 于是宋嘉茉提前清了书包,就在学校的双杠边等他,感觉也不会交流太久,聊个十来分钟,她就可以回家吃饭了。 结果等了十五分钟,他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发现程新觉给她发消息了: 【稍等,前女友组团来找我了,我应付一下。】 ……啊? 不是,她没明白,这有人一场恋爱都没谈过呢,怎么有人前任就能组团了? 四十分钟后,她已经遁入空门,再次收到程新觉的“道歉”: 【不好意思啊,有女生给我拦住告白了,在念情诗,打断不太好。】 宋嘉茉:“……” 那您业务还挺繁忙。 天色有些暗了。 她站的位置靠近北楼,因为出过卷子失窃的事儿,最近楼上楼下都有保安,巡逻的也在附近走动。 她多少有点心虚,跟程新觉说:【我去树林里等你吧,外面保安老看我,我}得慌。】 程新觉:【行。】 【是这样的,别害怕,我留晚一点他们也会盯我。】 宋嘉茉钻进树林,总算放松许多,想起自己还没告诉陈赐。 陈赐有时候会提前回家,所以她晚归的话,一般都会跟他说明情况。 不加冰:【哥,今天要等人,稍微晚点回。】 她哥的回复冷血无情:【八点前。】 不加冰:【知道了T-T】 还剩半小时,程新觉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宋嘉茉将碍事的书包放下,这才抬起头,环视四周。 这树林其实还有个名字,叫鹊桥,早恋情侣最爱来这偷摸打kiss,仔细看,她面前的树干还被磨掉了一部分树皮。 宋嘉茉:“……” 这么激烈的吗? 没一会儿,她听到不远处传来哄笑声,应该是男生在聊天,很快又散了。 里面虫子多,她不由得跺了跺脚,闹出些动静来。 可等她安静下来,却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程新觉?”少女试探出声,但没得到回应。 看来不是,她遗憾地撇了撇唇角。 那人似乎就站在她旁边,但树叶茂密,她看不见他的脸,只看到他好像也是一个人。 这场景太奇怪,她没忍住脱口而出,“你也是一个人吗?你女朋友呢?” 停顿不到半秒,那人开口应她,声线凉薄: “跟人私奔了。” * …… ………… 熟悉的音调钻入耳朵,来人露出那双好看的眉眼,刘海儿微微搭着,随风抚过额前。 ――砰。 宋嘉茉脑子里开始炸烟花,还是八八六十四响的那种―― 炸得她眼冒金星,腿根一软,差点直接坐地上。 “哥、哥哥……” 风沙沙吹动树叶,陈赐垂眼看她。 少年有双平静而深邃的眼,像零星点缀的夜空。 宋嘉茉缩了缩脖子,还没来得及说出句话,广播又响了。 “值日生除外,逗留的同学请尽快离开学校,否则出校门需要登记。” “再提醒一遍……” 陈赐终于收回目光,抬腿朝她走来,她很怂地缩成一团,往后躲了躲。 少年拎起她丢在地上的书包,拍了两下,这才往校门口走去。 她赶紧跟上,亦步亦趋,一路都乖乖地低着头。 今晚的公交有些空,陈赐知道她容易晕车,挑了最靠前的空位坐下。 但位置狭窄,他那双长腿无处安放,只能曲着。 陈赐想起她方才的问句。 ――你也是来约会的吗? 也。 仿佛心有灵犀,她双手捏着面前的栏杆,下巴搁在上头,悄咪咪地侧眼看他。 陈赐:“今晚是去约会的?” “没,”小姑娘轻声,很无辜地抬眼,用最柔软的语气说着最放肆的话,“但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其实也可以。” “……” 她不太想说,因为程新觉看起来不像个好人,她怕陈赐知道之后,不允许自己和他来往。 第二就是……不知怎么的,她突然觉得,其实没有必要事事对他坦白。 他只是哥哥而已啊。 又不是恋人。 有的事,哥哥没有必要非得知道的。 车厢内安静下来,只剩车辆运行的声音。 他没有再问,她也没有再说。 到家后,二人回了书房,各做各的,直到夜深也没有交流。 宋嘉茉收起最后一本习题,离开前,抬起眼问了问: “对了哥,你真有女朋友啦?” 他正在写题,闻言头也没抬。 “没,特意去捉你的。” “…………” 那我谢谢你啊。 他没再说话,宋嘉茉耸耸肩,收拾好书包去睡觉了。 * 第二天课间,她正想趴着休息会儿,突然被人敲了敲桌角。 “别睡啦,外面有人找。” “谁啊?” “二班的程新觉,说昨天有事没说完。” 噢,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宋嘉茉揉揉眉心,走了出去。 那人正倚着栏杆在笑,宋嘉茉看到他的第一眼,很自然地愣了下。 程新觉笑道:“抱歉,昨天让你等了那么久。” “没事,”她很快恢复,顺着接话,“毕竟是我找你嘛。” 他先是说了会儿昨晚的情况,表达了自己迟到的歉意,几分钟后才进入正题: “听说你找我问社团的事情?不过这个说来话长――” 确实说来话长,他还只来得及开个头,上课铃就响了。 男生朝她笑笑,“下午体育课再见,小宋同学。” 宋嘉茉迷迷糊糊地点了个头,回班的时候还在想: 既然这个事说来话长,为什么要还要在课间来找她呢?几分钟肯定讲不完吧? 可还没来得及思考出答案,掏空身体的数学课开始。 等到下课,她早没了胡思乱想的兴致,去小卖部买了罐冰咖啡救命。 在小卖部碰到班长,说起课间的事,她忍不住开口道:“原来他就是程新觉啊?”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宋嘉茉摇摇头,“以前好像看过他打球。” 那场球赛,陈赐和他是对立阵营。 中午她也没出去吃,听说食堂有糖醋排骨和炸里脊,这两道是学校的招牌菜,一点都不比外面差。 她今天运气好,一个人来食堂,本来以为会无聊,没想到陈赐也在。 食堂用的是学生卡扣费,陈赐刚点完,正要把卡挪开,一根白皙纤细的手指贴上卡面,轻轻朝前一按―― “滴”的一声后,二次扣费成功。 他回头,对上小姑娘笑眯眯的眼睛。 她生了双笑眼,笑起来更是无辜可爱,卧蚕鼓鼓弯弯,对掌勺阿姨说:“来份一样的,谢谢。” 可乐她选了冰的,结果刚坐下,旁边的人长臂一展,把自己的常温可乐跟她的换了。 她不太乐意:“干嘛,要喝冰的你自己去拿呀。” “少喝冷的。” 她才不信是什么关心她的身体,撇了撇嘴:“切,你就是怕冰手,然后等我拿个冰的,再跟我一换。” 宋嘉茉转头望向陈赐,一脸看透地说:“你真有心机。” “……” 最后她只能认命,与常温可乐相亲相爱,只是一边喝,眼神还一边往他那儿飘。 “哥,你知道你可乐旁边为什么会有水汽吗?” 陈赐筷子停了下,知道她又要开始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揩了揩微微泛红的眼角。 “那是我流的眼泪。” 一顿饭二十分钟,陈赐快被她给烦死了。 哔哔完之后,宋嘉茉也没闲着,一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摸出手机。 午休是为数不多的自由时间,没有老师盯着,她打开看了眼,发现程新觉给她传了文件,好像是什么播音的理论知识,内容还挺详细。 她咬着排骨粗略翻看,直到被人轻轻扣了扣桌面。 陈赐:“好好吃饭。” “知道了。”她不服气,“这也要管。” 少女右滑退出页面,陈赐看到有个男生头像一闪而过,屏幕很快熄灭。 *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 两个班一起上,跑了两圈做了些运动,老师就放他们自由活动了。 她在升旗台底下坐着,程新觉很快找了过来,就坐在她旁边,跟她聊了些社团的运营内容。 他脾气还可以,讲话也算细致,宋嘉茉问了好些弱智问题,他也都一个个耐心回答了。 下课铃响时,第一次交流告一段落。 她礼貌道谢,收到他的一个笑:“那你请我喝瓶水吧。” 她想,这倒是应该的。 于是宋嘉茉欣然点头,“好啊,你喝什么?” “我都可以,你喝什么我喝什么。” 刚下课,小卖部人还不多,她买了瓶苏打水,程新觉也一样。 老板抽出两瓶水,他一并拿了,结果走到操场还没给她。 他是要一个人喝两瓶吗? 她正这么想着,身边的人有了些动作,一瓶水被递了过来。 她犹疑了下,“……嗯?” 程新觉:“不喝吗?” 她伸手正准备接,男生却突然躲开,恶作剧似的将水举过她头顶,让她来抢。 宋嘉茉:“……” 你自己觉得你幼不幼稚啊! 但人家刚帮了她,这话是肯定不能说出口的,宋嘉茉踮起脚拽了一下,可与此同时,他又把水举高了点,她扑了个空。 ……你现在要是陈赐我已经咬死你了。 正好走到台阶处,程新觉像是拿了个逗猫棒,越玩越上瘾,仗着身高和台阶优势,上下晃动水瓶。 上课铃就在这时候打响,这节是迟到必死的语文课。 宋嘉茉条件反射,拔腿就往楼上冲,程新觉乐不可支,好像从来没见过女生跑步一样。 …… 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陈赐才漠然地收回视线。 他们趁下课出来买水,谁知道水没喝两口,精彩画面倒是看了不少。 一旁的李威立刻跳了起来,指着楼梯口,难以置信: “这这这――这一看就是想泡我们小茉莉!” 陈赐没说话。 几帧画面闪现,他起身,往教室里走。 李威:“这不管啊?你们家家教不是最严格了吗,你之前怎么骂我的,难道你忘了?” 陈赐仰头将水喝完,长臂一抛,易拉罐稳稳落进几米远的桶里。 “长大了,管不了。” 少年淡淡道:“随她。” 然后无言走入教学楼。 看着他的背影,李威心道: 得,妹妹这边开桃花,这哥生气了。 第二十步(追着哄) 宋嘉茉排除万难, 总算在上课前到了教室。 还好还好,老干妈今天没有提早来。 不然在陶碧的课上,就算没有迟到, 仅仅只是踩点,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宋嘉茉翻找出语文书。 因为刚刚跑过, 还在喘着气, 手都有点抖。 她决定, 等她正式成为广播社社长,她要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把铃声加长成一串15秒的音乐。 造福自己, 也造福他人。 突然,玻璃被敲了两下。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 还以为是陶碧来骂人了, 后背一颤, 灵魂都差点被吓出窍。 结果转头一看,是程新觉。 ……你怎么还没走呢? 男生从窗口扔进来一瓶粉色汽水, 朝她笑了笑:“你的水。” 那水在空中荡了个旋儿,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竟然稳稳落在了她桌上,晃都没晃一下。 她还没反应过来, 班上这群天杀的就开始起哄了,男生最爱看这种热闹, 口哨吹得一声比一声响。 “哎哎哎――” 宋嘉茉捏着语文书边缘,被这几声起哄闹得头皮发麻。 “干什么干什么!”陶碧板着脸走进教室,“整个三楼你们班最吵!” 她用的是“你们班”, 没人敢反驳说“老师您就是我们班班主任,应该是我们班”。 大家大气都不敢出, 纷纷低头看着桌面,像沸水里沉默的小汤圆。 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不安分的汤圆。 赵悦看着那瓶水,不由得低叹一声:“他挺会啊!” “赵悦!”陶碧直接点名,“说的什么,站起来让大家听听。” 赵悦的笑僵在脸上,磨磨蹭蹭地起来:“我……” 时间静止,全班安静了两分钟。 每分每秒都是如此难捱,有一瞬间,宋嘉茉恨不得能从世界上蒸发。 “好了,”陶碧念在她是新生,终于给了让步,“以后上课不要说小话,你带着大家把昨天的课文读一遍。” 赵悦对老干妈的力量一无所知,她甚至没做课前准备,这时候才慌慌张张地去找书,结果在小山里翻了半天,抽出本漫画书。 少女漫,封面的男主正在一边说骚话一边壁咚女主,封皮上好大几个桃心。 宋嘉茉:“……” 她受过专业训练,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宋嘉茉掐着大腿,让自己维持冷静,看陶碧深吸一口气,是要发火的预兆―― 她赶紧将自己的书翻到那一页,递给赵悦。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终于平息,作为代价,那一整节课,她都憋笑憋得十分辛苦。 下课,陶碧就把赵悦的漫画书给收了,并且还比较生气,让她抄五篇文言文,明天交上来。 本以为赵悦会很丧,结果陶碧一走,她立刻又拿出一册漫画,庆幸道: “幸好收的不是这本,男女主这本才接吻,万一被收了,我真的死不瞑目。” 宋嘉茉:“你不怕我跟老师举报你?” 赵悦惊悚地看着她。 宋嘉茉伸出手,义正言辞:“除非你让我也看看。” “……” * 午休时,宋嘉茉列了个清单。 把接下来要做的事,都一项一项地仔细排好,挨个完成。 首先就是找人。 社团起码需要四个人,赵悦普通话不标准,帮不了忙。 那也就是说,宋嘉茉还要再找三个成员。 ――怎么能在短短几天内,找到三个愿意加入播音社的人? 赵悦帮她一起想:“你在班上挨个问问呢?或者发传单?哎,这个真的有点麻烦。” 宋嘉茉敲着脑袋,灵光一闪。 “我想到了!我找之前参加过广播朗读的,或者主持过国旗下讲话的吧?” “广播朗读是什么,之前不是没有播音社吗?” “对啊,但是我们中午的广播,有时候是有人读课文的,你不记得了吗?” 赵悦惊呼:“可以哎,直接就排除了没经验和不愿意抛头露面的人。” “你吃什么长大的,脑子咋这么灵光。” 直到宋嘉茉开始找人,赵悦还在惊叹她做事怎么这么高效率。 通过学生会,宋嘉茉差不多找到了十来个人,挨个发消息询问,12小时之内就收集到了所有的回复―― 真是万幸,正好有三个人愿意参加,都是高三的,两个学姐,一个学长。 成员的事情解决了,完成了最重要的一环,她悬着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接下来就是想选题了。 如何改变学校广播的固有模式,让大家有记忆点且觉得精彩,就是她下一步要思考的问题。 不过不管怎么说,也算开了个好头。 宋嘉茉摩拳擦掌,干劲满满。 * 下午最后一节课,老师宣布了新消息。 “按照这次月考的成绩,要进行新的位置调整。” “有几个同学要暂时离开一班,当然,也会有成绩好的同学增补进来。” “暂时离开的不用太过灰心,到时候考好一样能回来;留下来的呢,希望大家继续好好学习,互帮互助。” 很显然,赵悦属于要暂时离开的那一批。 对此,赵悦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感受各位学霸的吊打了,每次老师说‘这题都会不讲了’,我都很奇怪,怎么就不讲了??怎么就都会了??” “唯一舍不得的就是你,”赵悦叹息,“到时候有空再一起吃饭啊。” 宋嘉茉嗯哼一声。 “等你回来。” 赵悦转头,看了一眼班上的平均分。 “那你恐怕等不到这一天了。” “……” 下课后,大家开始各忙各的。 要走的忙着整理,留下的那些,在想自己要不要换个新的座位。 宋嘉茉还是打算坐这里,低头找了两本参考书,肩膀被人拍了下。 “你好,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她先是觉得奇怪,很快,脑子里有什么一晃而过,醍醐灌顶。 宋嘉茉一转头,看见熟悉的脸。 “矿泉水??” 没想到尹冰露突然回来,她怔在原地,连眨眼都忘了。 尹冰露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放下书包,邪魅一挑眉: “怎么,被我的美貌震撼了吗?” 沉默片刻后,宋嘉茉伸出手,去摸她的脸。 “长完水痘的话,脸皮也变厚是正常现象吗?” “……” 真正的朋友大概就是,即使几个月没见,再见面时,依然可以很快就进入无所不聊的状态。 放学,尹冰露挽着她,还在滔滔不绝:“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 “这次考试我本来可以不用考的,但老师说这样就进不了一班了,所以我就在办公室活生生考了两天!你懂那种压力吗!五六个人看着你考!” 尹冰露:“我为了给你惊喜,又憋着不能说,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多大的折磨吧?” 宋嘉茉:“你好爱我。” 尹冰露:“那倒也还好。” “……” 很快,宋嘉茉又道:“你水痘都好了吧,还疼吗?留疤没有?” “已经没事了,就胳膊后面……”尹冰露话没说完,推了推她,“那是不是你哥?” 宋嘉茉抬头去看,果然,几米远的地方,陈赐买完饭团,正在往回走。 宋嘉茉朝他招了招手,“哥!” 二人隔得有些距离,他的脸又被树影挡了一下。 只隐约看见,陈赐瞧了她一眼,余下便没动作了。 没答应,好像也没点头。 尹冰露摸了摸下巴:“你哥以前是这么冷淡的吗?” “不对劲吧,他怎么了?” 宋嘉茉哪知道:“可能来大姨夫了吧。” “…………” * 宋嘉茉今天很安分,到家后早早写完作业,洗了澡,坐在沙发上听英语。 九点多的时候,门口的密码声响起,是陈赐回来了。 出于某种关怀精神,还有一点点别的微妙心态,她略有些狗腿,主动地凑了过去,向她哥问好: “哥,回来啦?” 陈赐淡淡“嗯”了声,没什么表情。 宋嘉茉抿了抿唇:“饿吗?我点了炸鸡,等会可以一起吃。” 他换好拖鞋,将书包放在玄关:“你晚上没吃?” 她想了一下,“我晚上吃了就不能吃宵夜吗?” “……” 他没再多说什么,意思是随她。 陈赐以前从来不会“放养”她,如果听到她点了炸鸡,要么是不让她吃,要么是自己去做,或者喊阿姨。 从来不会像今天一样,随她如何。 ――心里的预感隐隐灵验。 从昨天开始,陈赐就有点儿冷淡,今天甚至更加冷漠。 她觉得有点儿奇怪,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但是看在陈赐平时都比较给她面子的份上,她决定自己今晚,可以屈尊哄一哄。 炸鸡到了之后,她蹭到陈赐身边,闲聊道:“哥,我后来又去问了下,就上次巷子口我们遇到的那个刺头,你们之前打过架,是不是?” 他的回应简短:“嗯。” “那个刺头来找我,估计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你。” 这次更离谱,连回应都没有,他只是淡淡眨了下眼。 “……” 她撇了撇嘴,吃了两口鸡块,又抽出根薯条,递到他嘴边: “吃薯条吗?” 陈赐:“不吃。” 她深呼吸一口,“那我自己吃。” 她就坐在陈赐旁边,吃完了整份炸鸡外卖,陈赐竟是真的管都没有管一下。 吃到最后,她都有点撑。 很快,陈赐起身回房,宋嘉茉站在门口听了听,应该是在打游戏。 厨房有水声,她趿着拖鞋跑了过去。 “江姨。” 江慧:“怎么进来了?歇着吧,给你们洗点车厘子。” “我来吧,”宋嘉茉说,“我洗了亲自给他递过去。” 亲自两个字,她咬得很重。 陈赐,我劝你还是见好就收。 洗完之后,宋嘉茉调出个笑来,站在陈赐门口,礼貌敲了敲门。 她走到他桌边,里面正是LOL的游戏背景。 小姑娘嗓音清冽:“哥哥,给你洗了点车厘子,要不要吃两颗。” 陈赐无视她的讨好态度,淡道:“放这。” 宋嘉茉:“你现在吃。” 一秒,两秒,三秒。 她转身出去了。 耳机对面,李威听出什么,规劝道:“差不多行了赐哥,你这再不下台阶,妹妹马上生气了。” “然后变成你像狗一样追着哄她。” 陈赐:“……” “你觉得我是你?” 李威耸耸肩:“行呗。” 另一边,宋嘉茉在房间来回踱步了五分钟,一把将头发捋了上去。 那句话是谁说的来着?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退越亏。 她打开尹冰露的对话框:【差不多得了陈赐,三个回合,本仙女纡尊降贵哄了三个回合,他还爱答不理?他现在听我说话敢不看我的眼睛??】 矿泉水:【?】 不加冰:【你还记得你是谁吗陈赐?不要不识好歹!!】 不加冰:【我好痛苦,我要骂他。】 尹冰露缓缓打来一个问号:【你骂得过他吗?】 不加冰:【骂不过,所以我换个别的方法。】 她火速点进和陈赐的对话框,把他加入黑名单,然后开始畅所欲言―― 【真拽,真拽啊陈赐,要不是天问一号发射成功,我看你能代替它上天呢?】 【你是牛年出生的吗这么牛?我干脆去诺贝尔给你颁个最佳臭脸奖怎么样?】 【真会打游戏,游戏打得真好,真会看电视,就你也配吃车厘子?!就你??!!!】 【适可而止,男人。】 因为把他拉黑了,所以她的消息都发不出去,变成一个小小的感叹号。 抒发完毕后,她痛快许多,按下截屏键,发给尹冰露。 搭配一个表情包:【我很高贵,男人没有机会。】 尹冰露:“……” 发完之后,宋嘉茉把手机扔到一边,闭眼睡觉。 爱谁谁吧――她!不!干!了! * 睡前,陈赐略作思索,不知是想到什么,又慢慢坐了起来。 他打开台灯,将手机开锁。 宋嘉茉的头像很好找,是一只奶白色的兔子。 他点进去。 陈赐:【睡了?】 很快,对话框旁边冒出个红色的感叹号―― 【根据对方的设置,您暂时无法向对方发送消息。】 第二十一步(“公主殿下打算什么时候...) 次日, 宋嘉茉起得很早。 她刚拉开门,就看见陈赐站在她门口,似乎正准备叫她起床。 宋嘉茉揉了揉脑袋, 径直朝前走去。 她刚洗漱完,空气里带着浅淡的茉莉香气。 厨房里, 江阿姨问道:“今早吃牛肉粉可以吗?” “可以――”宋嘉茉走到冰箱前, “牛肉记得切小点呀。” 她打开冰箱, 惯例想要拿瓶酸奶。 结果不知怎么的,酸奶摆的位置很高, 她踮起脚也够不到。 很快, 身后覆盖下来微冷的薄荷叶味道,是陈赐。 他伸手挑了瓶黄桃燕麦的, 手臂悬着, 就放在她而前。 是要给她。 但宋嘉茉视若无睹, 还是努力地攀着冰箱格子,最终顺利取走一瓶。 然后略一弯腰, 就从他手臂下钻出去了。 陈赐:“……” 他微微拧起眉头。 别的男的给她水, 她就跳起来抢, 他给她拿酸奶,她就这样? 宋嘉茉坐在桌边, 抿了小半口,唇边留了点奶渍。 陈赐启唇, 正要提醒―― 她已经先他一步,抽了张纸,擦干净了。 …… 起床五分钟, 全程无交流。 很快,阿姨把两碗粉端了上来。 宋嘉茉也格外安静, 一点儿多的话都没有,低头慢慢吃着。 顿了顿,陈赐启唇:“宋嘉茉。” 她抬头,没说话,只是微微眨了下眼,表示自己听到了。 ――跟他昨晚如出一辙的表情。 “……” 陈赐:“你怎么把我拉黑了?” “是吗,”她这才反应过来的样子,无辜地耸耸肩,“可能之前哪次弄的吧,不太记得了。” “那把我放出来。” 她有点意外的样子:“放都放进去了,再拖出来,不是白忙一场吗?” “…………” 吃完之后,两个人出发去学校。 走出家门,她往车库看了眼,礼貌提醒: “你要不坐车去上学,比公交快点。” 他装作听不懂她的逐客令,跟她一起上了车。 今早的公交,人比较多。 宋嘉茉一上车就被挤来挤去,司机还在疯狂踩刹车。 她一下没站稳,往前一晃,头险些就要撞到栏杆上―― 陈赐伸出手,替她挡了一下。 她的额头只撞到他手背,很快,小姑娘站直身子,客客气气地说:“谢谢。” “……” “宋嘉茉,”陈赐低声,“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她很是真诚地回应:“对的。” “……” * 今天是换新座位的第一天,宋嘉茉进到教室,看到几张生而孔。 有人抬手跟她打招呼,她笑了笑,也招手示意。 尹冰露已经提前到了,坐在位置上撕而包。 同桌从赵悦变成了尹冰露,需要点儿适应时间,宋嘉茉晃了下神。 看到她的表情,尹冰露挑了挑眉:“怎么,今天也为矿泉水的盛世美颜而震撼吗?” 宋嘉茉放下书包:“今天也为你的盛世脸皮而震撼。” “……” 课间的时候,宋嘉茉接到新任务。 她撑着脑袋,在纸上画着圈。 尹冰露:“刚那人跟你说什么了?神神秘秘的。” 宋嘉茉说:“没什么神秘的,社团老师的传话筒。”“老师说先看看我们的水平,让我和万雅一人录一期小节目,看谁录得更好,到时候第一期播音就让谁先上。” 虽然这段时间,尹冰露并不在场,但她随便补了补课,所有人物关系就弄清楚了。 尹冰露:“录什么节目有要求吗,还是随便录?” “有主题的,”宋嘉茉说,“这次的主题是心动。” 据那位传话的同学说,当时老师正在听歌,说到主题时,很随意地瞅了眼屏幕,歌名正好是《心动》。 于是主题就定了这个。 宋嘉茉:“总得了解这个主题,才能做好吧。” 尹冰露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你?一块死不开窍的铁石,心动这俩字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你活十几年,春心动过吗?” 宋嘉茉脑袋一热,脱口而出:“你看不起谁呢?” 尹冰露:“你心动过?真的假的?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谁啊?你俩发展了吗?什么时候结婚孩子几岁了周岁宴在哪家酒店?” “……” 宋嘉茉反应过来:“好啊你矿泉水,你套我话?” “我哪有,这不是随便一激你就招了嘛,”尹冰露哼哼着蹭过来,“老实交代,是不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 “没有,”宋嘉茉打断,“就是……” 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尹冰露:“地点呢?在哪儿你总能告诉我吧?” 宋嘉茉不堪其扰,终于坦白道:“篮球场。” 尹冰露露出神秘微笑。 “篮球场?篮球场好啊!帅哥一撩衣服八块腹肌,谁能不为男色沉迷呢?” “谁啊,几班的,我帮你参谋参谋?” 宋嘉茉推开她的脑袋:“上课了,赶紧找卷子。” 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 打完铃,大家清一色冲出教室,抢占午餐先机。 只有尹冰露不一样,刚走出校门,她又开始问了。 “孩子他爸几班的?” “…………” 宋嘉茉被念得头疼:“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心动为什么不冲!” “心动很正常啊,人这一生会心动多少次,”宋嘉茉说,“又不是心动就要在一起。” 尹冰露:“但是……” 话题被迫打断,队伍轮到她们,得开始点餐了。 宋嘉茉点了瓶汽水,结果撬了半天,盖子都没能打开。 她看着自己被拧红的掌心,陷入了对世界的怀疑。 旁边突然传来声笑,紧接着,手边的汽水被人拿走。 那人甚至没用开瓶器,抵着桌子轻轻一推,瓶盖就掉了下来。 宋嘉茉有点愣:“程新觉?” 他仍是笑:“我在外而就看到你了,三四分钟都没拧开,实在看不下去了,来帮你一把。”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他端着自己的盘子,在她旁边坐下。 宋嘉茉愣了下。 程新觉:“怎么?这里有人?” “……那倒没有,”她说,“你坐吧。” 桌子底下,对而的尹冰露在疯狂踢她。 宋嘉茉警告地怼了怼她的鞋尖,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靠眼神交流,似乎是女生们与生俱来的能力。 尹冰露:这谁啊?有情况? 宋嘉茉:有什么情况?吃你的饭。 尹冰露:他怎么不说话? 宋嘉茉:不说话就够尴尬了,说了还得了? 尹冰露憋笑憋得脸红。 …… 终于,快到尾声时,程新觉开口道:“其实刚好有事要和你说的。” “啊,什么?” “我们明天篮球赛,但是这边啦啦队还缺个人,你要不考虑一下?结束好像有补贴,会送个小礼物。” 宋嘉茉:“啦啦队?” “嗯,就是帮我们加油。”停了停,他笑道,“主要是帮我。” 宋嘉茉想了想:“那我考虑一下吧。” “考虑一下?”他有些意外的样子,不过很快又笑,露出一口白牙,“好啊,那你考虑好了,微信告诉我。” 几分钟之后,程新觉离开,宋嘉茉松了口气。 尹冰露:“以我的经验来看,他对你,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比如呢?”宋嘉茉漫不经意,“想偷我蚂蚁庄园的能量?” “……” 尹冰露懒得跟她胡扯:“那你去吗?” 她戳了戳碗里的饭:“应该会去吧,毕竟篮球场,我上次心动的地方。” “故地重游,看能不能找到当时的感觉,把播音社的节目做好点。” 尹冰露想想也是:“你不是说你哥也进篮球队了吗,这次他在不在?” “不清楚,我不是把他拉黑了嘛。” 尹冰露拿出手机一阵敲打,像是在问着什么,很快,得到消息。 “你哥也在,看样子……好像还是他对家?” “这次是我们校内篮球赛,你哥是高三队的前锋,这个程、程新觉是吧?是高二的前锋。” “他俩对打哎!”尹冰露道,“那你要是去了,你支持谁?” 宋嘉茉喝了口汽水。 “你猜?” 尹冰露:“那肯定还是你哥。” 宋嘉茉:“我给陈赐加油……” 听起来是个陈述句,尹冰露松了口气,心想她果然还是向着她哥―― 宋嘉茉把话说完:“就他?陈赐?他也配?” “…………” * 傍晚,因为跟尹冰露逛了会儿书店,她晚了四十多分钟到家。 回家之后,宋嘉茉打开手机,点进程新觉的对话框。 无意中点到他的资料页,简介处明明白白的四个大字―― 【想睡觉吗。】 宋嘉茉:“……” 这是可以过审的吗? 听到远处客厅传来细微动静,她回头,发现是陈赐回来了。 关门声还挺大,没一会儿,江阿姨招呼着他们吃饭。 今天的晚餐,依然较为沉默。 她没怎么搭理陈赐,就连他切好的牛排都一块没吃。 她在吃东西这方而比较急,牛排、螃蟹、虾之类的,除非是有人弄好,否则都懒得去弄。 晚饭过后,她坐在书房整理,有不轻不缓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然后停在她身边。 少年扣了扣桌而,有些懒散的意味: “公主殿下,打算什么时候理我?” 宋嘉茉:“这不是在跟你说话。” 陈赐将椅子拉了过来,就坐在她旁边。 他好像是刚洗完澡了,有沐浴露的薄荷味道。 像是刚冻好的雪碧冰块,被晚风一吹,香味就飘到她鼻尖。 变戏法似的,他从身后拿出个布丁来。 “新口味,人很多,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 他特意加重了“好久”这两个字。 宋嘉茉:“怎么说。” 陈赐:“作为交换,你先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见她启唇,他又补充道:“我有个东西要发给你。” 宋嘉茉本来不想放,但听他这么一讲,好奇心又有点上来了。 “什么东西?” “看了就知道了。” 她眯眼:“你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内容。” 少女拿起手机,在解锁页而又纠结了十来分钟。 陈赐:“……” 好不容易,她点进和他的对话框,将那个【加入黑名单】后而的按钮,点了取消。 把他放出来的那一瞬,收到一条新消息。 宋嘉茉返回去看。 是一张图片,里而是一道数学题,但是底下已经列出了解法。 Sn=1/2n(a1+an)=…… ……这什么?求和公式? 陈赐给她发求和公式干什么? 宋嘉茉转头:“什么意思?” 陈赐抬笔,在某处轻轻一划,低声道: “陈赐,向你,求和。” 第二十二步(她喜欢的人……不会……是...) 面对着陈赐的“求和公式”, 宋嘉茉怔了一下。 陈赐等了几分钟,没得到回应。 少年略微敲了敲桌面,催促道:“嗯?” 她抿了抿唇, 这才很有原则地撇开头: “明天再说。” 第二天起来,陈赐低头, 在门口看到一本数学书。 书签夹在求和公式的那一页, 右下角的页码处, 被人打了个小小的勾。 他抬眸,少女已经坐在桌边等饭。 熹微的晨光透了进来, 在她肩上洒落一层淡淡光影。 她双手撑着椅子, 足尖微微晃动,好似还在哼歌。 见陈赐走了过来, 她伸出手。 少年挑眉:“什么?” “酸奶。” ――无声的和解信号。 他勾了勾唇, 在冰箱里取了瓶黄桃燕麦的, 放在她面前。 “现在冰,等会儿喝。” 吃完后二人启程, 快到学校时, 她忽然侧头问:“你们今天是不是有球赛?” “嗯。” “几点啊?人不会很多吧?放学再去的话,能占到好位置吗?” 陈赐顿了顿:“你要来?” “是啊。” 他略作沉吟:“来给我加油?也不用。” 小比赛而已,能赢。 宋嘉茉:“我不是去找你的呀。” “……” * 走到一班门口, 一如既往地热闹。 宋嘉茉总感觉有哪里不一样,却说不上来, 到底是哪里有变化。 直到她看见,尹冰露正在位置上整理卷子。 宋嘉茉:“你还买卷夹了?你平时不都把卷子随便夹书里吗?” “我不光买了,我还分科了呢, ”尹冰露把旁边的标签给她看,“每一门都分好了。” 宋嘉茉狐疑地坐下。 尹冰露自我陶醉, 很是膨胀,将卷夹合上。 “所有事情都是会发展的,你要用辩证的思维看问题。” “你最近政治学得挺好?” “那可不,你随便考我,一对一家教很贵的,怎么能白白浪费。” 既然说到这里―― 宋嘉茉随口一道:“我和陈赐不就没发展。” “你们哪里没有发展了?你想啊,按照你之前跟我说的,你从正常到依赖他,这不是发展吗?” 尹冰露一条条数着:“还有你早上给我发的消息,你们之前和好都要明确说,恨不得把复合两个字打在公屏上――” “但这次呢,不就没明说,还不是复合得好好的。这些不都是发展?” 尹大师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 “时间就是这样的,对你做出的改变,你根本发觉不了,只有旁观的人能看得清。” “……” 宋嘉茉:“你口才挺好的,下次拉你进传销。” 尹冰露还在说着什么,好像是在骂她,但她听不清了。 满脑子都是方才的那些话,走马灯般,在脑子里打转。 她和陈赐,好像的确是……越靠越近了。 她不知道界限在哪里,也不知道这个度该怎么把握。 更不清楚的是…… 这究竟是好,还是算坏。 “等等,”宋嘉茉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复合啊――你不要乱用词!” 尹冰露嘿嘿笑了两声,“没有没有。” * 中午,临近下课时,宋嘉茉小声道:“今天去吃小象吗?” “好啊,”尹冰露说,“我正好想吃他们家的泡饭了。” 小象是学校门口的一家餐厅,老板是一对年轻夫妻。 一二楼都可以用餐,但二楼的位置更加火爆―― 因为二楼拐角处不仅有两只小猫,掀开帘子,里面还有个小网咖。 说是网咖也不严谨,里头两张沙发,两台电脑,只是老板自己的休息空间。 偶尔运气好,碰上他们懒得关电脑,就有学生可以去蹭一蹭网。 两个老板人也很好,所以不计较,只会笑着说:“只能玩几分钟啊,不然被你们老师知道了,可是要举报我们的。” 因此,二楼沙发变成最难占的位置,一般都要加足马力,做最快冲出学校的那个人。 宋嘉茉和尹冰露分工明确,一人占位置,一人点餐。 物尽其用,绝不浪费时间。 但今天,尽管宋嘉茉拿出了短跑的冲刺速度,上楼时,仍然迟了。 里间传来男生的哄笑,和一个人宛如讲相声般的叙述。 她没听清,挑了个位置坐下。 尹冰露上来时,略显惊讶:“没占到啊?” “嗯,”宋嘉茉撇嘴,“他们真的好快,我到的时候已经聊上了。” 尹冰露:“这么速度?可能最后一节体育课吧。” “不过你不是想来吃饭的吗?要电脑干嘛,你不是自己有一台?” 说到电脑,尹冰露就嫉妒:“你那电脑还是新款呢,粉金色,又好看,还轻,我做梦都想要。” “不是,”宋嘉茉说,“我不是要交播音社的节目吗?主题心动的那个。” “我发现我记错时间了,今晚就要给,我现在才只有一点点头绪,就想着中午来找点资料。” “喔,你想找什么资料啊?” “关于心跳声的素材。” 心动总离不开心跳,她想多搜集一些声音,看会不会有灵感。 尹冰露:“今晚就交啊?” “嗯啊,明天就出结果。” “没事,”尹冰露拍拍她的肩膀,“你肯定能赢,我相信你。” 尹冰露话音刚落,帘幕后就传出一阵爆笑。 “所以说,赐哥就真的不给人家台阶,然后自己又巴巴地跑过去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裂了呀家人们!” “我是没想到,有生之年,我们如此高贵的陈赐葛格,也有低头求和的那天――笑得想yue,谁懂……” 很快,帘子被拉开,一二三四―― 四个人被扔了出来。 看到宋嘉茉,李威愣了片刻。 宋嘉茉也微怔着,看向趴在地上的人。 李威一个鲤鱼打挺:“卧槽!本尊!” 李威后面的几个男生,也连连朝她伸出大拇指,感慨:“高人。” 宋嘉茉:“……” “你们怎么了?”她起身,拉开帘子去看。 沙发正对着盏台灯,灯光垂直照射下,所有的瑕疵都无所遁形。 陈赐的脸就沐在暖光里,五官却依然挑不出一处死角。 他戴着个耳机,睫毛的投影被拉得很长。 见来人是她,他掀眸看了眼。 宋嘉茉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李威立刻凑了过来:“小茉莉,你可要给我们主持公道啊!” 宋嘉茉动了动鼠标,三两下,点开个网页。 陈赐哼笑半声:“让我妹给你们主持公道,怎么想的?” 宋嘉茉:“确实,陈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赐:“……” 几个人乐不可支,但又碍于情面不好发作,跑到外面的桌子上吃饭去了。 宋嘉茉正在搜索,冷不丁,胸口贴上个冰凉的东西,吓了她一跳。 是尹冰露,拿了个听诊器,正在探听她的心跳。 宋嘉茉:“你这东西哪来的?” “我刚去找老板要的啊,听说他之前是医生,我就随便问了下,没想到真有。”尹冰露借花献佛,“他送我了,我转赠给你。” 说完,尹冰露将听诊器,挂在了她的耳朵上。 她顺水推舟,听了会儿尹冰露的心跳,没什么不同的,是很正常的音量。 任务完成,尹冰露起身:“我先去吃了,你查着,有事儿叫我。” “嗯――” 宋嘉茉又点开了几个音频,但什么都没听到。 这才反应过来,她耳朵上还挂着听诊器,没戴耳机。 正要取下来的时候,突然看到坐在旁边的陈赐。 他正在看球赛,镜头一晃而过,捕捉到一个举牌的漂亮姑娘。 宋嘉茉计上心头,猛地扑过去,生怕晚一秒就会错过他的心跳―― 结果起得太急,脚下一软,她直接撞了上去。 陈赐被她撞得半陷进沙发里,闷哼了声,眉心微蹙,手肘反应下意识抬起,在距她腰间几公分的位置,停了停。 宋嘉茉眼前一阵眩晕,再睁开眼,看见陈赐的下巴。 有很浅很浅的淡青色胡茬。 平时是看不到的,从来也是看不到的,可这次怎么会看见,应该不是因为靠得太近。 她呼吸停摆,不知道自己的手搭在他肩上。 有风吹动帘幕,软软地搔过她脚踝,泛起浅而柔韧的痒意。 他们被藏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几米以外就是哄闹,是如此光明正大人尽皆知的场合,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这里。 但只有他们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宋嘉茉弹了一下,从他身上坐起身来。 接、接下来,应……应该干什么?下去吗?不太好吧?那陈赐会误会吧? 她是清白的!她过来只是为了听他的心跳啊! 嗯,对,她心里没鬼,就应该按照原计划做下去。 于是宋嘉茉伸出手,一言不发地拿起听诊器,开始找陈赐的胸口。 她一脸严肃,仿佛力证自己心无杂念。 但由于宋医生是第一次接诊,位置找不准,于是她将听诊器贴下去,又挪了几下,认真而考究地寻找着心跳发源地。 校服很薄,听诊器冰冷,光是贴上来就足够让人心尖一颤,更何况这人还在不停移动。 陈赐终于忍不住地握住她的手,喉结滚了滚:“……别乱动。” 这话仿佛一把火,“轰”地烧毁掉宋嘉茉所存不多的神智。 像是片刻回神,她猛地向后一仰,头顶撞到吊灯,人也直接从他身上翻了下来。 ……我真的好想死啊!!! 听到里间的声音,众人纷纷拉开帘子看情况。 见是这么一副人仰马翻的局面,陈赐好整以暇地坐在位置上,双腿大开,而妹妹却侧倒在地,还在揉脑袋。 李威:“我靠,你禽兽啊,连妹妹也要打?!” “…………” 最后,这顿饭是以宋嘉茉逃跑而告终的。 大家都以为是发生了争执,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 她就是单纯地,不知道哪根筋抽了,非要去听陈赐的心跳。 不听不就没事了吗! 她平复着心跳,逐渐稳定了呼吸,把某些画面从脑袋里驱赶出去。 尹冰露:“你们刚刚干什么了?” “看不出来吗?”宋嘉茉表情悲惨,“陈赐揍我了。” “……” * 终于熬到了放学,宋嘉茉从没这么期待过篮球赛。 甚至希望,这比赛能打他个三天三夜,这样就不用回家见到陈赐了。 ……她该怎么面对他啊!! 陈赐不会觉得她脑子有病吧?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她灵魂出窍地走到球场。 今天人的确不少,好在尹冰露托人占到了位置。 宋嘉茉刚坐下就弹了起来。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要坐第一排。” “为啥?” 宋嘉茉:“坐第一排会被陈赐看到。” “……” 尹冰露深深无语,然后跟人换了下,她们到达第三排。 宋嘉茉还在出神。 尹冰露:“你怎么了,跟丢了魂儿似的。” 宋嘉茉求助般望向她:“你跟我说点事情吧,让我分散一下注意力。” “行啊,”尹冰露一看来机会了,“你之前心动的是谁啊?哪个队的?叫什么?几块腹肌鼻梁高不高?” “…………” 事已至此,又急于忘记中午的画面,宋嘉茉老实回答:“二班程新觉你知道吧?” “知道啊,哦!就他啊!”尹冰露不太意外,“他是还蛮好看的,学校好多女生喜欢他。” “不过他挺花的,女朋友换得勤,算了吧。” 宋嘉茉:“是啊,所以当时你问我为什么不冲――没什么好冲的。” 尹冰露眨眼:“他虽然好看,但也比不上陈赐啊,所以不亏。” 宋嘉茉捂住耳朵:“怎么又说到陈赐了!!” “……” “行行行,不说,不说,”尹冰露给她顺着毛,“我看程新觉要出来了,你赶紧准备,等会心动要记下来啊!” 宋嘉茉深呼吸一口,铺垫完毕,抬起头来―― 似乎有所感应,程新觉也转头望向她,笑得风流而专一。 四目相对间,她的心跳―― 静止。 …… 宋嘉茉有些沉默,又深刻感受了一下。 的确是静止,静得比睡着了还要止,甚至还没有看见老干妈时跳得快。 尹冰露:“怎么样,今晚节目有着落了吧?” 话音刚落,宋嘉茉打了个呵欠。 尹冰露:“……?” “怎么没感觉啊,”她眨了眨湿润的眼角,“是不是这几天见面太多次了,所以心脏习惯了?” 尹冰露也陷入思考:“不好说。” “你当时看到他的时候,有没有一些特定内容?比如你当时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 “我当时在吃口香糖,他……”宋嘉茉想了想,“我忘记了。” 尹冰露:“……你忘记了?这么重要的时刻你也能忘??” “那你吃颗口香糖吧,说不定吃了就能触发情节,让你二次初恋。”尹冰露说,“你带口香糖了吗?” “没有。” “……” “你真完犊子,宝贝。” 宋嘉茉死死盯着程新觉,妄图回忆起当时的感觉。 尹冰露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帮她问口香糖。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尹冰露焦急道:“快快快!借到了,赶紧吃,马上比赛开始了!” 宋嘉茉低头看了眼,正要拿,尹冰露道:“别拿了我喂你,快点儿啊来不及了!” 正要张嘴时,宋嘉茉抬了下眼睛。 球场正中,夕阳如同水墨,迤逦晕染开来。 陈赐漫不经心扫过来一眼,眉眼微垂,指尖拢着球,腾不出手,用牙齿咬住腕带,调整了一下。 他的上目线薄而干净,每一寸五官线条都很利落,是很薄情的眼角。 可无来由地,她听见心跳声。 怦怦,怦怦,怦怦。 宋嘉茉骇然,无数不可能也不成型的念头,如同不规则泡沫一般,争先恐后地填满她的胸腔。 这太不可思议了,任谁也不会信的。 “你听见了吗?不是我的声音吧。” 她僵硬地抬起手心,贴在胸口,紧接着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没感觉到心跳。 尹冰露看着她,这才慢吞吞、小心提醒: “你的手……好像贴错地方了。” 紧接着,握住她的手腕,缓缓往左胸腔移动。 ――那才是心脏的位置。 移过去的一瞬间,宋嘉茉感觉到掌心明显的震动。 如同击鼓一般,某处传来极有节奏的声音,顺着皮肤与血管,准确无误地抵达她的手心。比方才要更响。 砰砰,砰砰,砰砰。 她难以置信,面前的场景仿佛全部虚化,只剩下楼宇背后那轮骄阳,刺眼而滚烫。 某个念头,是只要不彻底按压住,只要冒出一点苗头,就会自主成形,拥有具体的感知形状。 是只要她恍惚一下,不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就会冒出来的―― 她喜欢的人……不会…… ……是陈赐吧? 第二十三步(“我这是不是有B了”...) 宋嘉茉动作僵硬, 手掌贴在左胸口,仍然没有回过神。 尹冰露:“你和程新觉,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还没想起来吗?” 宋嘉茉眨了眨眼,神思有短暂的剥离。 她说:“就是……打球啊, 陈赐和他对上了, 我就看他们运球、进球。” 尹冰露:“然后就心动了?” “好像……是吧, ”宋嘉茉轻咳两声,“开始了, 看球吧。” 她让尹冰露好好看球, 自己的注意力,却怎么也没法集中。 她感觉自己像一张糖纸, 被日光烤得快要变形。 ――尽管今天并不热。 可皮肤上的温度怎么也降不下来似的, 好像连血管都在发烫。 越想越乱, 宋嘉茉哀嚎一声,埋进手肘里。 球场中央, 陈赐投进一个三分球, 没再看见那颗愁容满面的小脑袋。 * 球赛结束,陈赐脱下队服,去淋浴室洗澡。 大家冲澡的时间都差不多, 出来后,在各自的柜门前换衣服。 陈赐抽了件白t出来, 李威目光一晃,啧啧凑近:“赐哥,你这腹肌……” 旁边的刘石踹了他一脚:“你他妈好像男浴室的一个变态。” 李威转头:“你属于变态都不乐意看的那类人。看看你的肚子, 再看看陈赐的,你不觉得羞愧吗?” “……” 大家换好衣服, 准备去吃饭。 离开前,陈赐顿了顿:“稍等,我买点东西。” 李威:“我也等会儿去,老班让我们搬几桶水呢,你们先去点菜,然后把位置号发过来就行!” 就这样,剩下的人先去餐厅,陈赐转身,朝校内走。 李威就跟在他后头:“哎赐哥,前几天你跟体校的那个刺头――是不是又打架了?我听说了,然后去问了下。” “他属于是,上次被你暴揍之后的恨还没消,一直想找机会再来。刚好那个曹琬吧……好像也是看不顺眼小茉莉,他们就互相煽风点火,把对方的火气都挑起来了,借这个名义来我们学校堵人。” “看似是找小茉莉,其实是来找你。” 陈赐淡声:“我知道。” “你知道啊?也对,他们故意的,先把你约到空教室,然后在底下堵住小茉莉,你低头就能看到。” “看起来是巧合,其实那就是他们要的效果,跟一群小学鸡似的。” 陈赐:“所以我不是把他胳膊卸了?” “……” 您说的还挺轻描淡写呢? 李威:“他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陈赐懒懒嗯了声,没说话。 一边的刘石忍不住发问:“听你们这么说的话,那个刺头原本是认识赐哥的吗?之前还打过啊?为什么?” 李威:“就傻逼,他们那群二流子没什么素质,我们夏季校服不是很薄吗,他们就很喜欢议论女生穿的什么颜色的内衣。” “那次就说到宋嘉茉头上了,陈赐当场给了他们几拳嘛,他们就哭唧唧去跟老大告状――就是那个傻逼刺头,刺头就来找陈赐,又被陈赐给收拾了。” “这仇就记上了。” 刘石禁不住,瞅了陈赐一眼:“这么说来,我们赐哥打架挺厉害的嘛。” 李威呵了声,拍拍手腕道:“开玩笑,你陈哥当年可是我们六中校霸,没人打得过他,只不过比较低调,又不到处混。” “而且去年那批人也都毕业了,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咱们六中和那些混子学校不一样,他们的校霸都是非主流飞机头,我们学校这,深藏不露!年级第一!还是个帅逼!懂不?” 刘石:“那他一般是为什么打架?” “没有一般,”李威说,“都是为他妹打的。” “……” “怎么?看不起妹控?能控到这种地步,没打几次就打成校霸,也是他妈很牛逼的好吧!” 李威停下脚步,从收发室扛起一桶水:“来吧刘石,我们俩一人一桶,送班上去。” 刘石看了眼陈赐,正想说些什么,李威抢答了―― “怎么可以让赐赐帮我们搬水!妹控的手!是只能为妹妹搬水的!!” 陈赐:“……” “你是不是死了就能闭嘴了?” 陈赐俯身提了桶水,不堪其扰,加速往小卖部走。 李威:“你要买什么啊?” “草莓大福吗?”刘石说,“听说新进的草莓大福特别好吃。” 李威情绪很激动:“捅你妈大福呢,校霸的口袋是要拿来捅刀子的,就那种一刀下去肠子都给你掏出来内种――” 陈赐在柜前站定,抬了抬眼:“两包荔枝q.q糖,还有草莓的。” 李威:“……” 刘石:“…………” 李威:“………………” * 校外,宋嘉茉刚抵达串串火锅店,和尹冰露一起坐下。 等了一阵子,迟迟没有上菜。 众人还在闲聊,她揉了揉胃:“程新觉,能把你旁边的爆米花递给我一盘吗?” 程新觉正要拿,突然愣了下,笑说:“是觉得的觉,不是睡觉的觉。你怎么一开始叫对了,现在叫错了?” 宋嘉茉:“……” 还不是因为你简介乱写。 看着宋嘉茉的表情,他忍不住挑眉:“你好可爱。” 宋嘉茉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接过爆米花,很中肯地说: “谢谢,我也觉得。” 程新觉愣了下,旋即笑得更开。 有人道:“饿了吧?马上就上菜了,再等一下下。” 既然马上要开饭,宋嘉茉起身去洗了个手。 刚回到包间,一拉开门,就听到大家讨论: “陈赐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快了,李威说在路上了。” 关键词拉响警报,宋嘉茉僵硬转头,看向尹冰露:“这是个什么局?” 尹冰露:“篮球社打完比赛的聚餐啊。” 宋嘉茉又抬头:“你们刚刚说……谁要来?” “陈赐啊。” “怎么,你哥要来你很开心吧?” 宋嘉茉抬手:“告辞。” …… ………… 她的告辞是真的告辞,拉开门再看,已经没有人影了。 众人开始摸下巴闲聊。 “听说她和陈赐好像吵架了,看起来还真挺严重的……” “是啊,我今天中午看到了,她从小象里走出来的时候,脸都被气红了。” “气红了?哇,那肯定很激烈吧。” …… 陈赐刚坐下,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同他说:“你妹刚来了。” “就坐你这个位置上,三分钟前又走了。” * 宋嘉茉光速逃跑,给尹冰露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在外面等她。 出了火锅店,宋嘉茉四下环顾,确认没看见陈赐后,这才松了口气。 她先去买了杯奶茶。 等待的时候,正好遇到播音社的那三个学长学姐。 之前就已经聊好了,这是她筛遍整个学校,愿意加入她这边的成员。 不过老师今晚要求的节目,是纯看她和万雅能力的,和成员没关系,因此宋嘉茉没和他们说,只是聊了些别的。 “有人愿意做广播社我们还是挺高兴的。”学长说,“我们也是觉得快毕业了,想做点什么留住青春。” 宋嘉茉伸出根手指:“保证给你们留下值得纪念的一笔。” …… 这次聊天挺愉快,他们离开时还挥手告别。 “拜拜小学妹,下周见!” 宋嘉茉晃了晃手里的奶茶,里面还剩一层珍珠。 正当她再抬起头时,杯子被人轻轻碰了碰。 是万雅。 万雅用手中的冰奶茶,轻轻和她碰杯,“好巧啊,这里都能遇到。” “刚看你和他们聊天,就没打扰,”万雅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你交际能力真好,这么快就拉到了三个,好厉害。” 宋嘉茉调整着吸管,目标直击杯底的珍珠。 一口三颗,但总禁不住有徘徊在外的漏网之鱼。 万雅:“你还记得吗?我之前给你送过奶茶,结果第二天你却没有去值日,我们还是被你们班男生赶走了,我还以为你对我有意见。” 宋嘉茉笑了下,“你想多了。” “那就好。” 万雅又道:“心动那期节目你做好了吗?明天中午,老师好像要开会看。” “还没,不过大想法已经定了。” “那我可得抓紧了。” 万雅没再多聊,提起一边的书包:“感觉你很厉害的样子,很期待你明天的节目。” * 与其说万雅期待她的,倒不如说她也很想看万雅的。 节目这种东西,既然会放在一起比较,那就势必会有个高低。 能力更强的,才能作为首发阵容,出现在广播里。 街上比较无聊,宋嘉茉随意逛了两圈,往远处走了点。 途经一个很漂亮的店铺,装修少女,还有淡淡的香气。好像是家少女内衣店。 不过这种东西,从来都是跟她没什么关系的。 宋嘉茉从店门口路过,过了几秒,又缓缓退回去。 ……好吧,就当她看看未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反正也没事干。 怀着某种未知的情愫,以及对成长的渴望,她抬腿走进店里。 门口摆了个香水瓶,散发出淡雅花香,放松着人的神经。 一到陌生环境,就很容易审视自己。 有个女生昂首挺胸,面对面和她擦肩。 看起来还是挺有料的。 宋嘉茉也下意识往镜子里,看了眼自己。 目光恍惚了一会儿,落在肩颈下那一圈。 怎么感觉最近被陈赐喂胖了…… 不会是晚上甜食吃多了吧?! 她又忍不住开始辱骂陈赐,刚一转身,店员小姐姐就迎上来了。 “同学你好,喜欢什么款的呢?平时都穿多大码的?” 宋嘉茉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开口:“我都穿小背心的……” 小姐姐拿出卷尺量了一圈,这才说:“你胸围有80呢,现在穿这个肯定小了呀!” …… 宋嘉茉咽了咽口水:“刚刚那个女生,她是什么尺码啊?” 她感觉她们差不多来着。 小姐姐微笑:“那位顾客是75b。” 后来又说了什么,宋嘉茉全忘光了。 收到尹冰露的消息,她从店里落荒而逃,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字。 不对,是一个字母―― b!!! b!!!!!! abcd的b啊!!!!! 刚在校门口看见尹冰露,她就忍不住亲切地抓住矿泉水的手,正要开口分享喜悦,尹冰露先说话了。 “他们火锅点得太辣了,我没吃多少,走,我们吃点别的去。” “你想吃什么?” “都行啊,想吃鸡翅。” 宋嘉茉眨眼:“那你不如回我家,我阿姨做鸡翅可好吃了,吃完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行啊!”尹冰露笑眯眯,“你今天怎么这么有良心?” “……” 两个人到家之后,宋嘉茉先是冲进厨房里,跟阿姨说了一下晚餐的事情。 紧接着,庄严、庄重、稳重、隆重地,抓起尹冰露的手腕。 尹冰露缓缓,用眉心打出一个问号。 宋嘉茉拿起她的手,肃穆地搭在自己胸口: “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告诉我,我这是不是,有b了?” 话音正落,门锁突然一响,陈赐出现。 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眸光顺着下滑。 落在……尹冰露被人握着的那双手,覆盖的微微隆起之下。 第二十四步(太小了我穿不下了...) 一瞬之间, 宋嘉茉心跳停摆。 陈赐就站在门口,似乎也没想到她们也在这里,还…… 意识到什么, 他将目光挪开,犹疑地停在宋嘉茉脸上。 此时的宋嘉茉, 已经完全宕机, 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失去反应能力。 还是尹冰露先反应过来的:“那个, 我想起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啊!陈赐哥你们先吃,我我我我走了!” 说完, 尹冰露略微用了些力气, 将自己的手,从宋嘉茉的胸口处――抽了回来。 然后三秒之内, 消失在客厅。 “砰”地一声关门巨响, 终于让宋嘉茉意识回笼。 她轻轻瑟缩了一下。 眼神这才慢慢聚焦, 看向面前的陈赐。 陈赐:“……” 宋嘉茉:“……” 四目相对之间,气氛诡异。 宋嘉茉不由得低头, 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陈赐:“我没看到。” 这话不说还好―― 一说, 仿佛一根引线,彻底炸毁宋嘉茉的大脑。 “你没看到你怎么知道是哪里!!” 陈赐:“就看了一眼,然后我不是……” 她自暴自弃地捂住耳朵:“别说了!!” 然后迅速转身, 逃回房间。 将门反锁上的那一刻,她长吁一口气, 心脏在胸腔里活蹦乱跳,跟要炸开了一样。 她哀嚎一声,扑进枕头里。 闭上眼的那一刻, 她甚至连在知乎的发帖格式,都想好了: ――发育后, 邀请挚友感受自己的尺寸,结果被哥哥亲眼目睹――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 ――谢邀,已经准备去死了。 她双手交叠,用力按压在心脏的位置,试图让它有所收敛,不要再疯狂跳动。 平复了一会儿后,她总算把这件事赶出大脑。 结果一侧身,打开手机,又看到尹冰露的消息。 矿泉水:【你好,确实是有b的。】 矿泉水:【你发育了。】 矿泉水:【我们小茉,长大了!!!(双重意思(还挺软的)】 宋嘉茉:“……” 你还特意打个括号,是嫌我还不够社死吗? 该死的尹冰露,把话题又拉了回来,她不禁再度陷入回忆。 尹冰露感受的时候,好像还特意捏了捏。 捏的时候,好像陈赐正好进来。 那么陈赐看到的就是…… 宋嘉茉身体猛地一抽,鲤鱼打挺般坐了起来,只感觉眼前一白。 十分钟后,她这才慢慢恢复,捞起手机,真挚地对尹冰露说: 【我要不换个星球生活吧。】 矿泉水:【?】 * 宋嘉茉以肚子痛为由,在房间里躺了一晚上。 阿姨给她下了面条端进来,她吃完之后继续龟缩,和床相亲相爱,坚决不离开半步。 她睁眼闭眼,都是陈赐撞见那一幕时的表情和画面。 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她决定找点别的事干一下,分散注意。 宋嘉茉蹑手蹑脚地跑到书房,还好,陈赐在房间里洗澡。 她将笔记本电脑抱回房间,把心动的那期节目做完。 又建了个群,把加入她播音社的学长学姐,给拉了进来。 不加冰:【后面播音社的事就在群里讨论啦~关于第一场的主题,我这边写了几个,你们有什么想法嘛?】 三个小时之后,那边才回:【不好意思啊,我们唱k去了,才看到消息。】 她说没事儿,看时间挺晚了,不想打扰他们休息,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明天还得上课,她也没时间耗下去,伸了个懒腰,跌入梦乡。 *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的闹钟响起。 她确信,她是起得最早的那个。 拉开门,还没来得及歇口气,突然有人影一闪而过,她呼吸骤停。 听见动静,江慧回头:“怎么起这么早啊?” 还好不是陈赐,她心脏落回肚子里。 “嗯……有点事情,”她说,“等会儿陈赐起来,就说我有事先走了,走得很急才没有等他!” 宋嘉茉也确实如自己所说,走得很是仓促。 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赐比较好。 先是跨坐到人家身上;紧接着篮球场;好家伙,人家一回家,还看到她向朋友炫耀自己的胸长到了b。 …… 光是想想就很窒息。 宋嘉茉揉了把头发,随便吃了点,然后去班上补觉。 结果睡到一半,猛然被人晃醒。 “宋嘉茉?别睡了别睡了!今天市里领导突然来检查,好像要播个什么,老师紧急叫你,赶紧去大礼堂!” 她其实还没醒,脑袋晕晕地,跟着那人往前走。 直到进入礼堂,这才回过神来。 宋嘉茉:“领导来检查了?” “是啊,听说有播音社,还说要看看效果呢。老师这才让我来叫你们。” “万雅也来吗?” “嗯,应该马上到。” …… 宋嘉茉噢了声,去了趟卫生间,才发现自己还揣着手机。 忘拿出来了。 她正准备关机,瞥见屏幕一亮。 十五分钟前,有条新消息。 是播音群里的。 他们说:【不好意思啊学妹,你的播音社,我们暂时不能参加了。】 宋嘉茉一头雾水,问他们原因。 但还没来得及得到回复,外面的老师已经在催了。 原来是等会儿有个ppt,需要找播音社的来念。 可宋嘉茉这边缺人,即使领导需要,她也上不了。 “万雅呢?”老师问,“万雅这边能不能上?” 万雅:“老师你等等,我试着联系一下。” 万同学的效率果然更高,一刻钟之后,万雅的播音社成员出现在台前。 宋嘉茉慢慢地皱起眉心。 她疑心是自己眼花,定睛又看了遍。 那几个身影,赫然正是答应了自己,最后又爽约的三位学长学姐。 …… 台上的人不敢看她,她站在原地,定睛,只看着那一处。 确定人选后,老师正在紧急安排:“领导等会儿就要到了,大家快些。” “万雅,你先带你的组员去后面,我们准备一下稿子。” 说完万雅,老师又回头,看了眼宋嘉茉。 “宋嘉茉,你……你就先坐着吧。” 宋嘉茉在第一排坐下,目光仍然落在台上。 那两个学姐似乎也觉得尴尬,没敢和她对视。 很快,万雅和他们走入幕后。 台上纷纷扰扰,可见慌乱,却仿佛与她无关。 这太奇怪了。 宋嘉茉想,明明早就说好的事,怎么今天突然就变卦了? 问题出在哪儿? 是从昨晚,他们没回消息开始么? 五分钟后,几个领导顺利入场。 稍作准备后,台上的流程便开始了。 她静静等着。 没一会儿,万雅带着个u盘出现,身后还跟着三个组员。 一边的老师呵呵笑着,小声同领导介绍:“这就是我们新开的播音社,孩子们挺全面发展的。” “那我期待一下。” 可惜没有期待成功―― 大概是第一次配合,准备工作不充足,又都很慌张,她们上来就插错了按钮,一阵尖锐的噪音响彻礼堂。 “哔――!” 万雅脸有些红,急忙伸手去扯,结果不小心弄倒了投影仪,好不容易扶正了,投影仪又熄了。 几个人手忙脚乱了好一阵才弄好,万雅也意识到耽误太久了,赶紧拿起话筒:“老师们好,接下来……” 学姐:“下面是六中……”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她们都以为介绍的活儿归自己。 这么一开口,察觉到不对,又同时闭了嘴,惊讶地看着对方。 默契度一塌糊涂。 大厅里一片死寂。 好不容易,学姐主动放弃,示意万雅继续。 万雅:“接下来是六中的教学成果展示。” 没了学姐声音的遮掩,万雅的话筒带着强烈的噪音,通过喇叭扩出来,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折磨。 吵得领导频频摇头:“停停停,同学,你这杂音太大了,怎么搞的?” 万雅愣了下:“我也不知道……” “太紧张了,说话也一直打结,”领导侧头,问最近的老师,“就这个吗?” ――就这个吗? 简简单单四个字,好像什么都没问,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老师连忙找补:“这个是播音一组来着,我们还有个二组。” “宋嘉茉?你试试?” 突然被cue,宋嘉茉抬了抬头,这才应了声:“好。” 当她上台时,话筒里仍在持续不断地发出噪音。 老师:“不过她可能没太准备好……” 毕竟组员也没有,就她一个,稿子也没看过。 哎,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重要的是内容。 万雅把自己手里的话筒递给她。 接过话筒,宋嘉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侧边站。 果然,走出去没几步,杂音也停了。 话筒和播音器靠得太近,拿开就好了。 领导们如出一辙的便秘表情,终于开始有所缓解。 宋嘉茉大致扫了眼内容,这才对着ppt开始念: “六中致力于展现全新的高校风貌,过去三年间,升学率稳步增长,学校环境……” 只需要在开口前,多出三秒的阅读时间,往后在她念出每句话之前,都可以先看一眼句子,以避免打结、磕巴,以及表意不清。 这是她做功课的时候学到的。 没有组员竟成了优点,她不需要和任何人配合,自己就能完成得很漂亮。 说到最后,还悄悄拿出手机,放了首轻音乐,充分抚慰了大家被杂音摧残的耳朵。 台下的领导总算露出了笑容。 “这还叫没准备好啊?”“可以,挺好的。” “挺好的”三个字,让万雅有些无地自容。 如此大的阵势,却比不上宋嘉茉这个没有做准备的,确实是很丢人。 厅内安静了会儿,大家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宋嘉茉下台时,还听到老师夸奖:“可以嘛,没想到你这么会变通,不错不错。” 大概是救急效果太好,手机的事也没人管她。 离开礼堂,时间也才过去半小时而已。 今日晨光正好,宋嘉茉突然冒出个想法。 或许现在这个情况…… 对她来说,并不算坏事。 谁说二组就赢不了? 她看未必。 * 到了教室,尹冰露一听情况,迅速皱起眉。 “凭什么啊?说来就来,想走就走,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 “那你们社团还差几个人?” “三个,”宋嘉茉耸肩,“现在就我一个人了。” 尹冰露:“我可以上啊,那就还差两个。” “你真能上?” “废话,要不是我来的时候,你都找好人了,我本来就应该和你共进退的。” 朋友突然加入,给了宋嘉茉极大的安全感。 她松了口气:“那再找两个就好了,没事儿,我想想办法。” 本来,按照原计划,今天会开个小会,审议一下宋嘉茉和万雅各自的“心动”节目。 但领导突然到来,这事儿也就泡汤了。 宋嘉茉收到消息,说审节目的事儿,推到明天再议。 不过今天上午表现不错,尹冰露又突然加入社团,她心情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招人了。 最好这两天就招到,不然会影响下周的进程。 * 放学之后,宋嘉茉拽着尹冰露,去了昨天逛过的那家内衣店。 导购小姐姐很热情,帮她量了尺码,又做了推荐,让她选自己喜欢的款。 宋嘉茉挑了一件粉色,一件白色,还有一件带点儿设计的,胸前做成了贝壳的形状,中间还有个蝴蝶结。 付完款后,发现尹冰露正站在某处,对着某面墙沉思。 宋嘉茉转了过去,抬头。 面前挂着的款式都很清凉,清一色的透蕾丝,她眯了眯眼,隐约觉得不太对。 宋嘉茉:“这什么?” 尹冰露:“情趣内――” 话没说完,被宋嘉茉捂住嘴巴:“好了,我知道了。” 尹冰露挑了挑眉:“等你有男朋友了,送你这个当礼物。” 宋嘉茉难以置信,瞠目结舌,好半晌才说出话来:“你疯了吧?我穿这个干嘛?” 尹冰露:“干啊。” “………………” “求求你快回家吧,别在外面丢人了。” 尹冰露:“喜欢什么颜色?十八岁之后送你,哎你别拽啊我自己会走――” …… 被尹冰露闹了下,她到家都有点没回过神来。 这个尹冰露,成天就知道看小h文和乱出主意。 她晃了晃脑袋,拉开书包。 作业在学校写了大半,她把剩下的弄完,然后开了节网课,一边听,一边思考招人的事情。 突然,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她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家,她回家了。 也就代表,等会儿,可能会遇到陈赐。 她房间里其实什么都有,厕所、洗衣机等等一应俱全,唯一可惜的是―― 没有花洒。 她必须得在外面洗澡。 宋嘉茉连忙起身,打算在陈赐回来之前洗完,仓促跑进了浴室。 洗完之后,抬头一看,发现自己没拿睡衣。 阿姨在二楼打扫卫生,她叫了几声,江慧都没听见。 宋嘉茉抽出条长浴巾,在胸前围了围,打开门,打算自己去阳台拿―― 可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不凑巧的事情。 她怀疑自己这两天,到底是不是命犯灾星。 陈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恰巧、恰巧,就在她走出来的时候―― 打开了门。 她身上的水没擦太干净,下巴、锁骨、颈窝,到处挂着雾蒙蒙的水滴,刘海儿也打湿了,额发湿漉漉地弯着卷儿,手里还提着浴巾。 “赐哥,你这个游戏盘――” 他房间里传来李威的声音,李威正要出来找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陈赐就一把按住他的头,将人重新推进房里。 “敢出来你死定了。” 李威:“……” 宋嘉茉尴尬得恨不得原地蒸发,曲了曲腿,打算加速助跑,赶紧拿完衣服回来,没想到,陈赐朝她走过来了…… 浴巾之下不着寸缕,迟来的男女意识在这一刻萌发,她全身发麻,脸颊涨红,只能弓着身子,往浴室里退。 砰地一声,陈赐将门关上了。 宋嘉茉:“喂!我要拿东西的!” “我知道,”他低声,“我帮你拿。” “不用……”她嗫嚅。 “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但是你也看见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变成蚊子嗡鸣。 陈赐:“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看的更清楚些……是么。 啊啊啊啊,宋嘉茉想死的心都有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就阳台上的草莓睡衣,然后,呃……” 卡住了。 陈赐敲了两下玻璃门,意思是催她快点。 她心一横:“还有旁边蓝色夹子上的,就是,夹的那么样一个东西!两根带子的,你递给我!” “哎呀实在不行我自己去拿吧――” 很显然,陈赐没给她机会,听声音是已经过去了。 她止不住地拿头撞墙。 拿下睡衣确实没有什么,但是李威也在家,她里边儿总得穿点东西吧。 内衣刚买回来阿姨就洗好了,又烘了几小时,现在应该已经干了。 希望陈赐拿她的内衣的时候,眼睛是瞎的。 宋嘉茉自欺欺人地想。 终于,门被敲响,她拉开一条缝隙,挨个从他手里取东西。 睡衣、睡裤…… 小背心…… 导购今天还和她说,以前的内衣最好就不要穿了,勒着影响身体。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之前都没觉得,那导购小姐姐一说,她也立刻觉得勒得难受。 宋嘉茉默了一下,小声试探道:“你拿的是夹子上的吗?这是衣架上的吧?” 陈赐不大记得了,只知道她要的,大概是这么个类型,并不清楚小背心和少女内衣之间的差距。 只当是自己拿错了颜色,这公主在挑剔。 他垂眼:“就穿这个不行?” 宋嘉茉:“我、我应该形容的,是那个粉色的带子的……” “有什么区别?” 她窘迫得快死了:“就是……你方便再去拿一下吗,夹子上那个粉色的……” “这不也是粉的?”陈赐道,“我哪分得清――” 话没说完,宋嘉茉气血上涌,忍无可忍地爆发出一句: “有什么分不清的!这个太小了!” “太小了!!我穿不下了!!!” 第二十五步(“……求求你”...) 宋嘉茉说完之后, 世界沉默了。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究竟, 脱口而出了什么。 她对,陈赐, 说。 这个, 内衣, 太小了。 自己,穿, 不下。 …… ………… 可以当做没听到吗求你了! 顿了那么两秒之后, 少年动了动伸进来的手指,低道:“……好。” 宋嘉茉:“……” 你回应个屁呀! 她恨不得把自己就地解决, 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陈赐了, 哈哈。 没一会儿, 重新递进来一件粉色的胸衣。 不对,不是一件。 三件, 陈赐把她新买的三件, 全都拿过来了。 “这个够大了?” 够了……够了…… 求你……闭嘴吧…… 明天我就移居去火星………… 宋嘉茉硬着头皮换好衣服,又在浴室里磨蹭了一会儿,这才走了出来。 陈赐看起来是在等她, 半倚在门边,见她衣服换好了, 才打开房门。 李威:“差一点就憋死在里面了呢,嘿嘿。” “……” 李威在外面选了会儿碟子,又进到陈赐房里打游戏。 听着朦胧的游戏背景音, 宋嘉茉慢吞吞吹干头发,大脑清空, 已经麻木了。 甚至觉得这个胸都不再属于自己。 厨房里传来声音,是阿姨在洗水果,招待客人。 宋嘉茉去偷了个梨,看到冰箱里的荔枝,又道:“再放几个荔枝吧。” 陈赐爱吃。 摆盘完毕后,送水果的任务,顺理成章地落到她头上。 她走进陈赐房间,刚放下盘子,就收到了邀请。 李威:“小茉莉,来一起打两把?益智类游戏。” “我老被陈赐血虐,不想跟他玩了。” 客人都这么邀请了,她也不便拒绝,坐在地毯上,开始跟李威对战。 这个游戏类似于数独,要操控小人跳到箱子上。 她玩得比较认真,情不自禁就投入进去,身子也随着小人跳跃,开始歪斜。 突然,一件衬衣从天而降,挂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愕然,转头去看陈赐:“干嘛?” 陈赐:“冷。” “我不冷呀。” “你冷。” “……” 她觉得很莫名其妙,但是游戏还在继续,到了她的回合。 她没空跟陈赐计较,继续开始心算。 直到陪李威打完两把,回到房间以后―― 她扯下衬衫,才发现,睡衣领口有点儿大,露出来了一根,细细的,粉色的,肩带。 …… ………… 活是不想活了,死又不敢死。 第二天一大清早,她起迟了。 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发现陈赐正要出发。 陈赐见她过来,脚步顿了两秒,示意她先去。 宋嘉茉:“怎么?” “不是在躲我?” 他好整以暇:“给你个机会,先走吧。” “……” 她鼓了鼓嘴唇,想。 原来她这两天的所作所为,陈赐全都知道。 也对,他是多聪明的人。 宋嘉茉低头,小声道:“也不是躲你……” “那怎么说,”他云淡风轻道,“害羞?”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地带点儿冷淡韵味,却又很缠绵。 无来由地,听得她面颊发热。 宋嘉茉捻住耳垂,揉了揉:“也不……” “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不用怎么面对。” 他说,“在我面前,做你想做的。” * 那天早上,他们最终还是一起走。 不过沿路没说什么话,她一直在跟尹冰露聊天。 她隐隐察觉到哪里不太对,但找不到方向开口。 今天上午过得很平静,社团老师给她们开了个会,听了听那期“心动”的节目。 宋嘉茉以各式各样的心跳声为引,再通过钢琴曲伴奏,娓娓道来一些关于心动的故事。 不同的故事,她选择了不同的心跳声作为背景音,与之匹配。 两者相辅相成,令故事更深刻,让心跳更丰满。 而万雅则是通过采访入手,收集了许多人心动的瞬间,像是电台分享一般,将这些瞬间念了出来。 “整体还是宋嘉茉的好一些,更生动,也新颖。”老师道,“不过马上就要下周了,宋嘉茉你这边人还不够吧?还是得万雅先上。” “没事的老师,”万雅说,“如果宋嘉茉找到了成员,还是应该她来做首发的。毕竟这次的确是她好一些。” 宋嘉茉:“不用了,不剩几天时间,我们找到人之后还要磨合。” “这次就万雅先上吧。” 老师说了好,很快,她们二人离开办公室。 宋嘉茉和万雅并排走着,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毕竟答应好的学长学姐,在昨天突然跑到了万雅的阵营,再说些什么都显得僵硬。 宋嘉茉转了个身,想去买点什么。 万雅提醒道:“我听他们说,等会儿李天王会喊几个班去礼堂开会,你别走太远了。” “你怎么知道?” 万雅说:“今早从学生会那里挖来的消息。” 宋嘉茉笑了下。 “那你还挺会挖的。”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竟像是意有所指,万雅脚下步伐晃了一下,再回过神来时,宋嘉茉已经离开了。 * 果然如万雅所说,一点的铃声刚敲响,班长就进到教室。 “大家在门口排一下队,李天王……不是,校长喊我们去大礼堂。” 这次到的大概有几个班,大家按照顺序坐下,然后等待李天王闪亮登场。 等待的中途,尹冰露问她:“刚刚情况怎么样?” “没怎么样。” “我的节目比万雅的好点,本来下周应该我上的,但是我们这里人手不够嘛,所以我就让万雅先了。” 尹冰露嗤了半声:“算了,我们肯定能找到人的,而且肯定比那三个还要更好――你别为这种事生气,不值得。” “之前本来还有点,”宋嘉茉摇了摇头,“现在不了。” “该被挖走的,总会被挖走的。” 不是现在,以后也会。 首发的优势在于,可以抢占先机,更方便刷脸熟。 但没有前人的经验,也容易因为不熟悉,而出现种种问题。 可二组在这个基础上,可以根据她们产生的问题,保留优点、改善不足,也更容易做出新颖的东西。 二组既能成为她的劣势……也能成为她的优势。 * 说话间,李天王也上台了。 “这次是要说一下最近检查的事。” “广播开着,没有到场的班级也好好听一听。” “到场的,证明你们这几个班近期有点情况;没到场的呢,代表你们最近还算安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区里的人来了,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看到老师要说老师好,上课不要开小差,校服也都要给我穿好了,听到没有?” 李天王打开杯子,嘬了一口茶。 “我们的目标是――” 宋嘉茉:“没有蛀牙?” “……” 她就那么顺嘴一接,嘴贫习惯了,没想到李天王会在这时候停顿,也没想到礼堂会在瞬间安静。 而她的那句话,也轻盈又有力量地,传遍了全场。 李天王:“……” “宋嘉茉,你很会说是吧,来,你上来说。” 宋嘉茉正想摆手,突然,脑子里闪过个灵感。 她起身了:“好的,谢谢老师。” 李天王:“?” 就在李天王没反应过来的空当里,她凭借座位优势,直接窜到了话筒边: “同学们好,最近我们广播二组正在招人,不限年龄不限性别,进不了吃亏进不了上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面试地点阶梯教室,时间每天中午,网络报名可直接投递邮箱,号码会发在学校论坛。风里雨里,广播二组等你。” 说完,没等李天王发火,她已经很乖巧地鞠上一躬: “谢谢老师给我这个宣传的机会,我会努力做好播音社的。” …… 李天王深深吸气。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今早又救了场,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你给我回去。” 小姑娘仍旧乖巧,小鸡啄米般点头。 “好的老师。” 另一边,高三的某个班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高三一班有短暂的沸腾。 “哈哈哈哈哈哈赐哥,这就是你妹啊?牛啊,一顿嘴炮给我们李天王整得明明白白,脾气都发不出来。” “笑死,这是什么宣传鬼才?” “广播社?那玩意好玩吗?” 陈赐本也低头随着他们在笑,听见这最后一句,开了口:“你别去。” 那人一脸愤懑:“知道了!不会染指你的宝贝妹妹!” * 在广播里来了那么一嗓子之后,晚上一回家,宋嘉茉就去学校论坛里发了个帖子,贴了广播社招人须知,还有自己的邮箱号。 发完后,她就写卷子去了,晚上九点多才歇下来。 这一整天忙得厉害,她洗过澡,在位置上伸了个懒腰。 陈赐也在这时候回来。 他手里还拿着杯东西,香味顺着客厅,悠悠地飘了过来。 因为躲他被拆穿,她心里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得干点儿什么,才能欲盖弥彰,洗脱这个罪名。 于是她穿好拖鞋,小碎步跑了过去。 陈赐以为她是来要东西的,很自然地递过手中的关东煮,她也很自然地接了。 本来还想着怎么活跃气氛,但低头看见的当下,她脱口而出:“你没加汤吗?” “没,”陈赐道,“麻烦。” “但是不加汤怎么吃啊……” 她戳起竹签,顺便咬下去一口,听见他说:“那你别吃。” “……” 宋嘉茉略作沉吟,娓娓道来:“我本来是不想吃的。” “但因为觉得是你给我的,我不能浪费哥……你的一片好意,所以接受了这份本不能接受的食物,只是不想令你伤心。” 她感叹一声:“唉,我好伟大。” “……” 陈赐晚上没吃,但幸好阿姨还煲了松茸汤。 阿姨给他盛出来一碗,又道:“你先吃着,我去给你弄点虾仁炒饭。” 宋嘉茉坐在一边,点了点头,然后又吃了两颗鱼丸。 陈赐在客厅吃饭,她便回房间忙活自己的事情。 打开邮箱,有三十多封邮件,她挨个打开筛查,打算有合适的就回复一下。 但是看了下他们写的内容,还有发过来的语音,她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就这样,宋嘉茉看了四十多分钟。 直到少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选到没有?” “没……没找到合适的,”她揉揉头发,“感觉都是来玩票的,没有认真想参加的。” 陈赐瞧着她,正想着要不要略作安慰,很快,她又从桌上站了起来。 “没事,明天还有现场面试,说不定到时候有不少好苗子呢,面对面更直观!” “……嗯。” 她盖上笔记本,把自己的电脑收进了抽屉里。 陈赐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整理明天的课本。 一切似乎恢复如常。 但只有她知道,有什么是不一样了的。 她心里有鬼,就连和他坐在一起,靠着他的手臂都会发痒。 宋嘉茉抿了抿唇,悄悄偏头,借着余光去瞟他。 看也只敢看一眼,怕被他发现,以前她从不这样,干什么都是光明正大,甚至连凑过去拍他都心无杂念。不,可能也不是心无杂念,可能只是她从来没有发现。 因为太亲密了,从很早之前开始,就已经太亲密了。 这份亲密会让人陷入惰性,只要没有突发状况,甚至如果没有播音社的那场心动节目――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发现。 两张桌子之前有条空隙,像是无形的分界线。 少女神思一晃,手臂抵着书本,超出去一点。 “发什么呆,”陈赐扣扣桌子,示意她面前的网课,“播完了。” 她打断思绪,将网课调到下一节。 刚上完一小节政治,进入短暂的休息时间,上面弹窗滑了个消息下来,是尹冰露。 矿泉水:【明天中午的招人,定在几点啊?】 宋嘉茉想了想:【我下了课就过去吧,你帮我带份饭过来就好。】 矿泉水:【行,这么拼。】 不加冰:【肯定还是要认真,我准备把头发也弄一下,显得值得信任一些。】 矿泉水:【什么叫值得信任的发型?】 一时说不清楚,宋嘉茉决定给她发张图。 弄好头发之后,宋嘉茉侧身蹲在镜子前,没有露脸,拍了个照片发过去。 【就是比较干练一些,扎得干净清爽。】 过了两分钟,尹冰露发言:【可以。】 【不过你这个姿势……好像我之前看过的一本杂志,你知道那个模特吗?】 【叫啥来着,我一下给搞忘了……四个字的,身材很好,还演过剧。】 噢。 宋嘉茉似有所感,被说像模特,心里自然也有些小小的雀跃。 她抿了抿唇,也不知道抱着怎样的心思,半推半就地,将照片推到陈赐面前。 “像水原希子吗?” 陈赐扫了她一眼,缓声开口。 “像豆乳盒子。” …… 气氛瞬间破坏,她猛地抄起个抱枕:“闭嘴吧你!” 又上了四十分钟网课,平复下心情之后,想到明天的面试,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宋嘉茉半跪在椅子上,有些发愁地拉起睡衣后的帽子。 突然,她想到些什么,膝盖挪了挪,蹭到陈赐旁边。 陈赐懒散地瞧她一眼。 “干什么,豆乳盒子。” “……” 有求于人,我忍。 宋嘉茉:“哥,我明早借一下广播,你能再帮我念一下招人的事儿吗?” 没等陈赐开口,她连忙补充:“因为有挺多人喜欢你,你去念一下,也相当于帮我拉客……不是,推广了呀,让我更有可信度。” 陈赐翻了页书,答案意料之中。 “不去。” 她抿了抿唇:“哥哥。” “别想。” “求你。” “……” 小姑娘跪坐在椅子上,头顶碎发垂落下来,在颊边弯出两个小卷。 她帽子上还带着两个小耳朵,此刻双手合十,拇指贴着唇瓣,声音祈求: “……求求你。” 第二十六步(“从今天开始不再叫陈赐哥...) 少女直直望着他, 眼神殷切。 她再度重复一次: “帮我宣传下广播社招人,求你了,哥。” 陈赐喉结滚了滚, 目光偏转开,没什么情绪地落在桌而上。 “打扫桌子一星期。” 宋嘉茉眼睛一亮:“成交!” 他俩的桌上总是有很多参考资料, 阿姨不敢随便收拾, 因此一般是轮值, 一人一个月。 陈赐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要他答应这件事也可以――她得多收拾一周的桌而。 这算什么, 几乎零成本的投入。 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终于燃起了希望的曙光, 她长舒一口气,悠哉悠哉地收拾了书包。 “那我去睡啦, 谢谢哥!” 书房的灯亮了会儿, 临近十二点, 陈赐才起身回房,熄了家里的灯。 * 广播社招人总归是比较麻烦, 次日起来, 宋嘉茉没空再去想别的什么,一上午都在跟尹冰露商量。 聊到一半,斜后方传来声音:“你们广播二组, 人招满了吗?” 宋嘉茉回头,看到江寺。 他推了推眼镜:“我有这个意向, 加我一个?” 江寺,又名江四眼。 尹冰露跟他关系很好,也爱叫他江嘴贱。 四眼这人有多讨厌呢, 人家秀恩爱发朋友圈,写“你是人间四月天”, 他非得在底下回:【道理我都懂,但是为什么要用林徽因写给她儿子的诗呢?】 末了又跟:【母子情深,祝福你们。】 人家在空间非主流,大半夜发张酒吧照片:【喝最烈的酒。】 他一定要欠一句:【日最野的狗。】 因此有关于他,江湖传言最多的就是一句:江四眼,比狗嫌。 当然,四眼也有四眼的优点,比如虽然嘴巴讨厌,但为人不错,而且知道很多学校的情报,很多活动都能看到他帮忙的身影。 最重要的一点也是,他的声音不错,很有辨识度。 而且还是一个班的,方便沟通。 宋嘉茉:“你真想来?” “是啊。” 尹冰露也持怀疑态度:“广播需要文明用语。” 四眼:“……” “我还不够文明吗?” 宋嘉茉看了他一会儿,这才点头道:“行,那你来吧。” “还差一个人,中午我们一起去而试。” …… 因为陈赐帮忙宣传了一下的缘故,今天中午来的人挺多。 她本以为撒网的范围扩大之后,会多出很多优质性人才,但她更加没想到的是―― “其他人才”也会跟着,成倍增长。 并且在今天中午扎堆。 前来而试的成员分为很多种: 第一种――普信气泡音。 “这么普通却又这么自信”的代名词,特点是压着嗓子说话,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气绝身亡。 用自认为性感的声音,说着最油腻的情话。 这类人,念完自己准备的稿子后,听到“等通知”的结果,还要酷炫狂拽冷霸天地问: “不喜欢吗?” “喜欢。”江寺代替宋嘉茉回答,“喜欢你嗓子里夹的拖鞋。” “……” 第二种――拿捏播音腔。 特点就是,所有的稿子都用同一种腔调去念。 他们无法分辨,内容属于故事还是新闻。 过于端正的播音腔,显出些老成的感觉,和校园轻快的氛围格格不入。 江寺连连称奇:“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打开了肾宝广告。” 尹冰露在底下疯狂踹他。 第三种――装逼儿话音。 这种zhuangbility拽哥是不会准备稿子的,读的是宋嘉茉提供的内容。 可能觉得这样比较高大上,管他合不合适、正不正确,总之空白的地方都加儿话音就对了―― “我呢儿,没怎儿么瞧儿见过,但儿是呢……” 江寺忍不住打断:“我儿爱儿北儿京儿天儿安儿门儿。” 宋嘉茉一瞬间破功,尹冰露笑得……笔在纸上拉出长长一条红线。 桌子开始发抖。 “江寺!”尹冰露握紧双拳,“你不说话会死是吧!” “不会。” 江寺冷静地说:“但是会比死了还难受。” “……” “…………” * 今天的初试过后,宋嘉茉和他们商量着,留下了二三十人,进入复试。 复试的地点仍在阶梯教室,时间也还是中午。 但这天中午,该来复试的人却迟迟没来。 教室空空荡荡,只有江寺自说自话的回音。 “都干嘛去了,天上掉钱去捡钱了?” 尹冰露:“你去打探一下,看是不是今天中午有什么事?不会就我们没参加吧?” 江寺拿出手机,辗转在数十个群之间,这才弄懂了原因。 “今天奶茶店做活动,只要念一段绕口令,就能免费领三杯奶茶,还能参加抽奖。” 宋嘉茉愣了下:“啊?” “……说是排了好多人,先开始进去之后,就不好出来了。”江寺说,“而且等都等了,也没人愿意中途放弃吧。” 尹冰露:“所以他们就不来了??” 江寺:“也可能是出不来,想着被选中的概率也低,念头也不是很强,所以就……” 四眼话还没说完,大门被敲了两声,有人直直地闯了进来。 校服在他身上意外地硬挺,他紧皱眉心,表情严肃,停在宋嘉茉而前。 满脸就写着八个大字:脾气不好,傻逼勿扰。 宋嘉茉情不自禁坐直了身体。 他说:“我来应聘。” 宋嘉茉:“……” 你是来应聘的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砍人的呢。 她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切入正确的状态,抬头问: “初试来过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想参加播音社?” “就是想。” “名字呢?” “费列。” 江寺:“费列罗?就是那个硬邦邦浑身是刺的巧克力球?定位准确,加十分。” “费列!没有罗!”巧克力暴躁开口,“听不懂人话是怎么着?” 江寺缩了下脖子,很快又硬气道:“怎么说话呢,调侃懂不懂?没有幽默感的刺球!” “你话怎么这么多?能不能行赶紧的,不能行我走了。” 江寺小声吐槽:“这哥怎么像有狂躁症……” “废话,没病谁他妈来你们社团?!” “……” “他好吓人,人家怕怕,”江寺抽噎两下,“你们应该不会把这种人招进来欺负人家吧――” “就你了,”宋嘉茉盖下一个红章,“填下你的联系方式,周末图书馆见,开个小会。” 江寺:“???” 费列拿了东西,很快离开,潇洒得像是从没有来过。 江寺惊讶道:“为什么选他啊?” 宋嘉茉整理着资料,开口回他: “他声音和我们有互补性,低一点,沙哑一些。” “而且他的性格和我们差别很大,后而策划的时候,可以跳出我们的局限,提供新思路。” “看他这个性格,应该属于要么投入、要么佛系,不会捣乱。这样就够了,毕竟我们也只是差个人,总比招进来一些牛鬼蛇神要好。”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等下要上报成员了,除了他没别人了。” 四眼:“……” * 就这样,仓促又从容地,播音社的四个成员定了下来。 她、尹冰露、江寺、费列。 宋嘉茉回到班上,打开待做清单,划掉了“招人”这一行。 解决了一件大事,一切都在朝前发展,她松了口气。 接下来,到底是万雅的一组好,还是她的二组好,就要看各自磨合了。 傍晚放学,宋嘉茉在位置上磨蹭了一会儿。 尹冰露惊诧地看着她:“连续上了这么多天学,明天放假,你怎么无精打采的?” “放假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宋嘉茉背靠椅子,深深后仰:“你要是我,你也想逃避。” 好不容易到了学校,可以用社团和学业,占满所有胡思乱想的时间。 可一旦回去,又不知道该以如何的状态而对陈赐。 陈赐说,让她做自己想做的,可她想做的是什么?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 这天晚上,陈父恰巧打了个电话过来。 宋嘉茉那会儿正在写卷子,陈赐将视频转接到电脑,轻轻拍了下她的后颈。 其实是很简单的动作。 他的指腹温热,触感是柔软的,动作间轻轻滑过她肌肤,激起一阵战栗。 瞬间,她的后背火烧火燎。 但抬头去看,所有的悸动又消了个干净。 陈建元在视频对而,笑着问她:“嘉嘉,最近怎么样,一切还好吗?有没有多吃点?” 爸爸变老了。 年复一年地、无可避免地,鬓角长出白发,眼角也堆起皱纹。 她抿了抿唇,压下内心的酸涩,说:“挺好的。” “上次回去的时候你还好瘦,不要太辛苦了啊,也别想太多,有什么问题跟爸爸、哥哥说,别自己憋着。” “……嗯。” 喉咙口像是被堵住,再说不出多的什么,很快,话题转到陈赐身上。 他的回应稍显冷淡,但也并未不耐烦,对而问些什么,他便低声应着。 恍惚中像极了一家人,但总也有跨不过去的阻碍。 她心里是清楚的,很清楚的。 她和陈赐不是亲兄妹,甚至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兄妹,但这件事她不能做,她不可以。 因为陈家对她有恩。 因为再过一年,她的户口就要迁进陈家,没有这里,她无处可去。 她应该更省心一些才对,应该懂事,应该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不该。 爸爸这样爱她,陈赐对她这么好,她不能打破这份平衡,这太忘恩负义了。 她忽然觉得愧疚。 突然,头被人轻轻敲了一下。 陈赐:“发什么呆?” 她忍住有些哽咽的泪意,抬头,这才发现,视频不知什么时候挂掉了。 陈赐瞧了她一会儿,道:“你最近……” 话没说完,她突然抬手,指着某处:“书歪了。” 那是她昨晚不小心推过去的一本书,越过了两张桌子的中线,朝他那里倾斜。 陈赐觉得好笑似的:“扶正不就好了?” 她恍然。 是啊,书歪了,扶正就好了。 越界了,退回来就好了。 她吸吸鼻子,无来由攒出一个笑意:“我来吧。” 陈赐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看她将越界的书全部扶正,摆成一排。 她其实是谨慎的性格,但后来被他养着养着,逐渐也变得随意,两个桌子拼在一起之后,他经常半个桌子都是她的东西。 很少像现在这样,她将一切都摆回原位,离那条中界限远远的。 陈赐蹙眉:“跟我分这么清楚,你明天是要嫁人了还是怎么?” 按照以前,她一定会顺着话题,跟他聊天吹水闹起来,但今天没有,她随便回了两句,就说自己困得不行,回房睡觉了。 可哪里睡得安稳,她睡睡醒醒,后背一片黏腻。 翻身一看,时间是凌晨两点,世界都已经安眠。 她掀开薄被,下床离开房间。 * 又到了熟悉的许愿池,心境却今非昔比。 宋嘉茉摸出一枚硬币,坐在池边发了会儿呆。 水流潺潺,这夜月光很好,被晃碎在池里,荡起一圈涟漪。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思绪断了又停。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朝正中抛出一枚硬币。 少女闭上眼,轻声许愿:“从今天开始不再叫陈赐哥,也不要再喜欢他了。” 她想,这才是自己今晚应该说的话。 让他们退回到正常的距离,不用太亲密。 太亲密的话,她总也忍不住越界的。 结束之后,宋嘉茉转过身,只来得及迈动一步―― 五米之外的香樟树下,人影晃动,高挑而清隽。 陈赐缓步走出,望着她的目光无波无澜。 “许的什么愿?再说一遍。” 第二十七步(上来背你...) 她没想到陈赐会在这里。 宋嘉茉被吓得后退两步, 一句“哥”即将脱口而出。 幸好,她忍住了。 许愿池内传来哗然的水声,伴着几声虫鸣, 恍然间,像个与世隔绝的梦境。 她眨了眨眼, 小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你今晚不对劲。”他眯了眯眼, “听到动静, 就过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你许愿的时候。” 宋嘉茉抿了抿唇, 一时没再说话, 陈赐也就那么泰然自若地瞧着她。 连风声都很安静。 宋嘉茉小心翼翼:“你听到了吗?” 但他没回答。 陈赐只是垂了垂眼,又回到那个问题:“许的什么?” 她没办法, 又想着总不能说实话, 于是头脑一热, 胡扯道:“许愿长到160。” 少年偏头看着她。 夜灯零零碎碎,水波潋滟而温柔, 这会儿应该是极暗的时候, 她却能看见他眼里闪烁不定的光。 陈赐垂着眼,走到她面前。 她还想后退,但身后已经没有路。 猝不及防地, 脑袋被人揽了一下,她身体前倾, 撞了一下他的胸口。 他睡衣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香气,混合着点儿薄荷沐浴露的沁凉,柔软地擦过她鼻尖, 还伴随着一点点,少年衣领里, 荷尔蒙的味道。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知道这个距离很犯规,太犯规了,以前的她从没体会过。 这种极具压制性的味道,好像某种带着引诱剂的信息素,漫进人的四肢百骸。 只一下,头昏脑热,耳垂开始升温,心跳失序。 陈赐:“差不多。” 她大脑空白,控制不住地结巴。 “什、什么差不多……” “我186,你在我胸口,往上一点的位置。” “……噢。” 原来是说她差不多160…… 陈赐又往后撤了些,留出距离,她好不容易能呼吸。 可马上,他又俯身下来,视线与她平齐。 宋嘉茉屏息。 “跑出来就为这个?” 他靠得很近,能看到根根分明的睫毛,以及浅浅翘起的唇珠。 无来由地,想起刚刚撞到他肩膀的画面,四舍五入,像个隐秘的拥抱。 虽然一触即离。 她知道这样不对,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冒出点小小、小小的欢欣。 少女抿起唇,忍不住缓缓翘起唇角: “是啊,就为这个啊。” * 这天周末,宋嘉茉快十二点才起来。 吃过午餐之后,她出发去图书馆。 今天播音二组有个会要开。 图书馆三楼是机构培优班,每小时都有下课时间,因此不像一楼管得那么严,是可以正常说话的。 他们的集合点也定在三楼。 江寺和费列先到,宋嘉茉一出电梯,就听到他们因为晚上吃什么,又吵了起来。 江寺愤而抓起自己带的一颗费列罗,捏烂后咬牙吃掉。 费列:“……” “别吵了,晚饭我请,”宋嘉茉抬头,“行,矿泉水也来了。” 尹冰露有些兴奋地坐下,拿出自己带的本子和笔:“那赶紧开始吧!” 宋嘉茉打开第一页,本以为是空白,猝不及防被第一行字惊到―― 【她,欧阳雪芹,本是家族最美丽的女孩,却因为有着先天性心脏病,处处受姐姐刁难。】 宋嘉茉偏头,缓缓用眉心打出一个问号。 尹冰露自己也被吓到,连忙翻页:“没办法,这是家里最好看的本子,我找了好久,可能是小学随便写的玛丽苏小说,你们别在意……” 结果翻到第二页,故事不仅没停下来,反而变本加厉―― 【慕容冷痕的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宋嘉茉:“你小学还会写吻戏?” 江寺推了推眼镜:“还写得这么细节?” 费列:“吻怎么铺天盖地?他有几张嘴?” “……” 终于,翻到第五页,本子变成了空白,宋嘉茉抽出支笔,和大家讨论起了内容。 说到一个新颖的点,他们需要查点资料。 江寺的电脑打开,开机键按了三遍,一片漆黑。 “可能是没电了,”江寺说,“没事,我还带了线。” 拉开电脑包,江寺抽出一个扁平的插头。 “我他妈怎么把电饭煲的线带过来了??” “……” “…………” 这一瞬间,宋嘉茉想了很多。 挚爱玛丽苏?冰殇冷魅紫的尹冰露; 电脑没电,带电饭煲线的江寺; 除了和江寺吵架,只是进来充数的费列。 她陷入了短暂沉默。 尹冰露:“在想什么?” 宋嘉茉转过头,目光诚恳: “就是觉得……” “我们社团刚组建,就离倒闭不远了。” 很快就要跟万雅的社团battle了,这怎么比,拿命比吗? 宋嘉茉:“要不去我家……” 她话还没说完,江寺死马当活马医,意外地发现,这个电饭煲的插头,可以给电脑充电。 四眼:“卧槽,我也太牛逼了?!” “……” 可能是逆风到极点,一切也会翻盘。 尹冰露的本子,除了最开始几页的“意外”,后面都书写得很顺滑。 聊天时,费列偶尔会冒出很有意思的想法。 宋嘉茉坍塌的信心,逐渐又建立了起来。 顺完之后,她开口道:“我觉得我们这个蛮精彩的,比万雅她们的好。” 昨天万雅说要调设备,中午试播了一会儿。 费列:“万雅的很差吗?” 宋嘉茉被问得愣了下,这才说:“也不是差,就是中规中矩呀,你觉得她们的很好吗?” 费列停了停:“……一般。” 江寺目光逐渐变了味,探寻地看向费列:“你不会是――” 宋嘉茉:“到时候万雅的播音一过,马上就轮到我们了,后上场会有一个直观的对比,所以一定要新颖,做出区别。” “不然大家还觉得是同一拨人,只记得她们了。” 江寺也转了话锋,附和道:“这话没错,不过我们的有意思多了,我还挺期待大家的反馈的。” 尹冰露:“你不是有十几个群吗,多给我们宣传下。” 江寺:“只剩不到五个了。” 宋嘉茉偏了脑袋。 “为什么?” 江寺:“他们把我拉黑了。” “……” * 周一,万雅的广播一组,如期开播。 是宋嘉茉预料之中的内容,无功无过,挑不出什么大的毛病,但也没什么新意。 底下大家各做各的,基本没有人在听。 ――这不就是一般校园广播的宿命。 宋嘉茉:“我们到时候不会也这样吧?上面慷慨激昂的,底下无人在意。” 尹冰露:“怎么可能,对自己有点信心!” 很快,万雅的首播变得更惨,因为窗外突降暴雨,还裹着狂风闪电,砰砰拍打玻璃。 本来还有人在写作业的间隙,抽空听两句广播。 这下好了,大家全在讨论天气。 “怎么突然这么大雨……” “赶紧把窗户都关一下!” “哈哈哈哈又是哪个男人在发誓!” 天几乎一下就黑了,学校供电不足,线路故障,甚至直接断电。 万雅的播音被迫掐断。 “幸好她抢先上了第一期,”尹冰露耸肩,“要是轮到我们,今天真得倒大霉。” 轰隆两声,雷声愈响。 乌云压境,教室一片漆黑。 走廊陷入哄闹,大家都在谈论这突如其来的坏天气。 尹冰露:“怎么感觉要世界末日了?我的花季年华不会就交待在这儿了吧?” 宋嘉茉手指虚握,攒起个话筒递到她嘴边:“那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尹冰露愣了一下:“不要啊,我活了十七年还没有打过啵,老天爷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啊!” 宋嘉茉撑着脑袋:“我也没有,我俩一起死。” “说老实话,我还是想要男人。” “……” 短暂的热闹后,走廊又陷入安静,大家的讨论声变成了窃窃私语。 可能是天气原因,又可能是尹冰露把话题说到这里―― 宋嘉茉禁不住缩了缩脖子,靠在椅背上,小声道:“矿泉水。” 尹冰露正在摸黑看小说吻戏:“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宋嘉茉道,“如果我有一个朋友,她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怎么办?” “为什么不该喜欢?不能在一起就叫不该喜欢吗?” “也不是……就是,身份原因?” “身份原因是什么意思?”尹冰露问,“这个人是她的长辈吗?” 宋嘉茉想了想:“也可以这么理解。” “那没关系啊,只是喜欢,又不犯法,也没有做伤害别人的事情,有什么不可以?”尹冰露说,“喜欢这个事情,自己又控制不住。” 宋嘉茉轻轻后仰:“也是……” “要是自己能控制,我也不至于现在这样。” 尹冰露叹了口气,又说:“不过,长辈的话,也有别的可能。” “什么可能?” “可能并不是喜欢呀,只是仰慕或者钦佩,这两种感情是很容易弄混的。”尹冰露说,“我以前也以为我喜欢某个老师,后来才发现是人家专业太厉害,纯粹仰慕而已。” 尹冰露:“或者那个长辈很帅的话,可能就只是青春期的荷尔蒙,我们这种年纪,很容易分泌肾上腺素的。” “可能她只是对某个瞬间,或者某种感觉心动了,并不是对他。” 宋嘉茉突然出声:“对。” 她只是没有喜欢过别人,只是陈赐太过优秀,只是她的青春期荷尔蒙作祟,只是冲动,只是所有情绪的一个发泄口。 她怎么会喜欢陈赐呢,他是她的哥哥啊。 “你说得对。”宋嘉茉又肯定了一遍。 接下来,她将尹冰露的这句话,三百六十度循环立体在脑内播放。 尹冰露说得没错,这只是青春期的一个小小躁动,平复下来,就好了。 由于学校停电,天气恶劣,学校决定提早放学。 但雨一直在下,几乎没停,大家等到了七点多,才终于等到暴雨转小雨。 天空雾蒙蒙的,宋嘉茉抬起头来,有一两滴微小的水珠落在脸上。 凉凉的。 学校门口地势低,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水,一时片刻消不下去。 可现在不走的话,万一等会儿雨又下大,就走不了了。 尹冰露:“这怎么走啊?” 宋嘉茉努嘴:“好像有人垫了石头和木板。” “我看到了,但没什么用啊!”尹冰露说,“水太高了,木板不够厚,踩下去还是会被水淹。” 尹冰露说得没错。 踩着这些东西,不过是从水到膝盖,变成了水到小腿。 但有总比没有好。 宋嘉茉:“哎呀,赶紧走吧,等会儿拖到后面,木板被踩烂了,就更没用了。” 尹冰露一阵哀嚎。 如果人生能有弹幕,她现在已经打出了一个心碎表情包。 高三的教学楼离得近,高三学生便走了运,做最先撤退的那一批。 很快,宋嘉茉听到熟悉声音,是咋咋呼呼的李威。 “哎哎哎谁踩我木板啊!别推我啊!赐哥――哥!拉我一把!!” “哥!!你来救救我!!!” 可即使他叫破了喉咙,陈赐也还是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好不容易脱险,李威站到高处:“你刚怎么不来救我!我差一点就死了!” 陈赐:“新鞋,过去会踩脏。” 李威:“……” “好家伙,好家伙!没有见过你这么绝情的人!不就是刚刚木板还多,你过去没踩到水吗,你的鞋比我的命还宝贵?!” 陈赐:“嗯。” “……” 李威声音太大,语气太凄惨,周遭笑倒一片,宋嘉茉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她正笑着,忽然感觉一道视线跟了过来。 是陈赐,他发现她了。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开口道:“找到新的木板了,让女生先走吧,生理期的优先,不然到时候会落下病根的――” “不过还是要踩着点儿水,哎,大家受苦了。” 听完这句话,宋嘉茉的小腹忽然抽了下。 她想起来,自己的姨妈期,好像也就在这两天。 有生理期的女生在一旁抱怨:“唉,水真的太脏了,大家回去要好好洗澡啊,洗干净点。” “水好冰,今晚回去非痛死不可。” 她愣了下,抿了抿唇,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忽然看见水上荡起涟漪。 陈赐那张本还非常遥远的脸,倏然间,近在咫尺。 他就站在她面前,没走木板,三分之一的腿淹在水里,裤子也被打湿。 隔着积水,能隐隐瞧见一双白色的崭新球鞋。 他伸手将书包卸下,递给她。 宋嘉茉被动接过,抬起头,有些懵:“啊?” 陈赐转身,宽阔平坦的后背对向她。 他拍了拍肩膀,低道: “上来,背你。” 第二十八步(那你蹭来蹭去干什么...) ――背她? 宋嘉茉还没反应过来, 大家倒是先叫唤起来了。 “哎――犯规犯规,怎么能这样?!” “我不管!我也要背背,人家也来姨妈妈了啦!” “你要个屁, 先去做个变性手术吧你。” “不行,我得给我妈打个电话。” “什么?” “看我还有没有流落民间的哥哥。” “……” 宋嘉茉站在那儿, 一时忘了动作, 直到尹冰露推了推她:“上去呀。” “啊?” 尹冰露:“你哥蹲很久了, 赶紧上去啊,磨蹭什么呢。” 她机械地抬起手臂, 环住他肩头, 陈赐略一用力,她被腾空背起。 双腿晃动, 手下触感真实, 宋嘉茉迷迷糊糊地, 察觉到不对。 她小声道:“不用背我,我自己能走的。” 很显然, 陈赐驳回了她的说辞。 “你能走?上个月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的是谁?” …… 她抿了抿唇,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最终,只能小声又坚定地, 像是给自己的论证打气: “我很坚强的。” 陈赐漫笑半声,意味不明道: “是挺娇贵的。” “……” 我们说的是一个话题吗…… 有水的阻力, 陈赐没法走得太快,像带着她散步似的,行过一盏盏或明或暗的路灯。 二人的影子被水波碾碎, 融进漫漫夜色里。 他们离开后许久,李威还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刘石:“看什么呢?” 李威没答话, 倒是旁边的一对学生闹了起来。 “背我。” “凭啥?” “人家哥哥就能背她,你作为我哥,怎么不能背我?” “因为我比较没素质。” “……踩水会宫寒的!” “我看你来大姨妈的时候,冰激凌吃得比谁都多。少跟我俩扯。” “…………滚吧!” 李威看了会儿,直到这一对也消失在视线中,他才转头,和刘石说:“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刘石:“哪里不对?” “赐哥……和小茉莉……我总觉得怪怪的。”李威说,“陈赐脾气很好吗?也不是吧?陈赐很温柔吗?也不是吧?” “你他妈到底想说啥?” “你觉不觉得……他们不像兄妹,像情……” 刘石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别胡说啊!被听到了要杀头的!” 李威还想继续说什么,被胆小的刘石一路捂着嘴,禁止他发声。 临到分别处,李威气得喷火。 “你妈!不相信我你会后悔的!” * 小巷里,陈赐正走到没有灯的地方。 宋嘉茉小声问:“要我打手电筒吗?” 说完,没等他回答,她的手指已经朝下摸索。 她说:“我手机在包里,拿你的方便一些。” 小姑娘手指温软,沿着腰线一路向下,找到他的口袋,伸进去寻找。 校裤很薄,能感觉到她指腹游走的形状。 陈赐步伐渐缓。 宋嘉茉以为是在配合她,忍不住加快了寻找的动作,可摸来摸去,都没有找到手机。 好不容易找到,可仔细一摸又不是,她忍不住眨了眨眼:“……诶?” 陈赐停下脚步,声音有些沙哑。 “左边。”他说。 “哦哦哦。” 她略窘,连忙换了一边,这才抽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为了找他的口袋,她向下滑了一些。 这会儿,整个人重心有些不稳。 宋嘉茉忍不住朝上爬,陈赐便抬着她的腿,往上颠了颠。 漆黑通道里亮起光束,只够照亮这一小片,四周仍然昏黑,给人一种秘密而盛大的错觉。 好像宇宙只剩他们二人,而她此刻,被他背着。 她就趴在他耳边,能听见他清晰的呼吸声,真实而湿润。 黑夜是暧昧滤镜,尽管上来时再心无杂念,此刻一切也变了味道。 她整个上身都压在他后背,一丝空隙都没有。 后知后觉地,她意识到一些男女有别的东西。 宋嘉茉调整着姿势,想要尽可能地分开,可身上背着两个书包,她注定做不了太大的动作。 刚撤离,又压近。 陈赐:“不舒服?” 她愣了下:“没……” “那你蹭来蹭去干什么。” “…………” “蹭来蹭去”四个字极大地刺激了她的神经,她僵着背脊不敢再动,心里忍不住呜呼一声,趴进自己手臂里。 真的好羞耻啊…… 夜色漫漫,他走出这条街巷,月光跟着洒落下来。 宋嘉茉:“好像没有水了,我下来吧?” 他脚步没停。 “前面还有。” 她“噢”了声,没再接话,安安静静趴在他肩头。 汽笛声阵阵,响在远处。 她突然开口叫他:“哥。” “怎么?” 脱口而出后,她又摇摇头。 “……没事。” 人行道漫长,灯光氤氲,不知还要走多久。 背上的人声安静,他脚步轻缓,响在这似乎总也、总也走不完的长街。 * 当晚,雨又淅淅沥沥下了整夜。 不过幸好,雨势不大,不会影响第二天出门。 出门时,陈赐提醒她:“记得带伞。” 她仰头说好,“我带把短的。” 拉开玄关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的一排雨伞,长短都有。 有两把像是情侣伞,一个粉色格子,一个浅蓝格子,都是长款。 鬼使神差地,她顿了两秒,抽了粉色那把。 陈赐:“不是要带短的?” 宋嘉茉:“长的不好收。” “嗯。” 但他伸手,取下另一把长款。 浅蓝色的,格子伞。 她想自己肯定是疯了,不然为什么会盯着他拿哪一把伞。 不然怎么会无来由地,心跳也漏了半拍。 * 一天很快过去,放学的时候,她被尹冰露拉去奶茶店。 尹冰露:“我看到万雅她们有个群,名字还叫什么播音小分队?这不行,我们也得整一个,要比她们的高级。” “这还不简单,”宋嘉茉吸了口珍珠,“建一个嘛。” 费列就坐在她旁边,眼睁睁看她创建群聊,将矿泉水拉进来,二人双双修改备注。 定睛一看,她们改的备注不是什么别的,赫然正是―― 刘亦菲北城分菲。 石原里美北城分美。 费列:“……” “愣着干嘛,”宋嘉茉说,“北城吴彦祖、北城彭于晏,快进来呀。” 费列:“我只想问。” “嗯?” “现在退出播音社,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尹冰露真挚地说,“上了这条贼船,我们就是一个船上的人了。” 很快,矿泉水把两个男生都拉了进来。 宋嘉茉看自己还没有他们好友,于是一一加上,但无法具体定位。她问江寺:“哪个是你?” 江寺很坦荡:“简介是‘永远年轻,永远骂人难听’那个。” 费列:“……” 全员傻逼,他妈的。 * 走出奶茶店,宋嘉茉发现又下雨了。 打起那把准备好的雨伞,尹冰露也看过来:“你这伞的花纹还蛮好看的。” 她扬了扬眉:“那当然,我选的。” 少女表情生动,和朋友挥手告别,没走出两步,发现熟悉的雨伞格纹。 陈赐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不知是凑巧还是在等她。 她快走近时,他也顺其自然地转身,像是在等她跟上来。 她抬头。 人潮之中,有女生终于找到自己的男朋友,收起自己手里的伞,钻到男友的伞下,二人十指紧扣,依偎着朝前走。 陈赐就站在他们旁边,恍然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他的以后。 以后也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他身边的。 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他牵手、拥抱、接吻,被他揽进怀里,被他温柔抱紧。 可以在他伞下占有一半的位置,可以顺理成章地丢掉自己的伞,非要和他分享他伞下的一半。 而他也会像这个男生一样吧,无可奈何又满是笑意地,说着随你,伞面又朝恋人倾斜过去。 不是像她这样,连和他打一把花纹很像的伞,都会窃喜。 太清醒也不是什么好事。 至少这一刻,她清醒地知道,这个人不会是自己。 心脏缩了一下,某处泛起微小的、只要刻意压制就可以忽略不计的刺痛,但应该只是天气的问题。 雨下太久了,骨子都被泡潮湿了。 没关系,她抹了把脸,想。 雨停了就好了。 停了就会好的。 只是青春期伴随成长的一场躁动,只是被阴天影响了情绪,等放晴了,一切就都好了。 她又不喜欢陈赐,真的没关系。 * 这雨一连下了好多天,直至周六也没有放晴。 陈赐不知从哪买了辆自行车,送货上门,阿姨连连夸着好看,再一听价格,又咋舌:“怪不得这么好看。” 周六清晨,陈赐将那辆自行车搬出,随意地拍了拍后座:“第一次,载你?” 这是他第一次骑,他问要不要载她。 但是这样下去不行,宋嘉茉想,不该有的念想要断掉。 很突然地,她开口说:“你知不知道……其实赵悦一开始是在追你的。” 陈赐蹙了蹙眉,似是不知她怎么提起这件事。 “我知道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一开始,我在帮她追你。” “这个你也知道吗?”她语速很快,像是生怕他没法讨厌自己,“我想要一中的资料,她帮我去要,交换就是我帮她追你。” “篮球场、密室、话剧,都是我在帮她,我还帮她拍照,告诉她你的喜好。” 其实这些事,不用她说,他也是知道的。 他又不是傻子,面前的人说什么话、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如同此刻。 但心里清楚,和被人当面告知是不一样的,尤其是以此刻的状态。 陈赐:“你想说什么?” “你应该问我原因。” “原因?” “资料只是一个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 她深吸一口气,是在提醒他,也像是在提醒自己:“你以后总要跟人恋爱结婚的啊。” “我也是,”她说,“既然都要各自有一段感情,那提早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陈赐站在原地,沉默许久。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沉默,以前提到这样的事,诸如问理想型,说到以后的嫂子,他的状态都很稀松平常,如同默认她的猜测很有道理。 但可能是她终于惹怒了他。 终于,陈赐笑了下,眼底却毫无笑意。 “对,会结婚,还会有孩子,所以呢?” 她一时哽住,说不出话。 “谢谢你提醒我?” 她想说不是的,如果说出的每一句话能够被撤回,她现在一定很想要按下这个按钮。 可是不可以,他对她越好,他们越是拉不开距离。 她总不能害了他的。 所以先让他,讨厌她一下吧。 少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握着拳,指甲陷进皮肉里,其实很疼,但感觉不到了。 心脏像是被堵住,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不把真心话说出口。 最后,她说:“……嗯。” 她知道这是最会惹怒他的回答,因此这样讲,他也如她所愿般,兴致全消,转身离开。 宋嘉茉在原地站了会儿,这才抬腿,缓缓往公交站台走。 都怪她。 如果她可以一直一直都当他的妹妹,就可以一辈子坦然接受他的好,不伤害任何一个人。 但现在这样是最好的办法,除了她,哥哥不会被带进错误的轨道,他会有很好的一生,不用犹豫、折磨和煎熬,除了她,他喜欢的所有人,都可以是对的人。 可她揉了揉眼睛,还是忍不住觉得委屈。 因为积水,今天学校安排了校车。 她上车的时候才发现,手臂不知怎么划开了一个小口。 一早上都心不在焉地在想这个事,连接触过什么都忘了。 宋嘉茉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景物没停留多久,车便开始启程。 她低头看着手指发呆,眼眶里有些酸酸涨涨,突然,后排传来一阵喧哗声。 她还没反应过来,车窗被人拍了几下。 宋嘉茉错愕地抬头,窗外浮现陈赐的脸。 校车开得并不快,但少年的单车想要追上,仍然需要极快的速度。 他踩着踏板,衣角被风鼓出一个弧度,单手掌着扶手,另一只手贴着她的车窗玻璃。 “开窗。”他说。 她大脑空白一片,明明想要斥责,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手下动作照做,将窗户拉开。 陈赐冷着脸,一言不发地,丢进来一盒防水创可贴。 “关窗坐下,”他硬邦邦地说,“危险。” 第二十九步(撒娇和示好...) 创可贴稳稳落进宋嘉茉怀里。 她一时愣住, 余光瞥见他慢慢减速,那张脸又消失在车窗外。 好像只是来送个创可贴的。 可是为这么一个小东西,为什么要追车。 很危险的。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 半个车厢的人也都和她一样, 转身去找陈赐的身影。 后车玻璃像个巨大的取景框,他就是画面中央的焦点。 少年停下单车, 单腿支地, 稳稳刹住, 转了一圈。 然后与校车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说不出的干净利落, 又带着些不为人知的苏点。 有人捂住嘴:“我草, 被帅到了。” 她恍惚了一下,想起他刚刚敲玻璃时, 微微偏出的侧脸。 流畅的下颌线条, 高挺的鼻尖, 以及手臂上,似有若无的青筋。 * 到了教室, 尹冰露正坐在位置上啃面包。 宋嘉茉问她:“你带创可贴了吗?” “脑子有毛病的人才随身携带创可贴吧?”尹冰露一脸问号, 往书包侧边摸了摸,“哦,我还真有。” “……” 宋嘉茉放下书包, 把自己的伤口露出来,尹冰露顺便给她贴好, 又目光一扫:“你手上这不是有吗?” 她把盒子放到桌面右上角,低道:“不一样。” “创可贴还有不一样的?你这镶金了?” “……” 课间的时候,宋嘉茉趴在位置上写题, 突然,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李威:“哎班长!之前你们班不是有灯坏了, 然后报修吗?我们两个班拼一起了,那个表你填好了没有啊,填好了给我呗,我一起送上去。” 尹冰露:“你们高三的灯也坏了?我记得暑假不是重装过一次吗?” “悖可能是学习太用功吧。” 等待班长填表的途中,尹冰露和李威聊着天,宋嘉茉盯了一会儿题目,这才敢慢慢地抬起眼来。 陈赐也过来了。 可能是为了陪李威,他这会儿正靠着她这边的窗台,背对着她,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总之看起来不是很想和她说话的样子…… 她视线一晃,看见他的校服折进去了一角,很不平整。 宋嘉茉不由得伸出手,替他把衣服理了一下。 自然地做完这件事,她自己都愣了愣,手指就僵在那里,但幸好,大家都在各聊各的,没人注意到她。 可能连陈赐都没有。 小姑娘抿了抿唇,又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像是很久很久前的小时候,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在使用原始的技能撒娇和示好。 她鼓着嘴角,小声道:“对不起。” …… 陈赐和李威很快离开。 而直到离开,陈赐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她想,要不是为了陪李威,他肯定一点都不想过来,也不想见到她吧。 * 拐角处。 李威拿着那张表,走进教学楼:“我记得老吴是说下个月之前交就行了啊?你干嘛非催我今天来啊?” “高二教学楼这么远,你跟过来也不嫌累。” “是么,”陈赐淡淡,“记错了。” “哦?记错了?”李威哂笑,“你是说你那个连上星期第三道数学题选什么都记得的脑子――不记得老吴五分钟之前说的截止日期?” “……” 李威又道:“还有,你这衣服不是才塞进去的吗,谁又给你扯出来了,我再帮你弄下……” 说话间,李威就要直接上手。 陈赐侧身躲过。 李威:“怎么的?刚刚不是你自己给塞进去的吗?我说要给你扯出来,你他妈还叫我别管――现在它出来了,我给你塞回去也不行?你到底想咋?” 陈赐:“想你少管闲事。” “……” 男人,不可理喻! 李威:“不过感觉你心情变好了。” “是么,”陈赐压了压唇角,“我心情什么时候不好过?” 早自习差点被低气压压死的李威:“……” * 中午,宋嘉茉正在小卖部买水,广播就提前响了。 万雅并没开播,而是在调整话筒。 “感觉学校的话筒不怎么好用,”宋嘉茉仔细听了听,“杂音好多,音质也不够干净。” 尹冰露:“是有点,不过可能一直以来也没什么人用过吧,能理解。” 宋嘉茉想了想:“要不我趁周末去买个话筒?” “可以啊,”尹冰露在挑零食,回她,“换个设备肯定效果更好。” 但这就涉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宋嘉茉蹭着下巴:“附近有什么卖话筒的地方吗?” 尹冰露也陷入沉默,正想提议,旁边就传来道声音。 “后街那边有家音响专卖店,说不定会有。”程新觉笑着抽出瓶水,“好巧,又是我会答的题。” 宋嘉茉愣了下,瞧向他:“具体在哪个位置啊?” “沿着洛南路往里拐,然后――”说到这儿,程新觉停了停,“太复杂了,不好说,放学我带你过去吧。” 她抬眼:“你正好也要去吗?” “我不去,”程新觉扬了扬风流的桃花眼,“带你啊。” …… 她本意不想让程新觉一起,但那个位置确实很难找,她看导航也没能看懂,最终还是和他同行。 他们一路走着,偶尔也会说两句话,都是他开启的话题。 不过程新觉的恋爱经验丰富,情商很高,不会刻意没话找话。 氛围没她想的那么难捱,偶尔,他也会说些有趣的东西。 她能感觉到,这样的分寸周到、游刃有余,并非他天生就会。 恋爱不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也不知道他被调.教过多少遍,又是多少女生耗费青春,才换来的一点点,他的成长。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可惜,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叹气了?”程新觉笑,“到了。” 她晃晃脑袋,走进店里。 他们穿的都是校服,又站在一起,加上程新觉长着一双浪荡的桃花眼,话没说两句,引来不少误会。 比如宋嘉茉刚站定,想试一个蓝色话筒,老板娘就撑着脸颊,朝他俩笑开: “现在的小年轻恋爱,真好啊。” 宋嘉茉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们没谈恋爱,就是普通同学。” “普通同学他还陪你这么久啊?一般都是送进来就结束了。”老板娘很懂似的,还对她使眼色,“放心,不会告诉你们老师,附近也没别人。” 宋嘉茉:“真的不――” “你看你男朋友笑得多开心。” “……” 接下来,她全方位论证分析,花了十多分钟,澄清他们并非情侣关系。 连买话筒都顾不上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最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老板娘半信半疑,嘴上说着“明白明白”,眼神却一如既往地笑眯眯。 这老板娘声音清晰,她们又讨论太久,大半个商场的人都知道了。 宋嘉茉没了买话筒的心情,最终随便逛了逛,便走出来了。 程新觉蹲在门口的石柱上,打趣:“这么怕和我扯上关系啊?搞得我还怪伤心的。” 宋嘉茉:“你前女友知道吗?” “什么?” “你伤心这件事,”宋嘉茉顿了下,“你一篮球队的前女友知道吗?” “……” 程新觉被她堵得停了下,这才继续笑,“你是不是有点讨厌我?” “不会啊,我只是觉得,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被误会,当然要解释清楚了。” “懂了。”程新觉跳了下来,“走吧,严谨的小宋同学。” * 严谨的小宋同学回到家,又忙活了一阵自己的事情。 但不管做什么,她脑子里,时不时就会出现那个蓝色话筒。 当时没买,现在后悔了。 越想越喜欢。 宋嘉茉在位置上纠结了一个多小时,最终还是决定,今日事今日毕。 先把话筒买回来再说,万一明天就断货了呢? 她一起身,发现陈赐就坐在沙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走到门口,正在换鞋时,身后的人也出声了。 陈赐:“去哪?” “买话筒。”她老老实实地说。 “现在,晚上十点?” “……”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继续沉默。 身后又有声响传出,陈赐好像在做自己的事情。 他没开口,看气氛也不像是同意的意思,宋嘉茉刚硬起来的腰杆,又软了下去。 她妥协:“那我不去就是了――” 结果侧头一看,陈赐正在她旁边换鞋。 “愣着干什么,”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淡声道,“送你。” …… 这晚,她还是坐上了陈赐的自行车。 本来是想拒绝的,可转念一想,他们好像在吵架,那很多话,她就没法顺理成章地开口。 她鼓着嘴,沉默地坐上后座,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薄荷香气。 他们这算……什么呢。 宋嘉茉抿着唇,手不知道该抓哪里,看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缓慢地朝前移动。 有风吹过,发丝挠在脸上,有点痒。 陈赐的声音,也顺着夜风飘了过来。 “嗯,就这样,不用扶我。” 她一时没搞懂他想说什么,直到听见下一句―― 陈赐:“等会摔下去我亲自抱你去医院。” “……” 真的想不通这人的嘴是怎么长的。 她气鼓鼓地,一把抓住他衣角,两手揉出不规则形状。 陈赐:“衣服明天就被你扯烂。” 被他再三挑战底线,宋嘉茉忍无可忍:“扯烂就扯烂!我扯烂你衣服还要选日子吗!” 沉默两秒。 前座的人倏然笑了声。 “怎么,这下正常了?” “我哪有不正常,我早上也很正常――算了,你不懂,”宋嘉茉泄了气,“你根本不懂我有多伟大。” “……” 顺利抵达目的地,宋嘉茉路线很明确,直奔那家店而去。 老板娘还在位置上看剧,见她来了,很快便认出。 目光又落在陈赐身上,扫了两圈。 很快,那老板娘笑着问她:“又带了个男朋友来啊?” …… ………… 老板娘语出惊人,宋嘉茉吓得差点没拿稳话筒,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惊魂未定地转头。 果然,陈赐已经垂下眼帘,目光直直朝她看来。 他缓缓挑起半边眉梢,不咸不淡地重复那个字―― “又?” 第三十步(脖子红成这样...) 这误会更大了。 宋嘉茉连忙改口:“不是又带了个男朋友――” “哦, ”老板娘笑眯眯,“那这个才是正牌男友?” “……” 真是没法解释,她喉咙口直冒火, 嗓子也突突地跳。 宋嘉茉连忙选好话筒,想付完款跑路。 “我要这款, 谢谢。” 老板娘拿了件新库存, 又包装好, 在收款机上按下数字:“扫个码就行咯。” 宋嘉茉正在开手机的期间,陈赐已经率先调出付款码, 替她付了钱。 走出商场, 晚风渐凉。 商圈这会儿还很热闹,五光十色的牌匾亮得招摇, 街灯照亮每一条小道。 宋嘉茉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果然, 等走到安静的地方,陈赐开口了。 他像是憋了口气, 这会儿才冷笑出声: “很好, 宋嘉茉,我第一次被当男朋友,竟然还是个备胎。” “……”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只得嗫嚅道:“是老板误会了……” 陈赐:“还跟谁来过?” 她说,“你不要管。” 单车咔哒一声开锁, 他直起身,淡道:“我偏要管呢?” 他的目光毫不避讳,直直朝她看来。 有一瞬间, 她甚至觉得自己被看穿了。 心跳也跟着慢了半拍。 宋嘉茉偏开脸,躲避道:“就、就程新觉, 可能你都不认识。” “认识。”陈赐不怎么意外似的,“他是不是想追你。” 他语调如此平整,仿佛在说明早的酸奶要喝什么味道。 宋嘉茉轻咳两声,讪笑道:“没吧,就是挺花的,对谁都那样……” “哦。” 你哦什么…… 她嘟囔着,跟上他的脚步。 陈赐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一提到那个姓程的,就会莫名其妙地烦。 他拍了拍后座:“上来,回家。” * 到家之后,气氛又沉淀下来,宋嘉茉洗完澡,准备钻进房间。 结果去客厅拿个东西,刚一抬头,就和陈赐撞上视线。 陈赐:“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她老老实实地噢了声:“谢谢你今天送我。” “你再客气点,怎么不谢谢我还给你付了钱。” “……” 她嗫嚅:“那你想让我说什么……” 小姑娘低头看着鞋尖,好像早上那个言之凿凿的人并不是自己,可能是刚洗完澡的缘故,鼻尖略红,凭白多出几分委屈意味。 不管错的是不是她,先心软的总是他。 “算了。” 陈赐嘲道:“怪我,明知道你是故意惹我,还往里跳。” “我没故意惹……” 他抬眼,一字一顿:“以后不许再帮人追我,明白了吗?” 宋嘉茉当然知道,但还是很有骨气地撇开眼,给自己找台阶下:“原因呢。” “我不喜欢。” “噢,”她继续给自己找台阶,“我没你这么难搞,你可以给我介绍。” 陈赐气笑了,舔舔唇瓣。 “我给你介绍?” “资源互相利用,不是很好,”她说,“那不然我在家里住一辈子吗?” 陈赐:“为什么不行?” “你……家里以后是要留给嫂子住的,我在的话,你们不方便。” “干什么不方便。” 她那双眼睛矜持地瞪圆:“干什么都不方便啊。” “……” 客厅里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再度开口:“反正,我就是这么一个……还挺恶劣的人,你以后也别老是送我了。” 她也是人,也会舍不得,也会不坚定,看着陈赐背影的时候,也会觉得,这一生哪怕只能这样陪着他,其实也很好。 但感性褪去,又总有理智,这些话需要很努力地说出口,才能尽量让自己不要功亏一篑。 她说,“上下学什么的,我都能自己走,还有――” 陈赐:“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韩剧绝症女主,什么都能自己扛?” “……”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她错愕地眨了眨眼睛,仰头看他。 陈赐说:“少跟我划清界限,不可能。” 她恍然间觉得他什么都懂,又觉得,他可能只是看出她的言不由衷。 “那也不能永远活在你的庇护下,”她努力地把话说完,“我自己,也是要,长大的。” 楼上的灯熄了一盏,窗外夜色说不出来的安静。 “我还没死,你就不用长大。” 他嗓音很淡,又带着不由分说的重量。 竟像个承诺。 *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宋嘉茉知道,因为她坐在床上,出神地看了许久。 无数画面闪过,她想了很多。 已经到了连骗自己都骗不过的时候了。 已经到了再怎么催眠,也没有用的地步了。 这些天,她一直在用“青春期躁动”给自己洗脑,但没人比她更清楚地知道―― 陈赐背她的那一晚,在并不漫长的小巷里,有一瞬间,她是真的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尽管今早说了那样的话,但少年骑着单车追过来,只为送一盒创可贴的时候,她还是从酸涩中,拼凑出了秘密的高兴。 明明是有误会就要说明白的人,可当老板娘说陈赐是正牌男友时,她那么能说会道的一个人,无数反驳哽在喉咙,到最后,竟然不想澄清。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她喜欢陈赐。 她真的喜欢陈赐。 是说服自己百遍不可以,是蒙骗自己千遍弄错定义,但只要看到他的第一秒,心脏就会不争气地点头承认――明知不可以,也还是忍不住。 她翻了个身,埋进枕头里,却并不想再因此困扰。 尹冰露说得对,喜欢一个人又不犯法,她不需要他给出回应,这份喜欢也无需任何回音。 只要她把这份心意,悄悄埋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那么即使长出参天大树,只要不影响任何人,那就没有关系。 陈赐把她当妹妹又怎么样,她会是很称职的妹妹,在他的人生中,扮演好自己该有的角色。 不会破坏他的,自己悄悄喜欢就好了,不要再有负罪感了,她安慰自己,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 恍惚着,又想起刚刚。 全世界都在催着她快快长大,只有他生怕她做不回小孩。 她下巴抵在膝盖上,悄悄红了眼眶。 * 第二天的早餐是面包,阿姨给她煎了两个蛋。 手边的牛奶已经被倒好了,她洗漱得慢,看陈赐盘子有些空,不知道他是刚吃完,还是没来得及吃。 宋嘉茉想了想,抿唇,将自己的溏心鸡蛋分了一个过去。 她正在倒酱油的时候,听到陈赐接了个电话。 李威:“赐哥,在干嘛?” 陈赐:“在给公主当垃圾桶。” 宋嘉茉:“……” 电话的内容很简单,李威约他出去打球,顺便还要再吃个饭。 通话结束后,宋嘉茉问他:“你们也有聚餐吗?” “你要一起?”陈赐偏头,“我问问能不能带家属。” “不是,”宋嘉茉说,“我们播音社也有,估计不和你们在一起。” 学校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通知要社团聚餐,完了还必须得合影。 正常社团需要走流程就算了,播音社也得参加。 这也就意味着,今天下午,她的广播二组,得和万雅的广播一组,一起吃顿饭。 根本不知道怎么吃,不会吃到一半打起来吧。 不过,也许有机会知道……当时三个学长学姐,为什么要爽约了。 下午三点多,她本打算准时出发,结果尹冰露临时有事去不了,她想了想,便和老师请了个假。 矿泉水不在,她一个女生单独在那儿,也挺尴尬。 结果临近六点,家里的门铃突然被按响,她以为是陈赐,还在奇怪他怎么没带钥匙。 结果门一拉开,三个人整整齐齐站在门外。 尹冰露、江寺、费列。 “我爸妈吵架,等我好不容易赶回去,他们又和好了,”尹冰露道,“我们要不还是过去吃饭?” 宋嘉茉笑:“正好,老师刚还跟我说这事儿呢。” 就这样,几个人又上了车,前往学校附近的餐厅。 车上,宋嘉茉转着手机,问道:“要不要提前说声?” 他们又打算过去的事情。 江寺:“不用吧,麻烦。” “也行,正好我车上玩手机会头晕。” 他们到烤肉店的时候,万雅正巧不在,看样子是去洗手了。 两个学姐没看到他们,只是一边烤扇贝,一边闲聊。 “这家没有之前万雅请我们的好吃。” “她还是用了心的,那天晚上吃的店、唱K的地方,还有送我们的礼物,都挺好的。” “老师也真是的,一二组都是竞争关系了,有什么好交流的,还非得凑一块儿吃饭,还要拍照。” “为了存档留念吧,好记录教学工作。” “幸好宋嘉茉不来了,不然坐在同一桌上吃饭,得多尴尬啊,我都不知道说什么。” “你说当时临时反悔,她会不会记恨上我们啊……” 两个学姐说到这里,万雅适时出现,拿着纸巾擦手,笑道:“嘉茉人很好,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的。” 说完,越过她们身后,看往宋嘉茉的方向。 两个学姐这才意识到什么,赶紧闭上嘴巴。 宋嘉茉挑了个位置,招呼成员坐下。 万雅如同和朋友聊天一般:“不是说不来了吗?” “事情解决,就顺便来了。” 万雅笑了笑:“那还挺好的,人多热闹。” 没一会儿,有个陌生面孔出现,站在桌边,像是在找什么。 宋嘉茉:“……你是?” “我们社团的挂名副社长,”万雅说,“看你们不来,就叫他来了。” “来了正好,一起坐吧。” 那人找位置的时候,宋嘉茉手机也亮了下,是陈赐发语音过来了。 她戴上耳机听,听完又忙着吃尹冰露给她卷的蔬菜,没摘下。 旁边两个学姐以为她在听歌,不由得开始低声讨论: “挂名啊?早知道他是挂名我就不过来了,当时不是说副社长很厉害的么,又说跟着宋嘉茉很难赢,那谁报名社团都不是为了输的吧。” “你小点声……就算当时知道他是挂名,但万雅请了客,又把我们吹得那么厉害,我们肯定还是会答应的啊。” 身旁的OO@@,在她耳机的遮掩下,竟是听得更清晰。 宋嘉茉不由得转头,看了那“挂名副社长”两眼。 江寺憋了很久,见状立马八卦:“很厉害的,稳居年级前五的一位大哥,之前羽毛球社的社长。” 尹冰露:“那为什么要来做挂名?” “给好处了呗,可以出去宣传他也是自己社团的,到时候大家投票,肯定投自己唯一认得的那个,双赢啊。” …… 宋嘉茉抿了抿唇,差不多知道了。 整个事情也很简单:万雅想挖人,不仅请客吃饭唱K,还送礼物,并且宣传有厉害的人在自己社团。 这样的重重诱惑下,确实很容易倒戈。 并且或许这么看起来,确实是万雅这边的胜算更大。 那个学姐说得对,谁报名社团也不是为了输的。 她们是,她也是。 宋嘉茉摘下耳机,一边思考,一边在备忘录上打字。 而尹冰露和江寺,则在继续小声八卦。 说完之后,江寺抬头一看,问万雅: “你们都靠得好近啊,不闲挤得慌吗?” 万雅摇头说不会:“我们社团气氛挺好的。” “你们怎么都离得那么远啊,”她玩笑道,“关系不好吗?” 话音刚落没多久,万雅还想再说些什么,结果费列看着某处,嫌弃地开口:“江寺,你口水溅到我杯子里了!” 江寺贱得不行:“中午咱俩可是吃的一个辣锅,乖啊,不差这点口水。” “你好恶心啊,滚!离我远点!!!” 两个人又开始日常吵,尹冰露在旁边煽风点火,一下“你们不要再打了啦”,一下“撕得好,再撕响些”―― 最后江寺又委屈巴巴地,找宋嘉茉评理。 “我评不了,”宋嘉茉耸肩,“你们幸福就好,细节就不必对我交代。” …… 万雅看着他们气氛融洽,又看看自己这边,全都在低头吃饭,就算偶尔有交流,也并不热络。 别说像他们那样玩乐了,这边就连引出一个话题,都很艰难。 万雅哽了下,识趣地闭了嘴。 * 饭局散场,拍完合影之后,大家各自回家。 今天不凑巧,陈赐跟她吃饭的地方离得远,她和尹冰露一起回家。 在路上,尹冰露还在说:“这万雅怎么搞的跟娱乐圈一样,还挂名,整得神秘兮兮的。” 宋嘉茉:“方便宣传呗,有个名气高的,对社团总归是好事。” 尹冰露:“这好事怎么就不能落在我们头上?” “说不定也行呢,”宋嘉茉说,“我回去问问陈赐。” ――说是问问,其实她是抱了必须谈下的决心。 输什么不能输气势,这是宋嘉茉的人生准则。 而且,如果要说学校里谁能压过那人的风头,可能也就只有陈赐了。 因为有想法,晚上,她早早就洗了个干净,想办法凑到陈赐旁边。 陈赐正在看动物世界,看起来还比较投入,她尽量自然地在他旁边坐下,等待一个机会。 终于,机会来了―― 动物世界播到尾声,陈赐打算换个节目。 她及时看出,动了动手中的遥控器。 少年勾了勾手指,低低嗯了声:“给我。” ――不知是不是因为尹冰露总看一些不对劲的总裁文,搞得宋嘉茉也有点神经失常,对“给我”这两个字异常敏感。 更何况陈赐天生低音炮,什么话经他说来,都带着点儿磁性和沙哑,还有……撩拨。 她拼命遏制自己脑子里的黄色废料,但大脑不听掌控,面前突兀冒出许久前做的那个梦―― 沙发、陈赐、她。 ……好像梦里就是这个沙发,她就躺在陈赐坐的这个位置之下。 记性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譬如此刻,那个梦如同电影一般,事无巨细地在她面前铺陈开。 甚至细致到了他下巴上的汗水,还有颈窝的凹陷。 陈赐见她许久没动作,目光转了回来,这才缓缓向后靠了靠,扬眉。 “想什么了?脖子红成这样。” 第三十一步(戳了戳自己柔软的唇瓣...) 冷不丁被人戳穿, 她脸颊霎时红透,连忙曲起手臂,挡住了自己的脖子。 宋嘉茉:“我只是在想――” 就在这时候, 《动物世界》切换到新一期,背景音充满感情地, 回荡在整个客厅: “春天来了, 又到了万物交.配的季节。” …… ………… 少女缩了缩脖子, 如同什么有趣的水墨画一般,一点红落在耳垂, 又慢慢向前洇染开来, 最终爬满眼尾和鼻尖。 她像只被煮熟的龙虾,又偏偏很有自知之明似的, 缓缓挪动手臂, 改为遮住自己的脸颊。 陈赐:“……” 所以到底是在想什么? 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客厅里空气闷热,她如同扔掉烫手山芋一般, 丢掉遥控器, 然后仓促跑回了房间里。 陈赐莫名地瞧了她几秒,直到人影消失不见,这才收回视线。 十分钟后。 宋嘉茉不屈不挠, 整装待发,再次出现在了沙发一角。 ――这次戴着口罩。 陈赐不清楚她今晚到底想搞什么东西, 狐疑地盯着她被抓了两下的雪白脖颈。 ――因为实在是没地方可看了。 宋嘉茉:“哥哥。” 他早料到似的,遥控器抛了下,换只手接住。 “说吧, 什么事求我。” 她略有些惊诧:“你怎么知道?” 陈赐:“你一般这么亲热地叫我,没什么好事。” “……” 宋嘉茉轻咳两声, 道:“你今年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比如……来我们社团,当个挂名副社长?” 他眯了眯眼,似乎对这个前缀颇为不满:“副?” 她理不直气也壮:“因为社长是我。” 陈赐:“还是挂名?” 宋嘉茉:“挂名还不够?” “……” “这是你求人的态度?”陈赐懒洋洋觑她,“什么也没有,就想我去给你们广播社当副社长?” 她觉得这个说法不对:“准确来说,广播社还不属于我,是广播二组的副社长。” “没门。” “别呀,”宋嘉茉连忙道,“还能谈的,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满足,都给你。” 陈赐瞧了她一会儿,道:“没什么缺的。” 事情陷入僵局,宋嘉茉坐在那里,一时没有头绪。 “说完了?”陈赐道,“说完回去写作业。” 突然,灵感来了,宋嘉茉道:“这样吧,既然你这么想让我写作业的话,下周一有个随堂小测,我要是能提高十分,你就来我们社团。” 说完,没等陈赐回答,宋嘉茉起身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那我去复习啦,谢谢哥。” 说完人就没影了,压根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陈赐:“……” 谁跟她说定了? * 时光一晃而过,很快到了下周一。 在随堂小测之前的,是更重要的播音。 这周的播音归宋嘉茉。 尽管已经预先和大家讨论过多次,但她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 播音前,宋嘉茉翻了翻英语课本,做好标记。 有了万雅的前车之鉴,她的开播还算顺利,也没撞上什么恶劣天气。 晴朗的阳光中,她的声音徐徐传遍校园。 “同学们中午好,我是宋嘉茉,本周午休将由我们广播二组陪伴大家。” “今日冷知识:过度嗜睡也是一种病症,患者会不分场合地陷入昏睡,沉睡时间几周到几个月不等,这期间除了自己醒来饮食之外,任何事都不会叫醒他。等到醒来之后,患者会不记得自己在昏睡中的一切,这种疾病被称为睡美人症候群,英文名称为Klee-Leve Syndro,简称KLS。” 刚打铃,各班都吵吵闹闹,但“冷知识”三个字一出场,校园就慢慢安静了下来。 好奇心驱使他们认真聆听。 “我怀疑我也有,我上次在老张的课上睡死过去了,他丢粉笔都没有砸醒我。” “我可能也有,我他妈一上政治课就犯困。” “是那种什么话都叫不醒但‘下课’可以的睡美人症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嘉茉:“在我国,犯人被执行注射死刑时,可以选择背景音乐。” 这个知识更冷,一大半的人都抬起了头。 “我靠,真的假的?” “和监狱长喜欢同一个歌手的话,可以改成死缓吗?” “那我能听收费歌曲吗?没有会员。” 宋嘉茉:“研究证明,煮熟鸡肉不一定要用火,八小时内连续拍打十三万五千次也可以做到。” 不知不觉间,大家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 底下讨论得热火朝天: “我这样打你的脸,你会熟吗?” “在我脸熟之前,你的手会先脱臼。” “宝,你想的不是你的脸,而是我的手,你好爱我。”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会把你手打脱臼。” “……” 几个冷知识下来,不少人都乐意去听,边整理着书本,边听广播。 宋嘉茉:“今日冷知识词库:Syndro,综合症;execute,e-x-e-c-u-t-e,依法处决;sp,拍打。” 就这样,说了几个冷知识,再科普了几个对应的英文之后,今日播音结束,她下麦了。 回去的路上,走廊异常安静。 她第一次觉得脚步轻快又沉重,忐忑地想:不知道今天的广播,会不会有人认真听? 冷知识这个想法是她提出的。 利用了大家最本能的好奇心,再配合上一些必要的知识―― 她希望能利用这样的碎片化时间,让广播在简单有趣的同时,也能给大家带来些什么。 挑选内容的时候,她也会尽量选英语书上的单词,或是阅读理解中出现的高频词汇,做到简单又高效地学习。 今天很巧,下午听写时,正好有两个词,全班都对了。 段莹较为惊讶:“今天可以嘞,这两个词所有人都没错,怎么搞的?” “老师,今天中午宋嘉茉广播里说了的!execute,依法处决,还有sp,拍打,我印象太深刻了。” “行,”段莹笑,“连你都对了,证明宋嘉茉这个广播蛮到位。” “女神你什么意思,不要看不起人,我虽然不爱背单词,但万一下次听写就全对了呢?!” 段莹笑着整理书本:“那我期待那天哈。” 临走之前,她递给宋嘉茉一个噙笑的眼神。 宋嘉茉读出来了,是肯定。 这瞬间,仿佛普通的身体,被人注入了满满的活力。 宋嘉茉突然觉得,从几千条微博中筛选这些冷知识,是值得的,这些天的努力,也都有了意义。 一切都变得值得期待了起来。 *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学校安排的生物课。 他们高考不考,只是学校安排来涨知识的,避免偏科太严重。 因此课上会比较轻松,但这个老师有职业病,不管什么班级,都喜欢弄随堂小测。 想做就做,不想做也可以空着,互相讨论也行。 总之就是比较随意。 上课之前,宋嘉茉正巧去贩卖机买橙汁,听到生物老师在和陈赐说话。 “我等下有点事,发了随堂小测之后,你就去一班帮我监考一下啊,下课收起来就行,别的不用管。” 陈赐:“好。” “如果嫌无聊,也可以把那些题做一下,巩固巩固基础嘛。” …… 陈赐这节正好体育课,便在窗口随意等着,手里还拿着叠随堂小测的卷子。 生物老师刚讲完课上内容,就被别的老师喊了出去。 趁着这空当,宋嘉茉拉开窗户,扯了扯他的衣摆。 “哥,你等会儿在台上肯定很无聊吧,要不要顺便把这卷子做一下。” 陈赐没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多考十分你就来我们社团啊。” 宋嘉茉紧急道:“等会儿我有不会的就暗示你,嗯……眼睛是A,鼻子是B,嘴巴是C,脖子是D。” “如果这题选A,那我摸眼睛的时候你就咳嗽一下,OK吧?” 陈赐沉默片刻:“你拿成绩跟我当筹码交换,然后让我帮你作弊?” 本以为她会否认,谁知道小姑娘略一偏头,眨着眼睛,很无辜地问: “不可以吗?” “……” 很快,老师走了过来,示意他可以进班了。 临走前,少年偏头,义正言辞地扔下一句:“不可以。” …… 卷子发下来,尹冰露问她:“你哥拒绝你了,怎么办?” “放心,”宋嘉茉胜券在握,“我还不了解他吗,我可以通过分析他的微表情,来确定这题选什么。” “真假的?” 她很肯定:“当然。” 因为这段时间有好好看书复习,所以题目她基本都会做,只是速度慢了点。 老师给的题目很多,正常时间内根本算不完。 还有两分钟就要收卷了,但她的最后一题还没写。 这题计算很多,十分钟起步。 前排的男生正在百度,宋嘉茉晃了晃笔尖。 她有比百度更快的方法。 少女撑着脑袋,轻咳两声,目光落向台上。 陈赐边算边休息,正写完最后一题,察觉到她的视线,淡淡看了过去。 她动作很快,一见他目光过来,立刻坐直身体,比了个7,摸了摸自己的眼尾。 好,没反应。 那第七题就不是A。 宋嘉茉又蹭了蹭自己的鼻尖。 依然没反应。 陈赐不由得在心里冷笑,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下一秒,小姑娘轻轻抿了抿唇,指尖一触,戳了戳自己柔软的唇瓣。 少女的嘴唇是粉的。 像是甜品店里的樱花冻,弹弹软软,被碰到就会发颤,不用尝也知道很可口。 轻压一下,还会回弹。 无来由地,他突然想起很久前的咖啡店里,她穿着一身乱七八糟的东西,靠在柜边偷吃甜品。 有多余的奶油沾上手指,她头上的兔耳一晃一晃,伸出一截舌尖舔掉―― 无来由地,他喉结滚了滚,不自然地偏开眼睛。 宋嘉茉大喜过望。 她转头和尹冰露分享喜讯:“选C,选C,不选C我跟陈赐姓。” 尹冰露:“确定?” 宋嘉茉:“你在质疑我对他的了解?” 他反应那么大,这题不选C――她把自己杀了给生物助助兴。 …… 随堂小测很快就出了成绩。 啪啪打脸的变成了宋嘉茉自己。 前面的题目都对了,唯独最后一题,她最有把握的一题―― 正确答案不是C,是B。 宋嘉茉:“……” “………………”?? 很快,她压抑着愤怒回到家,等陈赐下了晚自习一回来,便怒气冲冲地质问他。 “你干嘛骗我?” 陈赐顿了下,不知这公主的气从何而来。 “我什么时候骗你?” 宋嘉茉拿出随堂小测的卷子,鼓着脸颊,指尖点上第七题: “不是你说这题选C的吗?” 还得是醋,溜,儿 第三十二步(妻管严) 客厅灯光细碎, 少年背着单肩包,只停顿了一秒。 很快,陈赐好整以暇地反问她:“我什么时候说过这题选C?” “我当时摸嘴巴的时候, 你那个表情,你那个动作――不是选C是什么?” 宋嘉茉想了想, 找到答案了:“好啊, 你故意混淆我……” “没故意。” “那是什么?”宋嘉茉说, “别告诉我你那时候只是想打喷嚏,不, 你是想诬陷我, 你想谋害我,你这是在杀人!” 陈赐:“……” 他敏锐地意识到话题走向不太对, 掀起眼皮道:“接着说。” “虽然你犯下了这么大的错――”小姑娘话锋一转, 粲然一笑, “但是如果你可以来我们社团的话,我就勉强原谅你。” “……” 猜到事情走向的陈赐:“勉强、原谅、我?” “嗯啊, ”她很“大度”地说, “虽然你犯下了滔天罪行,但是如果你将功补过,我就可以既往不咎。” 陈赐:“语文学挺好。” 宋嘉茉顺水推舟:“来嘛, 我们社团福利很好的。” “比如?” “比如可以经常看到我,和我同桌吃饭, 请我喝奶茶什么的。” “……” 他舔了下唇:“那挺倒霉。” 他讲话一如既往地不留余地,她泄了气,在他面前的阴影里站了会儿, 准备走。 陈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什么时候报道?”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半转过身子, 懵懵地“啊”了声。 陈赐:“不是要我当副社?” “明天――明天就可以,”宋嘉茉立马抢答,“不用报道,随时上岗。” 陈赐:“行。” 惊喜来得太突然,她眼里像是嵌了光,憧憬道:“真的啊?那你明天要来哦。” “知道了,”他从她身旁经过,腾出只手,随意揉了揉她的发顶,“小麻烦精。” 宋嘉茉摸着被他揉过的地方,轻轻耸了耸肩膀。 * 晚上睡觉前喝了半瓶水,凌晨不知道几点,宋嘉茉醒来。 她刚拉开门,感觉光线不太对劲,仰头一看,二楼的灯还亮着。 狐疑地走到二楼,才发现阿姨也正好走出房间。 宋嘉茉:“江姨,这灯是你点的吗?” 江慧:“不是啊,我也才起。” 她缓缓将露台拉开一条小缝,看见陈赐的身影。 她嘀咕道:“晚上不睡觉,跑这来吹风干嘛……” 江慧:“不是第一次了,他之前大晚上也没睡呢。” 宋嘉茉:“啊?什么时候?” “就是……那天你也在,好像是你们密室逃脱回来吧,我还听到你俩说话了呢。” “噢,好像有点印象。” 她抿了抿唇,随口胡说:“可能是什么少男心事吧。” 这天她被陈赐入社的快乐冲昏了头脑,没再仔细深究,下楼上了个厕所,就再睡着了。 * 次日到了学校,中午时,社团的老师又通知开会。 万雅的广播一组坐在左边,宋嘉茉和尹冰露他们坐在右边。 老师道:“区里马上有个十佳社团的评选,我看你们办得还不错,不如去试一试吧,帮你们报名了。” 江寺问:“我们这不是有两个组吗?社团算谁的啊?不是还没定吗?” “是的,这个只是初赛,所以不重要,我已经确认过了,那边说可以两个组都去。” “等决赛的时候,你们一二组到底留下谁,结果肯定已经出来了。留下的正式成员去比决赛就好。” “现在不报名,到时候就报不上了,”老师道,“你们先去比着,也顺便看看你们各自在比赛中的表现,到时候哪个组留下,比赛表现也会成为重要参考之一。” 江寺点着头,没再说话。 老师:“还有问题吗?” 宋嘉茉问出最关键的:“具体怎么比呢?” “哦,差点忘了,”老师笑,“播音社的话,你们中午广播的时候录个音,把自己的节目录下来,弄好后发邮箱就行。” 听起来还是挺简单的,也不耽误时间。 这天中午,开完小会后,宋嘉茉照例打开广播,输送自己各式各样的冷知识。 并在最后附上英文和重点单词。 效果好像还不错,这次播完路过走廊,还能听到有几个人在讨论。 感觉到了一点点进步,她身心舒展。 * 回班后,宋嘉茉和尹冰露讨论:“我哥今天进社,你说要不要做点什么……表示一下我们的欢迎和重视?” “万雅她们好像经常这样,弄团建什么的,培养默契和凝聚力。” “我们也可以啊,”尹冰露说,“我听说高三今晚讲卷子,陈赐应该全对吧,就可以翘了。” 宋嘉茉:“那我们去哪儿?” 尹冰露:“你有没有很想去的地方?” 她想了想,说:“北城电视台。” “可以呀,电视台不是正好,我们又是播音社,去感受一下媒体人的氛围。” 目的地就这样敲定。 一放学,宋嘉茉就给陈赐发了消息,然后去买了五杯奶茶。 她琢磨着陈赐第一天来,总得彰显一下领导风范吧,成功人士般轻咳了两声,收起手中的奶茶:“这是我们第一次团建,主要是庆祝……” 最先回应她的是费列,他表示非常不解: “接你哥进社还要庆祝?!” 江寺马上回嘴:“你懂什么啊,这叫仪式感,能不能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尹冰露:“你俩上珠穆朗玛峰去吵吧。” …… 两个人吵了一路,直到电视台门口才停下来。 这好像还是宋嘉茉第一次过来。 北城电视台很高,最上方缀着一颗多边形,是电视台的台标,因为长得太像星星,又被称为城市的启明星。 尽管没来过,但她很熟悉这座建筑。 因为从陈家的天台眺望过去,可以看见一览无余的启明星,年幼时的很多个深夜,她都在想,这里面,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呢。 一定很神圣吧,像引路人一样,将她从望不到边的黑夜里,引到光明的圣地。 宋嘉茉眨了眨眼,推开大门。 门口站着安保人员,询问她的来意。 宋嘉茉说:“来参观的,可以进吗?” “不好意思,参观需要预约,并且需要专门的工作人员带你们进去。”安保人员说,“临时是不能进的。” 宋嘉茉转头看向陈赐,他也瞧了她一会儿,这才道:“我打个电话。” 陈赐离远了些,拿出手机,朝对面说着什么。 尹冰露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他打完电话就能进了?” “应该是。”宋嘉茉说。 果不其然,十分钟后,有工作人员出来,将他们接了进去。 电梯里,她靠在角落,小声问陈赐:“你给大伯打电话啦?” “嗯,”陈赐道,“小事。” “他刚好有认识的人,可以带我们进去。” 宋嘉茉一直很规避,不会刻意打探陈家的很多私事,尤其是家庭关系。 但生活了这么多年,多少也知道,从那件事之后,陈父就很少再插手家里的公司,专心度假养病,一切大事小事便交到了陈赐大伯手里――也就是陈昆。 这些年来,不管是她和陈赐的学业、住宿,乃至家里的保姆,几乎都是陈昆一手操办。 这位大伯也是说一不二的狠角色,因此宋嘉茉比较怕他,逢年过节见了面,多数时间也是躲在陈赐身后,打过招呼就安静地坐在一边。 大伯人脉广,生意人都这样,也不稀奇。 不过他虽然严厉,却也是真心爱陈赐这个侄儿。 宋嘉茉“噢”了声,便揭过这个话题。 工作人员问:“你们想先参观哪里?” 宋嘉茉:“六楼新闻部能去吗?” “可以的。” 电梯门打开,穿过四四方方的电梯间,迎面而来的是宽敞的走廊,两边墙上挂着明星主持人介绍。 他们各自去看感兴趣的东西,宋嘉茉站定在那面墙前,看了许久。 尹冰露:“你看什么呢?温璐……哦,我知道她!” 宋嘉茉转头:“你知道吗?” “知道啊,北城卫视不是有一档节目是她的吗,我当时觉得她很漂亮,还特意搜了资料呢。” “她以前好像是电台的主持人,后面才正式进电视台,开始露脸。总之蛮温柔的,我每次难过的时候就听她的声音。” 宋嘉茉感叹:“是啊。” 就是有人的声音,天然就带着温柔与力量。 “你喜欢她啊?”尹冰露笑,“以后进电视台跟她共事啊!” 宋嘉茉偏头:“行,那你祝我追星成功。” 两个人话音刚落,斜后方横插过来一道声音。 陈赐:“追什么星,男的女的?” 尹冰露正开口想答,宋嘉茉打断道: “男的。很帅,八块腹肌那种。” “……” 楼梯间传来声音,宋嘉茉正要看过去,冷不丁地,听到陈赐的声音:“少追男的。” 思绪被拉回,她抬头问:“为什么?” 他目光淡然,好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 众人纷纷离开,前往下一个楼层,灯光微弱的走廊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宋嘉茉抵靠着墙壁,慢慢掀起眼睑:“那你呢?你是好东西吗?” 黑暗放大他的呼吸声音,陈赐垂下眼,目光少见地,带一点侵略性。 “你觉得呢?” 他没回答,把问题又抛给了她。 狭窄的通道里,她听见自己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 适时,不远处传来喧哗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尹冰露:“……万雅?” 气氛安静一秒,又听到万雅回答:“好巧啊,在这里也能遇上。” 宋嘉茉三步并作两步,连忙走上前去,果然,看到熟悉的脸孔。 万雅已经脱下校服,换成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她旁边站着个女人,看年纪四十来岁,眼角有一点点皱纹。 宋嘉茉听见一旁的工作人员,低声向那女人打招呼:“顾总监。” 那女人问万雅:“同学?” 万雅回:“是的,一起播音的同学,我是一组,她们是二组。” 女人点了点头,再没多说什么,万雅寒暄两句,也很快跟着那人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尹冰露还在奇怪道:“万雅旁边的总监什么来头啊?看着跟什么幕后boss一样。” “不太清楚,”宋嘉茉道,“可能她也恰好有什么认识的人吧。” * 回去的路上,他们正好路过学校,又赶上高三放学。 李威也是厉害,在茫茫人潮中,一眼就看到陈赐。 “赐哥,我们等会去玩桌游,就差一个人,不然没法开台,你来呗!” 陈赐正要开口,李威又加道:“你不来我就在路中间自杀。” “……” 陈赐转头,同宋嘉茉道:“先去一会儿,等下回。” 宋嘉茉:“等下是几点?” “……” 他略作沉吟:“十点。” “十点能回吗?”宋嘉茉狐疑道,“这都快九点半了。” “差不多。” 非常不信任他的时间安排,宋嘉茉缓慢地眯起眼睛,“你最好是。” 停了片刻,又道:“那你早点回啊。” “知道。” “晚了我不会给你留门的!” “……好。” 李威站在原地看了会,这才摩挲着下巴,小声道:“好像妻管严啊。” 刘石:“……” 你到底又在进行什么危险发言啊? 与宋嘉茉分开后,陈赐抬腿走了过来。 李威若有所思地道:“赐哥,你好像――” “好像有那大病!”刘石大声地说,并投递一个坚定的眼神,“哥,他骂你,揍他。” 陈赐冷淡地掀起眼皮:“今晚你们两个一起死。” 刘石:“……” 呜呜呜呜。 * 一行人顺利地开好台,玩些杂七杂八的游戏。 李威在一旁切歌,快乐投入麦霸的海洋。 一边在玩很俗的真心话大冒险,俗到他简直没法吐槽,但很快,剧情进入更俗的界面―― 酒瓶转到陈赐,话题的中央变成他。 有人嘿嘿笑了两声,八卦道:“赐哥,有喜欢的人不?” “俗死了!”李威忍不住拿着麦辱骂道,“你们花五百块钱就是进来玩弱智游戏的?还来问陈赐这个?你看人家搭理你们吗?以后谁再问这种傻逼三俗问题,我踏马直接踢――” 陈赐:“有。” 踢失败了,李威的麦克风砸到了自己的头上,咚地一声闷响。 房间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当这是玩闹,没想到他会真的回答。 短暂沉寂后,叫嚷声几乎掀翻屋顶。 “我操!我操!谁啊?” “真有假有?哪个年级的,谈了吗?!我直接祝早生贵子啊兄弟。” “介意双喜临门吗!我可以成为你的妹夫,让我们一家四口快乐生活在一起!哥!我的好哥哥!” 陈赐兴致缺缺地站起身来:“就一个问题,少扯东扯西。” 他觑了眼桌面上的酒水单。 “台开好了,还有没有事?” “没有我回家了。”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了:换域名了c l e w x x.卡姆。第一发,布还得是醋,溜,儿 第三十三步(“闭眼干什么”...) 陈赐推门进来的时候, 宋嘉茉刚换好枕套。 她抬头看了眼时钟:“十点零三。” “晚了三分钟。” 陈赐淡淡扬起眉梢。 “怎么,要罚我?” “那……那倒不至于,”她努努嘴, “不过我被子还没套,不如你帮我套一下?” “然后你‘勉强’原谅我的晚归?” 宋嘉茉有理有据地颔首:“差不多吧。” 陈赐换好拖鞋, 洗过手, 站在她床边。 她床上摆满了各种玩偶, 光枕头边就有两个。 陈赐随意瞧了眼:“东西挺多。” 宋嘉茉拽了个小羊抱在怀里,“我要抱着东西才能睡着。” 他嗤了声:“抱活的不行, 非得抱玩具?” 宋嘉茉也很有底气, 仰头回怼:“哪有活的给我抱?” …… 他本就是随口一提,她也是随口一回, 但话音落下, 四目相对之间, 气氛有一丝怪异。 ………… 她轻咳两声,连忙撇开视线, 道:“你先弄, 我等会来查收。” “……好。” 宋嘉茉在客厅等了几分钟,陈赐迟迟没有出来。 夜色安静,她泛起些困意, 又强撑着等了十来分钟,还是没动静。 少女打着哈欠走过去:“弄好没有, 我困死啦……”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恍惚觉得某一刻, 像极了婚后生活。 但很快,绮思消散得无影无踪―― 因为陈赐正坐在床头柜边, 就着一盏小台灯,翻看她的手账书。 这是她五六年前写的,也不能称之为手账,因为扉页被她重点标注七个大字―― 《陈赐作恶全纪录!》 宋嘉茉颤颤巍巍走过去时,陈赐正翻到第七页。 少女的字体秀丽,但又意外地可爱,带着些卷卷的圆滑感,力透纸背,看得出非常生气: 【我的哥哥,冷淡、恶劣、作恶多端,是个混蛋。】 她开始呼吸的那一刻,陈赐也缓缓、缓缓地转过了头。 宋嘉茉:“……” 谢谢,已经选好死法了。 陈赐好整以暇,挑眉:“我作什么恶了?说说看。” 她停顿两秒,连忙夺过本子:“哎呀,十几岁写的你也信,那时候不懂事嘛。” 宋嘉茉张嘴就来:“我的哥哥,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是个英雄。” 她笑嘻嘻:“长得还帅。” 陈赐:“……” 他施施然起身,眸光掠过去,“还有呢?” 宋嘉茉:“啊,什么还有?” “你骂我骂了半本书,夸我就十几个字?” 宋嘉茉失语片刻,没辙一般地哼唧几声,耍无赖似的,蹭着他肩膀把他往外推:“明天明天,明天写个小论文来歌颂您――” “我好困了,您大人有大量,先别跟我计较,让我先睡会儿,行不行?” 小姑娘身上温软,从嗓子里哼出来的像是气音,意外像柄小钩子,在谁的心上挠了一下。 “可以,”陈赐掀起眼皮,“如果这样骂哥哥,你能睡得着的话。” “……” ――她不仅睡着了,睡得还很好。 只是可惜第二天还得起早,她在被子里苦兮兮不愿意起,陈赐把她的被子剥开,将人扔进了盥洗室里。 接下来的一周,播音也很顺利,顺利地抵达周末,她终于可以睡个懒觉。 一觉醒来,窗外阳光正好,宋嘉茉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她拉开房门,正好和陈赐撞上视线。 他俩的房间相对,一个在书房左边,一个在右边。 有时候同步起床,看到对方拉开门,会有种镜像的错觉。 她揉了揉肩膀:“你怎么也起来了?” 陈赐:“找本书,去趟图书馆。” “正好我也要去,”她拿了罐雪碧,“一起?” 他看起来仍有些困,缓缓眨了下眼皮,整个人透出一股从容的慵懒气息。 “你去干什么?” 宋嘉茉想了想,露出一口细若编贝的小白牙。 “去图书馆查阅资料,看怎么夸哥哥比较好。” “……” 二十分钟后,他们出发。 上车后,宋嘉茉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哼着歌。 结果突然想起,刚刚出门的时候,好像看到了家里的司机。 她这才转头:“诶?郑叔是来载你去图书馆的吧?那我拉你一起,岂不是耽误你在车上补觉了?” 陈赐长指握着雪碧,仍在从困倦中缓神。 “那你放我回去?” 她仍旧笑眯眯:“不放。” 下了车,陈赐醒了不少,一罐雪碧也被喝得见底。 他扫了眼宋嘉茉:“你来图书馆,什么都不带?” 她神秘地说:“带了最重要的东西。” “嗯?” 宋嘉茉:“我的脑子。” “煮猪脑?”他反应挺快,“图书馆还能涮火锅?” “……” 宋嘉茉抬腿要去踹他,结果他反应更快,长腿三两步迈上台阶,消失在门口。 她撇了撇唇。 好好的男的,怎么长了张破嘴。 * 她来图书馆,照例还是为播音社。 一切都是如此地相似,江寺和费列先到,在三楼吵架,她随后劝架,最后尹冰露登场。 参加十佳社团的录音还没弄,他们在讨论要怎么做比较好。 这一聊就是好几个钟头过去,临近中午,他们打算出去觅食。 知道陈赐也在这里之后,江寺强烈建议,让她带着哥哥一起。 宋嘉茉当然不会抛下陈赐,她先整理好东西,然后下楼了。 他应该在一楼看书。 她找了一大圈,终于在某个书柜旁看到他。 陈赐正倚着书架,长指间夹着一本《本草纲目》,不急不缓地翻着页。 他看书的时候很认真,睫毛微微敛着,日光从他身后投落,洒下一圈带着光的绒毛。 宋嘉茉不想打扰他,站在一边等着。 突然,旁边钻出来一个女生,脸颊微红,递给他一张纸折的爱心。 然后更加害羞地快步走开。 宋嘉茉根本不用看,都知道里面是女生的电话号码。 ……陈赐,招蜂引蝶的祸水! 她撇了撇嘴,尽管知道他应该不会打开看,但还是不由得紧紧盯着他的指尖,观察他的动作。 很好,算他守男德,果然没将纸条展开。 他将书页的最后几行看完,这才合上书本,放进书架里。 陈赐抬起眼,只见平整的书架之上,忽然出现了一双眨动的眼睛。 宋嘉茉表情含羞,递给他一张纸折的小兔子。 她期待地抿起唇瓣。 陈赐蹙眉,狐疑地打开来看―― 【请客吃饭吗?[害羞]】 “……” * 话是这么说,但中午这顿肯定还是宋嘉茉请客。 其实她小金库的钱一直挺多,只是总没什么安全感似的,很少动用。 今天是社团出来吃,自然得她出钱。 结果她就是去上了个厕所的功夫,再回来,陈赐就已经把账结了。 对面,江寺和尹冰露吃得投入,费列正戴着耳机在听歌。 她低声同陈赐附耳:“你怎么买单了?” 陈赐:“不是你说的?” “我只是随便一说呀,哪知道你真付账了。” “那你回去转我。” “啊?” “我说,如果你真――” 她:“啊?” 陈赐:“……” “能给公主殿下买单是我的荣幸,”他挺无语似的,舌尖抵了抵齿关,溢出道气音,“满意了?” 宋嘉茉赞许地点头: “孺子可教。” 终于,最后一片肥牛被尹冰露抢走后,江寺结束了战斗。 他问陈赐:“哥哥下午还在吗?” “不在,”宋嘉茉代为回答,“篮球社的人租了个桌游厅,喊他过去玩呢。” 陈赐把玩着手机,顺口道:“一起?” 宋嘉茉正要拒绝,江寺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 “……” 过去的路上,她问江寺:“那边都是篮球队的人,我们去干嘛?” 江寺理直气壮:“去玩啊。” “……”好有道理。 宋嘉茉也被说服了,于是她就抱着去玩的决心,在一楼跟大家打了招呼之后,直奔二楼的游戏厅。 篮球社的人真懂享受,这里面全是桌游,联网、实战、单机,应有尽有。 宋嘉茉走近,目光锁定了一个小方桌。 上面串满了小人,还有很多操控杆。 二楼就她一个,于是她跑到楼梯口,朝下喊道: “陈赐,要不要上来玩?” 没有回应。 但是十秒之后,脚步声响起。 一分钟后,陈赐出现在二楼。 他道:“我为什么要上来陪你玩?” “是你邀请我来的,我是客人,你是主人,你当然得招待我啊。”她很有道理似的。 “行,”陈赐嗓音淡淡,“输了别哭鼻子。” 宋嘉茉一脸的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正以为她要说我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哭鼻子―― 小姑娘松了松肩膀,斗志昂扬:“我怎么可能输?” “……” 三分钟后,比分0:9。 她是0,陈赐是9。 玩了几局之后,她差不多弄懂了游戏规则。 就是操控小人踢球,谁先踢进到对方球门,就算谁赢。 “我刚刚是没有搞懂,”宋嘉茉摩拳擦掌,“再来一把,这次一定。” ――0:10。 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比分成功从个位数变成了十位数。 她开始耍赖:“你起码得让我进一个吧?我是0多不吉利啊,我起码也得是1!” “行,让你一个。” 终于进了一个球,她凑过去,调整比分。 陈赐:“机器不是会自己记?” “这个计数有问题,”宋嘉茉说,“你没发现错误吗?” “我进了一个球,所以相当于你输了一个球。” “所以我加一,你减一。” “没有问题吧?” “……” 你尊重数学吗? 一顿操作猛如虎后,比分顺利从0:10变成了1:9。 陈赐也不知道这是怎么打的,他的进球居然还能倒退。 紧跟着的一局中,宋裁判依然有话要说。 宋嘉茉:“这里是你赢了一个球,我输了一个。” “但是我的输真的是输吗?” 陈赐已经不在乎比分了,抄着手,看她还能怎么吹。 宋嘉茉酝酿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把比分改成了2:8。 陈赐:“怎么不说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我编不出来了。” “………………” 李威领着大家上楼时,嘴里还在隆重介绍: “上去看看陈赐吧,他们应该在玩桌上足球,陈赐这个很厉害的,我从来没见他输过。” 结果走到二楼,定睛一看比分,14:0。 妹妹是14,陈赐挂零。 李威:“……” 草。 * 十五分钟后,宋嘉茉收工。 “赢麻了。” ――当代桌球大师?宋小井如此说道。 江寺拉着费列去玩战斗游戏。 费列骂骂咧咧地坐下,两个人一边吵架一边打。 尹冰露自我投入,在玩占卜,说是测感情。 宋嘉茉陪他们闹了会儿,又去楼下的狼人杀凑了凑热闹,这一天才结束。 新的一周,广播属于万雅。 宋嘉茉本来在做题,也没关注,结果听到“冷知识”三个字之后,恍惚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了看头顶广播,又和尹冰露对视了两秒。 尹冰露:“我靠,这什么意思啊?” 前桌的女生回头:“怎么了?” 尹冰露:“你听广播了吗?她们今天也在讲冷知识,这是宋嘉茉的创意啊!” 那女生惊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们是一起的……” “哪有,竞争关系。” 尹冰露说:“上上周是她们,一点新意都没有,很古板;然后我们是冷知识,效果还不错,她这就用上了?真不见外啊。” 女生说:“可能觉得你们的很好,就拿来用了吧,你不说我都不知道。” 除了她,大家几乎都不知道,毕竟上周也是这个内容,感觉不到太大差异。 “真不要脸啊,第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人,”尹冰露无语,“脑子长在屁股上吗,自己一点东西都想不出来。” “等等,”尹冰露突然反应过来,转向宋嘉茉,“她今天好像录十佳社团的内容吧?她难道用我们的创意提交??” 宋嘉茉撑着脑袋:“看来是的。” 尹冰露:“……” “她录这个,那我们的还有什么竞争力??” 宋嘉茉舔了舔唇瓣,说:“我再想想别的。” …… 那天晚上,她翻遍了手边的所有书籍,一直熬到凌晨两点。 直到窗外的第一盏灯亮起,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崭新的创意。 这天中午,本该归万雅的广播,被宋嘉茉临时申请录音,交到了二组的手上。 午休铃声响起,她用最快的速度,再次扫了一遍全文。 少女音调清脆:“苏比躺在麦迪逊广场的那条长凳上,辗转反侧。” 各个教室里都愣了几秒。 “嗯?今天改讲故事了吗?” “正好哈哈哈,我正嫌每天听冷知识太重复呢。” 她讲的这个故事很简单,欧亨利的《警察与赞美诗》,一个叫苏比的流浪汉,找尽各种办法,想要进入监狱,以度过这个漫长的冬天。 ――但他的入狱之旅尤为艰难。 想吃霸王餐被人赶出来,在大街上砸玻璃也没用,终于吃到霸王餐,侍者却不找警察将他扔了出去…… 铺垫到最有意思的部分之后,她开始换成了英文。 “In a cigar store……” 当然,并非全部都是英语,她每念出一句,都会用中文解释里面的生僻词。 再给出足够长的等待时间,让大家自主翻译。 校园里开始传来些躁动声音。 “雪茄店,拿走男人伞之后呢,你快说啊,怎么跟追更一样!” “英语课代表呢,快快快,上来一起翻译,我真的很想看他坐牢。” “笑死,我看偶像剧想俩人接吻都没这么急。” 宋嘉茉娓娓道来。 随着故事的发展,几乎所有人都在认真翻译。 “啊……偷了别人的伞,结果那个人也是捡的?” “到底什么时候进监狱!” “进不成了,你听:动人的隐约飘进苏比的耳朵……他灵魂里……是灵魂吧?灵魂里突然起了奇妙的变化。” “要洗白了友友们,陶醉于音乐了,他决定要重新做一个好人。” “revotion,革命吗?” “对。” ――可正当主角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时,一转头,被逮捕了。 宋嘉茉:“Court,法庭。” “感谢大家今天的收听,广播二组播音为双数周,下周再见。” 校园安静几秒,旋即传来一阵爆笑: “我草,进监狱了??” “哈哈哈哈哈这反转牛啊!” “故事不错,精彩,好评。” 正巧,有几个做完卫生的学生路过广播室,边走还在边讨论: “广播二组是双数周吗,那昨天呢?” “不是她,声音不一样吧?” “懂了,她是二组,那昨天的应该是一组,我就说怎么没内味了。” “能打败昨天的宋嘉茉的,只有今天的宋嘉茉!” …… 广播室外,不远处的某个教室里,万雅收回了目光。 她旁边的孔映久久没有说话,她不由得有些懊悔。 听说十佳社团的事,舅舅介绍了电视台的孔映总监给她,说孔映是这个活动的总指导。 她那天亲自去找人见面吃饭,还被宋嘉茉撞见,因此说了广播一二组的事情。 孔映有些好奇,询问学校情况,她便说一切都好,还请孔映来学校听。 谁知道今天临时换了宋嘉茉上场,效果还……这么好。 漫长而短暂的沉默过后,孔映开口道:“听那些学生的意思,你之前发给我冷知识的那段录音,是广播二组的创意?” 万雅顿了下,这才说:“是她们先播的,大家都喜欢,我想着反正也是一个社,基调一致最好……” 孔映:“你经过原创人的同意了吗?” 她整个僵在原地。 孔映就这么看着她,仿佛知道她不知怎么回答,还偏要问出个结果似的。 目光如炬,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万雅的鼻尖洇出汗,整张脸也全红了。 “我……抱、抱歉,到时候提交的录音会改掉的。” 但孔映仍陷在座位里,没有说话。 万雅的眼眶慢慢红了,半晌后,一滴泪砸了下来。 孔映怒其不争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落在万雅耳朵里,更是灼人。 椅子响了声,孔映起身离开。 万雅吸着鼻子,不敢回头去看。 * 宋嘉茉刚关好播音室的门,就在拐角处撞到一个人。 女人穿着驼色的风衣,内里绸制白衬衫,很干练的模样,气质熟悉。 她努力回想了许久,才想起,几天之前,她们在电视台见过的。 是万雅挽着的,那个总监。 很显然,女人也看了她一会儿,二人同步认出彼此。 孔映问:“今天的广播是你读的吗?” 她啊了声:“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孔映笑了下,“你的创意很有趣,也很能调动听众的积极性,我挺喜欢。” 顿了顿,孔映抽出张名片,递给她:“我是孔映,北江卫视新闻部总监,如果你以后想来实习,随时和我联系。” 宋嘉茉心头一跳,双手捧着接过,一时忘了言语。 她盯着名片看了会儿,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我一直很喜欢电视台的。” 小姑娘睫毛垂着,看着乖巧又虔诚,让人冒出点喜欢。 孔映的笑意深了些,与她交谈起来:“你是文化生吗?” 宋嘉茉点点头,“是的。” “感觉你有天赋,如果到时候要改考播音,没有合适的老师,也可以问我。” 孔映道:“加微信的时候,记得注明一下来意。” …… 女人离开后,宋嘉茉仍有些不真实感,直到捏了捏脸颊,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将那张名片弹了又弹,烫金材质在阳光下泛着无法言喻的漂亮色泽,一颗心怦怦跳了好多声,好像离梦想越来越近。 * 傍晚放学,她留了挺久,把所有作业写完,还刷了几篇阅读理解。 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铃声响起,她这才收拾好书包,慢吞吞又小心翼翼地,走出教学楼。 刚走到高三楼下的贩卖机,按钮只来得及碰一下,冷不丁地,旁边覆上道暗影。 是陈赐,他半倚在柜机旁边,抄手问:“怎么还没走。” “今天……写卷子,留晚了。” 陈赐漫不经心应了声,又伸出手,提了提她背后的书包。 “装什么了,这么重。” 她心跳得像打鼓,怕被他发现,又竭力伪装镇定。 “就装了书,平常也这么多。” “怪不得就长这么高,”他嗤了声,“脱下来,我帮你拿。” 她乖乖把书包卸下来,肩上顿时轻了大半。 一起走的时候,陈赐好像很少帮她拿书包。 他今天和之前不一样,但她又因为这份不一样,生出一丝丝的雀跃来。 很快,陈赐在路上遇到同学,那人和他打招呼:“要不要一起走?” 转眼,又看到他背后的宋嘉茉,笑道:“你妹妹也在啊。” “嗯,正好碰上了。” 宋嘉茉听到这句,悄悄低下头。 哪有那么多正好,分明是我故意。 故意磨蹭到最后一个放学,一直在等下课铃,再假借买水之名到你们楼下,才有了这场“偶遇”。 少女心事迂回,有理由的时候光明正大,等到没有理由,又变得小心翼翼。 只是想跟他一起放学而已。 她盯着自己的鞋尖慢慢走着,冷不丁地,听见他的声音:“地上有钱?” 宋嘉茉抬起头,又连忙摇了摇头。 方才那男生已经走了。 她站在原地,不知道在发什么愣,陈赐走到她面前,偏头,手指弹了弹她的脑袋。 “公主殿下,脑子里装太多东西,也容易长不高。” 她没好气:“背得重长不高,有脑子也长不高,你怎么不干脆说我是侏儒。” 陈赐笑,不跟她计较,扬了扬眉,“坐车回去?” 方才的伶牙俐齿在此刻收声。 少女沉默了一会,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走回去。” 头顶灯光在她眼里缀了颗星星,她眸光动了下,问:“可不可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走回去,也许是这样可以顺理成章地多待一段时间,在某种程度上,又显得更加亲近。 陈赐俯身看她。 他长指搭在肩上,扶着她摇摇欲坠的书包,就那么顿了半秒,又起身,答:“行啊,走吧。” 沿途要路过公园,陈赐绕了进去,她就跟在他后面。 他们是正常距离,影子却靠得很近。 陈赐的长指垂着,她的双手也状似随意地放在身侧,偶尔借着拐角灯光一低头,二人的身影很快粘连又分开,像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时刻,曾偷偷牵过手。 她轻轻抿唇。 陈赐:“偷偷高兴什么?” “……” “没,”她摇头,义正言辞地说,“你看错了。” 宋嘉茉急忙转头,想躲避他的视线,结果没想到旁边有个石雕,她一转头,下巴直接磕了上去。 她吃痛地哼了声,捂住下巴。 不是很痛,但太突然了,突然放大了伤口处的痛觉。 陈赐找了个长椅,拉着仰头的她坐下,再将书包放在一边,买了瓶水来。 “手拿开,”他说,“我看一下。” 宋嘉茉仰着头,缓缓挪开手。 面前忽然一暗,是他压了下来。 纸巾沾水,少年俯着身,用湿润的绵柔面擦拭她的伤口。 偶尔没注意,带着水渍的指尖,会蹭过她的肌肤。 有点凉。 她不敢看他,目光乱晃,脸也不由得往左偏。 陈赐正在检查还有没有别的擦伤,啧了声,腾出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又挪了回来。 太近太近的距离。 她能看见他的睫毛、鼻尖,还有脸颊上的绒毛。 陈赐又抬了抬她的下巴,检查完毕之后,视线回到她脸上。 下巴好像又被人抬了一下,宋嘉茉大脑一片空白,灵魂停摆,见他望向自己,没有挪开目光。 眩晕的灯光给人一种他在凑近的错觉,她撑不住,鬼使神差地闭上眼睛。 陈赐的呼吸声近在咫尺,下一秒,她听见他含着点笑意的声音: “闭眼干什么?”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了:换域名了c-l-e-w-x-x。卡姆(去掉-)。第一发,布还得是醋,溜,儿 第三十四步(他是心软了...) 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 宋嘉茉“蹭”地一下从座位上弹起,脑袋撞到他的下巴。 陈赐被她的动作袭得后退两步,眼角边却仍旧可见笑意。 这个王八蛋。 宋嘉茉越想越气, 转身狠狠给了他一腿。 他挺无辜似的:“你踢我干什么?” “虫子飞眼睛里去了,”她理不直气也壮, “我眼睛疼, 你还取笑我?” “什么虫子, 我看看?” “你滚吧!!!” …… 月光下,少女不再说话, 加快速度越走越远, 陈赐噙笑拎起一边的两个书包,这才跟了上去。 * 到家后, 宋嘉茉目不斜视, 直接一鼓作气去洗澡。 洗完就进了房间, 里头的英语放得震天响。 就差把“学习勿扰”贴在门上了。 十一点多,她房里才消停。 陈赐不知道她都在里面干了些什么, 总之他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时, 看到阿姨正在翻医药箱。 “怎么了?” 江慧:“小茉说眼睛不舒服,让我给她找一下眼药水。” 很快,江慧找到一盒人工泪液, 拆开掰了两支。 陈赐伸手:“我来吧。” 这会儿,她房间里倒是难得的安静。 陈赐敲了两下门, 她以为是阿姨,直接说了声“进”。 陈赐拉开门锁,她正趴在床上, 裹成一个小蚕蛹,头发略显凌乱, 像刚发过疯。 他顿了顿:“眼睛好点了么?” 听到他的声音,她应激反应似的从床上弹起来,没两秒,又瘪了下去。 宋嘉茉将被子蒙过头顶:“死不了。” 陈赐瞧了她一会儿,忽而又笑了。 “行了,生什么气,我今晚……” 没等他说完,她猛地鲤鱼打挺坐起来,纤细手指拢住他的脖子。 “你再提今晚,你必活不过今天。” 小疯子鼻尖红红,皮肤瓷白,头发被蹭得圆滚滚,绕着脸颊鼓出一个小圈。 “……” 陈赐颔首,扬了扬眉尾,遂了她的意:“那公主殿下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她脸埋在枕头里,轻轻抖了一下。 * 新的一天,新的烦恼。 次日到学校之后,她倒没有无精打采,只是时常陷入沉思。 尹冰露:“想什么呢,想一节课了都。” 宋嘉茉翻着手肘下面的书。 “我在想,我要不要转播音。” “高考吗?” “嗯。” “高考换播音的话,算艺考了吧?你要单独出去学艺术课的。”尹冰露问她,“怎么突然在想这个?” 宋嘉茉拿出笔袋里那张名片,说了昨天的事情,尹冰露也陷入了思索。 “要不你问问你爸妈――”话说到这儿戛然而止,尹冰露改口道,“呸呸呸,陈……爸爸,或者你哥?” 冷不丁听到“爸妈”两个字,她愣了一下。 好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宋嘉茉眨了眨眼,正要回答,班长从教室外走了进来。 “大家准备一下,下节课学校组织看电影,看完直接回家,作业别忘带了。” 这事儿学校前两天就说过,说是有个公益电影要上了,各大学校都要组织学生去看。 尹冰露:“能带爆米花吗?” “可以吧,不是去电影院?”宋嘉茉道,“门口还能买水。” 尹冰露挺会享受,趁排队的时候,买了桶超大爆米花,还有两杯柠檬水。 这次看电影人比较多,入场费了些时间,宋嘉茉坐下时,电影正好开始。 她之前只知道要看电影,但学业繁忙,不清楚具体题材。 开场三分钟后才明白,这电影是关于拐卖的。 开篇是在晚上。 破旧的农村泥瓦房里,点起了一盏小灯,小孩在塌上睡得香甜,不远处,黝黑的男人正在和女人算账。 他们计划着卖掉这个孩子。 宋嘉茉手指一松,吸管滑落在地上,没有声音。 旁边的两个女生也讨论起来: “我刚搜了下,一共三个小故事,一个是拐卖亲生女儿,一个是人贩子拐卖,最后一个是认亲的。” “拐卖亲生女儿?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事情?” 宋嘉茉转过头去,骤然开口:“有啊。” 那两个女生都愣了一下。 宋嘉茉说:“没遇到过,证明你们还挺幸运的。” 对,就是幸运。 如果她不是宋嘉茉,是城市里光鲜漂亮的独生女孩,可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可以称得上“幸运”。 如果那一年,她没有逃出清鱼镇―― 她和电影中这个小孩,会拥有一样的下场。 她是在镇里长大的。 从小就学会了做饭、烧水、劈柴,母亲洪蕊视她为累赘,因为上学要花钱,而“女孩子读书根本没有用”。 家里所有的希望,都压在哥哥宋奇志身上。 所以她要比宋奇志起得早,提前煮好粥和鸡蛋,回到家,宋奇志可以写作业或出去玩,但她需要帮洪蕊做晚饭。 到了晚上也不能休息,小女孩稚嫩的双手要泡在肥皂水里,一遍遍拧着她根本拧不动的湿衣服。 哥哥的衣服是不能由她洗的,因为都是特意去镇上买的,怕她洗坏。 她只能洗父亲宋鹏海的。 宋鹏海是酒鬼,衣服上也总带着酒味,那时候的她是很讨厌酒的,因为他喝醉就会打人,有时是她,有时是洪蕊。 洪蕊起先还会反抗,渐渐不再挣扎,到后来习惯了暴力,也成了施暴者。 而小宋嘉茉,需要承受这一切。 父亲无能的怒火、母亲压抑的愤怒,变成拳头和鞭子朝她身上袭来,她会半夜痛到醒来,会哭到晕厥,会有怎么样也愈合不了的伤口。 父母总把“穷”挂在嘴边,好像这个贫困镇里,他们是最穷的一家。 但小姑娘长得漂亮。 他们所有的运气,似乎都用在了她的脸蛋上。 小姑娘营养不良,但五官底子从小就能看出,巴掌大的小脸,搭配一双澄明的眼睛,每次她偷听收音机,隔壁爷爷就会笑着将声音调大。 但在落后而闭塞的贫困地区,长得漂亮是一种罪过。 没有足够优异的原生家庭,好看是一种不幸。 太多人虎视眈眈,她像被摆在橱柜里明码标价的商品。 小女孩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大概是那天起夜,迷迷糊糊中,听到父母并不遮掩的声音: “五千块钱,够你还账的吧?别再赌了。” “嫁过去五千,生个儿子一万。” “两个呢?” “两万咯。” 墙壁上,投射出两个兴奋又扭曲的身影。 “徐哑巴也没什么不好的,”洪蕊说,“起码哑了,不会骂她。人也没了腿,不会踹她。” 宋鹏海:“到时候多生几个儿子,她还不是能有点地位,总比待在家好。” 窄窄的一帘之隔,小嘉茉全身僵硬。 她好像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可好像,又并不能听懂。 隔壁的爷爷还在听电台,女声温柔地倾诉:“人这一生是为自己而活的,如果觉得痛苦,那就远离它。” 觉得痛苦,那就离开。 冥冥之中,像是某种暗示。 她觉得害怕,可不知道能去哪里。 直到第二天,她悄悄跟着他们的脚步,去到徐哑巴的家里。 三十多岁的男人高位截瘫,似是发现她的偷看,笑着露出发黄的牙齿,像是个噩梦。 她惊吓过度,从墙上摔下,发了疯地往外跑。 那一刹那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只想远远甩开,远远逃开,即使不知道未来会在哪里。 她蹭上了一辆大巴车,车子开了两天两夜,她再被放下来,已经是凌晨。 她抬头,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高楼林立,霓虹灯像是电视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和她生活的地方天差地别,没有恶劣和低贱,只有体面。 可这体面的城市,她依然无处可去。 很快,秋日暴雨倾盆而至,她瑟缩着在公交站牌下躲雨。 天愈发昏黑,小姑娘被冻得轻轻发抖,倏然,看见一双皮鞋踩开雨水,停在她身前。 她抬头,看见了陈建元。 陈赐的父亲。 他不可思议地唤她:“嘉嘉?” 她那时候很奇怪,后来才知道,他喊的是“佳”。 是宋佳佳,他的小女儿。 就在五年之前,他的妻子和女儿同时去世,男人的精神受到了巨大打击,状态很差,甚至出现了认知错乱,将她错认成了宋佳佳。 多么合适的巧合,就连名字都这么像。 这好像是她苦难遍布的人生里,上天给的第一点幸运。 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她进入陈家,代替宋佳佳活下去。 她到家之后,陈建元的状态有了明显好转,他始终认为女儿和妻子只是离家出走,现在女儿长大回来了,妻子也就快了。 陈家给她安排了新的学校,只字不提她是收养。 所有知情人也保持着绝对的沉默,唯恐再让陈父受到一点点打击。 家里的所有人也都只会叫她“佳佳”―― 除了陈赐和江阿姨。 但她心里是很清楚的,她不是宋佳佳,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属于她。 哥哥、亲人、家庭,她都只是暂时享用,严格意义上来讲,她此刻,并不是陈家的一员。 她的户口还没有迁过来。 原因当然是贪婪的父母―― 了解到她的情况后,陈昆面见了宋鹏海,针对她的问题做了协商。 她还记得宋鹏海进陈家时的表情。 那双浑浊的眼睛顷刻间满是光彩,仿佛看见了一座怎么也不会倒塌的摇钱树。 他们提出要钱,但拒绝一次性付清,他们想要宋奇志出国,却又怕资金链在哪一年断裂,要求陈家每年付一笔数额,直到宋嘉茉十八岁。 其实十八岁后,她便可以自主迁出户口,但陈家怕二人紧咬不放,骚扰陈建元,于是同意,要求是十八岁后两家再无瓜葛。 这就是她的人生。 到陈家之前,被当做发泄品一样地活着,而到了陈家之后,是一个不停被原生父母吸血的工具。 有时想起过去,她时常觉得割裂,富庶的陈家,穷到失去底线的宋鹏海与洪蕊,她像是苟活在两个世界之间,靠着一点点裂缝接收氧气。 陈家对她不薄,她有一张数额充足的银行卡,每个月都有生活费,所有电子产品都是最新最好的。 但没人知道,银行卡里的钱,她基本不会动用;如非要事,不会惊动阿姨;几乎不坐家里的车,除了晕车,更因为―― 她清楚地知道,这些东西,都不属于她。 她怕自己过惯了这样好的生活,如果有朝一日需要离开,会难以割舍。 她尽量让自己做一个普通的小孩,也好过得到后又失去。 她不能保证,一年后,收养手续一定能够顺利走完,她会成为陈家的小孩。 万一失误,万一再一次被放弃――就算几率微乎其微,被放弃过一次的人,总是不相信自己会被抓紧的。 没有什么是永远会存在于宋嘉茉的世界里的。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其实她,是没有家的。 习惯被交换的人,是不敢太过依赖任何东西的。 她时常在想,如果不是陈赐缺一个妹妹,而她恰好担任了这个角色,可能她和别的女孩子一样,在他人生中,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名字,一个没有长相的过路人,一个不会多看一眼的路人甲乙。 可是她没有办法啊。 要想活下去,要想不再挨打,像正常的女孩子一样生存,穿漂亮的衣服,有自主的尊严,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从踏进陈家的第一天,就知道这是自己偷来的人生,因此小心翼翼,因此步履维艰,好像所有人都默认,她是不需要爱的。 陈赐是她苦难人生里的糖。 一点点让她从寡言变开朗,告诉她有人为她撑腰,让她有底气,让她在很多时刻能恃宠而骄。 但偶尔神思清明的一瞬,她知道,陈赐对她的好,也是她偷来的。 他只是爱他的妹妹,至于这个妹妹是谁,其实并没有太大关系。 漆黑的电影院里,她缓缓后靠,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爱对她而言好奢侈,是奢侈到发现喜欢上他的那一刻,她都只会自卑。 电影不知播到了哪个部分,民警问这个篇章的女主角:“快要见到亲生父母了,你对他们有什么想法?” “想要他们坐牢。” 她听见女主说。 “想要他们自食恶果,想要他们得到报应,即使现在生活幸福美满,他们也不配得到我的原谅。” “――永远不配。” …… 两小时后,电影结束,她感觉有些大脑缺氧。 尹冰露先回去了,她想自己转转,又在园区里走了一会儿。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她回头一看,才发现有的班现在才散场。 看到李威时,她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片刻后陈赐走出,她才意识到,这是高三的班级。 或许是她在原地站了太久,陈赐和朋友告别后走了过来。 “在等我?” 不知道怎么说自己只是怔住了,宋嘉茉偏头,道:“没……” 转念一想,又换了个话题:“你们看的什么电影?” 陈赐把票根递给她。 宋嘉茉:“高三和我们看的不一样啊?我还挺想看这个的。” “为什么想看这个?” “这个讲的不是女主穿越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过了一段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嘛,”宋嘉茉好奇道,“最后呢,她把身体还给原主人了吗?” “还了。”陈赐见她眼神殷切,随口道,“你怎么这么关心。” “你不觉得女主和我很像吗?偷来的人生,一个全新的、很好的家庭,以前没敢期待的生活,在人生跌到谷底之后……” 陈赐:“什么叫偷来的人生?” “就是……”宋嘉茉不知道怎么形容,于是举个例子,“就是按照正常情况下,这不是她该有的人生。” “比如你对我好,也是因为宋……佳佳不在了,这份好本来不该我享受的。” 她说时没想太多,说完之后,气氛陷入了简短的沉默。 陈赐停下脚步。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太对,见他蹙起眉头。 陈赐:“你觉得我对你好,是在弥补没能对她好的遗憾?” “……” 她愣了会儿,这才小声道:“……不是吗?” 头顶风声哗哗作响,几片树叶被吹得落了下来。 陈赐没再说话,转身朝前走。 他腿长,步伐迈得很快,宋嘉茉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他了,小跑着追上去。 但他走得实在是太快了,每次她刚拽到他衣角,二人就会再次拉开距离。 宋嘉茉追了两三次,终于发现这样不行,于是突然停下,捂住了膝盖:“啊,好疼――” 前面人的步伐缓了些。 她再接再厉,不屈不挠:“撞到了,真的痛……好痛……” 宋嘉茉站在原地不再动,终于,在她第三次卖惨时,陈赐转过了头。 明知她是装的,却没敢赌那万分之一会成真的概率。 他仍旧是那副表情,折身回来,拉开她手腕。 “哪里?” 冷冰冰的语气,但宋嘉茉知道,其实他是心软了。 小姑娘戳了戳他的手背,声音放轻:“你别生气了。” 他半蹲着,掀起眼皮瞧她:“你还知道说的话让人生气?” “我哪知道,”她真的觉得好冤,“我知道肯定就不会说了呀。” 陈赐停了会儿,这才站起身,认真同她道:“你为什么觉得我对你好,不是因为你是你,而是因为你是别人?” “为什么你作为宋嘉茉就不配我对你好?” 她被问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木讷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哦……是这样啊。” 但心尖某处,好像因此啪嗒一声,开出一朵淡粉色的小花来。 陈赐一直没有把她当成别人。 没有情感转移,只是单纯地因为,她就是她而已。 他想起很多年前,小姑娘因为打碎了一个花瓶,而把头深深埋下去的样子。 那时候他在想,她好像得到的爱太少了,多给她一点,她是不是就能抬起头了。 于是慢慢让她抬起头,发现她其实也会笑,一步步打开她的世界,让她有底气、有底线,看她终于也像别的女孩子一样,生动、鲜活,偶尔也会长出小小的恶魔角。 他不想让她被困在过去,那些生活在她身上划下的陈年裂痕,他其实用了很久才修复好。 “是不是我对你还不够好,才让你这么没有自信?” “没有。”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两个字却斩钉截铁,“你对我已经……很好了。” 好到说出口都觉得哽咽,都觉得何德何能。 一旁路过商贩,少女连忙仰头,讨好道:“我请你吃可丽饼,你要白桃还是奥利奥?” 他不回答,她耍赖似的拽了拽他的衣角。 陈赐:“气都被你气饱了。” 她继续耍赖,继续讨好地笑,眼睛弯弯,挑出可丽饼上面送的小熊,递到陈赐嘴边。 少年沉默三秒:“这是塑料的。” “……哦。” 后来的一路,在她的努力挽救之下,陈赐总算被哄好,接过了她手中另一个可丽饼,冷笑一声:“我都记得你不吃奥利奥。” 宋嘉茉:“啊?” “你不记得我不吃白桃。” “……” 一段十来分钟的路程,被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 宋嘉茉主动开的门,正准备回头说一句请进,打开门的那一刹,本能地愣了一秒。 “大、大伯……” 陈昆朝她点了点头:“嗯。” 伴随一声关门响,陈昆继续道:“忘了跟你们说了,马上寒假,小莫家里有点事,来这边借住一阵子。” 小莫?谁? 似是看出她错愕的表情,陈昆身后钻出来一个人影。 女生,比她稍高一点,看起来同她差不多年龄。 “你好,我是莫顾,多多关照啦。”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了:换域名了c-l-e-w-x-x。卡姆(去掉-)。第一发,布还得是醋,溜,儿 第三十五步(间接接吻...) 宋嘉茉看着面前的女生。 莫顾, 有点熟悉的名字,却不记得是在哪里听过。 和名字一样,莫顾有张娃娃脸, 圆圆短短的头发,莫名让人想到下过雨之后长出的蘑菇, 没什么距离感的模样。 与此同时, 陈赐带上门, 嗤笑一声:“喜欢带陌生人回家的毛病一点没变。” 陈昆皱了皱眉:“什么陌生人,你们前几年还见过面, 不记得了?” 他挺随意似的:“忘了。” “你这是什么态――” “没事的陈伯, ”莫顾及时打断道,“很早之前了, 其实我都记不太清了。” 陈昆回她:“反正你先住在这里, 家里面本来有三个阿姨, 陈赐嫌吵,只留了一个, 如果人手不够, 你随时给我发消息。” “够了。”莫顾笑笑,“还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 “不会,倒是我这侄儿, 散漫惯了,你别把他的态度放心上……” 后来客厅又断断续续说了什么, 宋嘉茉去洗澡,没有听清。 她洗了一个多小时,再出来的时候, 陈昆已经离开了。 江姨说是公司里有事情,一通紧急电话, 又把他叫了回去。 宋嘉茉趴在楼梯上,江慧忍不住同她八卦:“这孩子你没见过吧?” “是啊,但总觉得名字有点熟悉。” “他们有时候吃饭会说,”江慧道,“她爸爸和陈赐父亲年轻时关系很好,以前还帮过陈家,所以小时候开玩笑,定过娃娃亲。” 哦,这么一说她有点印象了。 宋嘉茉:“陈赐知道吗?” “你看他那样子,像不知道的吗?”江慧笑,“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除了你,他给过谁好脸色。” 宋嘉茉撑着脸颊,冒出个很荒谬的想法:“不会是过来看婚房的吧?” “瞎说什么呢!娃娃亲这种东西――” “谁还当真啊,”莫顾从楼上下来,像是刚听了一半,朝宋嘉茉挤挤眼睛,“是吧?” 宋嘉茉抓了两下脖颈。 “你好白啊,”莫顾叹了声,“用的什么沐浴露?” “忘记了,你要吗,我可以去浴室给你拿。” 江慧这才记起来,同莫顾道:“二楼都是我的东西,如果你想用小茉的,可以直接来一楼洗。” “那正好了,”莫顾动了下眼睛,“让我搭个顺风车。” 洗完之后,莫顾说想看看书房,宋嘉茉就带着她大致参观了下。 “你的奖状好多啊,”莫顾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这么大一箱子都是。” “那都是很小时候的了。”宋嘉茉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要不你看看陈赐的吧,这里有本他的相册。” “好啊。” 宋嘉茉趴在柜子上翻找,刚抽出来,名字就被人叫了声。 “宋嘉茉。” 她回头,略显茫然地看向陈赐:“怎么了?” 他说,“出来吃水果。” “噢。” 她把相册顺手抱在怀里,跟莫顾说:“出去吧,边吃边看。” 但是走到客厅,桌上空空如也。 她走在莫顾后面,没走出两步,又被陈赐拉回去。 他好像刚洗完澡,发尾没完全吹干,睫毛上沾着能呼吸的水汽。 陈赐低眼,示意她怀里的相册。 “这是能给别人看的东西么?” “为什么不是,”她觉得很奇怪,“我不老看吗。” 陈赐启了启唇,最终无言:“算了。” “算什么了?”她顿悟,“哦,你不想被娃娃亲对象看到自己的青涩照是吧?” “笨死你算了。” “……” “你为什么人.身.攻.击?” 她正想跟陈赐好好理论,但客厅里,已然传来莫顾的声音。她问江慧:“阿姨,我是住二楼吗?” “是的,行李不是已经放在二楼了吗,”江慧抬头,目光又转了下,落在一楼某处,“或者你想住一楼的话……” 一楼只剩一个空房间,在陈赐隔壁。 江慧下意识转头看他。 陈赐:“一楼主卧,二楼客卧。” …… 意思已经很清晰。 主客分得明明白白。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住二楼吧,”莫顾说,“爬楼梯还能减肥。” 宋嘉茉:“你又不胖。” 莫顾走过来,笑着搭上她肩膀:“妹妹真会说话。” 后来又聊了会儿,宋嘉茉等了半天,以为江姨忘了,悄咪咪地去问她:“阿姨,你不是说要弄水果吗?” 江慧:“啊?水果之前不是就切了吗?我没说过啊。” “……” 好,陈赐,你又骗我―― 如果不是陈赐房门紧闭,她就要去找他理论清楚了。 但客厅回归安静,众人都在房间里休息。 宋嘉茉慢吞吞地摸到床上,盖好被子,突然对未来冒出一丝丝……不确定性和危机感。 这感觉陌生又无措,她在黑暗中,缓缓眨了眨眼睛。 * 临近寒假,一切事务都繁忙了起来。 广播轮到宋嘉茉的第二周,她沿用上次的习惯,将陌生词汇嵌套在各种故事里,让单词更有记忆点,也调动了大家学习的积极性。 第三周,她却又改了一种套路,不再念英文,只是单纯挑了些很有寓意的短故事,比如她很喜欢的一篇:《边缘人的爱与哀愁》。 快要放假,各班气氛都很躁动,但她的声音不急不缓,难得让大家静下心聆听。 “别的不说,我英语听力真的变强了。” “哈哈哈哈上次老师不是说了吗,英语平均分都提高了,宋嘉茉还是牛逼。” “感觉过了这个月,我的英文水平和文化造诣,都有了很大提升。” “我靠,你还会用造诣?看来确实进步了。” “我愿称她为人间活佛。” …… 好像没太大意外似的,广播社社长一职,也顺利落在了她的肩上。 放学后,烤肉店里,尹冰露象征性地点了两瓶烧酒。 四个玻璃杯清脆碰撞,有酒溅出来,洒在烤肉上,滋啦滋啦地响。 “恭喜我们二组,逆流而上,成功转正!”尹冰露干了一口,被辣得够呛,却还在笑,“一想到万雅那个表情,我就爽得不行!” 尹冰露独自在爽,江寺的重点却不太对劲。 他踹了一脚费列:“你怎么好像很悲伤?” “人家喝酒是庆祝,你喝酒像吊丧。” 费列本来正在自己的世界里,冷不丁被打断,更是烦躁:“想到接下来还要跟你共事,他妈的不悲伤都很难吧?!” 四眼笑得礼貌:“你真会说话,小嘴一张,全是我不爱听的。” “……” 接下来,两个人又围绕一片青菜开始吵,尹冰露不愿再看他们,转头和宋嘉茉聊天。 “你看什么呢?” “我们十佳社团的初赛不是过了吗,”宋嘉茉说,“我搜一下之前入围的社团。” 尹冰露也凑过来看了会儿:“十九中的播音社也能拿二等奖?就凭他们那平铺直叙、毫无亮点的东西?那我们岂不是能直接封神。” “你别说,她们之前还觉得我们的花里胡哨。” 尹冰露满脸的一言难尽:“这次十九中的也在吗?” “在啊。” “打赢她们,”尹冰露说,“打得她们心服口服为止。” “这次还和一些平台合作了,”宋嘉茉放大图片,“你看,一等奖还有白鲸FM赞助的玩偶和无人机。” 白鲸FM成立了挺久,算是老牌电台。 总部就在电视台附近,近几年正在逐步开发APP,这次十佳社团,估计也是想借着学校宣传,走更年轻化的路线。 “你很喜欢的那个主持……温璐,好像就是从白鲸出来的吧?后来进了电视台,实习期没到就转正了,我看访谈里说的,太强了。” “嗯,”宋嘉茉耸肩,“现在电视台转正好像很难。” “肯定呀,职位饱和,竞争激烈嘛,”尹冰露戳了戳屏幕,“不过这个玩偶也太可爱了吧。” 玩偶是白鲸FM的吉祥物,一只浪花里的鲸鱼,圆圆鼓鼓,看起来就很好捏。 在玩偶旁边的,是一架通体黑色的无人机,左下角贴着一只小小的白鲸。 宋嘉茉:“无人机也挺不错。” 尹冰露意外地看了眼她:“你喜欢无人机啊?” “男生应该喜欢吧。” “哦?” “想送陈赐。” “行。”尹冰露憋着笑,“我替陈赐答应了,等你拿着无人机去宠幸他。” 宋嘉茉沉浸在图里,模糊地“嗯”了声,半晌后头一转:“什么宠幸?你怎么又在乱用词!” 尹冰露笑眯眯,站起身来,用力拍了下江寺的脑袋。 四眼正在卷肉,脑袋差点被锤进脖子里。 “你打我干嘛!” “打的就是你,别拖我们十佳社团的后腿!” 江寺张了张嘴,看得出有很多骂人的话想讲,最后却全部忍了回去,可怜兮兮地摸了摸被打痛的脑袋。 “――哦。”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宋嘉茉想。 四眼好像只有在面对尹冰露的时候,才会变得这么好欺负。 * 到家后,她放下书包,江慧也迎了上来。 “放寒假啦?” “嗯,”她轻快地点了点头,“陈赐呢,还没回?” “可能过会儿就到了,”江慧问,“晚上想吃什么?” “我已经吃过啦,做他们俩的就好。” 晚餐时,宋嘉茉虽然不吃,但想到有客人在,她还是礼貌地上了桌,拿着瓶酸奶在喝。 江慧:“我明晚有点事啊,你们晚上怎么办?” 宋嘉茉眨眼:“点外卖?” “不用点,”莫顾笑着说,“我会做饭,我来吧。” …… 说做就做,第二天中午还没到,莫顾就出发去了超市,说是上午买的菜比较新鲜。 离开前,她还问陈赐:“这附近哪里有超市,你知道吗?” 陈赐翻了页书,淡道:“百度地图。” 就这四个字,多一个也懒得讲。 宋嘉茉撇了撇嘴,补充道:“你用软件搜一下,应该很好找。” 莫顾:“我看你们这边路有点复杂,怕自己找不到。” 宋嘉茉正要张嘴,陈赐道:“那就打车。” …… 莫顾离开之后,宋嘉茉转头看他:“你听不懂她什么意思吗?” 他很坦然的样子。 “听不懂。” “人家想让你陪她去超市――”宋嘉茉真是忍不住叹气,“你这脑子怎么长的,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出来?” 少年半陷在沙发里,眉眼处被光勾出淡色的边。 “哪有公主殿下聪明。” “……” 她已经懒得去计较陈赐的反讽,自己在位置上思考了一会儿,十分钟后暂停网课,站了起来。 陈赐:“怎么?” 宋嘉茉:“不行,我今晚也要做饭。” 他抬起眼皮。 “你做哪门子的饭,平时差遣我不是差遣惯了?”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好胜心,千言万语在嘴边荡了个旋儿,化成一句―― “我得做,我不能输。” “你……” 宋嘉茉:“我不能让客人累着。” “……” “行。” 陈赐说得对,其实她很久没下过厨了。 平时都是江姨做,再不济还有陈赐,她担心自己手生,于是从中午就开始操练。 菜谱看了三本,拉开冰箱,她陷入了沉默。 不知怎么的,陈赐换到餐桌边坐着了,正在看球赛。 宋嘉茉抿了抿唇,试探地道:“虾仁豆腐……哪个先下锅来着?” 说完她觉得好像太隐晦,毕竟莫顾都明示得那么清楚了,他也没听懂。 于是她想了想,正准备直球出击时―― 陈赐已经起身,走到了她身后。 少年的气味顷刻间覆盖下来,他摊开手,声音就响在她头顶:“拿给我解冻。” “啊?” “不是想让我教你?” “嗯?”她奇怪地嘀咕一声。 这下怎么听明白了。 他曲起手指,敲了下她的脑袋。 “你是喇叭么,嗯什么嗯?” 喇叭也有喇叭的尊严,出于某种奇怪的自尊心,她不想输给莫顾,也不想显得自己好像什么也不会,一个中午,硬生生学了三道菜。 好在有基础,学得也快,晚上就付诸实践,过程也算顺利。 她和莫顾一人一边,各忙各的,最后明明是三个人吃,却做了一大桌菜。 “最后胡椒不小心洒多了……”宋嘉茉用勺子挖起最边上的那一小份,全都盛到了陈赐的碗里,赏赐一般地说,“那都给你吧。” 莫顾:“你哥喜欢吃胡椒?” “那倒不是,”她说,“只是没地方放了。” “……” 莫顾笑:“你们关系还挺好的。” 宋嘉茉意思着点了个头,沉浸在自己做的菜里,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她夹了一块土豆,正要吃的时候,感觉肩膀有点勒得慌。 手指很自然地伸过去,拉了一下肩带。 啪嗒一声,小而清脆。 桌上安静两秒,陈赐咳嗽起来。 “怎么突然呛到了?”宋嘉茉奇怪道,“我给了那么多胡椒吗?” 陈赐好像很少有被呛到的时候,印象之中,这大概是第一次。 宋嘉茉拍着他的背,急道:“等一下啊,我给你找杯水……” 视线一晃,莫顾递过来自己的纸杯:“我还没喝,要吗?” 陈赐却已经率先伸出手,拿过宋嘉茉的杯子,对着嘴,喝完了剩下的小半杯。 宋嘉茉:“诶――” 这是她们刚倒的可乐,因为陈赐不喝,所以只有她和莫顾有。 她刚觉得渴,已经喝了半杯了…… 而且,宋嘉茉转了转头,家里好像没可乐了。 陈赐呼吸平复,瞥见她的表情,眉心蹙了一瞬。 “怎么,我喝你的水,你有情绪了?”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我,因为换域名了,百度也会搜不到。抢先看,请到c_l_e_w_x_x点_(去掉_),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三十六步(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不是, 但是――” 宋嘉茉大脑当机,指着他手里的杯子:“这个我喝过了呀。” 陈赐:“所以?” 他问得好坦然,把她给问愣住了。 宋嘉茉眨了眨眼, 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复。 还是莫顾先开口道:“没事,兄妹嘛, 很正常的。” 很……正常吗? 她“噢”了声, 推了推筷子, 开始吃饭。 但是那个画面,怎么也无法从脑子里赶出去似的。 每眨一下眼, 好像就能看到陈赐嘴唇贴上她的杯沿, 喉结滚动喝水的样子。 那是她的杯子啊。 莫顾的是新的,但她的都不知道喝过多少次了…… 宋嘉茉抿了抿唇, 余光看见陈赐起身, 去冰箱里拿了瓶雪碧。 拿完, 陈赐路过她身后,冷不丁趁她梦游时一伸手, 冰凉的雪碧碰上她的脸颊, 还滚了两圈。 她被冰得轻轻瑟缩。 他拉开雪碧,嗤笑半声。 “脸红得像印泥。” “辣椒辣的。”她面不改色。 陈赐喝了两口,看她目光没挪开:“想喝?”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的都被你喝完了。” 陈赐顺手, 自己只留了一半,剩下的全倒进了她的杯子里。 她垂着眼, 看着杯子里不断升起的小气泡。 她愣了会儿,又好像并没有,出于对陈赐劳动的尊重, 抿着唇喝了几口。 冰镇的,甜的。 后面吃得较为安静, 或许是菜有点咸,莫顾一直在喝水。 饭还没吃完,莫顾便笑说:“我的也喝完了。” 宋嘉茉抬头,见她看向陈赐,而他头也没抬地回复:“冰箱有。” 很好,从四个字缩到了三个。 陈赐话音刚落,阿姨也回来了。 比想象中的要早。 阿姨回来后,大家便轻松很多。 她替莫顾拿了水,又等他们吃完,在一旁收拾桌子。 宋嘉茉跑去二楼吹风,陈赐在房间休息。 而莫顾就坐在桌边,目光落在盘子上。 她今晚一共做了五道菜,荤素都有,还找阿姨问过陈赐的喜好,知道他不怎么吃海鲜,都避开了。 宋嘉茉喜欢海鲜,做的三道都沾边。 可陈赐今晚没动她的菜,他吃的,全是宋嘉茉做的。 * 这晚,宋嘉茉吹了好久晚风,回到床上,又继续翻来覆去。 她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缓缓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嘴唇。 半晌后,少女侧身,打开微博,完成了一项伟大的等量代换。 wgbsybb:【我喝水,杯子=我的嘴唇,雪碧=他的嘴唇。】 【我们=间接接吻。】 啊。 宋嘉茉猛地栽倒下去,后脑勺撞击床铺,发出“咚”地一声。 她打开和尹冰露的对话框。 不加冰:【我脏了。】 【?】 【我跟人间接接吻了。】 【谁啊,那个长辈吗?】 【真是不知检点。】 不加冰:【?】 矿泉水:【我说他,都多大年纪了,还好意思吊着你。】 宋嘉茉下意识敲出一行字,半晌后,又觉得不对。 【等下,那个喜欢自己长辈的……我不是说,是我朋友吗?】 难道她说漏嘴了? 尹冰露窥破天机:【你的那个朋友不就是你自己,你当我是傻逼?】 【……】 被尹冰露看破了心事,宋嘉茉精神紧张,盯了手机许久。 但幸好,矿泉水没再接着问,她躲过一劫。 宋嘉茉松了口气,闭上眼睡着了。 这晚的梦一个接一个,当然,都不是非常健康。 而且梦还是连环的,做完这场,很快又接到下一场,应接不暇。 她被折腾得昏迷,连闹钟都没把她叫醒。 陈赐推开门就看到这幅场景。 少女在床上睡得歪歪斜斜,衣衫微乱,睡裙被撩到腿间,被子也没盖好,从一边领口蹭到另一边腰际,现出胸口的微微隆起…… 他眼神一凛,身体先于反应,猛地将门带上。 陈赐在门口蹙了蹙眉,正一抬头,门又被人打开了。 小姑娘头发乱糟糟,一脸的怒意:“你就是这样叫公主起床的?” “关门声这么大,我还以为地震了!” “……” “吃饭了。”他说。 宋嘉茉一个深呼吸,正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想起自己准备骂的,好像正是梦里的男主角。 于是瞬间软了下去。 她“噢”了声,软绵绵地舔了舔嘴唇,转身去洗漱。 刚上桌,就听见陈赐开口:“以后早上叫你,我就不进房间了。” “为什么?”宋嘉茉奇怪地抹着黄油,“你敲门叫不醒我呀。” “那我放歌。” 她愈发奇怪:“怎么突然就不进去了?我房间里有什么怪物吗?你今早看到什么了?” 说完,她还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奇道:“香的啊……” “……” 陈赐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道:“你也该调下生物钟,别总睡那么死。” “谁让我梦多,梦多就睡不醒。” 她有理有据,“我昨天就做了一晚上梦,累死了,醒了你还要来数落我。” “做梦还累?”他偏头,“梦什么了?” 宋嘉茉轻咳两声,美化道:“就是……梦到,我去义务劳动。” 反正都是劳动,听起来也差不多。 “在哪劳动?就你一个人?” 不知是想到什么,她定在原地,半晌后憋红了脸:“……别问了!” “……” 莫顾笑了下,帮她补充:“可能很吓人吧。” 宋嘉茉咬着面包,不住点头。 确实很吓人,还有手铐和绳。 * 假期的下午总是惬意。 莫顾烤了蛋挞,当做他们的下午茶。 宋嘉茉也闲不下来,去学各种小点心。 她也算友善,但夸奖人这方面,还是远远比不上莫顾。 饼干刚出炉,莫顾便凑过来,亲昵地搭上她的肩膀:“太厉害了,烤得好可爱,跟你一样。” 这短短几周,从奖状再到皮肤和长相,好像就没有莫顾没夸过的。 这种女孩子,在学校应该很受欢迎吧。 回过神来,宋嘉茉看了眼手机,抬头道:“我等会可能要出去,社团有点事情。” “好,那我和阿姨说声。”莫顾想了想,又说,“你哥去吗?” “可能吧?”宋嘉茉也不清楚,“看他心情,他要先去打球,有空就过来。” …… 下午三点多,宋嘉茉到了奶茶店。 十佳社团需要的材料很多,他们需要不定时碰面,整理一些资料。 宋嘉茉刚一坐下,尹冰露就发问了。 “我忍一晚上了,你喜欢的那个长辈到底是谁啊,陈赐大伯?” “……” 宋嘉茉哽了半天:“那我也不至于吧……” 尹冰露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反正不管是谁,有陈赐高吗,有他帅吗,有他声音好听吗?” 宋嘉茉僵硬了一会儿,转过头去:“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 尹冰露很淡然地说:“反正我站你和你哥。” 她瞳孔地震:“你站……什么?” “你和你哥啊,”博览群书的尹冰露非常坦然,“伪兄妹,永远的神。” “……” 啊??? 宋嘉茉:“你还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顶多就是从小以兄妹关系长大而已,但你也只是扮演宋佳佳的角色啊,户口都没进呢,严格来说没有很大问题,这个设定就很适合搞――” 光天化日之下,很怕她说出一些不能播的内容。 宋嘉茉迅速起身,一把捂住她的嘴唇:“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了?!”尹冰露被她蒙着直叫唤,“刺激的我还没说呢!” “四眼来了。” “四眼来了怎么了?有谁能抗拒德国骨科?” 尹冰露:“德国骨科,世界第一。” “……” 幸好,在宋嘉茉的努力控制之下,话题最终还是从“德国骨科”,变成了正常的社团内容。 聊了很久之后,四眼说腰疼,想去逛逛,再拍几张活动照片。 转着转着,一行人就走到了告白墙。 这面墙是被公众号营销起来的。 它本来没什么特别的,在校外篮球场的后面,底下杂草丛生,上面残砖片瓦,唯一的优点是墙面平整白皙,很适合写字。 有人在上面喷过喜欢人的名字,最后告白成功,又恰好是个几万粉的博主,被公众号拿去写了个还算感人的爱情故事―― 告白墙由此得名。 不过宋嘉茉还没来过。 她刚走到附近,就听见了笑声。 “每个人都得给我写啊!一共六个人,等会我要看到多出来六个名字!” “篮球队的吧?”江寺说,“看来也是刚打完球,过来玩的。” 那边还在闹:“行,还真的多了六个,这次总算没叛徒,走了走了。” 他们抵达时,篮球队的人也正好离开。 那边气氛很好,她只能看见背影,陈赐熟悉的衣服也在其中。 数了下人数,刚好是六个男生。 鬼使神差地,她没有喊住他。 尹冰露三两步跑过去,像是在寻找什么。 十秒之后,她兴奋地指着某处:“他们在这写的,还没干!” 江寺:“你八不八卦?” 说完,他却仔细一推眼镜:“这个肯定是刘石写的,我就说他喜欢三班那个,他还否认?无耻!” 尹冰露:“……” “你好像比我更八卦。” 就这样,两个人齐心协力,研究出了五个名字分别对应的人,掌握了少男心事的第一手情报。 “但是这里还有个崔芷婷,这谁写的啊?” “直选法选不出,那就只剩排除法――”江寺摸了摸下巴,“六个人,就剩一个……陈赐?” 尹冰露招手,喊宋嘉茉过来看:“这是陈赐的字吗?” “不是,”宋嘉茉说,“但有可能是拿左手写的。” “有道理啊,”江寺说,“哥哥比较拽,可能不太想被看穿吧。” 崔芷婷这个名字,宋嘉茉是知道的。 高三很漂亮的一个学姐,学生会会长,年年拿奖学金,有人戏称她是靠脸蛋吃遍了红利,但大家却也都承认,她其它方面也同样出色。 每次高三学生表彰,大家都会给她投票。 她甚至在学校论坛还有个楼,叫“谁能不爱崔芷婷”。 见宋嘉茉出神,尹冰露扯了扯她:“想什么呢?” “……没事。” 宋嘉茉正要继续说,身旁突然开来一辆车,喇叭响了两下,是家里的司机。 “郑叔?”宋嘉茉奇道,“怎么了?” “莫顾今天生日,你大伯说接你们去吃饭,你有空没?” “好像……不行,”宋嘉茉道,“我这边还有点事情。” “好,那你跟你同学去玩,我去接陈赐了啊。” “……嗯。”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说“嗯”,也不知道十分钟之后,为什么会开始后悔。 半小时之后,社团活动结束。 她去便利店买水,但注意力不集中,不小心把脚崴了。 宋嘉茉找位置坐下,拍了张照片发给陈赐,稍稍卖了个惨:【好痛。】 但一直到七点,都没有收到回复。 ……也对,可能给莫顾过生日去了。 不知道是什么场面。 总之上次参加生日会的时候,那女生穿着好看的丝绒长裙,在大厅正中唱歌,没人会比打扮过的生日主角更漂亮。 宋嘉茉肚子有点饿了,想去拿包薯片,可货架太高,脚踝有些疼,她踮脚也拿不到。 那瞬间,很多画面一闪而过。 她想起这种时候,一般自己都不是一个人,只要东西在她拿不到的地方,她装出一副比较努力的样子,陈赐就会无奈地走过来帮她拿。 他很高,连回忆都充满仰视视角。 宋嘉茉后退两步,揉了揉眼睛。 不应该这样的。 不应该听了尹冰露说的那些,就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和陈赐的关系,并不是只要她愿意,就可以。 没有人会永远重要,有了可以取代的角色,渐渐地,她就会变得不再重要。 她低着头,看了会儿地面,忍住有些泛滥的情绪,咬住唇角。 想起还要买别的东西,她将头抬起,却忽然愣住。 陈赐就站在门外,隔着玻璃,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知看了多久。 她疑心是幻觉,晃了晃脑袋,闭眼再睁眼,门外的人就到了她的身前。 陈赐抬手,抽出那包烤肉味的薯片。 气氛一时无声,宋嘉茉问:“你不是去生日会了吗?” “没去。” “……噢。” 她抿了唇,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听到他继续说:“刚看到你消息,手机就没电了。” 她讷讷。 “不该把手机给他们玩游戏,”他说,“下次不会了。” “没……没事,”她笑笑,说,“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我――” “还有没有要买的?” 她愣了下,才说:“准备买泡面来着……有点饿。” 陈赐本来都拿了一桶,听她说完,又放了回去。 “没吃?” “……嗯。” “又在应付自己,”他抽出她怀里的饭团,“没营养,带你去吃别的。” 她看着鞋尖,觉得自己好像个机器人,只会嗯啊哦地发出回应,跟他走出了店外。 “你吃了吗?”她问。 “没。” 冬夜天黑得快,路上行人三三两两,他像是有事在想,她也一样。 “哥。”她忽然开口叫他。 陈赐回过身来。 她刻意放慢了速度,和他拉出一点距离,怀里抱着他拿的那包薯片。 黑夜会催生人的勇敢,虽然只有一点,只有一刹。 她朝未来借了一点勇气,突然问:“莫顾和崔芷婷……你选谁啊?” 问完就后悔了。 其实她胆小又懦弱,问出口才发现,她一点都不想知道答案。 可身体像是被定在原地,喉咙也像被人封住,她只能盯着他,眼睛一瞬也没有眨。 …… 很矛盾。 想要知道他的答案,可是害怕他说出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但二选一啊,她暗骂自己的无能,宋嘉茉,你又想让他怎么回答呢? 夜晚的街道熙熙攘攘,天幕散落着云与星星。 夜色之下,他的眼神寂静而温柔。 “我谁都不选。” 陈赐说。 “腿怎么样了,过来我看看。”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我,因为换域名了,百度也会搜不到。抢先看,请到c_l_e_w_x_x点_(去掉_),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三十七步(冷水澡) 他说他谁都不选。 上一秒, 她其实还在犹豫。 可听他开了口,才发觉,原来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这样说, 那她就信。 小姑娘踉跄着,单脚蹦到他身前。 陈赐将她放在椅子上, 卷起她裤腿, 手指绕着足踝捏了一圈。 她突然就觉得很委屈:“都肿了。” 他好像在笑:“刚不是还挺灵活的, 我一说就痛?” ……好像是。 明明方才都没了感觉,可被他一说, 好像痛觉突然就来了似的, 娇弱得不行。 大概是总有一些时刻,在某些特定的人而前, 是可以软弱的。 可以仗着他的包容, 索取更多明目张胆的关心。 陈赐解开她的鞋带, 少年指尖细瘦白皙,挑开她鞋带时慢条斯理, 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 脑内活动有点走偏。 很快,他托着她的足跟,将她的袜子也扒了下来。 “诶……” “怎么, ”陈赐抬眼,“不脱怎么按?” 她懵了下:“按什么?” “按会儿就消肿了。” “哦……” 路灯光线朦胧, 他半跪在她身前,曲起只长腿,将她的脚掌压在自己右腿上。 他刚用矿泉水洗过手, 冰冷指尖落在她温热脚踝,再缓缓绕到足跟, 似有若无地打着圈,蔓延开一阵湿漉漉的水渍。 不是,那个,是她的问题吗…… 好、好涩情啊…… 宋嘉茉撇开眼不再看,强迫自己想一些别的。 思绪混乱时,她的脚尖情不自禁开始乱动。 小姑娘的脚趾圆润可爱,甲盖是淡淡的粉色,战栗着轻轻摩挲的时候,能感觉到裤子拉扯的纹路。 陈赐:“你很紧张?” “……” “没……没啊。”她竭力伪装镇定。 她的话其实很好反驳,但他没再说话,又低下眼,挺心无旁骛的模样。 慢慢地,耳边好像只剩下风声,她在没人看见的时分,悄悄挪过眼去看。 他低头时也很好看。 那双平日里清隽又高傲的手,此刻,正在帮她按摩。 有一瞬间,是想要占有的。 这个念头很突兀地冒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人总是贪心的,前些时候还很自欺欺人地想,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很好,不会打扰他的生活,不会耽误他的未来。 可以接受他对别人也很好,可以大度地接受他的爱情,祝福他的人生。 可忍不住往边界走了一步又一步,才发现,现在的自己根本做不到。 这样的好,是不想分给别人的。 如果能永远停在这一年这一刻就好了,她自私地想,他只能看到她,只能陪着她,哪怕不喜欢也没事,没有别人就好了。 她抿着唇,轻轻向后靠,冒出些很荒诞的、自己也不想承认的念头。 如果此刻,陈赐和她分享他矢志不渝的爱情,她甚至都无法违心地说一句高兴。 这样的念头,让她一瞬间,觉得自己好自私。 脚踝突然传来痛感,是陈赐加大了力道。 少女轻轻蹙眉,小声惊呼道:“疼……” “还知道疼?”陈赐瞧着她的眼睛,“疼还乱想?” 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他,宋嘉茉偏过头去,不让他看自己的表情。 “哪有……” “嘴硬。” 她想也没想就反驳:“我嘴挺软的。” “……” ――这样的话以前也不是没说过。 但现在不一样,气氛安静片刻,无端变得暧昧起来。 宋嘉茉立刻穿好鞋子,在地上踩了两下,目光闪烁道:“回、回家了。” 陈赐背对着她,在原地站定几秒,这才沉沉“嗯”了声。 沿着湖岸的公园沿路走回去。 冬日的枝头少见绿叶,肃杀的冷风中,她听见些枝桠摇晃的声音。 她蓦然抬头:“哥哥。” “嗯?” 沉默了一会儿,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如同做了什么很大的斗争,将那些灵魂里的背光而,展开到他的而前。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没能长成你想象中的样子,你会怎么办?” “你觉得我想象中,你应该什么样?” “积极、乐观、善良,起码……不能自私。” “怎么样算自私?” 她停了会儿,很努力地把话说完。 “比如某些时刻,想把一个人独占,这样的……自私。” “谁不会?我也会,”陈赐说,“不想她看别人,不希望她爱别人,如果条件允许,永远只和我在一起。” “你觉得我这算自私么?” 她摇了摇头,却忽然说不出话。 陈赐说,“你想问的不是这个。” “我就是觉得,我应该更好一点的。”她说,“那些糟糕的情绪,都不该有的。” 她忍不住有些哽咽,“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什么叫糟糕,什么是不糟糕?”陈赐放缓声音,“你也是人,你也有七情六欲,只是想想,有没有伤害别人,怎么会叫自私?很多时候,我甚至希望你能不用委屈自己来善良,偶尔坏一点也没关系,只要能保护自己,这怎么会是没用?” 她沉默很久,最终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你不希望我做一个好人吗?” “在这之前,我只希望你做一个快乐的人。” “但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他说,“我们小井,已经很好了。” 就好像鼓足所有勇气,忐忑地剖开自己,给他看最百孔千疮的那一而,可是被人握住手心,温柔地低声说,不会对你失望的,在我心里,你已经很好了。 其实没有,她一点也不好。 是哥哥爱她,才觉得她好。 可是奇异地,却真的好像被这番话治愈到,原来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被爱包裹的人就会变得温柔,好像拥有继续成长和挺起胸膛的力量。 爱是退路,也是底气。 她第一次试着与正而的自己和解,放过那些缺憾,在一片暗影中,悄悄抬起头来。 她会变成更好的人,为了自己,也为了他。 * 后来,又安静地朝前走了一段路。 昏黄的路灯氤氲,湖而上吹来夜风,拂动少年额前的碎发。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眉眼处有淡淡投影。 不期然,陈赐转过头来看她。 她怕自己偷看被发现,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腿一软,立刻开始装瘸。 果然,陈赐的重点转移到她腿上。 “还疼么?”他道,“要不要我背……” 她很心虚,为了摘清自己,当即打断道: “你别看我现在这样,但是如果前而站的是叶凛,我马上一个健步如飞,扑到哥哥怀里。” “……” 陈赐眯了眯眼,声调挺凉:“哪个哥哥?” 她心一横:“叶凛哥哥。” 陈赐没再说话,直到路过车站,他还在朝前走。 宋嘉茉喊住他:“嗯?你不坐车吗?” 他没什么情绪似的:“你跟叶凛哥哥坐车去,要我干什么。” “……” 少女转过脸,抿了抿嘴角。 陈赐睨她:“笑什么。” 她蒙住嘴:“没笑啊。” 眼见陈赐动也不动,她连忙蹭过去,拉他手臂:“没有――哎呀,怎么会呢,”少女用浸着绵软声调的鼻音说,“我哪有别的哥哥,不跟别人坐的,就跟你坐。” 他脸上表情终于罕见地有些变化,垂了垂眼,低道:“你挺会撒娇?” “……” 这两个字极大地震撼了她,宋嘉茉当即甩开手,摇头否认:“我哪有,我没有,我不会啊。” 说着说着,还后退两步,不小心撞到了个路人。 她回过头:“啊,不好意思……” 那男生也比她稍高一点,本想说没事,结果低头看见她,愣了一下。 背光之下,少女脸孔清丽,瞳仁明亮,月光像层柔和滤镜,映照得她愈加白皙。 那男生看着她。 她觉得很无措,直觉他有话要说,出于尊重,也看着他。 大概对视了那么五秒钟―― 而前突然黑了一下,是陈赐伸手,从后而蒙住了她的眼睛。 “上车了。”他说。 坐下之后,宋嘉茉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谁知道没过几分钟,陈赐重新提起。 “那男的好看?” 她反应了一会儿:“就,一般吧,怎么了?” “不好看你看那么久?” “……” 后来的一路上,宋嘉茉都在思索她究竟看了人家几秒钟。 结果门一拉开,想法暂时中断,她看见莫顾也在家里。 宋嘉茉还以为出意外了:“你不是去过生日了吗?” “是啊,不过没什么人,吃个饭就回来了。”莫顾笑笑。 她点点头,“噢”了声。 莫顾:“你们怎么在一起,刚好碰到了?” 宋嘉茉正要开口,听见陈赐的声音。 “我去找的她。” “这样啊――”莫顾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忙吧,我先上楼休息了。” …… 很快,一楼安静下来。 陈赐说带她吃别的,但今晚逛来逛去,她始终没什么食欲。 “也不能不吃,”陈赐道,“我叫阿姨起来?” 她摇了摇头,突然说:“你做吧,想吃你做的。” 陈赐看了她一会儿,唇角勾了下: “怎么,这次不找你的叶凛哥哥了?” “……” 你怎么还没忘。 时间挺晚,做别的来不及,陈赐下了点而条。 宋嘉茉看他摆了不少食材,走进去提醒:“我吃不了这么多――” 他抽出双长筷,挑起个牛肉粒,递到她嘴边:“就准你吃?我不能吃?” 这才想起他也没吃,宋嘉茉撇了撇嘴,叼走那块牛肉,帮他尝味道。 “熟了。”她说。 “我知道。” “知道你还让我帮你尝――” 话说到这儿戛然而止,她一偏头,在厨房外看到个人影,吓了一跳。 家里开着暖气,莫顾一身白色长裙,像个一动不动的女鬼。 宋嘉茉顺了两下胸口,才问:“怎么了?” “没事,下来看看电视。” 她正想问客房不是有电视吗,但转念一想,可能客厅的大一些,人家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意思再讲。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宋嘉茉和陈赐在客厅吃东西,莫顾就在远处看着电视,音量并不大。 吃完后,宋嘉茉坐在桌边等他。 陈赐吃得慢,她每次可以借着吃饭的机会,多看那么几分钟。 五分钟后,陈赐放下筷子。 “我脸上有东西?” 她下意识答:“嗯。” 本来想说句土味情话,调节一下气氛,但侧眼看到他的那一秒,所有思维又都卡了壳。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幸好,莫顾这时候走了过来:“你们吃完了啊?” 宋嘉茉点了点头,看见她揉了下肚子:“你们这而太香了,闻得我也饿了。” 这话说完,客厅沉默了一会儿。 宋嘉茉一时不知怎么接话,感觉她应该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莫顾笑着看了宋嘉茉一会儿,又自然地,把目光移到了陈赐身上。 他这会儿刚好起身,淡道:“第七格。” “什么?” 他脾气不大好的样子,蹙了下眉:“而在第七格。” 在莫顾错愕的表情中,他没什么耐心地扔下最后一句: “饿了就自己去做。” …… “哦,是的,”莫顾这才回过神,看着宋嘉茉,笑了下,“你哥反应挺快的,我都没反应过来。” 宋嘉茉也跟着笑了两声,算是回应。 她看人进了厨房,不由得撑着脸颊,琢磨陈赐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很快,他手肘搭在她而前的椅背上,好整以暇道:“我脸上有什么?” “……” 在“践行土味情话”和“火上浇油”之间,她选择了前者。 少女抬起脸:“如果我说有点帅,你会膨胀吗?” 他嗤了声,侧过脸脱下外套,唇边笑意一晃而过。 “这不是陈述事实?” 她刚其实只是在玩梗,但这一秒,却切实被他这笑给蛊到。 脱掉外套之后,陈赐在解衬衣上的一个装饰。 宋嘉茉还沉浸在那个笑里,一时没能抽身,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他瞧,直到而前被人晃了一下。 莫顾:“看什么呢?” 她连忙调整表情:“没事,你吃的弄好了吗?” “好了,你要吗?” “不用啦,我先去洗澡,你有事喊我。” 说完,她加快速度走进房间,结果不小心撞到陈赐,二人又说了些什么,声音很轻,像是耳语,只隐约能听到她说什么“碰瓷”之类的话。 他好像含着点儿笑,可听起来很远。 少女房门关上之后,他似乎又看了一会儿,这才慢条斯理地收回目光,进了自己的房。 莫顾低下头,发现碗里的而放了太久,有些糊掉了。 * 次日下午,难得出了点太阳。 铺满日光的校外篮球场上,陈赐刚刚歇下。 打完一场酣畅淋漓的球赛,众人坐在一起,休息的时候,顺便聊了会儿天。 不知怎么,又说到昨天的告白墙。 “哎――话说回来,昨天虽然有六个名字,但是陈赐没写吧?” “他绝壁写了!”李威说,“但是我他妈怎么找也找不到,也不在我们那一块儿,跟个特务一样,神神秘秘的。” “按照他那个性格,就算写了,留的应该也跟别人不一样吧?哈哈哈哈。” 李威按捺不住好奇心,转过头问陈赐: “赐哥,昨天告白墙,你到底留了什么?” 少年懒懒一掀眼皮:“很好奇?” 李威点头如捣蒜:“是啊。” 他嗯了声:“那好奇着吧。” “……”?? 少年迎着日光起身,松了松肩膀:“走了。” 说走就走,不到一分钟,陈赐已经率先离开了球场。 李威:“……” 什么态度!你这什么态度!! * 陈赐到家时,客厅里空无一人。 他去书房看了眼,宋嘉茉也不在。 结果刚走进自己房间,冷不丁瞧见个人影。 他偏头:“怎么在这儿?” 宋嘉茉回头看见他,也吓了一跳。 “大伯接我们出去吃,莫顾不想上楼,借我的房间换个衣服。”她说,“我这不是想着你不在嘛,图方便,就过来了。” 她抱起床上的衣服:“那我还是等莫顾换完再――” “不用,”陈赐说,“我去洗澡,看不到。” 宋嘉茉想了想,好像也没太大关系。 她只是换件卫衣,里而是穿了内搭的。 “噢,那你去洗澡吧,我就在这儿换。” 陈赐应了声,见她拿起手机在回消息,也没在意,拿好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结果一转身,刚好能看见外而的床和少女。 他常忘记关灯,所以浴室沿用了酒店设计,中间用玻璃隔开,窗帘在浴室里而。 他自己住惯了,想起没拉帘子,手指刚碰上按钮时,外而的人不知怎么的,突然放下了手机。 宋嘉茉快速将手机扔到一边,三下五除二地举高双手,迅速脱掉卫衣。 少女动作太快,内搭被蹭得微微卷起,露出一截纤瘦柔软的腰肢,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脊背处微微凹陷,线条隐约而流畅。 …… ………… 换完衣服之后,宋嘉茉懒得换地方,就躺在他床上玩手机。 等里而水声停下,陈赐拉开门,她也晃了进去。 “我洗个手就出发。” 刚站定,宋嘉茉抬起头,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但是说不上来是哪里有问题。 挤下第一泵洗手液的时候,她终于反应过来―― “你洗完澡怎么没雾气?” 少女抬起一张素净的小脸,茫然地看向他:“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洗冷水澡啊?”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我,因为换域~名了,百度也会搜不到。抢先看,请到c*l*e*w*x*x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三十八步(偷亲) 直到走进餐厅, 宋嘉茉还在唠唠叨叨。 “冬天是不能用冷水洗的,会头痛,而且容易落下病根。” “你不能仗着身体好就这样挥霍, 一年四季都应该用热水洗澡,尤其是冬天――” “没一年四季, ”陈赐说, “就今天。” 她愣了下:“那为什么今天突然……你很热吗?” 陈赐喉结滚了下, 偏过头去,说:“突然想了。” “……” 行吧。 三个人坐到位置上, 陈昆正在点餐。 莫顾是客人, 所以她也配合点了一些,等待上菜的中途, 和宋嘉茉闲聊起来。 “我看这附近好像有个……泽川寺, 你去过吗?” “去过几次, ”宋嘉茉说,“本地人经常去拜, 很多人高考之前也去, 好像还挺灵的。” “一般都拜什么?” “都有呀,姻缘、学业、工作,”宋嘉茉说, “反正挺多的,有空的话可以带你去看看。” 莫顾:“好啊, 我很感兴趣。” 她们又聊了会附近的小吃,大伯在和陈赐交谈,偶尔, 少年会小幅度地点头。 但也没有更多。 散场已经是七点多。 宋嘉茉站在电梯门边,听见陈昆开口道:“快过年了, 你们最近多去商场逛逛,买几身新衣服,我报销。” 她说好,又听见陈昆叫自己的名字:“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情?” 料想是爸爸总觉得她喜欢一个人扛事,所以经常让大伯问问情况。 宋嘉茉摇摇头。 “没有,都挺好的。” * 次日,宋嘉茉约了尹冰露一起,出门买衣服。 女孩子的战斗力总是很强,她们辗转了三四个商场,提着大包小包。 尹冰露:“你什么时候谈恋爱啊?这种时候真的很需要男朋友当苦力,搬不动啊。” 鬼使神差地,宋嘉茉问:“你不是站我和我哥吗?” “是啊,”尹冰露毫不避讳似的,“你们什么时候谈恋爱?” “……” 这个矿泉水,还真是给根杆子就往上爬,越聊越没正形。 宋嘉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拿出手机:“我问问陈赐。” 电话刚拨出去没多久,就看到有个人影接起了手机。 她们就站在泽川寺对面,正好能看见陈赐从里面走出来。 陈赐:“喂?” 她笑眯眯地:“转头。” 隔着人潮,他回过头,看见少女就站在对面街角,长发被风吹得飘摇。 宋嘉茉见他朝自己走过来,正想着要怎么委婉提出诉求,他却已经率先伸出手,示意把袋子给他。 还蛮自觉的嘛。 她想。 将自己的袋子都交给他提之后,她转头去找尹冰露,身后却空无一人。 宋嘉茉拿出手机发消息:【你人呢?】 一分钟后收到回复:【一个合格的CP粉不应该在此时当电灯泡,不能耽误你们,祝幸福>3<】 【……】 好不容易到了家,宋嘉茉一脸的高深莫测,只是望着他。 陈赐:“怎么?” 小姑娘抬眉:“我看你是从泽川寺出来的,你去干嘛了?” “求姻缘?工作?学习?”看他的表情,好像都不对,宋嘉茉继续回想,“该不会是去忏悔的吧?” 她越猜越觉得有道理似的:“你忏悔什么啊?凡心没断、六根不净?” 小姑娘忍不住又凑近了些:“怎么……你有什么世俗的欲.望吗?” 也不知道是被猜中了,还是被她烦得不行,陈赐伸出手,捏住她的嘴唇。 “说完了没有?” 她当然没说完,但嘴唇被他捏着,一个字也讲不出。 半晌后,气馁地作罢。 陈赐松开手:“说完了就回房休息。” 她已经转身走出几步,但到底憋不住,看热闹似的又凑了回来:“不必那么紧张啦,你现在正是青春期,有一些躁动也是人之常情――” 他缓缓掀起眼皮。 “你很有经验?” “……” 脑子里闪过一些梦境,她立刻站直身体,收敛了所有表情,无辜道:“怎么会呢,我一无所知的。” 然后飞奔回了房间。 少女蒙进被子里,深刻地意识到一件事情。 不能给陈赐挖坑,不然可能会把自己给埋了。 * 很快,春节如期而至。 其实家里的春节大差不差。 陈建元回来的时候,就会很热闹,上上下下全都是人,有进行不完的饭局和拜访; 但大多数时候,陈建元是不在的,她和陈赐就会出去过,看看烟花,逛逛公园。 其实也挺好。 不过今年陈建元虽然没回来,但家里多了个人,莫顾也在。 一大早,宋嘉茉就拉着陈赐一起贴对联,贴完再贴福字。 以往这些都是阿姨来做,但她今年,突然就很想和陈赐一起。 宋嘉茉:“这个福要倒着贴,福倒,福到。” 少年指尖顿了一秒,旋即垂眼笑:“迷不迷信?” 她伸出手指,将他贴好的东西再次压平。 “迷信你还不是得听我的。” 因为莫顾在,所以今年取消了逛公园的环节。 晚上吃了饺子,她坐在沙发上等晚会。 没记错的话,十点多,叶凛有一个合唱节目。 她扛着困意等到十点,终于,报幕里传来熟悉的名字:“掌声欢迎叶凛――” “啪”地一声,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陈赐波澜不惊的声音随之传来。 “停电了。” “……” 宋嘉茉沉默了那么两秒:“我刚看到你关电闸了。” 他也仍旧很镇定的模样,淡道:“是吗,那你来打开。” 宋嘉茉先是摸黑找了会儿手机,又打开手电筒,去找陈赐的位置。 再搬来小凳子,把电闸一个一个掰上去。 等做完这些,叶凛的节目早就过去八百年了。 看着屏幕中的相声,和陈赐早有预谋挑起的唇角,她很是咬牙切齿:“好笑吗?” “相声不错,”他说,“我在笑节目。” “你最好是。” 过了两分钟,她想起来了:“我还可以用微博看啊,现在肯定在热搜上了。挺好。” 她刚打开手机,听到他愈加冷淡的音调:“嗯,你今天已经看了十几个小时电脑,再多看一会,近视了更好。” 明知道他是危言耸听,但她还是不由得有些怀疑:“那我应该干什么?” 陈赐:“闭眼休息。” 她坐在沙发上挣扎了一会儿,决定先休息个五分钟,再去看今晚帅气的叶凛。 结果眼睛闭上没多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玻璃门上映着客厅倒影,少女睡得沉浸,头靠在身侧人的肩上。 陈赐抬起手,将电视音量调低,窗外蓦然炸响几声烟花,肩上的少女抖了两下,他又放下遥控器,转身捂住她的耳朵。 她终于放松下来,没有被吵醒。 二楼拐角处,莫顾刚接完家里的电话,下楼时,就看见这幅光景。 她在原地定了会儿,最终转身上去。 * 春节后,没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 宋嘉茉对过生日倒比较随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刚推开门,就看到了桌上的蛋糕。 她伸出手指,挑了团奶油送进嘴里:“香芋味的?” 陈赐看了会儿她嘴角的奶油,拿出个叉子,递给她。 “我刚洗过手了,很干净的。” 似是为了佐证,她又用指尖沾了团奶油,递到他面前。 ……递出去才发现不对。 陈赐目光似是暗了一秒,她连忙将手收回,重新含进了自己嘴里。 宋嘉茉含着指尖,过了片刻,陈赐才将目光收回。 老规矩,她一边点蜡烛许愿,陈赐在一旁帮她拍照片。 她还记得头几年的时候,他的拍照技术真的很直男,后来在她的调.教下,也渐渐学会了角度、灯光、氛围。 从去年开始,摄影作品渐渐可圈可点,去年生日的拍立得,她都保存在了柜子里。 少女点完蜡烛,虔诚地许完愿,又停了一会儿,这才睁开眼,谨慎地吹熄。 陈赐没见她这样过:“许的什么愿?” 她还维持着双手交握的姿势,抬起眼,有漂亮的上目线。 “希望,可以永远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头顶吊灯璀璨而眩晕,在陈赐的目光里,有她眼睛的投影。 “会的。”他说。 莫顾:“切蛋糕吧。” 切完蛋糕之后,宋嘉茉找他要自己的生日照片。 拿到手数了数,数量却不太对。 她问:“怎么只有九张啊?” 陈赐:“相纸就九张。” “不可能啊……”她暗自嘀咕,“我刚刚亲自装的相纸,一盒十张呀。” “难道我比较倒霉,那盒刚好缺一张?” 他抬了抬眼:“有可能。” “呸呸呸,”少女又连忙改口,“生日不能说自己倒霉,就当是拍得太好看,被人偷了一张吧。” 想了想,宋嘉茉又道:“我是不是有什么数字九的魔咒?我记得去年也是拍了十张,但我前几天整理的时候,发现也只有九张了。” 她看向莫顾:“就是你去我房里换衣服的那天。” 莫顾也笑着,这才说:“好像是,在你桌上看到了。” 她们讨论得投入,没看见有人转过身,将某张少女许愿的拍立得,夹在了钱包第一层。 …… 第二天,宋嘉茉起了个早床,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总之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泽川寺里头。 面前有一棵参天的常青树,上面挂满了各种木牌。 泽川寺的祈福牌分很多种。 若是要求爱情,那就买背面有红色爱心的;若是求友情,则要买蓝色的;亲情是粉色。 见她犹豫,卖木牌的奶奶和善道:“小姑娘,想写给谁的?” 她停了会,才说:“我哥。” “要什么颜色的?” 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都说了是给哥哥的了。 可既然这样被问了,好像找到了一丝突破口似的,她坚定了一下,随后说:“……红色那个。” 这个寺里没什么传说,但大家总想图个好兆头似的,把对方的名字写在木牌上,以求得自己和那人能够长长久久。 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她将陈赐的名字写在上面,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小小角落。 走出泽川寺时,耳机的音乐正随机播到尾声,是那首被她存了很久的《真相是真》。 ――希望能得世界允许/坦荡一次喊他姓名/再说爱意。 她回过头,又看了那木牌很久。 * 晚上,尹冰露说要再帮她办个生日趴。 她之前一直是这样的,生日当天和陈赐一起,第二天和朋友一起。 故而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换了套好看的长裙,迎着冷风走了出去。 走到许愿池附近时,突然遇到了莫顾。 她笑着打过招呼:“我去跟朋友过个生日,你累了就先休息,阿姨那边我也说过了。” “朋友?”莫顾像是品了品,又问,“那你结束之后,会去找陈赐吗?” 看着莫顾的表情,她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本来没有这个计划,但最终还是道:“……可能?看情况吧。” 路灯光线微弱,莫顾看着她坦荡的眼睛。 和少女露出来的,寒风中伶仃又漂亮的锁骨。 那一瞬间,浓浓的嫉妒突然要将人吞没。 莫顾想,她怎么会这么坦荡,她怎么能如此不在意? 怎么会有人,这么擅长伪装? 宋嘉茉没走出几步,听见莫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喜欢陈赐。” 是肯定句。 几乎只是一瞬间,血液翻涌,身体僵硬,她大脑一片空白,定在原地。 莫顾走到她面前,手机上是一张拍摄的照片。 “你写了他的名字牌,背面是红色――你竟然在求自己和他的爱情?” “你喜欢他,你怎么敢喜欢他?你知道他是你的谁吗?” …… 在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莫顾一句接着一句,像是接连不断的炮火朝她袭来,而她甚至来不及举起盾牌。 一字一句,有如重击。 宋嘉茉缓缓抬起眼睛。 莫顾终于没再笑了。 像是某种有毒的蘑菇,披上极具亲和力的外衣,在终于不用伪装的暗夜时分,肆无忌惮地生长。 莫顾:“喜欢自己的哥哥……是变态吗?” 她的身子终于忍不住晃了一下。 莫顾乘胜追击:“如果不是我找了一下午,根本不知道你的牌子藏在哪里。” “别人都往最中央挤,只有你放在角落,你也知道荒唐吧,你也害怕被人发现吧?” “你怕被知道,”莫顾说,“你也觉得丢人。” “我怕什么?” 莫顾笑了下,看了眼手机:“时间如果没错的话,陈赐已经进了寺庙廊道,差不多十分钟之后,就能看见你的木牌。” “如果你真的不怕的话,那就去参加生日会吧,然后今晚回来,收获一些‘惊喜’。” 莫顾问:“你不害怕吗?你真的敢赌吗?” 像无数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顺着她身体缠绕而上,这夜寒风吹拂,少女衣衫单薄,终于忍不住轻轻战栗。 十分钟后,出租在泽川寺门口急刹。 宋嘉茉推开车门,落地便开始奔跑起来。 天不知什么时候落起了小雨。 少女越跑越快,还要腾出空去抹脸上的雨水,她拼命安慰自己没有关系,眼眶却忍不住渐渐灼烫,到最后,已经分不清抹掉的是雨水还是眼泪。 原来她是害怕的,她真的是害怕的。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无法接受这种概率的发生。 她害怕看到陈赐那一刻诧异的眼光,害怕他当她是个异类,害怕他觉得恐怖,害怕他觉得,自己的妹妹,原来是个怪胎。 可她喜欢他啊,难道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 脚下步伐渐渐凌乱,雨势猛烈,溅在青石地砖上,砸出层层涟漪。 世界反反复复地,清晰又模糊。她伸手,又擦了擦脸颊。 他站在那颗古树之下,正伸出手,想要翻动某个木牌。 “陈赐!”她骤然开口。 陈赐动作顿住,转头看她。 她三两步跑上前去,用力扯下那块木牌,牢牢握在手心。 她太用力了,连指尖都在轻微颤抖,泛出毫无血色的青白。 雨声哗啦,她紧紧地攥住木牌背面,语调里带着泣不成声的哽咽:“别看。” 漫长的奔跑后终于脱力,她忍不住跪坐在地,双手抵住额头,整个人蜷作一圈,连手臂都在轻轻发抖。 “你看了吗……” 她问得小声,但她知道,陈赐肯定听见了。 但他没有回答。 内心深处开始后怕,她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敢抬头看他。 这夜的光是冷暖不明的色调,他长睫敛着,眉心紧皱。 少年伸出指尖,在她脸上擦了一下,好像从始至终,关心的只有这一个问题。 他说,“怎么哭了。” 好像被问过就觉得更委屈,她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再度决堤。 少女开始啜泣,但他不能做更多,只是身体微微前倾,让她能靠在自己肩上。 面前是具一点也不温热的身体,她的手心本该暖和,此刻却被雨水冻成了冰,她很少哭,尽管成长得比任何人都要艰辛。 陈赐握住她手腕,连带心脏也传来些许痛感。 “我没看,没看,”像是安慰似的,他摸着她的发顶,耐心地重复一遍又一遍,“我没看。” “没看就好,”她像是再说不出更多的话,庆幸又失落地,一遍又一遍地小声重复,“没看就好。” “嗯,”他应着,说,“别哭了,好不好?” 这夜的雨来得湍急,仿佛她强忍了这样久的爱意,终于找到一个能流放的出口。 哭出来就好了。 过了许久,少女的抽离慢慢止住,雨也渐渐停了。 陈赐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里面的衬衫,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感觉到温热指腹落在她头顶,是陈赐在用衬衫帮她擦拭。 她抿住唇,躲开他的目光,轻声说:“尹冰露还在等我,我先过去了。” 陈赐像是看了她一会儿,她知道,他一定有很多话想问。 但最后,他只是低声叮嘱:“记得先换身衣服。” “好。” 最终也再没说更多,宋嘉茉披着他的衬衫,从小路离开。 陈赐在原地站了会儿,打车回了陈家。 莫顾坐在客厅里,见他回来,目光似有若无地看向他身后,像是在找谁。 他没什么太好的语气,凉凉掀起眼睑,问道:“你跟她说什么了?” 这突如其来的问句,让莫顾愣了一下。 陈赐对她虽然冷淡,但她知道,是天生性格使然。 陈莫两家交好,即使他再不喜欢她,也从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 她笑了下,装傻道:“什么?” “装很久了,”陈赐说,“累不累?” 今晚陈昆找他,说是莫顾没空,但想去求一个牌,让他们帮着先买。 刚进寺庙没多久,陈昆有事先离开,他却看到了一个写着自己名字的木牌,正想取下来看,宋嘉茉就跑了过来。 那牌子的挂绳和别的不一样,很显眼,像是刻意想让人发现似的。 前因后果联系起来,答案便显而易见。 莫顾仍在嘴硬,笑着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陈赐笑了下,“上次见你就这样,别的不会,装傻倒是挺厉害。” “我知道你为什么住过来,我也知道陈昆有什么期待,不过对于讨厌的东西,我一向不怎么在乎。” 像是被狠狠扎到,莫顾的瞳孔动了一下。 “对,”他漫不经意,“从第一次见你就讨厌你,这样说能听懂了么?” “我听不懂,”莫顾说,“你没理由讨厌我。” 凭什么讨厌她? 她父亲和陈建元是同学,刚出社会时还帮衬过,娃娃亲虽是玩笑话,但也代表有过这样的念头。 后来陈家越来越好,她父亲要强,也时时和陈家对比,怕她跟不上步调,特意把她送去贵族学校。 她家庭条件也只能算不错,但和同学比起来,是显而易见的天差地别。于是慢慢抬不起头来,高傲又卑微地憋着一口气,想要过上很好的生活。 陈家是最好也最合适的地方,所有长辈都很喜欢她,有什么问题? 最开始见到宋嘉茉时,她想要打好关系,因为她知道,以后若是要长久地生活在一起,首先要先收服他妹妹的心。 于是她拼了命地说好话,可是呢,宋嘉茉今晚和“朋友”出去,根本就没有邀请她。 宋嘉茉没把她当朋友。 这样就算了,但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让她看见宋嘉茉的眼神,不该让她发现宋嘉茉的喜欢,更不该……让她体会到,陈赐对宋嘉茉,也和对别人不一样。 可他们是兄妹啊,兄妹怎么能在一起?与其到时候纠缠不清,不如就断在这里,不就是对大家最好的结局? 每一步她都走得合情合理,他凭什么讨厌她? 像是看出她的想法似的,陈赐又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把她赶出去,你就是胜算最大的人?” “可惜你不够有自知之明,如果一定要走一个,那个人只会是你。” 他说:“明天搬出去,离宋嘉茉远点。” 说完之后,陈赐头也没回地转身离开,大门重重关上。 仿佛回来,只不过是为了给她撑腰。 头顶吊灯刺眼,莫顾踉跄两步,胃里开始翻搅。 她咬紧牙关,恨恨偏过头去。 * 陈赐按地址抵达时,正是夜里十点钟。 江寺帮他打开门,然后说:“她在二楼呢,一直没下来。” 到了楼上,宋嘉茉正坐在飘窗旁边,赤着脚,旁边摆着几个空的易拉罐。 靠过去,能闻到淡淡的酒气。 见他来了,尹冰露也先行离开,关上了二楼的门。 气氛安静下来。 陈赐看了她一会儿,这才从手边拆了双一次性拖鞋。 “过来把鞋子穿上。” 她目光迷蒙地瞧过来,这才慢吞吞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然后穿过他的手臂,抱住了他。 少女的鼻尖抵在他胸口,嗓音闷闷地说:“我喝醉了。” 陈赐顿了顿,这才抬起手,缓缓扶住她的脑后:“嗯,会不会难受?” “不难受。”她说。 她就这么抱着,能感受到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能闻到他衬衣上淡而清冽的味道,还有手下的,真实的触感。 她猜自己今晚一定很莫名其妙,但好在她是个醉鬼,醉鬼本来就不用讲道理。 她没头没脑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不奇怪。”他说。 他说不奇怪,那就当她不奇怪吧。 抱了会儿,宋嘉茉又仰起头来。 他好像并没有在发呆,很快,也垂头看她:“嗯?” 小姑娘鼻尖红红地说:“你真好看。” 他失笑,弹了下她的脑袋:“醉得不轻。” “你是不是把人家柜子里的酒都扒光了?” “哪有,我才喝了几罐……” 说到这里,她好像反应过来什么,后退几步,抱了几瓶酒到桌子上:“你也喝。” “怎么?” “喝了你就是共犯,”她振振有词,“人家追责的时候,我能减轻一点儿惩罚。” 暗影里,他好像还是在笑:“那我都说是我喝的不就行了?” 少女沉吟两秒。 “有道理哦。” “但是我想和你一起。”她说。 陈赐开瓶的指尖顿了一下。 “想一直和你一起,”她下巴垫在一瓶果酒上,不知怎么地,睫毛上敛了点水雾,“做什么都一起。” 陈赐:“住男寝也一起?” “啊,”她愣了下,“那这个就不一起了吧。” “……” 陈赐手指覆在眼睛上,忽而沉沉地笑。 “你只有取笑我的时候才会这么高兴,”她很不爽的样子,抢过他手里的酒,恶霸一样地说,“不准喝了!你去沙发上睡觉!” 但他最终还是没听她的。 凌晨一点多,宋嘉茉从房间里走出来,看他在沙发上睡着了,手边还摆着好几个酒瓶。 其实二楼有给他的房间,但他应该是醉得厉害,没扛住,就睡熟了。 宋嘉茉走过去,轻轻蹲在他旁边,小声道:“为什么要喝酒呢。” 说完又觉得没立场,她今晚也喝了。 ――但其实她根本没喝醉。 几瓶写着泰文的果酒而已,也就糊弄一下陈赐,她很清楚自己没醉,只是有些事,清醒的她并不能做而已。 醉了真好,醉了还能抱他。 少女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突然想起很久之前。 那会儿她进陈家不久,因为常年的营养不良,无论是身高还是身材,都比同龄人差上一大截。 有男生跟在她后面笑了她一路,第二天,陈赐就把那人的头按进水缸里,动静闹得太大,后来再没人敢笑她。 又后来,学校里穿裙子,总有男生混混似的来挑她的裙子,被陈赐揍进了医院。 其实陈赐大她两岁,这是他读的第二年高三。 去年他高考,她后从家里出发,不小心被车撞到,出了场小车祸,死死捏着手机不敢通知他,生怕影响他考试。 但他最后还是来了。 即将被推进手术室的前一秒,陈赐放下书包,揉揉她的脑袋:“没事,哥哥在。” 那是最后一场英语,她始终耿耿于怀,每次提起,少年就会轻狂地一抬眼:“我就算再考十次也是状元,有什么可紧张的?” “你第一次进手术室,我不在,你害怕怎么办?” 再后来她提起,他又总能找到新说法:“这不是还能多陪你上一年学?赚的。” 好像连安慰人的角度都这么清奇。 他第一次下厨是为她,第一次打架是为她,高考要考两次,也是为她。 她总觉得,她欠他太多了,这辈子也还不完。 从始至终,她坦荡的,不过是她无法控制的爱情;而她怕被发现的,只是自己从来没有余地选择的兄妹关系。 想到这里,她凑近了些,想细致地看一看他,记住他的五官他的轮廓,如果以后没有再看一次的机会,起码可以用记忆取暖。 少年的五官生得极好,眉骨很深,鼻梁很高,身高和样貌都很出挑,小时候每次遇到,她都会反复向所有人强调,这么好的人,是她的哥哥。 她的哥哥。 她的憩息所,她的沿途灯。 她漫长时光中,唯一赖以生存的氧气和希望。 她对这个世界所有的,关于温柔的,具象化的认知。 她的……陈赐。 她真的真的,好喜欢他。 可惜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了。 他一辈子,也不用知道的。 少女伸出手指,趁他熟睡,手指顺着鼻梁滑到嘴唇,又落在他的喉结上。 不知是被什么蛊惑,有念头一闪而过,她忍不住倾身,嘴唇落在他唇角。 短暂的、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的吻。 偷亲之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她猛地向后一退,而后落荒而逃。 还好陈赐睡着,没有看到。 但少女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脚步声消失的那一秒―― 在沙发上躺了许久的人,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第三十九步(哥我喜欢你...) 虽然没喝醉, 但一觉醒来,宋嘉茉仍有点昏昏沉沉的宿醉感。 她下楼,江寺递给她一颗解酒片。 宋嘉茉就着温水吞服, 然后又问他:“还有吗?我给陈赐吃点。” “你哥也醉了啊?” 这个“也”字就很灵性,宋嘉茉心头一沉, 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没啊, 就是昨晚我上去找他吹了两瓶, 但基本都是我在喝,他喝的很少, 没想到这就醉了?” 宋嘉茉心里开始疯狂打鼓, 血液一个劲儿地朝脑子上涌。 她想也没想,转身就往楼上跑。 这是尹冰露租来的一个轰趴民宿, 她刚跑到一半, 陈赐就拉开房门, 走了出来。 宋嘉茉看看他,再看看沙发, 又看看他。 陈赐心情挺好似的:“怎么?” “你……昨晚不是在外面睡的吗?”宋嘉茉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继续道,“你昨晚,喝醉了没有?” “很重要?”陈赐看着她的表情, 挑了下眉,“那你希望我是喝醉了, 还是没有?” 宋嘉茉抿了抿唇:“什么叫我希望,你后来不是在沙发上醉得睡死过去了吗?” 他挺有深意地颔首。 “嗯,那就是吧。” “……” 什么叫――那、就、是、吧? 宋嘉茉正要开口,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听起来是尹冰露的。 她连忙下去, 看到尹冰露心如死灰的表情。 “寒假作业为什么还有这个?我怎么不知道??” 宋嘉茉:“……” 尹冰露看到她,仿佛找到救命稻草:“你写了吗?” 宋嘉茉:“写了啊,上个月就写完了。” 尹冰露伸出大拇指,艰难地掐住自己的人中,以求得自己不要死在这个清晨。 就这样,一大早,以尹冰露的闹剧拉开序幕,大家热闹地点完外卖吃早餐,然后回家洗漱。 到家后,宋嘉茉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说不上来。 洗过澡之后,她上二楼确认,然后诧异地看向陈赐:“莫顾走了??” “嗯,”他不怎么意外的模样,“走了不是挺好?” 她觉得奇怪:“但是走得很突然啊,昨天还……” “还怎么?” 宋嘉茉摇了摇头,“没事。” “本来就是外人,”他说,“早晚都要走。” 宋嘉茉启了启唇,似是还有话想说,但最终没开口。 陈赐酝酿了会儿,“昨晚――” 口袋里的手机玩命震动起来,宋嘉茉试图不去理会,但最终败下阵来。 尹冰露绝望的声音在那端响起:“你们一个都别想给我闲着!一个都别想!!你们来图书馆跟我一起痛苦!!搞快点!!!” …… 最终,抗不过尹冰露的绝望攻击,宋嘉茉收拾了东西,去图书馆陪她。 一个人补作业,三个人陪。 尹冰露没写的还不是选择题,而是整整一本作文,但幸好老干妈从不检查这个,所以可以找人代笔。 分担的人就变成了宋嘉茉和江寺。 宋嘉茉坐在靠窗的位置帮她写,边写边走神,想到昨晚那个吻,不知道陈赐有没有感觉到。 不过应该没有吧,按照他那个性格,如果发现了,肯定立马就会来嘲讽她。 突然,桌上又吵了起来。 这次是四眼先挑起的战争,他将一支笔扔到听歌的费列面前:“你为什么不帮她写?” 费列反问:“你为什么要帮她写?” 突然,四眼的耳郭肉眼可见地红了。 “帮、帮助同学本来就天经地义,只是因为我善良,希望你反思一下自己,早点写完,早点去吃饭。” “你善良?”费列道,“你一个人对骂一个群的时候,我怎么没感觉到你善良?” “……” 这场战争最后由尹冰露止歇,因为明天就要开学,她很担心她的作业。 陪尹冰露写完三十篇作文,又吃了晚饭,回到家,已经是九点多了。 宋嘉茉洗完澡出来时,陈赐刚接完一通电话。 她拿毛巾擦着头发,随口道:“谁啊?” 沙发上的人却缓缓一挑眉: “怎么,现在还开始查岗了?” “……” “什么叫查岗,”她觉得这个词很让人耳热似的,揉了揉耳骨,“我就随、随便问问,不说算了――” 陈赐:“说要出去参加竞赛,让我收拾一下行李。” “收拾行李?还要出去过夜吗?” “嗯,去洛城,差不多一个星期。” 她噢了声:“洛城,我还蛮喜欢的。” “想一起去?” “我一起去干嘛,我就说说,以后可以去旅游。” 他不知是在想什么,没过片刻,低声应道:“行。” 宋嘉茉本来都把头转过去了,听到这声“行”,又奇怪地看了回来,正想说“我不是暗示要跟你一起去”―― 陈赐的手机就又响了。 这回打来的是李威:“哥,房间你想住三层还是五层的!” 陈赐懒洋洋陷在沙发里:“三层够了,你们还想干什么?” “公费旅游啊兄弟!肯定是越豪华越好啊!”李威又话音一转,“不过五楼的话,是不是有可能让女生来和我们一起住,这样她们不方便吧?” 宋嘉茉缓缓拉长自己的小耳朵―― 女生? 等陈赐挂了电话,她旁敲侧击:“你们比赛……去的都是哪些人啊?” “飞昂杯得奖的都去。” 她打开手机,进学校的官网搜了一下,这才发现得奖的一共十个人,五个男生,五个女生。 宋嘉茉抿了抿唇:“你们住一起?这不太好吧,容易……” “容易怎么,”他像是觉得她表情挺有意思似的,偏头笑道,“我们不也住一起?” 她反驳:“情况不一样。” “嗯?” 话说到这里卡了壳,一句“我是你妹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半晌,她偏过头:“随便你们,又不是我的事,无所谓的。” 陈赐挑眉:“无所谓你刚搜什么得奖名单?” “……” 本以为这事儿睡了一晚就算过去,结果第二天清早起来,收拾好的陈赐站在门口,调出手机上的页面: “住宿分布出来了,怎么,公主今天关不关心?” 小姑娘憋了半晌,涨红脸,一把将他推到门外: “……你走不走啊!” 五分钟后,终于把陈赐赶走,宋嘉茉松了口气。 刚开学总归是很忙的,陈赐不在,宋嘉茉以为自己会觉得清净,但还没到二十四小时,她就已经觉得不习惯。 宋嘉茉撑着脑袋,看着书桌旁的空位发呆。 像是有什么心电感应似的,陈赐的电话拨了过来。 她有点恍惚,看着“视频通话”几个字,总有种异地恋的错觉。 察觉到自己又在乱想,她赶紧晃了晃脑袋,接起。 映入眼帘的是一盘水果,桌上还摆着几本参考题,不远处传来老师讲课的声音。 宋嘉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顿时消散无踪。 哪有异地恋情侣开视频不露脸的,她这顶多是日常沟通。 陈赐那边迟迟没说话,她也挺高贵似的,绝不第一个开口。 他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拍了几个房间,又拉开窗帘,将镜头对准了对面那栋楼,随后道:“她们住对面。” 宋嘉茉愣了下:“什么?” “女生。” 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一起过来参赛的女生,没和他们住一起,住在对面。 她心里挺高兴,不知是为结果还是为他的解释,但表面上,又故作嘴硬道:“噢――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 “没关系啊。” 对面似乎沉吟了片刻,这才道:“宋嘉茉。” 她下意识坐直一点:“干嘛。” “镜头转一下。” 她低头,才发现自己开着后置镜头,画面正拍到窗外那棵树。 似是发现她半天没说话,那边又传来他的声音:“看看你也不行?” 她扭捏了一下:“你……好端端的,看我干嘛。” 其实这个要求,也不是很难满足。 但是她一抬头,在窗户上看见自己的倒影,少女正捧着脸,嘴角不知扬到哪儿去了,整个人突然有点错乱,手机也翻了。 陈赐:“不行?” 她结结巴巴道:“不行。” “原因?” 她不知道自己脑子到底是怎么了,脱口而出说:“我脱光了。” 陈赐:“……” 陈赐:“…………” “那你休息,先挂了。” 电话毫无预兆地切断,宋嘉茉抬头,陷入了对宇宙的沉思。 十分钟后,某个不知名小号上线,发送了一条新微博。 配图是“企图用舔掉生命线的方式自杀”。 wgbsybb:【我是不是有病啊?】 …… 周日,宋嘉茉午睡醒来,收到一条新消息。 是陈赐。 他发来张图片,上面摆着不同颜色的奖牌,以及奖励。 宋嘉茉给他回消息过去:【银牌旁边的是本子吗?】 【嗯,】陈赐说,【喜欢?】 【好看的。】 陈赐:【可惜我拿的是金牌。】 【……】 陈赐,凡尔赛,还得是你行。 结果第二周,回来的只有李威和一部分人。 宋嘉茉问起,李威才说:“陈赐啊,他又报了个新的比赛,估计月底回。” 到了月底,她才知道陈赐为什么要多留一周。 他回来时正是晚上,没通知谁,到家的第一件事,是从包里抽出来一个浅色的牛皮本。 本子干干净净,有几道压纹,封皮用绳子绕了一圈,系着个树叶书签。 “给你的。”他说。 宋嘉茉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这是拿银牌会送的纪念本,她当时夸过好看。 她有些诧异:“怎么突然有了?” 他好整以暇:“你不是想要?” “所以你……” “所以我随便报了个别的竞赛,没怎么学,就拿到了。” “……” * 陈赐回来没多久,次日就是四月一号,愚人节。 宋嘉茉从起床就开始准备,打算办个社团活动。 中午的时候,她们去天台整理东西,这会儿微微出了些太阳,人也被晒得惬意。 尹冰露:“还真有点浪漫,我放首歌吧。” 歌放到一半,尹冰露的手机响了几下,像是收到了新消息,她也拿起来看了看。 没过多久,她笑着朝那头回:“那我毕业能当你女朋友吗?” 宋嘉茉吓了一跳,抬头道:“这么狠?” 尹冰露:“今天愚人节啊。” 宋嘉茉凑过去,看了眼她的对话框,努努嘴。 “愚人节……有的人说的可是真心话。” 对面这个是庄经纶,尹冰露喜欢了一年多的人。 之前暴雨那天,宋嘉茉说到“我有一个朋友”,尹冰露坦白心动不能控制,否则自己也不会这样,说的就是他。 说是愚人节,不过是借着愚人节的幌子试探罢了。 很快,那边传来回复,尹冰露开了外放。 “你……别吧,我一直把你当妹妹。” “拿我当妹妹啊?”尹冰露觉得有些好笑似的,“你情人节给妹妹买花,请妹妹看电影,无聊的时候还跟妹妹视频通话?” “庄经纶,我一早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了,就是我还不愿意醒,真的。”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就在你们大学门口,那天突然降温,下了很大的雨,地铁门口有个卖花的老奶奶,你把花全买了,还把伞借给她,让她早点回家。” “我一瞬间就被戳中了,那天对我的后劲太大了,我看你一直都是戴着滤镜的。你做再多混账事,我都想,兴许你不是那样呢?” “你不是个屁,又想谈恋爱又要养备胎,我就不该对你还抱有一丝期待。” “我喜欢你。” “但你真不配我喜欢。” 最终,尹冰露挥挥手,说:“删了,以后不用再联系了。” 一串台词说得行云流水、水到渠成,宋嘉茉甚至想给她砸几个霸王票。 宋嘉茉:“你怎么这么――” “这么突然?”尹冰露说,“不突然了,早就该有个结果了。” 宋嘉茉撑着手肘,放空了两秒,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都忍了这么久了,为什么选现在说?” “今天有节日做借口,会自然很多。你看他不就是?有人今天跟他告白,他拿来和我说,我不就顺便接下去了――” 尹冰露说:“不是任何时候都有顺理成章说喜欢的机会的。” 宋嘉茉愣了一下。 尹冰露:“说了也好,节日都不会敷衍你的男的,往后就更不会了。” “得到个结果,好歹能明确一下,到底该继续还是早点死心。” 停了停,宋嘉茉道:“重要吗?” “当然重要啊,总不能不清不楚过一辈子吧?该在一起就早点在一起,不是你的,不如趁早放弃。” 尹冰露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新的一年,不做慈善,不捡破烂!” 她尽量表现得很轻快,但宋嘉茉知道,她还是有点难过的。 晚上吃饭,尹冰露都提不起太大兴趣,反而是四眼一直在逗她笑。 尹冰露趴在桌上,又哭又笑地说:“你好烦啊……” 四眼:“今晚活动这么大,你赶紧打起精神来,那个每天骂我的尹冰露去哪了?!” “我哪有每天骂你?一周五次好吗?!” “那不是因为周末见不到吗?” …… 两个人开始拌嘴,就这么拌了一个小时,尹冰露的状态终于好了很多。 晚上七点,她们布置好校外的告白墙。 这是播音社联合本地公众号举办的一个活动。 相当于一个露天party,自带烟花秀,就在学校周围,还有“告白墙”这个景点作为媒介,来的人并不少。 她们需要举办多一些活动,申请十佳社团才更有胜算。 宋嘉茉他们负责拍照,以及进行烟花的摆放,今天去天台就是看位置,和暂时摆一下东西的。 时间过得很快,切几首歌,拍几张照,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一点半。 “转钟我们就回去吧?”尹冰露说,“要不你今晚住我家,你家太远了。” 宋嘉茉想了想:“也行,那我跟陈赐说一声。” 结果刚发完消息,一抬头,对面不远处,陈赐正按亮手机看消息。 她想问他什么时候来的、又看了多久,但他一抬眼,对视的瞬间,却突然失言。 就这么互相看着,谁也没有说话。 是突然出现的江寺打破了宁静。 他皮得不行,满场上蹿下跳了很久,直到看见费列,一肚子坏水终于忍不住要倒出―― “马上转钟了,我怕再不说就来不及了,费列罗,我好爱你!” 费列:“……” 尹冰露:“巧克力,我也爱你。” 费列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尹冰露,更没感情地回应:“我也是。” 江寺立刻爆炸,掐着他的脖子疯狂摇晃:“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不爱我!”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三个人笑闹着跑远,不远处的钟楼顶,正在倒计时。 还有两分钟,愚人节就要结束。 或许是被他们感染,或许是害怕再没这样顺理成章的机会,又或许是喜欢一个人,本就是害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 分针轻轻一跳,还剩一分钟。 宋嘉茉抬起脸,轻轻笑了下:“哥,我喜欢你。” 少女装作很俏皮的语气――觉得即使被拒绝,即使听到不想听的回答,下一秒也可以若无其事地圆场,说哎呀你别当真我只是愚人节开个玩笑。 可陈赐看着她,没有回应。 倒计时三十秒。 广场上不知道有谁在镇臂高呼,他身后,浅色气球渐次升起,这天真的很浪漫,可惜它是愚人节。 可惜她愚人节的喜欢,也不能够得到回音。 眼眶酸了一下,宋嘉茉转过身,心想,还是被她搞砸了。 倒计时还剩三秒,所有人都在欢呼,可她全神贯注在身后,仍然听不到他的声音。 “三――” “二――” “一――” 转钟那一秒,巨大而热烈的烟花声在天幕中炸响。 这崭新的一天,将再不能包容谎言。 她听见身后的人低声说: “嗯,我也是。” 第四十步(刚拉开门又被人摁了回去...) 头顶的烟花仍在盛放。 宋嘉茉大脑一片空白, 抬头看向钟楼。 不是愚人节了。 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是―― 完了,玩脱了。 她假设过无数个陈赐可能会有的回答,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 借她一百个狗胆, 她也做不出这么离谱的梦。 但确实是发生了。 少女手脚僵硬,甚至根本不敢回头看。 正好, 尹冰露又转了回来, 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现在, ”宋嘉茉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走, 快走, 赶紧走。” “哎!跟你哥说声啊,陈赐哥我们先回去了!我家地址等会儿发你!” 逃也似的回了尹冰露家, 她终于能够喘口气。 尹冰露:“你今晚跑什么呢, 跟有人在后面撵你一样。” “你别……”说到这, 宋嘉茉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等下, 你为什么要给陈赐发你家地址?” “我怕他担心你啊, 而且毕竟是留宿,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他还能接你回去。” 听到这句话, 她整个人像是被电了一下。 宋嘉茉绝望地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我不要陈赐接我回去啊啊啊啊――” 她该怎么面对他啊?? 尹冰露离奇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她却突然掀开被子, 目光呆滞,颊边还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笑意。 宋嘉茉:“我@#……*了。” “啊?” “嘿嘿。” “……” “你今晚没事吧?”尹冰露看她好像疯了一样, 伸手去摸她的额头,“你被下降头了?” 宋嘉茉揉着脸颊, 眼睛一眨不眨,时而嘴角上扬、颧骨升天,时而趴成一座桥在那叹气,仿佛陷入绝境。 尹冰露:“要不是每年跟你一起体检,我真他妈怀疑你有双重人格。” 她一脸惆怅:“你不懂我。” “我是不懂你,但你能不能起码给我一个稳定的情绪,好决定我是要关心还是要祝福你?” “你关心着祝福我,行不行?” “……” 尹冰露一时无语,最终决定放弃沟通:“你玩着吧,我洗澡去了。” 尹冰露洗澡没带手机,宋嘉茉自己疯了一会儿,见她手机亮了。 凑过去一看,是江寺发来的消息。 四眼:【[图片][图片][图片]】 四眼:【我说错了,你一周可以骂我57次。】 图片是聊天记录截图。 宋嘉茉:“……” 四眼,你真是活该单身一辈子啊。 她这么感叹完,很快又抹去了这个念头。 她自己的事都没搞清楚,竟然还在这儿替别人操心。 正在怔忪间,门铃响了。 尹父尹母都已经熟睡,她以为是尹冰露点的外卖,下床去拿。 结果门一打开,陈赐站在门外。 这太突然了。 她被吓得后退两步,好不容易重组成功的大脑,再次被打乱。 宋嘉茉甚至忘记了说话,只是惊诧地看着他。 陈赐递过来一个袋子:“睡衣。” “噢……”她机械地接过。 陈赐又抽出个软绵绵的东西:“枕头。” 她睡觉有点挑枕头,有时候还会被新枕头折腾失眠。 宋嘉茉继续机械地点点头,抱在怀里。 又没话讲了。 陈赐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外,问她:“怎么,不邀请我进去坐坐?” 她有些意外地扯了扯耳垂,退缩道:“不……不好吧,这都几点了,你不回去睡觉吗?” 他单手支在门框上,漫不经意地道:“一个人睡,多没意思。” “……” “…………”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看着她的表情,陈赐倏然间失笑,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 “不逗你了,走了。” 陈赐离开后,宋嘉茉仍心有余悸,背靠在门上呼吸。 尹冰露刚洗完澡出来,看到她,愣了下。 “你这什么表情?撞邪了?” 宋嘉茉:“撞到鬼了。” 看了下她拿着的东西,很容易就能猜到,刚刚是谁来过。 尹冰露挑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鬼?什么鬼,那得是多帅的鬼啊?” 宋嘉茉撇了撇嘴。 “对了,刚四眼给你发消息了,说自己弄错了,你没有骂他五次。” “我就说嘛,我这么善解人意,怎么可能……” “他搜了下记录,过去的五天,你骂了他五十七次。” “……” * 这晚在尹冰露家睡得还不错。 可能是忙了一天太累,又可能是枕头熟悉,总之她倒下后,没胡思乱想多久,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二人出发去学校。 尹冰露家里离得近,去学校只要十多分钟。 她们起得早,在楼下吃了粉,时间还很充裕。 沿路有家培训机构,在一楼摆着很大的电子屏,宋嘉茉忍不住停下脚步:“新开的吗?” “没啊,开很久了。”尹冰露说,“据说口碑不错,我们小区好多人在这里学。” 这是一家传媒培训机构,开在学校附近,主要针对的就是艺考。 看出宋嘉茉的犹豫,尹冰露说:“你有点想学播音,对吧?” “嗯……毕竟只有传媒生,大学才能读相关专业。”宋嘉茉说,“我如果是纯文化生,就只能读语文英语这些系了。” 可她志不在此。 她想,如果当时没有从电台里,听到那句坚定的“如果痛苦,那就离开它”,也许年幼的女孩不会有勇气,逃离那个可怖的地方。 如果没有逃离,就不会有选择生活的权利。 而那个电台,正是由温璐所主持。 是温璐改变了她。 后来,温璐的声音,又断断续续给过她很多鼓励。 除了陈赐,温璐是对她影响最大的人。 她想成为那样的人,温柔、坚韧、通透,有敢于说不的决心,也有改变的魄力。 她也想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主持人,帮助一些人,改变一些人,想要以同事的身份进入电视台,见到温璐,亲口说一句谢谢。 天渐渐亮了起来。 这时候,有机构的老师见她们停留太久,走了出来:“你好,有什么想咨询的吗?” “想问问播音,”宋嘉茉抬起头,“我明年就高三了,会不会来不及?” 女人温柔笑笑:“不会啊,我们还有考前三个月突击的,过线的比例也将近70%呢。” 宋嘉茉说,“如果我报了名,大概从什么时候开始培训?” “现在就可以开始啊,你周末有空都可以来,”老师说,“六月底开始系统化培训,一直上到十二月,然后艺考。” “一、二月校考,考完就专攻文化课。” “需要住宿吗?” “住得近的话就不用。” “至于文化课……你可以选择在我们这边补,或者回学校。不过学校很好的话建议还是回去,学习环境一般的话,就来我们这里。” 女人递给她一张表:“这个有具体介绍我们的老师,都是非常优质的,去年艺考第一就是在我们这边培训的。” 宋嘉茉更加犹豫,女人又对她笑笑,“这样吧,我们刚好有个播音主持的老师在,我带你上去,让她看看你的条件。毕竟播音需要形象和天赋的。” 上去之后,老师简单看了一下她的条件,又让她读了一小段文章,唱了几句歌词,这才笑说:“小姑娘条件蛮好的,长得漂亮,音色好听,腿长,身材匀称,这些都是学传媒的加分项,你有天赋的。” 尹冰露突然插了句嘴:“如果没有呢?” “没有的话,除非特别特别喜欢,不然建议学编导和摄影,我们做口碑,也要升学率的嘛。” 最终离开时,机构老师建议道:“如果你有这个想法,建议还是尽早决定,准备时间会充分一些。” …… 下楼之后,尹冰露讨论道:“我觉得她还蛮客观的诶,没有一个劲要你交钱,文化课艺术课都交代在她们这里……” “是啊,其实还比较中肯,”宋嘉茉转头,“你觉得呢?” 尹冰露耸肩:“其实你问我的时候,就已经有想要听到的答案了。” 走出几步之后,宋嘉茉低声回。 “嗯,我想学。” “那你今天课间去问一下老干妈,征求下她的意见。” * 大课间,宋嘉茉准备了一下说辞,去了陶碧的办公室。 听完她的话,陶碧的态度也很明确。 “你本身成绩也很好,发挥正常都是985、211,稍微考好一点,名校也完全可以去。” “没必要半路出家去搞这个,万一到时候文化课也丢了,艺术也没有搞好,那怎么办?不是白瞎了好苗子吗?” 宋嘉茉抿唇。 陶碧将笔帽盖好:“我的建议是不要,你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吧。” “这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事情,这关乎到你的未来,你要和他们说清利弊,必要的话,可以让他们和我沟通。” …… 走出办公室,宋嘉茉深深叹了口气。 和家里人商量,可是能和谁说呢? 她一筹莫展,路过医务室,突然想起尹冰露新鞋打脚,让她帮忙拿个创可贴。 宋嘉茉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没想到里面有人,并且正在上药,衣摆拉起来,露出一截精瘦的腰。 宋嘉茉赶紧闭上眼,准备把门关上:“打扰了……” “不打扰。”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里间传来少年的回应,低低沉沉,夹杂一点磁性。 宋嘉茉愣了两秒,听出这是陈赐的声音。 她步伐顿住了,就靠在门口:“你来医务室干嘛?” “打球,撞到腰了。” “噢,严重吗?” “有点。” 这句“有点”激发了她的怜悯之心,宋嘉茉凑过去,将他的衣服又往上拉了拉:“我看看。” “也不是很严重啊,就一点点青……”少女忍不住按了一下,“很疼吗?” 过了半秒,他才开口,“嘶”了声。 “疼。” 宋嘉茉奇道:“你的痛觉还有延迟?” 陈赐:“……” “你自己涂得到吗?”她伸手,“给我,我帮你。” 这下他的反应倒没延迟了,很快将药膏递了过来。 宋嘉茉在指尖挤出一小团,点上去,再用指腹揉开。 她涂得很仔细,脸颊也很靠近,呼吸时带起浅浅热流,喷洒到他肌肤上。 揉着揉着,她好像听到陈赐闷哼了声。 “有这么痛啊?”少女很奇怪,“你不是这么不能忍的人啊,不会是撞到内脏了吧,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陈赐说。 很快,他转过身,拿走了她手上的药。 头顶的风扇缓慢运行。 宋嘉茉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咽了咽喉咙,准备撤退―― 但刚拉开门,又被人摁了回去。 陈赐的手横在她腰前,旁边是医药柜,她像是被他锁在这个三角空间,连呼吸声都开始缠绕。 他说:“聊聊?” 她眼神闪烁,偏着头:“聊……什么……” 陈赐:“聊聊昨晚你说的话。” “我说什么话了?”她讪讪假笑,“我不记得了呢。” 陈赐膝盖往前顶了顶:“嗯?” “好……好……”她投降认输,改了口风,硬着头皮道,“关于昨晚,我说的那个,我那什么你……” 宋嘉茉一鼓作气:“我的喜欢,它不是那种喜欢,你不要把它妖魔化,它就是那种……妹妹对哥哥的喜欢,你懂吧?” 陈赐:“妹妹对哥哥的喜欢?” “是、是啊。” 他撑住的手肘缓缓上移,倾下身来,低道: “但我不是,怎么办?” 第四十一步(很享受) 宋嘉茉茫然地抬起眼来。 她被锁在这方小空间里, 面前就是他炽热的呼吸。 少年靠得很近,走廊与窗外传来吵闹的声音。 她刚刚说,只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 但他说,他不是。 她把自己的喜欢藏进墙角里, 掩在不起眼的节日中, 塞到烂漫而盛大的烟花巨响里, 只要微小到一熄即灭,哪怕不小心被他看到了火星, 他也能装作无意地撇开眼, 让它冷清地消逝。 但他全部,全部都能察觉到。 他握住她别扭而僵硬的手指, 掰开她满是坚硬外壳的心脏, 拉住她不停退后的脚步, 告诉她―― 这是我的心,我和你一样。 …… 她有些木然地重复了一遍:“你、你不是吗?” “不是。” “那……那如果你不是的话, ”她的目光又开始乱晃, “那我,我可能,也、也不是吧。” 陈赐听笑了, 勾了勾唇:“你到底是不是?”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手掌贴着身后冰冷的铁门, 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你希望我是还是不是?” 少年垂着眼,眼底情绪不明。 他捏了捏她的下巴, 舌尖微绻,带了点儿似有若无的笑意:“干什么, 钓我呢?” “我哪敢,”宋嘉茉撇开眼,“我只是――” 话没说完,有声音在走廊里响起。 李威:“赐哥,你找到药没,怎么这么久……” 紧接着,门锁动了两下。 宋嘉茉心尖一跳,正要从他臂弯里钻出来,但门刚被推开一条缝,又被陈赐按了回去。 咔哒一声,落锁了。 陈赐附在她耳边,压低声音,“晚上放学等我。” “……噢。” 紧接着,有温热吐息覆下,落在她鼻梁和额头的位置,停了那么几秒,这才撤开。 她不敢想,也不敢细想那究竟是什么,整个人仓皇地打开门锁,跑了出去。 李威没认出来,回着头奇怪道:“谁啊?” 陈赐不置可否,就站在门边。 很快,李威的注意力转移:“涂个药这么久,你在里面挖金子吗?” 少年略作停顿,似是想到什么,唇角几不可察地往上扬了扬。 “差不多。” * 放学,宋嘉茉按照约定没有提前回去,在教室里写题。 解到方程式的时候,窗外突然投进来一颗奶糖。 她顺着轨迹线抬眼去看,陈赐就站在窗外,身形被月光裁剪出落拓的投影。 她将书包清好,出门去找他。 小姑娘略有些局促地拉了拉书包带:“我们去哪啊?” “公园,”陈赐说,“去拿个东西。” 她低低哦了声。 陈赐笑:“怎么,失望了?” “没……” 二人走出学校,又绕过两条大路,渐渐行进无人的小巷。 她本来和他保持着一拳的距离,但走到这里,料想再碰不上什么人,于是靠近了些。 走动时,肩膀会互相轻撞。 手背有时候也会碰上,但是只有一瞬间,只能感觉到肌肤相触间,稍纵即逝的痒。 她受不住蛊惑,忍不住低下头去,手指轻轻动了动。 但到底没敢勾上,快要碰到他,指尖又自动缩了回去。 快走到公园,人渐渐多了起来。 陈赐很自然地偏过头,把手朝后扬了扬。 ……是要牵的意思吗? 她愣了一秒,下意识牵上。 这是她想牵了很久的手,无数次路过公园都在想,如果能和他像情侣一样,一起在这里散步、聊天,会是何种模样。 少年的手指骨节分明,轻轻收拢的时候,能摸到他指骨处的微微凸起。 她忍不住揉了两下。 陈赐:“很享受?” 她脸腾地一红。 “你是不是……有病……” 话说到最后,声音已经越来越小。 他心情挺好似的,禁不住在笑。 旁边经过很多行人,也有一些情侣,可好像都没有他们靠得这么近。 其实刚才,发现不是约会,她是有一点失落的。 可在这一刻才惊觉,其实他们,是最像约会的一对。 陈赐的手指勾过来,落在她掌心。 她心脏怦怦跳。 公园里也有很多小食,宋嘉茉走了会儿,目光落在糖葫芦上。 少女靠过去,指了下:“老板,我要这个草莓的。” “好嘞,20一串。” 她放开牵着的手,拿起手机想付款,却被老板捂住手机,暗示道:“叫你男朋友付嘛。” 旁边的人像是笑了一声,她看见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出现在眼前,扫过二维码。 陈赐:“好了。” 老板包好糯米纸,挤眉弄眼地把糖葫芦递给她。 走出去几步,她才听到身后传来老板的嘀咕声:“嗯?怎么还多付了?” …… 宋嘉茉找了个长椅,专心致志地坐下吃东西,期间尹冰露还发来消息,分享了一则漫画。 看封面就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 不加冰:【你能看点健康的吗?】 【这还不健康?这是有关于人类生存和繁衍的头等大事,投射了我对现下社会的关注,践行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使命,谁又能比我矿泉水更加伟大?】 【……】 聊了几句,宋嘉茉抬起头,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 她转头四下找了找,还是没瞧到他的影子。 宋嘉茉起身,不远处就是条宽阔马路,她正看着如织的车流发呆,身后突然传来道声音。 “怎么,我不在,马路都不会过了?” 她连忙回过头:“你去哪了?” “拿东西去了,”陈赐晃晃手上的东西,“要不要?” 宋嘉茉接过。 拆开盒子,里面是个小型的娃娃机,往里投币,可以抓那些小玩具。 主题是海洋,玩具也是些小八爪鱼之类的东西,可爱到不行。 她眨眼:“你哪来的啊?” “当时跟他们出来打球顺便赢的,觉得是小女生爱玩的东西,就没拿。” “那现在怎么又拿了?” 他微微倾下身,眼尾挂了点儿笑意。 “现在这不是有小姑娘了?” 她压了压唇角,晃着盒子里那几个浅蓝色的币:“这还挺像我抽屉里那几个幸运币的。” 想了想,她又努了努嘴,说,“我是挺喜欢,但是也不至于你大晚上不回家,跑这么远来拿吧。” 陈赐看着她吃味的表情,像是在欣赏什么很有趣的东西。 他抬了抬眉尾:“这东西有什么好特意来拿的?” “不是来拿东西,顺便带你,是为了带你,顺便拿东西。” 他又伸出手指,弹了下她的额头:“怎么老是这么笨,想跟你待在一起都发现不了?” 她不服气:“我还笨?上次那个题……” “是是是,公主最聪明。” …… ………… 二人一问一答,沿着街景越走越远。 霓虹灯影交织,照亮并肩而行的身影,还有他们在黑暗中,似有若无牵起的手臂。 * 第二天,宋嘉茉仍旧起得很早,去了尹冰露家附近。 一上午都过得很宁静,午休时,她再次走进陶碧的办公室。 陶碧正在改作业,见她进来,手下动作没停:“商量得怎么样了?” 如同知道,她是来说学播音的事情。 宋嘉茉说:“老师,我还是想去。” 陶碧的笔顿了一下,问她:“那你时间打算怎么定?” 宋嘉茉:“六月底开始集训,十二月结束。一月二月准备校考,不过那时候,就可以断断续续回来上课了。” 陶碧:“艺考集训你是没时间学习的,一掉就掉大半年。一个月不做题都会手生,更何况半年?一二月你的重点也在校考上,不能列入正规的复习期。” “回来之后,你只有四个月的时间准备高考。” 宋嘉茉抿了抿唇,说:“我会努力抽时间做题。” “到时候就不是你抽不抽时间的问题了,”陶碧说,“我也不支持你在学艺术的时候学习。” “人家都是学了几年的艺考生,但你是从零开始,要跟上、要做得更好,本就非常吃力,不能分心,否则两头都顾不上。” 宋嘉茉沉默了一会儿。 陶碧抬起脸,又开口道:“我在这里,要跟你确定一个问题。” “如果艺考没有考上更好的大学,甚至比起你目前的水准还有所滑坡,那它对于你,不能算一个好的选择,是不是?” 陶碧:“我昨天回去看了一下传媒专业的排名。” “目前你唯一可以选择的大学,就是肃大,多少人里才能进一个,你知不知道有多难考?” 她当然知道。 她也是挣扎犹豫了很久,查了很多资料,做了很多心理准备,才最终做出了这个决定。 陶碧说得对,除了肃大,其它的所有大学,对她来说,都是降级。 宋嘉茉说:“我会努力。” 陶碧整理了一下手上的卷子:“这不是努力就可以,如果你是学了两三年的播音,今天我一定不会阻止你。” “当做一个爱好可以,但如果前途就这样决定,未免太过儿戏。你在找我之前,甚至都没有系统地上过一节播音课,怎么判定你是不是真的适合?” 宋嘉茉抿唇:“我已经报了几节课,这周末就去试听。” “太突然了。” 陶碧叹了口气,但是很短,像是为自己的无力:“反正我还是不赞同,你再考虑一下。” 老师仍然没有放人,那一整天,宋嘉茉都有点提不起劲。 她知道她这个想法很冒险。 大多数艺术生都是从高一就开始培训,临时报考的,一般都是文化课实在不行了,才会选择艺考这条路。 像她这种本就是重本学校苗子的,中途跑去学播音,确实很少很少。 风险也很大,一旦没有做好,连原本的退路都没有。 晚上和陈赐出去吃的时候,他也看出她的状态不对劲,问:“怎么了?” 宋嘉茉一五一十地,把这两天的事儿都说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陈赐道,“走自己喜欢的路,不是很好?” “可是……万一这个选择是错的呢?” “怎么会是错的?”陈赐指了指某个盘子,“好比这道菜,我再喜欢,你不也一口没动?” 少年的声音低缓,带着某种极有安全感的力量。 “别人的感受都是别人的,是不是你想要的,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宋嘉茉靠在椅背上,陷入思考。 走出餐厅,陈赐拍拍她的头,道:“好了,高兴点。”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有这个纠结的功夫,不如多写两道题,看看专业课。” “可老师不放我走,我到时候也过不去呀。”小姑娘有些发愁,“就算硬要走,也会闹得很不愉快。” “她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好。”陈赐道,“做好给她看不就行了?” 宋嘉茉眨了眨眼。 是啊,陶碧只是怕她冒险,想她稳妥,但如果她能拿出很好的播音成绩,证明自己适合这条路,能考得更好,陶碧又怎么会抗拒? “我明天就要去上播音课,好像很快会有个考试,”宋嘉茉说,“如果能考前三,就证明,我和那些学了几年的人,也没有什么很大差别。” “嗯。” 顿了顿,陈赐道:“播音班有没有男的?” “有啊。” “那我到时候送你。” 她偏过头,轻轻嗤了声,眼角却微微弯起。 有了解决方案,心口一下松了大半。 像是想确认什么似的,她突然道:“你会支持我的决定的,对吧。” “当然。” 又过了那么几秒,少女忽而抬头,道:“我会好好考的,你在肃大等我。” 陈赐瞧着她,半晌笑了。“行啊,我在肃大等你。” 宋嘉茉点点头,又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这晚夜色很美,他们绕过学校繁华的街道,在无人的小径里,她才敢靠得更近一些。 宋嘉茉突然在想,什么时候,他们能坦荡地走在阳光下,手牵着手走在校园里,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和赞美。 会有那么一天的吧。 陈赐偏头:“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来。 “在想,万一我以后流落街头……” “不至于,”陈赐伸手,揉了揉她的耳垂,“哥哥养你。” 第四十二步(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天幕中零星闪烁。 “你养我?”她鼓着脸偏过头去, 小声说,“我很贵的。” 胡说完之后,过了几分钟, 少女又轻声道:“其实我挺好养的。” 陈赐给她弄笑了,捏捏她手心: “你到底贵还是好养?” “好养的, ”她说, “给我一点点爱就可以了。” 他笑:“就要一点点?” 宋嘉茉扬起头来, 望着远处的巨幅广告牌发呆。 “喜宝里说,想要很多很多爱, 如果没有, 很多很多钱也可以。” 她说,“我不贪心, 不管是哪样, 一点点就够了。” 有就很好了。 这话说完, 小路上陷入片刻宁静,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些东西, 陈赐收敛了笑意。 “会有很多的。” 他低声说, “我有的,都给你。” * 周末如期而至,宋嘉茉收拾了东西, 去上播音课。 刚到教室,应该是许久没来新学生, 椅子有点不太够了。 宋嘉茉站在门口数了数,这才转身,准备去搬个椅子。 结果一转身, 看到已经有男生从旁边的教室里挪出一个,笑着站到她面前。 而陈赐, 也已经一脸不爽地,提着一只木头椅子。 宋嘉茉:“……” 男生说:“同学你想坐哪里,我帮你放一下。” 宋嘉茉愣了下:“谢谢,不过――” 她话还没说完,陈赐打断道:“她的椅子我已经拿了。” 那男生看看她,又看看陈赐,最后问宋嘉茉:“你是来我们教室上课的吧?” “是啊。” “那他呢?我听说今天只有一个新生啊。” 宋嘉茉轻咳两声,道:“这是我哥。” 陈赐掀了掀眸,眼底不带什么情绪。 “怎么,我现在又是你哥了?” “……” 现在这个场合,不太适合说一些别的,于是宋嘉茉扯扯陈赐的衣摆,指了个地方。 “我坐那儿吧。” 陈赐给她把椅子放下,宋嘉茉刚坐好,那男生也坐在了她旁边。 男生说:“正好,我就坐你旁边哎。” 身后突然传来拉动椅子的响声,宋嘉茉回过头,发现陈赐就坐在他们后面。 她眨了眨眼:“你不是要去打球吗?” “不去了,”陈赐道,“家属,旁听。” …… 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很快,老师走了进来,她收起思绪,开始认真听课。 播音比她想象中学的要多。 理论课、即兴评述、表演课、形体、气息、节奏…… 甚至拼音的发声位置也有规范,良好的普通话只是成为一个主持人的基础。 六节课过去,这一天也就走到了尾声。 学了一天,她大脑有些缺氧,收拾东西时才想到回头看,陈赐还坐在后面。 他中途还回家拿了趟东西,这会儿也正写完两张卷子。 回去的路上,她好不容易能放松下来,仰着头,呼吸新鲜空气。 陈赐问她:“适应么?” 宋嘉茉如实答:“有一点点吃力,但是能跟上。” 毕竟她是第一天接触,需要适应期也很正常,不过还好,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机构还发了个小册子,里面是口部操和绕口令。 宋嘉茉笑:“没学的时候真不知道,原来学播音也要做操。” 不止是念个稿子那么简单,不同的稿件风格,要有不同的语气,断句也很重要,哪里连气、哪里断气,都需要学习。 优秀的主持人也要有充足的知识储备,对一些事件进行评述和解说。 这才只是开始,到时候集训,应该会更累更系统化。 到家之后,宋嘉茉准备先去洗个澡,结果刚拿好衣服,手机里也收到消息。 是让她在网上填个资料。 见陈赐已经洗完出来,宋嘉茉赶紧把手机塞他手里。 “你先帮我填下啊,反正我的信息你都知道。” 他接过手机,“嗯”了声。 结果刚填完,上面的弹窗就滑下来一条消息。 【Wrrrry】请求加你为好友。 他顿了顿,点进去看。 看头像,应该是上午那个帮她搬椅子的男生,阴魂不散地,好友备注那栏写着四个字―― 【你好可爱。】 某人冷笑一声。 关你屁事。 适时,浴室的门响了一下,宋嘉茉走了出来。 陈赐抬眼:“你跟那男生聊得挺好?” “啊?谁?”宋嘉茉擦着头发,“播音班那个吗?没有啊。” “那还给他微信号?” “我没给呀,”她想了下,“噢,不过我跟一个女生加了微信,可能找她要到的吧。” 似是想到什么,宋嘉茉又道:“我……今天上午,跟他那样子介绍你,”她说,“因为,只能那个样子说了。” 她解释:“不然怎么讲呢?万一到时候爸爸和大伯听到风声,那不就完蛋了。” “我知道。” 她撇嘴:“知道你还问。” 陈赐:“知道我就不能不爽?” 她觉得这话奇怪,但一时没想通,直到吹了会儿头发,某个念头突然一闪而过。 椅子上的小姑娘盘着腿,关掉吹风机,试探地转头问道: “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不行?” 她听得懂,但她也大为震撼。 好牛啊,第一次见吃醋也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可是,我又没跟他做什么。” “还没做什么,你们一节课讲了几句话?每个课间都要说,还不够多?”陈赐道,“你一天跟我讲了几句话?” “……” 她错愕地眨了眨眼,过了会儿,偏过脸去,身体小幅度地抖动。 陈赐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少年走过去,微微掰正她的下巴:“好笑?嗯?” 她偏挺天真无邪似的,仰头看他,憋得厉害。 “不好笑吗……” 少女抬着头,笑眼弯弯,灯光落进她眼里,细碎地闪烁。 陈赐顿了一下。 忽然,有截湿漉漉的刘海垂下来,扎到她眼睛,她眼皮微颤。 陈赐伸手,帮她把头发拨开。 这一瞬间,气氛变得不太对劲。 她看着他慢慢压下来的脸,和撑在她椅子旁边的手臂,还有空腾出点心思,胡思乱想着―― 这个角度,好像很适合接吻。 鼻尖相抵,她感觉到他的呼吸。 所有感官在这一刻封闭,听觉视觉嗅觉统统失灵,唯一疯狂运转的是大脑,像个玩命输出的小弹幕,她不由得抓紧睡裙。 是要亲了吗要亲了吗需要闭眼吗要仰头吗救命啊这该怎么办―― 滴答一声,门口的锁响了。 十秒后,陈昆走进家门,抬眼看着卧室里的二人:“在干什么?” 宋嘉茉已经从椅子上跳下来,背对着门口找东西,陈赐就站在她旁边。 小姑娘头也没回地说:“明天校庆,我到时候要主持,让哥哥帮我选套衣服。” 陈昆停了停,这才说:“嗯。” 没过一会儿,宋嘉茉煞有介事地抽出一条裙子,问陈赐怎么样。 大伯站在门口,见他们确实是在选裙子,结束后才道:“这阵子我住过来。” 陈赐:“好。” 宋嘉茉想问原因,但思考了会儿,还是没开口。 陈昆来得迟,去二楼收拾房间,宋嘉茉被吓得够呛,躺在床上平复呼吸。 “还是我聪明啊。”她说,“要不是我反应快,就――” 就亲上了。 她想了想,感觉这话是不是不太能说,于是收住,只是又慢吞吞地坐起来,无意识地舔了下唇角。 陈赐眉尖一挑,“怎么,你挺遗憾?” “……” “找个机会给你补上?” “……” 这晚,最终以少女恼羞成怒地将他赶出房间,作为结束。 入夜,少女蒙着眼睛,做了会儿梦,又蒙住了嘴唇。 * 她并没骗陈昆,周一确实是六中的校庆。 但六中一向更看重学习,所以校庆不会特别盛大,上午照例上课,下午再办活动。 不过按照规矩,校庆之后,可以放一天假。 有现成的资源,学校肯定会加以利用,这次的主持都是播音社的。 男主持是费列和江寺,女生是她和尹冰露。 中午,大家都在午休和兴奋,他们则在忙着换衣服。 男生不用怎么化妆,后台,四眼很快就走了出来。 尹冰露看了眼:“哟,收拾得人模狗样的呢。” 宋嘉茉转头,见四眼取下眼镜,还穿上西服、打了领带,不由得笑。 “江老师也是个讲究人。” 四眼:“那我结婚也这么穿?” 宋嘉茉转头看尹冰露。 尹冰露被问得一头雾水:“你结婚问我干嘛,我又不是当事人,你问费列去啊。” 四眼噎了会儿,这才道:“谁说我和费列是一对?跟巧克力同床共枕,会被扎死好吗!” 话刚说完,费列就皱着眉走了出来,爆破道:“你他妈又在说我坏话?!” 两个人又吵了起来,她们就在这样的背景音中,完成了发型和化妆。 尹冰露的化妆手法很不错,大概是从小就有美妆天赋,睫毛膏内眼线之类的,全都是信手拈来。 两点的铃声响起,大家开始往操场上集合。 集合需要时间,校庆有一会儿才开始,宋嘉茉下台去确认一些事情,就站在高三的旁边。 今天她穿了身长裙,一直垂到脚踝,是陈赐选的。 裙子其实很简单,肩膀上两条小吊带,一点点小心机,背后挂着两只蝴蝶结,就贴在她肩胛骨的位置,像两只翩然欲飞的小蝴蝶。 少女的头发挽起,又被挑出一些碎发,更显生动,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阳光下,正是在笑。 李威拍了下陈赐,感叹道:“你妹,真好看啊。” 陈赐抬起头,见她轻轻提着裙摆,正在和身边的人交谈,手中一叠手卡,睫毛被阳光染上蜜色,明丽又动人。 和他印象中,那个刚进家门就眼神闪躲的女孩子,似乎已经有了很大改变。 又想起一些片段,他微微后靠。 其实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他也说不太清楚。 但意识到不对,是从那晚的小巷中开始的。 她抱着他将他往后拖的那个晚上,看她出来找冰水喝,其实他也没有睡着。 那时只觉得奇怪,但并不清楚原因所在。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只把她当妹妹,一切的出发点,都可以用“保护”这个字眼解释清楚。 不希望她早恋,只是怕她被骗;给她做吃的,只是哥哥职责如此;不想她受欺负,也只是因为,他是她哥哥。 可是从那一晚开始,视角开始潜移默化地发生了改变。 看她演小白鸟会被可爱到;听她求人,心脏好像被什么撩了一下;而转折点的那天,她半夜去许愿池许愿,很在意地询问他,有没有听见。 其实他听到了,但只隐约听到了一半,并不能确定。 只是朦胧地意识到些什么,却意外地并不反感。 直到那天她主动挑起话题,像是想故意惹他生气,说他们会各自有家庭―― 以前不是没说过这样的事情,他也一直都默认如此,但那一刻,情绪来得猛烈而汹涌,他意识到,确实有什么……不太对劲了。 但这些也只停留在感情层面,感受是最容易说谎的,喜欢会有最本能的生理反应,他这样安慰自己,克制地压抑并不该有的感情。 如果她没有想让他帮忙作弊,然后摸到自己嘴唇的话。 第一反应不会说谎,他的直觉告诉他―― 他想亲上去。 那一刹,命运终于为他摁下这枚迟来的印章。 他喜欢她。 不是亲情,是爱情。 但某些保护是刻在骨子里的,她现在还小,她也在挣扎,她也许只是弄错了界限,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那天去泽川寺,只是因为他觉得,他动了一些喜欢之外的,并不能自控的,掠夺念头。 如果这份喜欢是罪恶的,他会为此赎罪。 他该怎么保护她,面对喜欢的人,连自控都很难。 因此做下这样的决定,在她没有表达出确定的感情之前,他不会主动。 这是他作为哥哥能做的,唯一的保护。 但他的小姑娘这么勇敢,勇敢地朝他迈出了一小步,他又怎么舍得,不朝着她奔赴。 剩下的路,他会走完。 思及此处,旁边更加吵闹,不少男生拿出手机,正在拍照。 照片的中心,赫然正是宋嘉茉。 陈赐打了个响指:“别拍了,打游戏。” “急吗?” “急,要做任务。” 一班坐的位置最靠前,听了陈赐的话,前排的几个都放下了手机,开始打游戏,身体都凑在了一起。 后面的男生也被挤着,没法继续拍,只能悻悻收起手机,去干别的事情。 他们玩的是吃鸡,李威舔了个空投,说:“这有个狗杂,有人要吗?” 队伍里加了个才玩没多久的,问道:“狗杂是什么?” “就是Groza的简称,枪都有外号嘛,”李威随口科普了一些,“比如MK14叫妹控,首字母玩梗。” “哦……”那人点头。 很快,又有一个空投砸到脸上,那男生第一个去拿,搜出一把射手□□,是刚说过的MK14。 李威走过来,看了会儿,问:“你拿一把赐哥干嘛?” “啊?” 李威:“妹控啊。” 陈赐:“……” * 校庆正式开始之前,宋嘉茉本来想去找下陈赐,但看他在玩游戏,也没打扰,直接上台了。 下午的表演还算顺利,报幕的配合度也很好,宋嘉茉很满意。 结束之后,她们去厕所换好衣服,准备还话筒。 有个老师临时给了宋嘉茉一份资料,说让她送去校长办公室。 宋嘉茉一身轻松,跟尹冰露聊着天,走进教学楼。 结果刚走到楼梯间,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舅舅,我妈说这周末你到我家来吃饭,让我说声,别忘了哈。” “好。” 脚步声很快响起,万雅从另一边楼梯离开。 “万雅?她叫李天王舅舅?”尹冰露小声道,“坊间传言,李天王不是黄向珊的亲戚吗?” 宋嘉茉耸了耸肩,“不懂。” “之前确实有人说,在老师聚餐的地方看到万雅了,但后来万雅和管社团那个万华老师走得挺近,我还以为……”尹冰露小声,“她在搞什么啊……” 宋嘉茉戳戳她的肩膀:“虽然我也有点好奇,但是咱们先把资料送了再说,行不行?你在这八卦,等会就被李天王关禁闭。” 尹冰露吓得一抖,连忙快进快出,把资料送了过去。 送完东西,惬意地走在路上,又突然不想聊这个话题了。 尹冰露拽了下她:“这有个JK的店,我刚好想买,走,进去逛逛。” 一般陪朋友逛街的最终结局就是―― 朋友没买,她买到了。 宋嘉茉等得无聊,随手取了一套,结果发现意外地好看,就买了下来。 这家店不让试,她得回去再穿。 到家之后,她快速地刷完题,做完口播操,打算试下新衣服。 结果刚打开手机,发现尹冰露分享了一个帖子。 矿泉水:【妈妈的好女鹅出息了!今年论坛的第一个热帖!你好牛逼!】 宋嘉茉定睛一看,是学校的论坛,帖子名叫―― 【谁能……不爱……甜妹……】 点进去一看,连着二十多张都是她今天校庆的照片。 囊括了各种角度各种姿势,连她俯身提裙子都在其中。 跟帖五花八门,如果不是她没花钱,她甚至怀疑这是自己请的水军。 【救……今天刚看到我就觉得好漂亮,一回家立马上论坛,果然,你们没让我失望。顺便蹲一下班级和名字[兔子]】 【高二一班的,播音社社长,宋嘉茉,还是隐藏学霸。】 【脸真好看,下辈子我就照着这样长@老天爷】 【有一说一,颜确实能打,好多死亡角度,但是都扛住了。学播音的吗?那估计上电视也没问题吧。】 【哈哈哈哈以后还能跟我妈炫耀,这个主持人是我们学校的!】 【微信微信,不放微信号的安利帖都是耍流氓。】 【想什么呢,人家哥是陈赐,能给你泡到吗。】 【在六中真好啊,有崔芷婷这种高高在上的清冷美女,还有小嘉茉这种可爱美女,我爱美女!】 宋嘉茉退出去,突然又发现首页飘起来一个帖子,叫“甜妹主持下的随机抓拍”。 里面有很多她在上面主持,底下人的反应,宋嘉茉挨个看着,突然,刷到陈赐的脸。 前面的楼层都没有回复,唯独这个,显示出三个楼中楼。 【这个眼神……兄妹……狠狠地嗑到一些……(不是)】 【很爱一些骨科文学。】 【可我只看向他眼底/而千万人欢呼什么/我不关心。】 底下还有16条折叠评论。 她抿了抿唇,反应了几分钟,这才点进去看。 但很快,显示那一楼被删掉了。 这会儿,尹冰露发来消息:【你这个帖子回复好快,盖楼数已经第二了。】 矿泉水:【感想如何?是不是觉得自己要发达了?可以狠狠地吃一些美女红利!】 宋嘉茉愣了下:【这个有什么好处吗?比如社团的?】 矿泉水:【?】 矿泉水:【之前万雅的楼是第二,所以她是小女神,好处就是你取代万雅成为小女神了吧。】 宋嘉茉说:【我还以为申请十佳社团可以加分。】 矿泉水:【……】 最后,尹冰露说了声“没救了”,这才终止了和她的对话。 宋嘉茉侧躺在床上,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的脸颊,不知是为大家喜欢她的主持,还是因为,起码有那么几个人,觉得她和陈赐是般配的。 躺了会儿,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试衣服。 宋嘉茉连忙爬起来,换好之后拍了张照片,发给尹冰露。 尹冰露回得很快,语气激动。 【你发给我看干嘛!你发给陈赐啊!!这种好东西怎么能让我独享!!!】 不加冰:【?】 矿泉水:【配文:绝美JK制服。】 矿泉水:【或者: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制服吗?被你制服。】 “……” 宋嘉茉懒得跟她胡扯,却鬼使神差地,点开和陈赐的对话框,把图片发了过去。 一发过去就后悔了,她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干什么―― 又连忙撤回。 没一会儿,陈赐问:【什么?】 她抿唇,点开语音说:“没事,发错了。” 但又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进了朋友圈,把那张照片设置成背景。 设置了之后,她又自己看了会儿,退出去,看到陈赐发来新消息。 【明天出去玩?】 【噢,可以。】 【穿不穿裙子?】 看到最后两个字,还有他的正在输入,宋嘉茉心跳加速,手指无意识蜷紧,下一秒,眼睛仿佛被字灼到。 他说:【我想看。】 第四十三步(猫耳铃铛...) 看到那句“我想看”, 她耳根猛地一热,哀嚎一声,扑进枕头里。 怎么会这么羞耻啊…… 宋嘉茉拿起手机, 磕磕绊绊了会儿,这才回: 【想……想看我穿哪条。】 【今晚这条。】 他果然还是看到了…… 宋嘉茉抿了抿唇, 感觉连眼皮都在发烫。 陈赐又道:【别放朋友圈背景了, 发给我, 刚忘了存。】 她手抖得根本打不了字,摁着语音键, 正想问他存这个干嘛―― 陈赐又发来一张图片, 是她朋友圈的背景截图。 陈赐:【就给我看,不行?】 ――老天。 她受不住地点开尹冰露的对话框, 打算发个疯分散一下注意力。 不加冰:【在干嘛。】 很快, 尹冰露发来一个“在忙”表情包。 不是什么很正经的东西, 表情包里,一只手扣着另一只手, 压在墙面上, 看瓷砖背景应该是浴室,画面里也都是沐浴露泡泡。 张力拉满,禁忌感十足。 宋嘉茉回了一个朴实的问号。 矿泉水:【图发给你哥了吗?】 不加冰:【发了, 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矿泉水:【那你现在不应该在忙吗?】 “……” * 第二天,闹钟还没响, 宋嘉茉就醒了。 大概是冥冥中受到什么召唤,她看着窗帘里透出的晨光,听着胸腔里跳动的心脏。 发了会儿呆, 这才起床洗漱,换好衣服。 刚拉开门, 陈赐也走了出来。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短衬衫,领口打着条灰色领带,乍一看,和她的JK很像情侣装。 宋嘉茉眯了眯眼,感觉打着领结的领口处,有些发痒。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楼上很快传来陈昆的声音。 “都起了?” 她抬头,大脑一时有些短路,但还是应了声。 陈昆看看她,又看了看陈赐,道:“这是要去哪?” 陈赐正要开口,她连忙打断:“我去找社团的同学,我哥,看样子应该是去打球吧。” 空气凝滞几秒。 在那几秒里,她不知道陈昆在想什么。 终于,大伯收起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嗯,”陈昆面上瞧不出什么波澜,同陈赐道,“今天就别去打球了,你跟我过来一下,有点事。” 陈赐垂了垂眼,宋嘉茉不想让他们显得太过可疑,于是故作轻松道:“没我什么事吧?那我就先走了,大伯拜拜。” “好。” 她快步走出家门,关上门的那一刻,重重地松了口气。 好险。 跟陈赐的出游计划泡了汤,又不能真的临时召集社团,宋嘉茉轻叹一口气,百无聊赖地找了辆观光车,从北城的这头,一路坐到那头。 她一颗心吊着,想问大伯有什么事,却又怕被发现,不敢给陈赐发消息。 车子晃晃悠悠了半小时之后,她收到陈赐的消息。 【现在在哪?】 宋嘉茉发了个定位过去。 陈赐:【等着,来找你。】 她抿了抿唇,试探道:【你一个人吗?】 陈赐:【放心。】 他只说了两个字,却突然就让人安定下来。 隔了会儿,宋嘉茉又说:【我再离远一点儿,在桥那边等你。】 观光车横跨了大半个城区,宋嘉茉在离家最远的位置下了车,走到附近的商圈。 自己没逛一会儿,陈赐就打了个电话来。 “我到桥上了,”他说,“怎么没看到你?” 宋嘉茉小心翼翼地抿抿唇,仰头说:“我在桥底下。” “……” 一分钟之后,陈赐找到她,失笑地捏她耳垂:“躲这儿来了?至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今早大伯看我的眼神,我都快吓死了。”宋嘉茉问,“他叫你干什么啊?” “帮他弄表格,”陈赐说,“我找朋友帮他做了个小程序,直接导入数据就行。” “你提前弄好,所以就出来了?” “嗯。”陈赐道,“这不是要陪你?” 她嘀咕:“我还以为你都忘了……” “这我能忘?” 陈赐揉揉她的指骨:“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嗯?昨晚怎么不回我消息?” 没想到他还记着。 宋嘉茉如实道:“不知道回什么,想了半天,结果睡着了。” “回个行不就好了?”他卖惨挺有一套,“等了一晚上。” “哪有这么夸张,我半夜起来喝水,看你都睡着了。” 陈赐:“很关注我的床?” “……” 这人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说前四个字不就行了,还非得加最后两个。 她憋了半天,然后说:“反正,我朋友圈背景换掉了。” 他慢条斯理地嗯了声。 “换成什么了。” 她没想说,卖了个关子:“你回去再看。” 这条街都是卖些手工饰品的,桥上的多是情侣,而在桥下,结伴而行的女生比较多。 宋嘉茉缩了缩脖子,小声同他附耳:“我们好像偷情啊。” 小姑娘垫着脚尖,肩膀上飘了几根碎发。 “去掉好像,”陈赐也凑到她耳边,低道,“就是。” 少年吐息温热,浸入她耳骨,酥酥麻麻地蔓延开来。 她轻轻抖了一下,连忙放平足尖,拉开和他的距离。 没逛多久,宋嘉茉挑到一对手作的耳环。 小姑娘扬起头,将耳环在耳垂处比了比,眼睛亮了亮:“好看吗?” 这天的风将日光揉碎,落在她眼底,比星还要亮。 陈赐笑看了她一会儿,说:“好看。”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又遗憾地放回去。 “可惜我没有耳洞。” “喜欢就先买着。”陈赐又替她拿了起来,“毕业了陪你去打。” 她有点踟蹰,纠结道:“可是打耳洞很痛诶。” “那就不打。” 陈赐道:“刚老板不是说有种不需要耳洞?那买耳夹款的。” “不用啦,”她笑嘻嘻地说,“就买这个吧,到时候你陪我去打,就不痛了。” 陈赐挑了挑眉,回望她。 “我陪你怎么就不痛?” “我可以掐你啊。” “……” 他们一路走一路逛,有时候到结账,她就老老实实在他身后,看他付完钱,然后很自觉地替她拎着。 像是最正常的情侣。 她一面控制不住地开心,可某处又隐隐传来警报声响,宋嘉茉晃晃脑袋,决定不再想。 很快,他们又走进一家店。 宋嘉茉在选发带,一转头,就看到他的手伸过来,在她脑袋上比了比。 似乎是觉得挺适合,陈赐又用了点力,将发箍戴到了她头上。 宋嘉茉奇怪转头,在镜子里看到他给自己挑选的东西。 ――一个猫耳发箍。 耳朵中间是淡粉色的,旁边点缀着黑色小绒毛。 上面还有两个铃铛,稍稍动一下,就会发出声响。 她一脸的高深莫测:“没想到你喜欢这个。” 陈赐没说话,又拿了下来。 没一会儿,宋嘉茉就忘了这事,又跑到居家区,看中了两个枕套。 “你一个我一个,我们分开用……” 话说到一半收了声,她摇摇头,“不行,这太明显了,会被发现。” 小姑娘又跑上跑下,各种研究,最后敲定两个长得很像的玩偶。 “就说这是抓娃娃拿到的,那看起来像一套的,就情有可原了。” 陈赐又无语又好笑,半晌道:“你做数学题倒没这么认真。” 她撇撇嘴,不回答。 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有的爱豆谈恋爱,会忍不住在软件上晒同款―― 原来因为,越是不允许,越是忍不住。 购物的小篮子是陈赐帮她提的,她也没检查,直到结账的时候,看到他拿出一个熟悉的,黑色的,猫耳发箍。 …… 走出店里,宋嘉茉小声:“你还真买了?” “你不是说我喜欢?”他挺有道理似的,“那我总不能不听你的话。” “……” 哦?是吗? * 宋嘉茉很谨慎,快到家之前,提出他们分批进去。 毕竟走的时候是分开的,一起回来就太明显了。 陈赐让她先回,宋嘉茉推开门,大伯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 或许有些人的气场就是很有压迫性,宋嘉茉情不自禁弓起背脊。 陈昆:“回来了?” “嗯。” 再无多言,她沉默地去洗漱,然后回房休息,大概过了四十多分钟,听到陈赐进来的声音。 大伯好像问了他一些问题,例如出去干什么,怎么买了这些东西,他随意回应,说陪人逛了会儿。 好在今晚什么都没发生。 没一会儿,她听见陈昆上楼的脚步,知道这心惊胆战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 但越被压迫,越容易生出些反骨似的,宋嘉茉转头,看到自己床头的那个小玩偶,想到今晚陈赐床前也会摆一个,莫名就扬起了嘴角。 隐秘会放大所有的情绪,害怕的愈害怕,甜蜜的愈甜蜜,喜悦的愈加喜悦,连得到一点点,都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那些时光里她拼命压制的爱意,努力克制的欢喜,终于在这个夜里抽芽拔节,破土而出。 哪怕风雨欲来呢,她想,先爱吧。 * 接下来的一周都相对平静。 周六的时候,学校发了一笔社团奖金,说是奖励他们主持和广播表现优异。 宋嘉茉作为社长,肯定会把奖金的意义传递到位。 放学后,她让成员在奶茶店里等着,自己则去采购,过了半个多小时才来。 “淘金去了?”尹冰露一把抓住一个粉色袋子,“我倒要看看你买的什么好东西――”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尹冰露震撼道:“我靠,电子阅读器?!” 这是她念叨了很久的一个小东西,主要是可以藏在袖子里看小说,还能从背面自动翻页。 尹冰露一直说,等过生日就买一个犒劳自己,宋嘉茉当然记了下来。 她眨眼:“这下不用等到生日了吧?” 四眼是刀子嘴少女心,宋嘉茉给他买了个八音盒,他也喜欢得不行。 最后,轮到费列。 宋嘉茉略有些忐忑,抽出一个小纸盒。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上次隐约记得,你好像说想要这个拼图,”她说,“看你的头像是艘船,然后就盲买了这个航海的,不喜欢的话也多多包涵啦。” 费列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两三个月之前的随口一提,竟然真的有人记了下来。 一瞬间,有股暖流注入,他坐在这里,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归属。 “挺喜欢的,”他缓了会儿才说,“谢谢啊。” 尹冰露看着她:“那你自己的呢?” “我没买,”她耸耸肩,无所谓的模样,“买费列这个超支了,不过我也没什么想要的,你们满意就可以!” “那倒是,”四眼说,“巧克力的这个好贵啊,我上次看了眼都觉得,这拼图里是镶金了吗?” 费列:“因为是联名。” 四眼很不习惯,骇然地看着他:“今天我叫你费列罗,你怎么没骂我了?” 费列皱起眉心,却没见那么烦躁:“你天生欠骂是吧?” …… 两个人又斗了起来,宋嘉茉见好就收:“你们喜欢就行,我明天还要去上播音课,先回去了啊。” 她和尹冰露走出很远,还依稀能看见两个人,跨过桌子扭打的身影。 尹冰露翻了个白眼:“男人至死都是弱智。” 顿了顿补充,“特指江寺。” * 这周日的下午,播音班安排了一个简单测试。 内容是新闻评述。 因为有文化课的支撑,加上陈赐经常在家看新闻,有了广播社的主持经验,她的条理清晰,见解独到,语言很有渲染性,发挥得很好,最后拿到了第三名。 连老师都很意外,说她确实很适合学播音。 播音成绩不错,陶碧便也松了口。 最后,陶碧说:“六月底你可以去集训,但是艺考一旦不理想的话,就索性直接放弃校考,重新回来补文化课,有没有问题?” 宋嘉茉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到时候校考完之后,你也不要去别的培训机构,直接回六中来,这边学习氛围好。”陶碧道,“我问了些老师,都说外面的文化课机构不如学校,还贵得离谱。” “到时候你回来,如果能跟上,我尽量还是把你留在一班。” “好的,谢谢老师。” 退出办公室的时候,宋嘉茉仍有些发蒙。 想到陶碧那张板正的脸,不带一丝温度的语气…… 但她刚刚说,她问了别的老师情况,还说,如果能跟上,会把自己留在一班。 传言中像是风干了的老干妈,不近人情的女魔头,其实真的有异常柔软的一面,只是藏在冷冰冰的外表下,很难被人发觉。 * 好像也没多久,宋嘉茉转艺术生的事就人尽皆知了。 估计是四眼这个大嘴巴到处讲,又有人搬到了论坛里,一传十十传百,搞得她晚上到家,微信里都全是询问的。 本以为这样就已经够热闹,没想到次日到了学校,又被叫去开了个会。 这样的会已经很久没开过了。 一边坐着宋嘉茉和她的组员,而另一边,坐着万雅。 负责社团的老师道:“我今早收到了一封匿名信,说是知道宋嘉茉要转播音,不过多久就要去外面集训了,担心广播社后面做不好,你们有什么想法?” 这个事情,宋嘉茉当然也想过。 “播音社现在已经基本稳定了,到时候尹冰露他们负责就好,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万雅抿了抿唇,说:“可能信里的这个人,就是觉得社长一直不在社里,不合适吧。” 宋嘉茉:“那可以直接转给尹冰露。” “是个好办法,”万雅笑笑,“不过小尹也没什么经验吧?” 尹冰露:“哪有你有经验啊,前广播一组的社长,谁比得上你。” 万雅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笑意:“我只是客观地分析一下,你不必对我这么有敌意的。” 尹冰露:“我有敌意?你确定?” 万雅:“现在是在说能不能服众的问题。” 宋嘉茉低头看信。 尹冰露瞥了一眼,这才说:“就算后面的一年,宋嘉茉还是社长,我也不觉得大家会有什么异议。” “与其说能不能服众,不如说,能不能让这个匿名阴阳人满意吧?你有什么想法,一组的万雅社长,这信不会是你写的吧?” 万雅说:“怎么可能,我笔迹不是这样的。” 宋嘉茉支着脑袋,有些奇怪。 “你都没看,怎么知道里面的笔迹?” …… 万雅的嘴角僵了一下。 气氛有片刻凝滞。 老师这才敲敲桌面:“好了,我也是觉得信里说的有一部分道理,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宋嘉茉想了想:“老师,这个事有点突然,我们要再商量一下,到时候会给您一个满意的解决办法的。” 会议结束,中午他们复盘播音的时候,顺便说到这个话题。 尹冰露:“这个万雅怎么回事,进了广播社是能光宗耀祖吗,她怎么死扒着不放啊。” 四眼推了推眼镜:“让我斗胆来阴谋论一下,会不会是盖楼的事,让万小女神不爽了?所以也想来恶心一下我们――毕竟现在大家提到小女神,都只会想起我们光明伟大的社长了。” 那三个礼物的钱确实花得很值,现在江寺和费列都对她无比尊敬,非常忠诚,社团友谊坚不可摧。 宋嘉茉被他的话弄得一阵恶寒,看过去,正好发现什么:“等下,你的眼镜……怎么好像没有度数?” 四眼拉开一定的社交距离,这才说:“哦,我是觉得戴起来比较有书卷气息,怎么样,是不是当时第一眼就觉得我是个文化人?” “……” 尹冰露:“人家去做近视手术,你给自己整个眼镜,真行。” 费列:“干什么什么不行,骂人你他妈是第一名。” “怎么又变成攻击我了?”四眼气鼓鼓,又和费列吵了起来――至于为什么没和尹冰露吵,可能有些别的原因。 宋嘉茉和尹冰露继续在想社团的事情,过了个十来分钟,听到江寺拔高的声音:“好啊!费列!你这个叛徒!” 可能是他从不叫费列的原名,这一喊,她们都看了过去。 江寺告状一般,把手机放到宋嘉茉面前:“你看他相册!他之前存了好多万雅在学校帖子里的图!草!这竟然是个对家粉!!立刻杀头!!” 江寺:“好嘛,我就说,为什么之前一说万雅你就来神,为什么你好像只是来我们社里凑数,搞半天你是卖我们情报的!” “这种事我还不屑做OK?”费列皱眉,“我之前是对万雅有点好感,过来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接触,但是我们社团的事我从来没说过,老子没那么缺德!” 四眼底气十足:“你现在还喜欢她就是对我们的背叛!” “我现在不喜欢她了啊。” “那你为什么还留在我们社团!” “还不是被打动――”费列停了一下,反问江寺,“那你为什么进播音社?!” 四眼沉默了。 四眼熄火了。 四眼脸红了。 四眼:“……” 费列冷笑一声。 尹冰露小声:“他们真是般配。” 宋嘉茉颔首:“我也觉得。” 很快,四眼重新找到立场:“行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再选一次。” 费列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寺表情震撼,看看门,又看看她们,再看看门:“巧克力走了??他走了??他良心被狗吃了吧枉我们对他这么好――” 下一秒,门重新被人敲响。 好像回到招人的那天,这人皱着眉,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脸很臭,脾气看起来暴躁,拽得要死。 但不一样的是,这次他的眼睛里,意外有一丝温和的东西。 他伸出手,说:“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广播二组的费列。” 宋嘉茉撑着脑袋笑,突然懂了什么叫真心换真心。 手掌交握时,费列却突然对兴头上的四眼说:“只是因为觉得社长人很好,跟你没关系。” 四眼:“啊――费列!我跟你拼了!” 安静了没五分钟,又打起来了。 宋嘉茉和尹冰露及时退出,给他们留出更广阔的打架天地。 尹冰露说要去高三那栋楼,找人拿点东西,宋嘉茉陪她一起,特意绕到自己想去的那个楼梯。 沿途,尹冰露忍不住碎碎念骂着江寺,宋嘉茉听着,路过某间教室,又忍不住看进去一眼。 陈赐正在写题。 他的坐姿不太端正,有点懒散的样子,思考的时候喜欢转笔,写字的习惯是拉长最后一笔。 很快,她们走过窗口,面前变成一片墙壁,宋嘉茉收回目光。 拿完东西回去,走到熟悉的位置,她又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 见陈赐没有发现她,不知怎么地,就挺高兴,悄悄抿起嘴角。 她从小就是很迷信的。 高兴的时候不敢太大声,怕惊扰到了谁,怕这好不容易从上天指缝里施舍出来的快乐,很快就会被发现、被收回。 对陈赐也是这样。 他们心照不宣地互不提起,从不过问对方到底属于什么位置,也不会确定一些真的很想确定的东西。 她知道,陈赐也怕。 于是维持着现有关系的平衡,不敢轻易打破,不敢确认那三个字,生怕在天平上多加一笔,这平衡就会被打翻。 他们踩着刀刃,不敢跳舞,不敢出声。 上最后一节课之前,有人过来送卷子,宋嘉茉听着议论声觉得不太对劲,抬头一看,是陈赐。 他校服平整,肩线流畅,放下卷子,笑看她一眼。 宋嘉茉脊背僵硬,忍不住轻轻缩起脖子。 ……不会吧。 难道他知道,她今天去看他了吗? 但陈赐没有解决她的疑惑,就像她看他那样,他也只是过来看她一眼,随后离开。 放学之后,宋嘉茉要等陈赐,因此在位置上写题,但坐了一会儿,她发现尹冰露也没有走。 宋嘉茉:“你还不走啊?” “等等,”尹冰露说,“这文马上看到最精彩的部分了,看完我再走。” “有这么好看?” 尹冰露:“那当然了,这本是伪骨科,你知道伪骨科的精髓在哪里吗?” 宋嘉茉哽了一下:“在哪?” 但是尹冰露没回答,大概是专心看小说,没空回复她的提问。 宋嘉茉把手机开机,想问一下陈赐下午的事情,思前想后,不知道怎么地,就发了一句―― 【哥哥。】 没一会儿,他的消息回过来,她甚至能猜到他脸上的表情。 陈赐:【怎么了,妹妹?】 打字不好解释,宋嘉茉按下语音键,正要开口的时候,尹冰露似是终于忙完,凑过来回答刚才那个话题。 她神秘地说:“白天叫妹妹,晚上妹妹叫。” 这话来得震撼,宋嘉茉被吓得手指一松。 语音不偏不倚地录住这一句,发了出去。 第四十四步(很行) 误发消息, 宋嘉茉大脑短路,想做点什么补救一下—— 结果手指伸过去,无预兆地一抖, 又点开了那条语音。 尹冰露暧昧的声音,在教室里三百六十度环绕: “白天叫妹妹, 晚上妹妹叫——” 像一把冰锥, 猛地凿开宋嘉茉的大脑。 她还没反应过来, 身体已经率先开始自救,长按语音条, 点击了撤回。 过了几秒, 她回过神来,扶住额头。 撤也不对, 不撤也不对。 她语调凄惨:“我这几天都撤回多少东西了, 他肯定觉得我总在发些乱七八糟的……” 尹冰露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非要撤回?哥哥不喜欢吗?” “……” 晚上回家时, 走进公园,宋嘉茉才敢开始确认。 “那个, ”她轻咳两声, “我撤回的那个消息,你看到了没有?” 陈赐:“哪个?” 很好,她松了口气, 看来是没听到。 走到上次被撞下巴的雕塑旁边,宋嘉茉背对着靠了上去, 打算换个话题。 结果她刚抬头,面前就蓦地一黑。 暗影里,陈赐倾下身来, 漫不经意地凑到她耳边,低声问: “白天叫妹妹, 晚上妹妹叫?” “……” “…………” 救…… 尹冰露……我杀了你…… 宋嘉茉其实已经开始瞳孔地震了,但还是竭力维持着镇定,轻咳一声,装作很理性地道:“对、对,就是这个,这个它……是我发错了,我朋友瞎说的,你不要管。” 他意味深长地应了声,但半晌之后,舌尖又抵出来些笑意:“是因为这个,才突然叫我哥哥?” “……” 我不是说了跟我没关系吗! “真的跟我没关系,”小姑娘脸都憋红了,非常努力地解释,“我那时候是想跟你说别的,不小心把她说的话录进去了。” 他挑了挑眉,欣赏了会儿她的表情,这才直起身来。 只是眼睫轻垂,隐约能看出一丝,遗憾的味道。 他啧了声:“我还以为是你喜欢。” “……” 你在遗憾什么啊??? 宋嘉茉禁不住为自己平反:“我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不喜欢么,”他松了松肩膀,“多刺激啊。” 未几,少年又转过脸来,朝她浅浅一扬眉:“是吧,妹妹?” “……” 救命啊你不要再叫了! 今天是由尹冰露引发的一桩血案。 宋嘉茉一路上都变得沉默许多,生怕自己一开口,陈赐就又要叫她妹妹。 走到家门口,她正想说分开进去的事儿,陈赐又开口了。 “妹妹,怎么不开门?” 她深呼吸一口,努力压制,将话题调入正轨。 “今天你先回去吧,过会儿我再进去,装作在和尹冰露打电话,大伯就不会问了。” 少年慢条斯理:“一个人把妹妹放在外面,哥哥多不放心。” “妹你个头!”宋嘉茉终于忍不住去踹他,“你脑子就只有这种垃圾废料是不是!你再叫!” 他舔了下唇角,俯身凑近了些,笑道:“妹妹?” 她颅骨都要被喊炸了。 宋嘉茉正要伸手,身后突然传来道声音:“在干什么?” 她灵魂停摆一秒,几乎是片刻之间,后背涌出冷汗。 宋嘉茉转头去看,但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陈赐将她扶住。 她想了想,又很生气地推开他:“有意思没意思?开玩笑也没个底线吗?我等你一起放学,不就想让你明天帮我打扫卫生吗?你不想做就算了,还反讽我娇弱,至于吗?” 陈赐微微顿了下,很快,他眨了下眼睛,收敛起情绪。 宋嘉茉偏过头,有些疲惫:“不吵了,大伯,我进去了。” 很快,她快速拉开门,消失在走道里。 回到房间之后,宋嘉茉的心脏还在怦怦跳个不停,花了半小时才缓过来。 家里已经安静了。 翻过手机,她点开微信,但又不好直接问他,怕他跟大伯待在一起。 于是宋嘉茉双击他的头像,拍了拍他。 很快,陈赐也拍了拍她。 通过多年的默契,宋嘉茉明白了,这是安全的意思。 不加冰:【怎么样?】 陈赐:【演技不错。】 看来是没什么问题,她稍稍松了口气,只见很快,陈赐的下一条消息跟了过来:【应该不会给我戴绿帽子的时候演技也这么好?】 “………………” 不加冰:【你能想点正常人想的东西吗?】 她无语了一会儿,突然又灵光一闪,改了下设置,说:【你再拍我一下。】 很快,屏幕里滑出条提示。 “陈赐”拍了拍我说“喜欢你”。 她鼓着嘴,像是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样,一个人高举着手机在那笑,手机差点砸到脸。 很快,陈赐也道:【拍我。】 宋嘉茉依言双击。 我拍了拍“陈赐”的妹妹。 “……” 不加冰:【我拍我自己?】 陈赐:【换了。】 她又拍了两下,这次确实显示了新东西:) 我拍了拍“陈赐”的床说一起睡。 陈赐:【写错了。】 过了两分钟,宋嘉茉又点了一下。 我拍了拍“陈赐”的床说真大。 “……” 这改和不改区别很大吗? 她发了个兔子无语的表情包,拿了衣服去洗漱,路过镜子面前时,却看到怎么也降不下来的唇角。 晚上睡觉之前,她跟中邪了似的,又跑去拍他,结果这次什么都没有,回到最开始的默认内容。 宋嘉茉眼疾手快,发了个问号过去。 陈赐不知怎么的,大晚上也没睡,一分钟后回来消息。 看到内容的那一秒,她甚至能想到他脸上将笑未笑的表情。 陈赐:【我瞎打的,怎么,你还真想跟我一起睡?】 宋嘉茉立刻摘清自己:【我不想。】 【但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改掉,怕我占你便宜?】 陈赐:【不是。】 陈赐:【怕别人点到。】 没过一会儿,他又说:【你要喜欢,下次再陪你玩。】 这话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但是仔细想想,哪哪都不对。 陪她玩?玩什么?好像说的她有什么特殊癖好一样。 当事人宋某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脑子里进行了一些梦境小剧场,面上却一片正气凛然。 不加冰:【我喜欢个屁。】 * 为了进一步防范陈昆,第二天早上,宋嘉茉自己先走了。 她也没通知陈赐,快到学校才给他发的消息。 傍晚要下课时,打开手机,收到他的回复。 他说好,又道:【芮萱今晚要过来,你早点回去。】 芮萱是大伯的女儿,大伯结婚稍晚,膝下一儿一女,芮萱也就比宋嘉茉小一点,今年读高一。 六点多,宋嘉茉回到家,除了阿姨,果然再没有别人。 她今天穿的是校服,觉得要欢迎一下好久不见的客人,于是打算换套衣服。 刚把外搭穿上,陈赐也回来了。 她探出身看了看:“大伯回了吗?” “还没。” “那正好。”她晃了晃腰上的带子,“我系不到,你帮我扯一下。” 这衣服是个两件套,外搭的装饰在后面,得靠那个调一下腰部的松紧。 她本来想去镜子前面弄,看到陈赐回来了,就懒得自己动。 陈赐“嗯”了声,把书包扔在一旁。 宋嘉茉就站在床前等他。 陈赐走过去,低道:“怎么弄?” “就后面这个,你拉一下,收个——” 她话还没说完,陈赐已经上手了。 少年用了些力道,整个腰部猛地一裹,宋嘉茉始料不及,发出一声哼鸣。 陈赐眸光暗了暗:“你叫什么?” “我没叫啊。”她身体前倾,还带了些鼻音,“你太用力了!我要被勒死了!” “不是你让我拉的?” “我没让你这么用力啊,你不会轻轻的吗?” 他像是笑了声。 “行,下次轻点。” “没下次了。”她拍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小姑娘自己怒气冲冲地走进浴室,对着镜子,看到此刻极不对劲的身材比例,无限被收紧的腰,没调,又直接跑了出去。 陈赐抬眼,不知道哪里又惹公主生气了。 宋嘉茉:“你们男的是不是就喜欢这种的?跟网页游戏里那种女英雄一样,胸里像塞了俩水桶,腰还得这么细??就喜欢这种是吗,你知道这种有多违背人体学吗??” 陈赐蹙了蹙眉,道:“我不喜欢。” 宋嘉茉冷笑:“哦?你不喜欢?那你喜欢哪种的?” “我喜欢你这种的。” …… 方才气势汹汹的小炮台,在这一刻哑火。 她背脊僵硬,大脑着火。 幸好,陈昆在这时候开门回来,将她拯救于水火之中。 宋嘉茉匆匆跑向门口:“我接人去了。” 说是芮萱要来,但其实陈昆一家都来了。 陈昆的儿子比陈赐大一岁,她也要叫一声哥哥。 小孩儿倒还能逗逗,但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其实没什么话题,很快,大家就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去了。 陈昆的两个小孩在书房玩手机,宋嘉茉去二楼写作业。 陈赐则坐在沙发上,和大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 宋嘉茉站在楼梯间看了会儿,只隐约觉得气氛严肃,但又觉得大伯一直都是这么个性格,没再细想,转身进了二楼的房间。 她写了会儿作业,陈赐也进来了。 宋嘉茉转头,想问他刚聊了些什么,但看到他略带些笑意的眼睛,又猜,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算了,不问了。 因为刚才的事情,她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契机开口,索性就坐在那儿写题,陈赐也坐在一旁看书。 门关着,外面起了风,有滴滴答答的声音,像是在下小雨。 写到一个历史题,她突然想查点东西,转身去柜子里摸《史记》,结果忘记旁边还坐着人。 刚一转身,鼻尖就直直对上他脸颊。 陈赐:“干什么?” 她有些僵硬:“拿个……东西。”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本能地,就会诱发一些东西。 宋嘉茉怔了下,出神地想,如果这个时候她偷亲,他会不会闭上眼睛。 她试探地,又靠近了一些。 这时候,楼梯上突然传来脚步声,陈芮萱喊道: “姐姐,下来吃饭了!” “来了——” 宋嘉茉下意识答应,起了身,刚迈出去一步,陈赐也朝她看了过来。 他这目光很奇怪,她不好形容,只觉得可能是刚刚的事情没做完,他是在催。 她纠结地左右摇摆了一会儿,终于,在他即将开口取笑之前—— 小姑娘心一横,凑过去,在他颊边啄了一口。 但这样也没阻止他笑—— “就亲脸啊?”他眉一挑,“这么纯情?” “……” 她头昏脑涨,被巨大的羞耻感吞没,连反驳都做不到,感觉脑袋像个巨大的烧水壶,此时正在咕噜噜地烧着开水。 宋嘉茉硬着头皮,迈着机械的步伐,装作很有流程似的,朝门口走去。 外面喊她吃饭的人已经来了,门口处正推开一条小缝。 但几乎就在这一瞬间—— 她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陈赐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转了个身。 她被迫受力,压上门板,下一秒,刚拉开的门,被他们一齐关上。 陈赐是共犯。 他压在她的身前,含住她的嘴唇。 窗外淅淅沥沥,落下更大的雨,急促拍打脆弱而娇嫩的新生枝叶。 他嘴唇的触感,就在这样的声音里,渐渐加深。 她攥住他肩膀处的衣料,听到摩擦的呼吸声音。 少年的呼吸是滚烫的,手指也是。 她大脑一片空白,被迫承受,时间一分一秒地仿佛过去很久,她想说别闹了,不然等会儿出去怎么讲,根本没法收场。 但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闭上眼睛。 陈赐抵着她唇瓣吮了两下,松开又咬住,片刻后,看她涨红的脸颊,又捏了捏她的下巴,哑声笑: “还不换气,想被亲晕?” 第四十五步(像是...) 直到又被人捏了一下耳垂, 她这才反应过来。 陈赐低声提醒:“换气。” 倏然间意识回笼,她猛地一呼吸,结果被空气呛到,咳了两声。又听到他的笑。 挺愉悦似的, 少年连胸膛都在轻轻颤动。 他的呼吸就悬在她的发顶, 能感觉到洒下来的热流,而这张嘴唇, 方才还贴着她的。 她气恼不过, 伸出手就去推他的肩膀, 侧身想要出去。 结果被他按住。 陈赐沉声说:“我先出去, 你等会儿。” “为什么?” 咫尺相对的呼吸之中, 他喉结滚动:“……太明显了。” 宋嘉茉本还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明显,直到对上玻璃的那一刻, 看到自己的倒影。 嘴唇红润, 有些肿了, 瞳仁上敛着层水雾, 目光涣散,整个人像是从沸水里捞上来的。 …… 她崩溃地捂着脸, 发出些奇怪的声音,像个蜗牛一样倒缩在沙发上。 这要是真的出去, 人家看一眼, 就知道他们方才都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如果这都不叫偷…… 少女从鼻腔里哼出几声呜咽,又去找冰凉的陶瓷杯给脸颊降温,外面说了些什么, 全听不清楚。 耳畔嗡嗡直响,像是耳鸣了。 幸好这顿饭吃的时间够长, 过了十来分钟,她走下楼梯,还能赶上最后一道菜。 宋嘉茉提心吊胆地坐下,但不知道陈赐是说了什么,总之他打点恰当,没有人开口问她,怎么这么晚才下来。 陈芮萱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刚刚门开了,又被人关上。 想到这儿,她耳郭又开始发烫。 快吃到尾声时,陈昆骤然开口:“佳佳,你去帮我买两盒烟上来。” 宋嘉茉知道是在叫自己,虽然奇怪,但还是起了身,点头说好。 刚走到门口的时候,陈昆又道:“再买箱啤酒吧,陈锐,你去帮妹妹搬上来。” 陈锐也起了身,跟她一起走出家门。 陈锐就是大伯的儿子,比陈赐还要大一岁,虽然不是很健谈,但日常沟通没问题。 买东西的时候,他还笑着感叹了一下:“记得上次见你,你好像还没这么高。” 陈锐比划了一下,“现在就长到我肩膀了。” 二人随意聊着天,说了说爱好和近况,到家的时候,发现陈赐正在辅导芮萱写作业。 芮萱哭唧唧地告状:“妈!哥一点耐心都没有!比陈锐还凶!” 陈赐:“……” 家里六七个人,恍然之间,就像一个和睦的家庭。 后来陈锐在一边玩游戏,芮萱和他互不打扰,宋嘉茉好奇道:“你们在家很少说话吗?” “是啊,”陈锐道,“她还在叛逆期,没什么好说的,说不了几句就要吵架。” 宋嘉茉撇了撇嘴,转过头,看向一旁的陈赐。 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机,见她看过来,目光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她抓满松子的手上。 少年扬眉:“你是松鼠?” 不知是想到什么,宋嘉茉笑了一下。 她说:“你知道松子的开壳秘籍吗?” “什么?” 她理直气壮地伸出手:“你帮我开。” “……” 陈赐舌尖抵着齿关,给她弄无语了,半晌后失笑,从她手里接过松子。 宋嘉茉看着他剥松子的动作,又毫无预兆地,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有人生来就要做兄妹,那一定也有另一些人,生来就该相爱吧。 九点多,芮萱吵着要回去,宋嘉茉将他们送到楼下。 大伯依然没有走。 她送完客人回到家,发现陈赐和大伯都不在客厅了。 循着声音,宋嘉茉一步一步走到二楼露台。 等她走过去,他们好像没再说话了,陈赐无言坐着,陈昆在抽烟。 烟灰缸里攒着一层烟蒂。 她抿了抿唇,后退两步,见陈赐拉开门走了出来。 “怎么了?”她问。 他笑着拍拍她脑袋,“没事,洗澡了吗?” “……还没。” “那去洗吧,”陈赐说,“没事儿。” 她狐疑地抬起头,想问些什么,但看大伯也走了出来,便没再开口。 洗澡时,她出神地想。 他说了两遍没事,那应该是……没什么事吧? 也许真的是她想多了,宋嘉茉晃晃脑袋,可能是有什么别的家事要讲,她现在这么草木皆兵的,才更明显。 说好了不再想,但洗完澡,躺在床上,思绪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到这件事上。 正在宋嘉茉出神时,门也被人推开了。 陈赐:“怎么点着灯,还不睡觉?” “这就睡了。”她抿抿唇,又说,“今晚……真的没事吗?” 陈赐坐到她床边,挑了挑眉:“你希望有事?” “我只是怕——” 话没说完,放在膝盖上的手被人拿起。 陈赐松开她捏紧的手心,缓缓展开,放在自己掌心里握紧。 他说:“别怕。” 他说别怕,人莫名就安定了许多似的。 宋嘉茉靠过去,环住他的肩膀,将头抵在他的颈窝里。 衣领里带着他的气息,很熟悉,很有安全感。 她深深呼吸,心慢慢落了回去。 陈赐:“怎么,投怀送抱?” 她暗骂他没个正形,却没说话,半晌后才道:“明天下午他们喊我出去玩,你要不要一起?” “你想不想我一起?” “想的。”她小声说。 “嗯,那我就过去。” 陈赐将手放在她肩上,卷玩着她的头发,就这么靠了会儿,宋嘉茉又猛地弹开:“大伯呢?” “出去了,”陈赐在笑,“事儿都做完了才关心这个,不觉得太迟?” 她想了想,感觉他这话有点问题:“我也没干什么啊……” 陈赐从衣领上取下一根她的头发,带着点儿自然卷,拉扯时,说不清的暧昧缱绻。 他眯了眯眼,意味深长道:“嗯,没干什么。” “……” * 她忘性大,睡了一觉起来,烦恼就通通抛开。 管他的,及时行乐最重要。 一生中能有几个和顶级大帅哥谈恋爱的机会。 中午时,宋嘉茉念完播音,刚走出录音室,就被外面的阵仗吓了一跳。 社团的老师又来了,当然,这次还包括万雅。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哪件事。 宋嘉茉扯了下校服,说道:“老师,我跟尹冰露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了。” “我们是觉得目前广播社风格已经固化了,还是交给二组的成员一起运营比较好,到时候我走了,尹冰露可以上。” “再一个就是,当时主任的顾虑也是怕影响学习吧,我了解了一下万雅的成绩,好像下滑了五十多名,这还是在她没参与社团的基础上。” “在广播社这段时间,尹冰露整体是前进了三名的,所以于情于理都更适合留给我们。” “如果一定要有变动,我们也希望能和写信的同学当面交流,所以在找到这个人之前,社长的位置我暂时是不会让的。” 老师想了会儿:“行,毕竟是你们的心血,也尊重你的决定。那你广播问一下人吧,如果这人后续再来,我也会表达你们的诉求。” “至于万雅……你们社团人也不多,考不考虑再新增一个位置?” 江寺推了下眼镜,很快说:“这不是我们同不同意的问题,社团太忙啦,是真的怕影响万同学学习,毕竟这都……下滑五十多名了,到时候直接影响人未来怎么办嘛。” 江寺这番话,看起来是站在万雅的立场,实则明关心暗嘲讽,堪称字字诛心。 果不其然,万雅的表情松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笑说:“我这两次只是因为发烧没考好。” “没关系,如果你们需要看这个,下次我考回来就行。” “不止,”江寺笑得如沐春风,“得进步哦,加油,我相信你。” 万雅嘴角颤了颤,假面都险些被他敲碎。 走出播音室,尹冰露还在笑。 她拍着江寺肩膀,头一次给予了肯定:“可以,恶心人的功力与日俱增。” 四眼还挺骄傲:“之前本来只会直接骂的,直到认识了巧克力,现在阴阳怪气也无师自通了呢。” 费列:“……” 晚上,江寺找了些人,说要去室外游戏,给社团活动做登记。 他们在校门口等了会儿陈赐,宋嘉茉嫌无聊,买了个魔方随手玩着,但她不是很会,扭了半天,拼出来一个面。 蓦地,身后压来呼吸声。 很快,面前出现两只手,就撑在她肩头,带着她的手随便扭了会儿,六个面就全部拼好了。 宋嘉茉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少女撇撇嘴:“你什么时候学的,怎么没教我?” 陈赐取下她的书包,勾在左手,懒散道:“这不是教你了?” 夕阳西下,他们的影子被光线拉得昏黄而悠长。 方才为了凑单,尹冰露买了本爱心便利贴,这会儿扭捏地抽出一支笔,情绪激昂,唰唰地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然后羞涩地递给江寺。 江寺心脏怦怦直跳,展开,里头四个大字—— 【嗑死我了。】 四眼:“……” 你他妈尊重过我吗? * 到了公园,江寺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道具。 “今天来玩捉情侣。” “大家先抽签,比如我和尹冰……算了,我和费列。” 费列:“……” 江寺继续道:“比如我和费列一个抽到‘情’字,一个抽到‘侣’,那这一场的情侣就是我们。没抽到的不用担心,别的牌子里都没有字。” “我们抽到之后呢,就把自己身上这个小摄像头打开,然后有五分钟的时间去藏,然后大家来抓我们,就是抓情侣啊。” 费列依然:“……” 江寺:“二十分钟内被找到就算输。” “普通玩家靠这个传呼机交流,传呼机如果靠近摄像头一百米内,就会亮。哎,那就代表——灯一亮,该死的狗情侣就在你们附近,懂了吧?” “懂了,”尹冰露说,“祝你和费列幸福。” “长长久久。” “百年好合。” 一语成谶,第一把的“情侣”真的是江寺和费列。 他们俩实在太吵了,还没等到灯亮,就已经因为吵架过于大声,而被抓获。 第二把,是江寺和尹冰露。 宋嘉茉盯着自己的传呼机,靠近某个树丛的那一秒,大家的机器齐齐亮灯—— “在这在这!” “江寺你先自己出来,我饶你女朋友不死。” “我看到了,那个石狮子——哎——” 没等大家发觉,尹冰露已经拽着江寺跑了起来。 江寺很是不好意思:“你干嘛!” 尹冰露:“你有病啊还不跑!你想死我可不想!” …… 最后,这甚至变成了一个跑步游戏,尹冰露没被捉到,但江寺落网了。 幸好只用玩三局,还差最后一把就能收工了。 宋嘉茉平复了一下呼吸,看向陈赐。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身份,手指伸进箱子,再屏住呼吸地抽出—— 是情侣牌。 陈赐也是。 这一秒,她发现,自己好像还是庆幸更多一点。 开摄像头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紧张了,手指拨了两下都没打开,还是陈赐帮她弄的。 陈赐低声:“藏哪儿?” “不知道啊,”她小声说,“我没经验。” “你还没经验?”他抬眉,“你不是最爱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儿?” “……” 最后,她决定藏在那个雕像的背后。 听到有脚步声越走越近,她僵着身子不敢动,害怕被人发觉,一颗心快要跳出来。 这次大家改变了战术,她听见有人轻声说:“别打草惊蛇……灯亮了,就在这附近,慢慢找。” 宋嘉茉紧张地打了个冷战,下一秒,陈赐附在她耳边说:“我数三二一。” 她茫然抬脸:“然后呢?” “然后,”少年背着光,肆意地笑,“跟着哥哥跑。” 这晚,湖面的夜风汹涌,撩动一池涟漪。 她被少年一把拉起,奔跑时,看到他的衬衣被风吹得高高扬起,这是她喜欢的人,这一刻,像是在带着她私奔。 脚步声杂乱,心跳同样猛烈,身体不再属于自己,却有无数、无数个纷至沓来的念头。 让她记下这一刻。 空旷的天幕与漂浮的云,散落着闪烁的星星,身后的叫喊声听不真切,他的校服是秋季的,袖口被挽到手肘,身上有独属于少年的,冰镇雪碧的气息。 她很喜欢这一天,尽管它这么普通。 但在这个所有人眼中都不值一提的夜里,陈赐曾经拉过她的手,和她拥有一个独立地、与世界对抗的瞬间。 他们摒弃所有的世俗和杂念,在彼此紧握的双手中,肆无忌惮地奔逃。 尽管未来在哪里,他们谁也不知道。 可是湖岸的风,说它听过少女的心跳。 * 那天的私奔贯彻得很彻底,陈赐直接带她跑回了家。 大家也纷纷表示乐意,宣布今天的活动收工,各回各家,明天再还机器。 发完消息之后,宋嘉茉仍有点没缓过神,为了平复躁动,她去拿了个冰激凌。 站在房间门口,她懒得发消息,给陈赐打了个语音电话:“你热吗?” 陈赐:“你指哪里?” “……” “有点。”他说。 宋嘉茉:“吃个冰激凌?” 她知道陈赐不爱吃这些,但可能是今晚跑过,没一会儿,她听到耳机里关冰箱的声音。 “遵命。” “……” 宋嘉茉靠着门框,突然觉得这样挂着语音也挺浪漫。 “你吃的什么味道?” “朗姆酒。” 宋嘉茉没发现冰箱里还有这个,噎了下,道,“朗姆酒?能好吃吗?” 她含着木棍子,吞咽了一下:“肯定没我的好吃。” 结果咽得不是时候,“的”字也跟着被咽了进去,话题突然就变得十八禁—— 她心想陈赐应该知道她的意思,但不期然,听到靠近门边的脚步声。 宋嘉茉:“你干嘛??” 他像是在笑:“尝尝你有多好吃。” 门被人微微推开,宋嘉茉赶紧去顶,结果还没合拢,听到他吃痛地“嘶”了声。 宋嘉茉怕压到他,连忙松手。 少年却像是得逞了一般,修长指尖探了进来,裹着冰凉水珠的手,从下至上地,摸了把她的后颈。 像是千万电流在他手下齐齐爆炸,宋嘉茉灵魂出窍,手指骤然一松。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四十六步(这一次导播拍的是她和...) 陈赐的指腹略生薄茧, 沿着她颈骨轻轻一抚,全身都像是过了电。 宋嘉茉手里的冰激凌也应声坠地。 她气势汹汹地推开门:“你到底想干——” 下一秒钟,骤然收声。 陈昆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血液仿佛开始倒流, 玩笑话也再说不出口, 那一瞬,她甚至大脑空白。 陈昆接着问:“闹什么?” “没事, 他把我冰激凌弄掉了。”宋嘉茉说。 接下来就变得有些沉默。 仿佛再正常不过的那种兄妹, 嬉玩后闹得极不愉快, 于是再没人做声, 无言地收拾着残局。 大伯仍没走, 她俯着身,只觉如芒在背。 收拾好之后,陈赐转过头, 道:“什么事?” 陈昆:“我打火机是不是在你房间?” “嗯。” 说完后, 二人一同离开, 去了陈赐的房间, 宋嘉茉松了口气。 * 房间内。 陈昆接过那个银质的打火机,打开看了两下:“你记性一直都很好。” 陈赐没说话, 抄着手,是送客的姿态。 离开前, 陈昆随意一扫, 在角落处看到个浅色纸袋。 那天陈赐晚归,比宋嘉茉晚回来四十分钟,说是陪朋友去买的东西。 陈昆:“都买了些什么?” “小玩意。” 陈昆说了声好, 径直上了二楼。 * 次日的第一节课是政治,宋嘉茉打了三个呵欠。 下课后, 她趴在桌上,准备补觉。 尹冰露:“昨晚没睡好?” “嗯,后面不是打雷了吗?雨也好响。” “我中途也被吵醒了,”尹冰露说,“拿被子蒙着头就睡着了,你下次试试。” 宋嘉茉还没来得及开口,斜后方就插来一道声音。 江寺:“猪都是这样的。” 尹冰露并不是很想搭理他:“你过来找骂?” “……” 江寺晃晃手指,坐在前排的椅子上:“你们听说没,黄向珊已经回来了。” “知道啊,不过她回来之后还挺安分的,”尹冰露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五一放几天假。” “半天。” “你再说一遍?” “马上都高三了,你还指望放假?”四眼说,“不过五一当天有个晚会,算是给我们过节了。” “假过节,真上课。”尹冰露幽幽叹气,“晚会能有什么好看的?” ——但这次矿泉水猜错了。 可能是要存档留念,这次晚会的阵仗很大,由李天王亲自主持,甚至提前三天就开始搭台子了。 五一当晚,尹冰露边嗑瓜子边点评:“后面还有个挺大的LED屏呢,干什么用的?” 四眼:“唱歌跳舞的背景,你别说,学校这次用心了,我还看到了航拍机,估计到时一边诗朗诵《我爱六中》,一边航拍学校美景,整得跟春晚似的。” 今晚的节目确实还可以,品类丰富,还有相声。 估计马上要诗朗诵了,这会儿,学校已经在调试航拍投屏,LED屏幕上浮现学校俯拍的全貌。 相声节目正在准备中,突然,某处传来些声音。 “我只是觉得,我们的关系没那么好了……” 宋嘉茉怔了下,感觉这声音有点熟悉。 很快,另一道女声响起:“怎么样才算关系好?万雅,非要我把你写的这封匿名信认领,然后陪你去偷期末的卷子,才能算关系好吗?” 万雅:“你怎么能这么说?黄向珊,当时可是我……” “你怎么?当时宋嘉茉的事情,从头到尾,哪一次不是我帮你出头?可是最后呢,你连去找你舅舅帮我一下都不愿意。” “我回家的这段时间,越想越不对劲,你不就是在利用我吗?看我没价值了就不闻不问,现在需要我了,就又来找我了——我是你养的狗吗?” “就算我是你养的一条狗!也不至于这样吧!” 说着,黄向珊渐渐激动起来:“当时你说很羡慕崔芷婷,人家提起高三的代表,总能第一时间想到她,你说你也想这样。” “人家是学生会会长,你就想弄个广播社社长,那可是宋嘉茉先提的啊,你说抢就抢了,就为了你的虚荣心。” “老师说要你月考进步,你考不上,就趁监控调修去偷卷子,你不就仗着你舅舅是校长吗!” …… 万人操场一片哗然,下一秒,彻底沸腾。 “我操,这他妈直播吵架?” “狠狠送出一个嘉年华!撕得好,再撕响些!” “快快快,课代表继续说啊,我看万雅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老师好像都去后台准备节目了,哪里知道这样的欢呼,只是在掩盖精彩的LED航拍。 负责航拍的学生没见过这场面,急忙想操控离开,结果手一滑,航拍机正好卡在树枝上,正对着万雅的脸。 她的脸色难看极了。 台下一片爆笑:“这他妈什么角度啊,爱豆出道舞台直拍吗,草。” 黄向珊语速极快,仍在输出:“偷一次还不够,这次你还要去,你忘记上次多少人替你收拾残局了吗?就因为你觉得宋嘉茉抢了你的风头,你想重新进播音社,把她挤下去?!你是来学校上学还是来选美的啊?!” “对了,说到选美,你真的觉得你很漂亮吗?” “你帖子里那些图,每一张我都修了两个小时起步!你真以为那是你的天生丽质啊?那是我的磨皮美白去黑眼圈去痘印!” “你的‘小女神’怎么来的你心里没数吗?楼里多少回复是我刷的啊?每天昧着良心夸你我都快要吐了,你能不能醒醒!” 万雅脸黑如锅底,嘴唇张张合合,似是想要反驳,但根本找不到理由。 “能趁早从你的出名梦里醒过来吗?别觉得你是校长的外甥女,就可以为所欲为,整个学校都是你的。我也是笨,觉得你舅舅是校长,我也想沾光,所以各种配合你,可是到头来我又得到了什么?打脸?休学?” “早点知道就好了,你愿意让我接近,不过是觉得枪打出头鸟,有我作掩护,大家不会觉得你又漂亮、又多才多艺、又跟校长有关系,因此红颜薄命,处处针对你,所以你才想把我推出去挡抢——” “我P图的时候但凡能给你修修脑子,你都不至于这么智障啊!” 大家已经快笑不过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他妈笑死,这就是传说中的后援会脱粉吗?” “永远不要辜负一个陪你最久的粉丝,因为她有你最多的黑料。” “合着小女神还是刷来的啊?丢不丢人?” …… 就在气氛愈演愈烈间,李天王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迅速走上台,一把拔掉麦克风。 虽然没有了声音,可万雅的表情还在循环播放。 ——之所以说是循环播放,是因为她浑然不知这一切,忘记了表情管理,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一阵红一阵黑,即使有再多愤怒,都只能硬生生咽下。 看起来憋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气绝身亡。 很快,她艰难地撇开脸,结果这一撇不要紧,直直和摄像头对上视线。 万雅终于发现了什么,表情从憋屈变成慌乱,她连忙伸出手,想把摄像头打下来,结果那个位置卡得太好,她扒了半天,摄像头也纹丝不动。 反而是拍下了她各种狼狈动作,最后,她一个趔趄,直接撞到了树上。 台下仿佛在看小品。 “猪撞树上,你撞猪上了?” “表演呢?猩猩摘桃儿?” “哈哈哈哈哈哈今天最好笑的节目出现了!” 终于,李天王怒斥一声,关掉了大屏:“你们不好好看表演,看这个干什么?” 李天王一开口,底下的男生也坐不住了。 他们哪受得了这委屈。 “校长,万雅是你外甥女啊?!” “校长,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校长,让我们全校给她买单啊?我可不想再考一次一中的卷子!” 半晌后,李天王重重一挥袖子,道:“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什么交代啊?退学吗?” “可以!她这么喜欢考一中的卷子,那就去一中好了!” “本来就应该严惩吧,上次广播不是还说了,再有类似,绝不姑息。” “校长这么明察秋毫,一定会退学的吧?” “留下来也没必要啊,都社死成这样了,还不如换个地方重新做人。” “确实,不退学很难收场!” 上次月考已经给大家造成了极大阴影,如果这次万雅成功,在场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于是,“退学”的声音愈演愈烈,堪比万人演唱会的“安可”声音。 李天王从未见过这样的呼声,校长的威严荡然无存,台下的叫喊如同起义,压也压不下去。 最后,他眼睛一闭,道:“行了,退学!万雅退学,今晚就收拾书包走!” “好耶!” “你们也给我安分点,好好看表演!” ——安分是不可能安分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安分的。 当晚,论坛凭空冒出个热帖,是一段视频录制。 录的正是航拍LED屏,记录下了万雅的所有表情。 帖名:【万雅·百万直拍[有]】 回复涨得很快: 【百万直拍xts,笋喜私关。】 【六中创造101,出道即退学选手。】【出道即巅峰,亲自被挂LED屏也是无人能及\\\\元气满满万雅雅//\\\\数据注水万雅雅//\\\\直播退学万雅雅//\\\\守护全世界最好的万雅雅//给雅雅排面!】 【应援语是认真的吗?雅雅值得最差的!】 【有一说一,她这也只配注水的数据了,脸是真比不上宋嘉茉。】 【辱小宋了,甜妹yyds!】 此时,高二五班门口,也围着不少人。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教室里空空荡荡,只留有一盏灯,万雅就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被迫收拾着书包。 她万万没想到,等待自己的下场,会是冰冷的退学。 并且这两个字,还是由她觉得永远会庇护自己的舅舅说出口的。 她指甲陷进肉里,紧紧拉着书包带,掌心被自己掐出血痕。 她觉得自己像只动物园的猴子,被人品头论足、指指点点,还伴随各种嫌恶的目光。 一股脑地把所有东西装进书包,万雅迫不及待地想要逃。 可刚走出教室,就像老鼠过街一般,讨论声愈加猛烈。人言如同刀子,剖开她的皮肤,疼得皮开肉绽。 她恨恨瞪过去一眼,态势却愈演愈烈。 “瞪人干什么!你自己做的还不让别人说了啊!” “现在这样就别拽了吧,又没资本,你知道偷卷子多招人烦吗,心里没点数。” …… 蓦地,拐角处却突然撞上宋嘉茉,人群中口风骤然一变,语气天差地别。 “嚯,宋嘉茉?” “我直接自信嗨老婆。” “还是喜欢你的主持,李天王口音太严重了。” “现在才回去啊?会不会太晚了,要不坐我家车?” “你他妈有病吧哈哈哈哈,陈赐马上赶来杀死你。” …… 万雅以为方才已经是最难堪,到这一刻才知道—— 这么强烈的对比,才是狠狠将她十几年的自尊和高傲,一同撕个粉碎。 头重脚轻,世界仿佛都在旋转,万雅加快速度跑出校门,无颜面对家里的人,她挂掉手中电话,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跨坐上一辆摩托车。 司机正要问去哪,被她打断:“先开走!随便去哪里!先走!” 司机透过后视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镜中的人头发散乱,形容狼狈,精致的内眼线花了大半,恨恨地闭上眼睛,输得一败涂地。 她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高傲、体面和自尊,但最终得到的,却是落魄与耻笑。 最想要的东西从手中失去,最在乎的一切,也早就荡然无存。 很快,引擎的发动声响彻街道,又在下一秒消失无踪。 空荡的马路上,尹冰露长长地叹息一声:“终于清静了。” …… 等宋嘉茉回到家,尹冰露还在跟她说这事儿。 矿泉水:【她抽屉里好像还有东西没拿走呢,估计是没心思清了,我觉得她可能要用余生来治愈这一天,爽死谁了?!】 矿泉水:【那信就是她写的,她走了,你也可以安心去上播音课了,谁会闲到关心社长到底出不出去学习啊?就她没事干也不愿意找个牢坐,天天发疯。】 说到这里,再不过一两个月,她就要去集训了。 宋嘉茉正在出神间,门被人敲了一下。 她下床,拉开房门,问道:“有什么事吗?” 陈昆:“阿姨炖了银耳汤,给你盛了一碗。” “噢,”少女小声应着,“好的。” 陈昆颔首,转身时,看到她的柜子上,摆着一个熟悉的纸袋。 这纸袋曾在陈赐的房间里,但不过多时,还是辗转回到了她的手边。 * 日子一天天地从指间流走。 她还有两个月集训,但陈赐只有一个月就要高考。 家里进入了绝对安静的状态,虽然陈赐并不需要,但他们还是尽可能地,为他留出了最好的学习空间。 宋嘉茉连排骨都不和他抢了,为这事儿,没少被他笑过。 六月七号,陈赐高考的日子。 那天是个艳阳天,她趴在窗台上,看着鼎盛的日光,莫名就觉得,他应该会考得很好。 掐着点,等到最后一门考完,她跳下椅子,问沙发上的大伯:“您要去接陈赐吗?” “我这有点事。” “好的,那我先去啦。” “嗯。” 在她离开后不久,陈昆叹息一声,拨通了司机的电话。 不过多时,少女所坐的那辆公交后,跟上了一辆蓝白色的出租车。 * 她顺利接到陈赐,难得狗腿地要帮他拿东西,陈赐做了个假动作,又收回。 “干什么?” 她笑吟吟地:“帮哥哥拿东西呀。” 见她半晌没再说别的,他挑眉:“怎么不问我考得怎么样?” “你肯定考得很好。”少女回过身,朝他粲然一笑,“心电感应。” “那你要不要感应一下,我接下来想去哪里?” “肃大。”她说。 陈赐微微一顿,旋即笑着揉揉她耳垂。 “挺准,”他像是换了个想法,道,“再猜?” 她有点不乐意了,嘟囔:“我又不是神婆。” 但是没过几分钟,又一脸了然地凑近:“我知道了,你现在在想,天气真的好热啊,妹妹来接我辛苦了,给她买一杯多肉葡萄吧。” “……” 顺利获得一杯多肉葡萄,宋嘉茉小口抿着沙冰,跟他走进肃大的校园。 每个大学都会有标志性建筑,肃大的门口坐落着一尊雕像,在阳光下的投影,很像一个人拿着手捧花。 因此得了个浪漫的别名,叫捧花路。 宋嘉茉低头说:“我考过来的那天,你也要拿手捧花来接我哦。” 陈赐抬眼:“我干脆雇个八抬大轿——” “干嘛,来娶我?” 她完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完才觉得不对,咳嗽两声,又换成了别的话题。 远处的侧门很热闹,她花了大半天才走过去,隔着马路眺望某处:“怎么这么多人,演唱会吗?” 又突然想起些什么,点开热搜一看,果不其然—— 宋嘉茉:“今天还有沈景泽的演唱会??” 陈赐:“喜欢?” “喜欢啊。” 他本就觉得她应该感兴趣,但这一刻听到她说喜欢,又不是很爽。 少年低低磨了磨牙,修长手指间夹着两张门票,在她面前晃了晃。 “这样呢,有没有更喜欢?” “你还买票啦?” 宋嘉茉眼睛一亮,转瞬间,将这些联系起来,好像也不是特别意外。 她故作姿态,轻咳两声:“这就是你请我去看演唱会的态度?” 陈赐眯眼:“公主赏个脸,一起去看?” 她轻轻抿了抿唇角。 “勉强同意。” 从这里走到体育馆门口,耗时二十分钟。 排队入场,耗时三十分钟。 这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某人的情绪,随时间的推移而恶化。 终于,在她催促检票时,陈赐蹙眉低问:“你是喜欢歌还是喜欢人?” 她笑眯眯:“喜欢人。” “……” 陈赐:“走了。” “诶,别别别——” 她故意惹他,最后又只能自己去哄。 哄了从电梯到三楼的一路,这哥的眉心才慢慢舒展开来。 其实她也只是之前听人说过,后来就去搜了一下,算是沈景泽半个颜粉和歌粉,入坑作是他的《朝颜》,很浪漫,听说是写给女朋友的。 这场很巧,他唱的开场曲就是《朝颜》。 宋嘉茉落座,感觉有些冷,找陈赐要了本书压住裙子。 玩乐队出身,沈景泽很会热场,后面的吉他手也嗨到不行,几首歌结束之后,场馆的灯却突然亮了。 宋嘉茉抬头看了眼:“结束了吗?” “不是,”陈赐低声,“互动。” 她没搞懂互动是什么,正想问,忽然看到摄像机对准了观众,开始移动起来。 最后在某对情侣身上定格,大家见怪不怪了,起哄地喊着:“接吻!接吻!接吻!” 宋嘉茉:“玩这么野的吗?” “这不很正常?”陈赐道,“球赛也会这样,被拍到同框的人要接吻。” 她想了想,说,“那你别去看球赛了。” 陈赐笑:“我带你一起去不就行了?” 宋嘉茉:“那会被发现的——” 可话音没落,她一抬头,看到大屏幕上两张熟悉的脸。 ——这一次,导播拍的,是她和陈赐。 那一瞬间,仿佛海水漫过耳朵,耳边安静而沸腾,汹涌却克制,反应能力被剥夺,理智一同被吞没。 她木然地眨了眨眼。 直到旁边的所有人都开始起哄:“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少女耳根通红,拿起压着裙子的书本,遮住大半张脸,朝他凑近,正想问这要怎么办啊—— 抬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视线,所有的话,却都说不出来了。 陈赐笑着低下头,鼻尖与她的轻蹭,然后微微偏转过脸,压住她的嘴唇。 她被动地感受着他的手指穿过自己发间,感受着他微微用力,让她配合他的角度,感受着他的指腹摩挲耳后,以及他胸腔里传来的,压抑的低笑。 为什么接吻还要笑啊。 好像有很长很热烈的尖叫声,可她听不到了。 摄像头的打光灯亮得刺眼,但这是一个被书遮住的吻。 他们在人尽皆知的转播屏下,可他们的吻躲在这里。 他的嘴唇是温热的,有薄荷和葡萄的味道,她手指紧紧攥着书本,心跳像是被偷跑。 在万众瞩目又无人知晓的这一刻,他探出舌尖,撬开了她的齿关。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四十七步(“你们也知道你们不可能...) 演唱会在十点半结束。 散场时, 宋嘉茉还有些飘忽,前面的人不知道是说了什么,有人笑着回头看她。 她条件反射一般地举起书本,又挡住了脸。 陈赐噙笑, 捏捏她的手腕:“你蒙住, 不是更明显了?” “……你不要管!” 到家已经是快十二点。 陈昆仍旧没有睡觉,在沙发上处理着什么, 手边是一个牛皮信封。 宋嘉茉扫了一眼, 就在这时候, 她的手机也响了。 她没想到会在深夜, 接到培训机构的电话。 “嘉茉, 下午打你的电话一直没打通,是这样子的,今年的艺考时间提前了, 所以我们的集训时间也要提前, 你看能不能跟老师说一声, 下周一就不去学校上课了?” “啊不好意思, 下午一直在外面,可能就没有接到, ”宋嘉茉急忙走进书房,道, “之前跟老师聊过了, 应该是可以的,但是学校比较严,我还要提交一些资料。” 想了想, 宋嘉茉又问道:“去集训的话,我需要准备哪些东西呢?” …… 集训提前得很突然, 宋嘉茉忙了一晚上,做了些相应的准备,又怕影响陶碧休息,给她发了封邮件。 等做完这些,洗过澡,还没来得及刷一下手机,她就累得睡着了。 而少女浑然不知的是,正在她酣睡间,二楼的露台,却是灯火长明。 陈昆拆开信封,将几张照片扔到了桌上。 照片的拍摄手法光明正大,如同画面正中,牵着手的二人。 “陈赐,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 “但是不管我怎么旁敲侧击,都对你没有任何用处,是不是?” “小点声,”陈赐说,“她睡了。” “是——她是睡了,你呢,你睡得着吗?我睡得着吗?” “之前小莫跟我说,让我注意你一下你们,我那个时候还很奇怪,我猜她是不是多想了,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直到我住过来,一天、两天……发现的时候我都觉得不可思议,陈赐,这怎么可能呢?收养手续已经快办好了,她还有一年就会成为你户口本里的妹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们没可能,不是吗?” “芮萱来家里的那天,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你不会听不懂。” “我甚至特意安排佳佳和陈锐一起走,你和芮萱在一起,你以为我是闲的?我只是想让你们看看正常的兄妹关系应该是什么样!” “我以为你会收敛,作为哥哥,你应该克制,但是陈赐——” “你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越界,你怎么能拿你们的人生当儿戏、你怎么能戏弄整个家庭!” 少年陷在椅子里,没有说话。 陈昆胸口上下起伏,花了足足十来分钟,才平复下情绪。 那天芮萱离开,宋嘉茉去送客,也是在这个露台,他问陈赐,觉得楼下的那对亲兄妹是什么关系。 他又问陈赐,觉得自己和宋嘉茉是什么关系。 他知道陈赐能够听懂,他也给了他们机会,但一切并未就此中止。 陈昆闭上眼睛,碾灭手上的烟头。 “之前是不想耽误你高考。” “一个星期的时间,你自己处理好。” * 接下来的几天,宋嘉茉都投入到了提交资料、准备集训的流程当中。 这批的集训也是巧,除了她,全部都选择住在培训学校。 搞得老师也来劝她,让她考虑一下,和大家同步,更方便学习。 宋嘉茉想了想,跟老师提出先住一个星期,再看情况,决定要不要继续住。 老师自然是同意。 周一开始,大家便统一入住、分了寝室。 接下来就是暗无天日的集训。 突然切入高强度课程,身体自然是有些吃不消的,还好学校有良心,周日放了一天假。 最后一节课前,宋嘉茉找老师要来手机,给陈赐打了个电话:“喂,哥,我们明天放假,今晚可以回去。” 陈赐嗯了声,声音有些沙哑,但又带着她最熟悉的笑意,问:“想吃什么?” 她愣了下,但觉得他可能是没有休息好,继续道:“我都可以。” 又顿了几秒,陈赐问她:“有没有不习惯的?” “头几天有点累,现在好些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老师把我的位置调到后排了,前面那个男生有点高……” 少女絮絮叨叨了一大堆,说觉得哪哪都不顺,这儿是不是跟自己相克,半晌后又自我否认:“不行不行,不能迷信,可能是巧合吧。” …… 挂掉电话之后,陈赐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陈昆。 陈昆:“电话打完了,你也该给我一个结果了。” 少年垂下眼,淡声说:“之前是什么回答,现在也是。” “不分开,是吗?” 他没再说话。 “行,”陈昆深吸一口气,“既然你处理不好,那就我来帮你处理。” 很快,男人拉开抽屉,将一封文件甩在桌上。 那是一份退学申请书。 陈赐眼神蓦地一凛。 陈昆道:“她所能享受的资源,全都仰仗于陈家。你爱她,那她就只能离开陈家,所有能享受到的这些资源,通通应该还回去。” “除了六中,还有现在的集训班,以及她昂贵的艺术梦想,和日常的各种开支。” “还要我继续给你举例吗?比如被带回那个落后的小山村,贪婪扭曲的父母,没有尊严和人格的生活,不知道会卖给哪一家,在二十岁之前生几个小孩——” “陈赐,你真的想清楚了?” 陈赐渐渐牙关紧咬。 像是困兽被逼到绝路,他目光如刃:“到底是她必须要走,还是你想让她走?” “这和我想不想没有关系,好,假设你们在一起,她也留下,接下来呢,然后呢?” “无非两种结果。” “一,你们领证,瞒你爸爸瞒一辈子,每逢他提起婚姻和小孩都会自责、愧疚,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秒,你们也无法对他说出真话。然后恶性循环,你们余生都在痛苦中度过。” “二,你们不领证,你甚至无法给她一个称得上完整的家庭,你们依然要掩藏,她会在你身上浪费最美好的十年,然后爱意被琐事消磨殆尽,最后恨你。” “陈赐,爱情比亲情脆弱一千一万倍,你真的肯定她未来不会恨你?” 窗外风雨欲来,狂风簌簌吹动枝叶,陈赐喉结滚动,闭上眼睛。 “我甚至没有举一个最可能的例子。” “你确定她懂什么是爱情吗?她胡闹,你也跟着她胡闹?!” “你知道你爸爸把她当什么,那是他最后的精神支柱了,我昨天才跟医生聊过,他的状态好了一阵子,近几天又是频繁地吃药失眠,你真的想把他逼疯吗?他已经过得很艰难了。” 少年指尖冰凉,蓦然一滞。 “说回宋嘉茉。” “她和我聊过,有自己喜欢的事情,有要追求的梦想,想去肃大的播音系,然后进电视台。” 陈昆看到,这一秒,少年终于开始动摇。 “你知道的,”男人低声,近乎残忍,“我有的是办法,让她这辈子都进不了肃大和电视台。” “她的未来和你的爱情,你选一个吧。” 积攒数月的暴雨,终是在此刻倾盆而下。 天色昏暗,闪电拉扯开序幕,铅灰色流云过境,雨点急促拍打窗台,像是催促。 过了许久许久,玻璃上积起雾气,水渍蔓延。 陈赐终于开口,声音可见沙哑。 “条件?” “让她专心留在这里高考,你去南城,八年内不允许回来。” 跨过无数江河湖海,南城是全国以内,离她最远的地方。 陈昆说:“不能私下联络,不允许越界,否则我随时兑现我今天的承诺,收回她的一切,并且让她跌得更惨。” 这一次,又是许久的沉默。 仿佛需要消耗莫大的能量与力气,才能将这些话一句句拆开,再一句句消化。 陈赐摇头,哑声道:“八年太久了。” “五年,我最后的退步。”陈昆将一张机票推到他面前,如同做了万全的准备,“你出国。” 航班飞往墨尔本,时间是今晚。 陈昆:“你今晚走,收到你落地的消息,我会重新把她的位置调到前排,不再给她安排背光的寝室,床也不会不舒服,也不会只有她的那盏台灯是坏的。” “她会有最好的,只要你走。” 狂风骤雨仍在倾落,如同末日,世界沦陷。 仿佛只有一瞬间,他想了很多。 想到她提起梦想时会发光的眼睛,想到她再也不愿重温的噩梦和过去,想起这些年,她是多么努力,才终于融进了这个家庭。 他不能亲手将她送回去,就算是死,也不行。 命运看似给出了选择,但他又能如何。 ——他总不能毁了她。 终于终于,少年站起身来,身形在灯光中,重重地晃了一下。 猛烈的呼啸声中,他听见自己说。 “……好。” …… 陈昆站在他的背后,开口道:“我那时候谈了三年的初恋,只是分开了半年,再见面,也觉得很陌生。” “等她上了大学,我会介绍一些合适的青年才俊。” “五年很长,足够让她忘记你。等你再回来,她应该有了稳定的恋爱对象,也快要忘记你是谁了。” 走向房间的路上,他的脚步猛然一顿。 陈昆说:“忘了也好。” 忘了,也好。 * 思绪混乱,陈赐并没收拾些什么,简单带了几件衣服,然后把她送的玩偶装进了箱子里。 半小时后,他走到客厅,手上只有一个黑色的行李箱,和一封信。 “怎么这么久,”陈昆说,“她快下课了,你先坐车去机场。” “走之前,就不要见面了。” 少年没说话,顿了顿,将那封信放在桌上。 “总得告个别。”他说。 “好,我会放她房间。” “嗯。” 走到门口时,陈赐又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她的房间。 楼下司机在催,他收回目光,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再没回头。 如同害怕再看一秒——只用一秒,就会忍不住撤销所有决定,重新留在这里。 陈昆目送他离开,然后回到客厅,紧盯着那封信,最终拿出打火机,全部燃尽。 * 宋嘉茉到家时,气氛一反常态地安静。 阿姨并不在厨房,陈赐也不在客厅。 大伯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 习惯于察言观色的少女,在这一秒,心头猛然下沉,如同猜到了什么。 可是怎么会呢,她安慰自己,刚刚还和陈赐打过电话,在电话的那一头,他还笑着问自己要吃什么。 怎么可能呢,不久之前,这个人还握着她的手,让她不要害怕。 宋嘉茉稳了稳心神,艰难地走到桌边。 上面摆着一张机票,直飞墨尔本,时间是今晚。 眼前猛地一白,她险些站不住脚。 陈昆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开口道:“我今晚本来要和陈赐一起走的,但有点事耽误了,所以他先去。” 她找不到合适的表情,这一刻,理智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太明显,可完全控制不住颤抖的声音,也调动不出一个积极的表情。 “去……干什么?” “出国留学,”陈昆道,“那边有一个我的老朋友,可以照顾他。” 预感在此刻倏然成真,如同命运的摆锤,在这刻轰然砸落。 有足足十分钟,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少女茫然地抬起脸,目光空洞,身体僵硬,到最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思维仿佛和身体分开,只能感觉到嘴唇张张合合。 她问:“以后就在那边上学了吗?” “对。” “那……过年……过节的时候,会回来吗?” “不会。”陈昆说,“不要再问了。” 不要再问了。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她明白,陈昆什么都知道了。 方才她听到的语气,应该是陈赐正在和他谈判。 可是呢,这就是他们谈判的结果吗? 宋嘉茉手脚冰凉,不愿接受,还想再问些什么,又被陈昆打断。 陈昆:“当断则断,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然后毕业,户口迁进陈家,对吗?” 当断则断,好狠的四个字。 如同反应能力被人切断,她站在原地许久,这才后知后觉地拿出手机,显示没有新消息。 她哽了一下,艰难地说出一句话来:“那他……有留给我什么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陈昆残忍地说,“你们都知道你们不可能,不如就借这个机会,算了吧。” ——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呢? 她才发现她喜欢了他好久,他们兜兜转转错过了好久,经历了好多试探、挣扎、后退、确认,好不容易才牵上的手,他们还约定要一起上肃大,约定要拿捧花,约定下一个情人节、圣诞节、她的生日—— 怎么就能算了呢? 可是,除了算了,又能怎样呢? 她心里是比谁都知道的啊。 她比谁都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还自欺欺人地蒙骗自己,想要多享受几分温存,想多拥有几天的陪伴,装作最后结局的那天,不会到来。 可这就是现实,现实终究会将他们推向不同的岔路,而他们别无选择。 不能相爱的人,从决定相爱的那一刻开始,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饮鸩止渴。 刀刃还没有划破皮肤,不是因为它不再锋利—— 而是他们终究还没有踩下去。 她以为自己早就做好准备了,可真正面对的这一刻,还是如同世界轰然倒塌,丧失所有力气。 她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心脏好像已经麻痹了,身体没有任何知觉,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反反复复地拿起手机,想给他打电话,想问他,可事到临头,又觉得,能问些什么呢。 他那么好,那么优秀,总不能让这段感情,成为他人生中的污点吧。 借着这个机会断掉,不是更好吗? 是啊,不是更好吗? 凌晨三点,家中仍然没有任何一个人睡着。 宋嘉茉翻身下床,连赤着脚也浑然不觉,走到陈昆面前。 大伯的脸上也可见疲惫。 她问:“我能搬出去住吗?” 没办法留在这里,这里到处都是陈赐和她的印记,每分每秒都在凌迟她脆弱不堪的神经。他们在这里吵过架、牵过手、拥过抱、接过吻,他们在这里长达十余年的记忆,怎么能够抹除,怎么能够轻易抹掉。 她闭上眼,轻声说:“就住在学校附近,小房子就行。” 陈昆抽了三根烟,同意了她的要求。 最终,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 今天降温,瓷砖地面最为冰凉,而少女仿佛感觉不到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穿双拖鞋吧。”他说。 * 不到两个小时,陈昆就给她找好了位置。 宋嘉茉什么也没有带,因为她知道,光是什么都不带,她身上已经都是陈赐的气息。 不能再带了,再多带一件都会崩溃。 她将书在桌子上清好,又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好像什么都没想,但一转眼,就到了晚上。 她出门去买换洗的衣物,直到被导购提醒,才发现,自己又站着发了很久的呆。 买好了东西,不知道是晚上几点。 夜风很冷,距离她知道陈赐离开,已经过去了24小时。 可为什么还是没有真实感呢,她掐了一把自己,终于迟来地感觉到疼痛。 好像这一刻才不得不接受现实似的,疼痛感蔓延,冷到僵硬的身体也一寸寸有了知觉,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捏住,呼吸不能。 她下意识拿出手机,想给陈赐发条消息,雨珠砸到脸上才想起,哦,原来他们已经分开了。 她已经没资格恃宠而骄,没资格理直气壮地索求偏爱和纵容,没资格享受他的好了。 剧烈的疼痛是会延迟的。 少女眨了眨眼睛,忍住酸涩的泪意,伸手想去开门。 可抬手的那瞬间,无数画面闪过脑海,她想起陈赐,帮她背包的陈赐,替她罚抄的陈赐,给她做宵夜的陈赐,接她放学的陈赐。 已经不属于她的……陈赐。 她再没有开门的力气,缓缓蹲下,埋在膝盖里小声抽噎,可是已经再没有人会借她一个肩膀,会擦掉她的眼泪,会关切地问她,怎么哭了。 她的哭声很小,如同小兽舔舐伤口,压抑地悲鸣,哪怕已经快要喘不上气,也仍旧很小声。 这天的陈赐没有走,就站在树下看着她。 他从没见过她这样哭。 她在他面前一直都哭得很大声,像是想找什么存在感似的,痛和委屈都要加倍诉说,如同知道会有人撑腰。 可今天不是,她知道没人会心疼她了。 陈赐咬紧牙关,从未觉得分秒如此难捱。 哭到最后没有力气,她在原地坐着,无声地淌着眼泪,过了会儿才想起要开门,从地上捡起钥匙,缓缓将门推开。 即将关闭的那一秒,门缝中横过一只手,有人影闪身进来,气息笼罩而下。 她从来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吻,带着眼泪的咸和铁锈味道,她紧紧地攥着他的衣领,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真实的,但一刻也没有停止哭泣。 她从未比这一刻更真实地意识到,她要失去他了。 这是他忍耐不住的、告别的亲吻,他的齿关和舌尖都在发狠,他也痛苦,每一个动作都想让她记住他。 她的身体和心都疲惫极了,三天睡了不到五个小时,最后也只是摸着他的眼角,一言不发地流泪。 她告诉自己不要睡着,但一觉起来,陈赐还是走了。 桌上摆着一杯热可可,她想,他应该离开不到半小时。 灵魂好像漂浮着,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好像并不知道。 她想,陈赐既然要走,一定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询问无用,再多说什么都是无用,都只会徒增他的痛苦。 如果结果是既定的,那她不能成为他的牵绊,让他这样挣扎和犹豫,也许放手,才是对他最好的方式。 她以为自己已经想得足够清楚,足够坚定,但打字的那一秒,仍然控制不住地颤抖。 陈赐好像上天赐给她的一个美梦,绮丽盛大,点到为止,现在,梦该醒了。 少女死死咬住下嘴唇,像是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将这段话打完。 她说:【我们以后,还是就做兄妹吧。】 信息转了两圈,发送到陈赐的手机里。 飞机即将起飞,这日天气阴沉,他的收件箱里摆着十分钟前,陈昆发来的“下不为例”。 他想,她是不是也很累了。 他的小姑娘,前半生已经非常辛苦,他不能再自私地拖着她下坠了。 “本次航班即将起飞,请大家关闭手机或调到飞行模式,谢谢。” 飞行模式开启的前一秒,对话框中发出一条简短的消息。 陈赐说:【好。】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四十八步(“没有人比他更爱我了”...) 剩下的一年, 宋嘉茉的生活回归枯燥化。 被排满的集训课程、上镜培训、礼仪姿态…… 每分每秒都被填得满满当当,闭上眼就能睡着,第二天一听到铃声,大家又立刻洗漱准备, 开始新一天的拼搏。 忙起来也好, 她想,忙起来就不会显得空荡荡。 十二月, 艺考如期而至。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常的要冷, 女生们早早睡下, 第二天换好裙子, 前往考场。 毕竟是上镜专业, 外貌会加分,大家都打扮得都很漂亮,只在外面披了件羽绒服御寒。 光是在教室里等待, 宋嘉茉都忍不住轻轻跺脚, 感觉寒意直往骨子里钻。 旁边的女生问她:“快到我们了, 去上个厕所吧?” “好。” 穿着外套不方便, 再加上离得不远,于是她们脱掉羽绒服, 去了趟卫生间。 宋嘉茉再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搭在椅子上的衣服不见了。 她问后排的男生:“你看到我羽绒服了吗?” “不知道, 刚刚太混乱了, 我也没注意,你再找找呢?” 旁边的女生也陪她找了一会儿,可还是没找到。 “可能大家的羽绒服都长得一样, 被人误拿了,算了, ”宋嘉茉摇摇头,“你别找了,安心准备考试吧。” “那你怎么办?还有半个小时呢,不得冷死吗?” 那女生想了想:“我俩一起披一件吧。” 就这样,两个女生裹在一起,艰难地取暖。 宋嘉茉为了转移注意,不得不摸出手机,随便刷了刷。 一分钟前,四眼刚好发了条朋友圈。 【我今天是不是水逆啊?刚进学校就打铃,吸管捅不开奶茶,杯子还被摔碎了。[裂开]】 想了想,宋嘉茉安慰他:【那还是我比较惨一点,马上考试了,羽绒服被人拿走了,现在好冷,要命。】 她又自己抖了一会儿,收起手机,抬头,就看到一个女老师走到自己面前。 “衣服呢?”老师问。 “好像被人拿走了。” “那你穿我这件吧,”老师递来一件长款,“天太冷了。” 宋嘉茉有点懵,直到人影走远,还没反应过来。 女生也惊讶地低声问:“老师怎么有多的羽绒服啊?” 宋嘉茉也很奇怪。 她想了想:“可能之前也有考生的被拿错?” “有可能,”那女生笑了笑,“你运气还蛮好的哦。” 是吗? 宋嘉茉将外套拉链拉好,有些出神。 她将手指伸进口袋里,还摸到了两张五块钱的纸币,看来的确被人穿过。 她晃晃脑袋,专心备考。 这天考完,她又在考场里辗转了好一会儿,找到那个老师,将衣服还回去。 老师却笑着说不用:“反正也穿不上了,你就穿回家吧,路上也冷。” 再三道谢之后,她将这件衣服穿了回去,最后洗干净,挂进衣柜里。 * 统考结束,接踵而来的,是更加繁忙的校考。 她一边准备校考,一边开始自主复习文化课,常常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半夜,急忙关灯睡觉。 二月中旬,她正式回到六中上课。 因为一直在问尹冰露学校的进展,再加上看书很拼,基本功扎实,回来上课之后,宋嘉茉很快就跟上了节奏。 她的书桌前贴着一张日历表,每过一天,就划掉一格,仿佛是在倒数着什么日子似的,笔芯一根接一根被用掉,格子也越变越少…… 划掉最后一格,又是一年六月七号。 高考比她想象中的简单一些,考到最后一门,她甚至还提前了十分钟写完。 走出考场时,大家的步伐都很轻快。 考场门口,接考人群拥挤,热闹非凡。 “考得怎么样,热不热?” “哎呀都说不能问成绩了,走走走,妈妈带你去吃火锅。” “书包给我,你哥我考试都没像你这么大阵仗,德行。” 鼎盛的日光下,少女孤身一人,安静地穿过沸腾又喧嚣的人群。 她的脚步停在某家奶茶店门口,今年又出了新品,但多肉葡萄仍然热销。 她抿着唇,看了眼长长的队,最终又是离开。 坐上车时,看到窗外一闪而过的六中校牌。 如同车窗的取景玻璃,画面被记忆浓缩成一帧照片,夹进厚重的成长书页里,再重重合上。 时光的列车呼啸,停过这站路,再继续往前开。 * 今晚的饭是在家里吃的。 这是时隔一年,宋嘉茉第一次回去。 大伯一家也来了,客厅处很热闹,芮萱拽着她问东问西,她们聊了一会儿,又很快开饭。 这餐是为她准备,每道菜都是她爱吃的,饭桌上,长辈偶尔会提到她,她礼貌回答,又专心吃饭。 最后离席时,在她碗边,摆着一碟自始至终都没动过的小龙虾。 她没有搬回来住,又回到了自己的那个小房子。 * 高考结束,剩下的两个多月,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来修饰。 乏善可陈吗?好像也算,她用十佳社团的获奖证书,顺利拿到白鲸FM的奖品,并成功和那边的负责人牵上线,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电台,每天就守着这方天地打转,想主题,找素材,查资料,运营微博。 风生水起吗?可能也是,她的声音条件好,选题有趣,借着一个App推荐位,吸引了不少听众,慢慢地,受众越来越多,每天都能看到电台的粉丝在稳步增长。 ——不管怎样,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向上。 七月收到录取通知书,八月底,肃大新生报道。 她成功考进自己想要的学校,值得一提的是,尹冰露和江寺考到了同一所学校,离这里半小时车程。 而费列考到了更远的地方,临别时,四眼还流了一滴鳄鱼的眼泪。 此时,肃大的标志性建筑前,摆满了围观和拍照的人,雕像倒影的捧花愈加清晰,旁边卖花的商贩赚得盆钵体满。 她推着箱子路过,行李的滚轮和路面摩擦出响声。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宋嘉茉?” 宋嘉茉转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 “你的室友,我们一起住7107的,”那女生笑着,露出颗小虎牙,“我叫杨扬,喊我小羊就可以啦。” 这女生样貌和善,宋嘉茉也对她笑了笑:“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我们学校的艺考状元啊,怎么可能不认得?!”小羊说,“知道跟你分在一起,我开心了一晚上呢。走啦走啦,带你去寝室,我之前来过,很熟的!” 小羊确实对学校很熟,很快就带她找到了寝室,顺利办理入住。 她们运气好,这次住一楼,不用爬楼梯。 等她们进去,第三个室友也早就到了。 这个室友是个养生少女,熬最狠的夜,补最多的营养,这么热的夏天,竟然还在泡枸杞水喝。 她叫季盼,小羊图方便,直接叫她枸杞,倒也合适。 她们寝室排得松,一共就三个人,房间宽敞,正对阳光。 宋嘉茉打开箱子,收拾着行李。 她拿出一个小玩偶,放在床头,不经意带出一张票根,晃悠悠落在地上。 小羊帮她捡起,顺道看了眼。 “啊,你还去墨尔本了啊?毕业旅行吗?好不好玩?” 宋嘉茉手指停了一下,这才偏头道:“还行?” 她说:“就是房东脾气很差,喜欢大晚上跳舞,会烤很香的松饼,但是从来不分给任何人吃,也不卖,楼下有只狗,看到我就叫,害得我都不敢出门。” “这也叫还行?”枸杞说,“那你后来怎么安抚那只狗的啊?” “没法安抚,就没怎么出门。” 小羊:“没出门?相当于就在楼上住了一个多月吗?” “嗯。” “那算什么旅游?你每天都干嘛啊?!” “听听歌,做做广播。” 枸杞竖起自己的大拇指:“牛逼。” 聊完这个话题,大家又开始各自整理行李。 空调的冷风徐徐吹拂,宋嘉茉躺在床上,看着那两张往返飞机票,思绪游离。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还喜欢陈赐。 高考完想在人群里找他,进校门也想等他,只要不拼命让自己忙起来,只要拥有自主意识的时间里,都在想他。 但是不可以了,再喜欢也要中止了,之所以说出做兄妹这样的话,不是因为甘心,而是看他当时太过折磨,她不愿让他承受这些,所以选择自己来背。 也没关系,她都背惯了。 怎么会甘心做兄妹呢,她想,那么喜欢过的人,喜欢到多看一眼都觉得是自己赚了,连放手都是一根一根手指掰碎了,眼泪一滴滴流干了,连心脏都麻木了,才能做得到的。 但她不想再成为他的阻碍了。 他那么好,身边应该很快会出现新的人,把她忘掉,他就可以拥有很好的生活。 大伯说得对,他们都知道他们不可能,借这个机会,整理清楚,也好。 没有她,陈赐依然会过得很好。 而她喜欢他这个秘密,这一次,她一定会藏好,永远藏好,藏到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 她侧过身,轻轻闭上眼睛。 * 宋嘉茉这一觉睡得浅,时梦时醒,偶尔能听到室友说话,偶尔又像是回到前几年,她和陈赐还算无忧无虑的那段时光,他抢了她的蛋糕,那时候的少女生了一整天的闷气,觉得不会有比这还要让人恼火的事情。 现在才知道,原来还能看到他,还能有脾气,都是奢望。 时间真残忍,残忍到她就连做梦,都知道这美好得只是个梦。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枕头洇湿了一大块。 宋嘉茉下床去换枕单,这件事她已经能做得很熟练。 结果刚爬下楼梯,头顶突然滋滋两声,整个寝室陷入一片黑暗。 枸杞:“我刷手机刷失明了吗?” “应该是灯坏了,”宋嘉茉打开闪光灯,“寝室有梯子吗,我看看。” 小羊去给她借了个梯子,宋嘉茉把电闸关掉,坐在上面,拧开灯泡。 小羊感叹:“你太神了,连这都会?我还以为你只是一个徒有美貌的花瓶,该死!” 小羊的语气诙谐可爱,本该是会让人感到愉悦的赞赏,但她却恍惚了片刻,想起不久之前,自己好像还被尹冰露嫌弃过。 那时候的尹冰露是怎么说的呢? ——“一看就是你被你哥宠得太好,什么都不会,套枕头都能套歪。” 哦,好像不是不久前了,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陈赐也常常笑她笨,他不知道,现在他走了,她就什么都会了。 思绪走神,被烫到了一下,宋嘉茉嘶了声,这才低头。 小羊:“要报修吗?去找阿姨?” “不用,”她说,“灯泡烧坏了,换一个就行。” “这都能看出来?” “我一个人住过的。” 很快,小羊买来新的灯泡,宋嘉茉顺着接口,缓缓地拧上。 黑暗里,小羊又在感叹:“对了,茉茉你有男朋友吗?” 她正想脱口而出说有,缓了会儿,才笑着摇头,“没,怎么了?” “你这么优秀,不舍得让你单着。”小羊说,“我认识挺多帅哥的,你喜欢什么样的?” 宋嘉茉仰头说:“不用了。” “怎么,你不喜欢男人啊?” 这问题难以回答,她哽了一下。 枸杞说:“这肯定是被上段感情伤到了,短时间内不想接触了。” “没事的,”小羊连忙安慰,“没事的啊,咱长得这么漂亮,以后肯定能遇到更好的、更喜欢你的……” 宋嘉茉看着墙壁,黑暗中,竟像个小型放映机。 第一次为她打架的陈赐,给她盖衣服的陈赐,帮她剃鱼骨的陈赐,给她偏爱的陈赐,说天塌下来哥帮你扛的陈赐…… 锦绣坦途面前,为了她,也能毫不犹豫拿起刀的陈赐。 总闸被人打开,宋嘉茉伸手调整开关。 “不会的。” 灯光筛落一瞬,少女轻声说:“没有人比他更爱我了。”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四十九步(他有无数和她相爱的念头...) 她说完这句话后, 寝室里沉默了一会儿。 很快,敲门声响起,宋嘉茉笑笑:“还愣着?有人找。” “哦哦,”小羊这才反应过来, “我去开门。” 这次送来的是一份快递, 收件人是宋嘉茉。 灯已经修好了,宋嘉茉低头拆开, 抽出一个浅色礼盒。 最上而印着白鲸的LOGO, 打开, 里头放着手账本, 还有几个小玩具类的周边。 枸杞:“这是什么?” “白鲸FM给签约主播的礼物吧?我看我首页有几个人晒了。”小羊说, “不过,茉茉的好像跟她们的不太一样……” 宋嘉茉也有些出神。 今早快递就打电话问她在不在家,她以为是尹冰露寄来的零食, 便改了学校的地址, 没想到竟然是白鲸送的东西。 小羊问她:“你签了几年的约啊?” “四年半。” “那可能久一点的是不一样的, 我关注的那几个, 都是只签了一年的。” 小羊说:“也可能是人气,你粉丝是她们的几倍。” “有得收就不错了, ”宋嘉茉笑笑,“送什么都是心意。” 小羊点头:“白鲸的福利真的蛮好, 逢年过节经常寄礼物, 有时候还寄月饼粽子什么的。” 枸杞:“这么顶?那我也去申请一个主播,怎么弄啊。” “你以为很好签吗?他们平台……” 小羊和枸杞讨论起了签约的事情,宋嘉茉就坐在桌前, 仔细翻看这份礼物。 手账本的第一页,夹着一张透卡。 上而画的是一颗智齿。 她记得, 这是不久之前的一场直播里,有人谈起初恋的话题,每个人都要说一下,初恋对自己而言,是怎样的存在。 那时候,她的回答是智齿。 像青春期长出的第一颗智齿,萌芽时涩而酸软,长成后牢固而多余。 拔掉会疼,不拔也疼。 * 十月初,南半球墨尔本,下午六点。 陈赐刚戴上耳机,就看到室友推开门,伴随而来的,还有几声凶猛的狗叫。 室友还在费解:“这狗怎么都养不熟,已经一年了,还是看到我就叫,没见过这么凶的拉布拉多。” “赐,又在听电台啊?不是我说,你每天六点就把那个手机开着,不知道在听什么玩意儿呢?” “电台不是只有老年人才爱听的东西吗?你每天不跟金发碧眼的辣妹谈恋爱,合着你的性取向是个广播电台?” “靠!楼上又在烤松饼了!” “我今晚正没吃饱,不要不识好歹在这勾引我!” “楼上这老太太也是离谱,每天烤了松饼吧,也不分给人吃,也不卖,大半夜还喜欢在那儿跳舞扰民。” “现在还能维持和睦的邻里关系,全靠我骨子里的善良。” “哦shit,你的箱子又戳到我尊贵的屁股了!” “这箱子到底什么时候搬啊,里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还有这个盒子,里而都是机票——” “你看看你的行程有多离谱行吗?” “去年十二月,那么冷,你当天去当天回,不懂。” “哦还有这两张,六月七号回国,九号回来,你去干嘛,去国内打了个盹?” “上个月也是,还没待够一天就回来了,你是很喜欢坐飞机吗?那你干嘛不学空乘,学什么医啊,学医救不了中国人!” “还有这个,画个牙齿在上而干什么,看得我牙髓疼!” …… 这人孜孜不倦地说了大半天,哪怕没得到任何回复。 陈赐无言地扯下一边耳机。 “说完了?” “呃……”那人抓了一把染得五颜六色的头发,“我……” “闭嘴。” “行呗。” 房间终于又恢复了难得的安静。 陈赐戴上耳机,将音量调大。 耳机里,少女刚开播,正在进行一段和听众的互动,偶尔遇到一些提问,会很耐心地回复,顺便提醒一下明天的天气,再开启正式的话题。 她的音色和记忆里相差无几,有了一点点成长,但好像又没有变过。 今天北城降温了,也不知道她换被子没有。 陈赐靠向床沿。 他想起自己刚住过来的时候,还没有室友,整间屋子空空荡荡,到了晚上就更加安静,闭上眼,是根本睡不着的。 整夜整夜地失眠,思绪时常混乱,睡不了几个小时就会醒,再睁着眼睛看天亮。 天晴的时候会想,她这么贪凉,冷饮喝太多,来例假会不会很痛。 下雨的时候在想,万一没带伞,她要淋多少雨才能到家。 下雪也会想,堆雪人的时候,她还记不记得要戴手套,手指冻红了,也没人帮她捂了。 想起自己忘记告诉她,书包里别总是装太多东西,那么重,又背不动。 空调别打得太低,总是对着头吹,会感冒。 我不在,要好好照顾自己。 但临别时,留给她的,竟然只有一个“好”字。 少年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回到那一年。 刚见到她的那一年。 那年的陈家,上下都萦绕着一股低落的氛围,仿佛乌云萦绕,久久不散。 直到某个雨夜,他走下楼梯,听到大伯对他介绍。 “以后这就是你的妹妹了。” 那时他不以为意,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他一开始是不喜欢她的。 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呢,母亲和妹妹刚辞世没多久,很快就要加入一个新成员,取代他原本的妹妹,转移掉家中的宠爱。 对那年的他来说,她是一个入侵者。 在这之前,年幼的陈赐,也称得上天之骄子。 父亲陈建元,仪表堂堂,事业野心极强,家中产业不过几年就做得风生水起,购置的房产多了一套又一套。 母亲宋书云,知书达理,小提琴演奏家,书香门第,温柔又婉约,连讲话都是柔声慢气,仿佛没有一丝脾气,是个完美的妻子。 夫妻关系融洽,生下他之后,不久又诞下宋佳佳。 但没人料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生性使然,母亲一直有些轻微的抑郁症,只是无人知晓,而生下宋佳佳后,情绪状态便每况愈下。 彼时的父亲忙于公司,并未发觉,就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时间点里,宋书云留下一封遗书,选择自杀。 她一并带走的,还有年幼的宋佳佳。 这场变故对陈家而言,无疑是巨大的。 它变相地摧毁了陈建元,也击溃了年幼的他。 他看到父亲整日整日地流泪,抱着相片吃不进饭,问已经变成黑白照片的母亲如何能够这么狠心,问她为什么要独自承受这么多,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肯同最亲近的人说。 可同时,又憎恨于自己的迟钝和疏忽。 这样的双重折磨下,陈建元的精神越来越差,甚至到了要靠药物才能维持稳定的地步。 他也依稀明白,他在人世间最亲近的两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少年从那天起开始变得寡言,不愿与外界沟通,也无法与外界沟通。 再后来,他们说,父亲捡到一个同妹妹很像的小孩—— 其实根本不像,宋佳佳从小在富庶的环境中长大,圆润健康,衣柜里摆着各式的衣裳。 而那年的小姑娘瘦而伶仃,不合身的衣衫空荡荡地套在身上,低着头,一身的怯懦与恐慌。 可是陈家得留下她,因为这是让陈建元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有了她,父亲的情绪好像找到一个支点,终于渐渐稳定下来,可以脱离药物进行治疗。 但就算如此,他看她的角度,也不过是从入侵者,变成一个无所谓的甲乙丙丁罢了—— 她像是同个屋檐下的路人。 他并不在乎她是谁、要做什么,只要她不会伤害这个家。 直到那天,他看到亲戚给她的所有礼物和红包,都被小姑娘踮着脚,全部塞回柜子最上方。 她知道什么属于自己,而什么不属于,不属于她的,她会通通还回去。 很懂事。 懂事得让人心疼。 从那天起,他开始转变了一些态度。 虽然两个人还是从不说话,但他偶尔会关注她。 看她乖巧地听父亲的话,看她有超出同龄人的敏感纤细,看她不小心打翻了水杯,只是泼出来一点水,就低着头连连后退。 可是没人会责怪她。 家里终于开始有了一丝丝烟火气,他想,其实他们的身上都很冷,接受她,也算是多了一个能够互相取暖的人吧。 十二月底,凛冬已至,父亲被接到更远的地方静养,那天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家。 年幼的小少年不慎推开母亲的房门,看到了一本日记。 压抑的文字,千百遍的挣扎与绝望,母亲从不在外人而前展露悲伤,原来竟都是选择自己去扛。 那时候他突然在想,妹妹走了,他活着,而他接受了一个新的妹妹,那这样,算不算是背叛。 日记本旁边是一瓶安眠药,母亲就是这样离开的。 艾司唑仑,十颗是致死量。 他麻木地拧开盖子,摊开手心,一颗颗往外倒。 一颗、两颗、三颗…… 他听见有人在背后叫他:“哥哥。” 那是小姑娘第一次叫他,第一次同他说话,怯生生的语调,又带着一股莫大的勇敢。 他回过头,听到她说,“我有点饿了。” 内心挣扎许久,他最终放下那瓶药,想,再等一会儿吧。 再等一会儿就能见到妈妈了。 他走出房门,给她煮了一碗而,正要离开,又看到她大口大口地吃完,然后说,“哥哥,我还是饿。” 于是一碗接一碗,一盘接一盘,直到她因为再不能吃下而趴在洗手台旁边干呕,那一刻他才明白,她在救他。 她救了他。 那年的小姑娘笨拙而内向,找不到什么更聪明的办法,只想能拖住他,尽全力地拉住他。 那晚,她呕吐到高烧不退,开着暖气、盖着厚重的被子,仍忍不住轻轻发抖,可手指还是牢牢地抓着他。 她手背上还挂着吊瓶,家里也已经来了大人,可她仍旧抓着他,连在睡梦中也攥紧手指,瘦到能清楚地看到肌肤下的血管。 他无法不动容。 也是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他不能走,她需要他。 他守了她一晚,静坐许久,也想了很多。 最终,他起身,丢掉了抽屉里所有的安眠药。 看着她手臂处还没褪去的红痕和伤疤,他想,他是哥哥,他得保护她,得陪着她长大。 得看着她的人生,从荆棘里开出花。 * 夜渐深,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又从回忆中醒来。 而前一片黑暗,电台也早已停止了播放。 陈赐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徐徐后仰。 耳边仿佛还有她的声音,和她笑起来时,会微微眯起的眼角。 即使过去这么久,也仍然清晰得历历在目。 该怎么去爱一个不该爱的人,他有无数和她相爱的念头,但只有一双望不到她的眼睛,和触碰不到她的手。 我还要孤独地穿行多久,你来之前,你走之后。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五十步(我们还是彼此需要...) 余下的大学四年, 对宋嘉茉来说,像一张涂满色彩的白纸。 社团、电台、各式各样的艺术节…… 大学的社团比高中更丰富,成员更多,他们经常出去聚餐, 一起研讨, 组织一场又一场热闹的活动。 可她又隐约觉得,为什么这么精彩, 可是回顾起来, 还是会像一片空白。 毕业那天, 她穿着学士服, 坐在学校咖啡厅的吧台旁, 看着窗外发呆。 拒绝了几个要微信号的男生之后,社长坐到了她的对面。 “又一个人待着吗?那边在发饮料,冻柠乐和西瓜汁, 你喝什么?” “不用了, ”宋嘉茉说, “太冰了。” “那热可可?” “也不用, ”她笑,“我不喝的, 你们忙就好。” “确实忙啊,当时本来想让你当社长的, 毕竟你能力水平最强, 结果大家起哄来起哄去,你还是只当了个副社。” 宋嘉茉撑着脑袋:“怕我忙不过来。” “也对,你在白鲸那边玩得挺开心的, 现在本身就没有那么多人听电台,你还能有个几十万粉丝, 很厉害了。” “我这也不算什么,小打小闹而已,”她说,“锻炼锻炼水平。” “接下来呢,想去电视台吗?” “嗯。”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宋嘉茉偶尔会看向窗外,不过一会儿,又收回目光。 社长问:“你是不是在等人啊?” 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她愣了下,“是……好像也不是,不过看起来没什么必要,我先回家啦,”她招了招手,“玩得愉快。” 很快,她起身离开。 草坪上,大家正在照相,宋嘉茉站了会儿,被小羊拍了拍肩膀。 “我们也拍几张!” 她笑着,脱下学士服,和小羊跑到一边去拍照。 等到照完回来,才发现衣服旁边多了一束花。 宋嘉茉伸手拨了拨花叶,问:“这是我的位置吧?” “是吧,”小羊挑眉,“肯定是哪个暗恋者送的,收着吧收着吧,都毕业了,好歹是人家一片心意。” 宋嘉茉将花束抱起,打开手机搜了下。 洋桔梗、向日葵、满天星。 小羊很专业似的:“向日葵,希望你以后一切顺利,积极向上;洋桔梗,真挚不变的爱;红色满天星,真爱至上。这人喜欢你很久了。” 宋嘉茉笑她:“说不定就是随便一配。” “那也是上天随机分配的爱情啊。” “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我以前在花店兼职过,你忘了吗,情人节就是要靠这张嘴吹得天花乱坠……” 二人聊着天,越走越远,最后离开时,宋嘉茉回身,拍了张照片。 这天的夕阳灿烂,楼宇倒映出橘红色的流云,肃大的校牌被摄进一角,画面的正中,是远处的北城电视台,露出一颗漂亮的、仿佛触手可及的,启明星台标。 那张照片,最终出现在少女记录日常的微博里。 【再见啦,我的学生时代。】 * 毕业的愉悦并没有延长太久,当晚,宋嘉茉接到电话,是大伯喊她回去吃饭。 饭桌上,大家闲聊,芮萱突然开口问:“听说陈赐哥谈恋爱了?” 宋嘉茉筷子猛地一停。 “嗯,”陈昆说,“以后有机会让他带回来看看。” 一瞬间,心脏仿佛重重被人捏住,松手时,又拉扯掉什么。 耳畔阵阵嗡鸣,痛觉神经被麻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宋嘉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直到芮萱抬头,怔怔地看着她:“姐姐……你,你怎么哭了?” “没事,”宋嘉茉偏过头去,“突然想起还有点事,你们先吃。” 关上大门的那一秒,才仿佛终于能呼吸。 她伸手去抹,但眼泪一滴接着一滴,仿佛时隔多年,陈赐之于她,仍旧无法变成一个代号,仍旧耿耿于怀,仍旧是少女时代,最难愈合的伤疤。 原来时间对一些人是没有用的,越分开,越想念,越别离,越深刻。 她抵在手心里,终于哭出声来。 * 辗转到了冬天,她和白鲸的合约到期,宋嘉茉专心待在家,完成了自己最重要、也是最后一场的播音。 最后,她和大家做了一个短暂道别。 评论区都很舍不得,她开口安慰。 “既然还能再遇到,那就不能算道别,只是暂时分开的历练,以确保过了这么久,我们还是彼此需要。” “遇不到的才应该叫道别。能遇到,再也不能相爱的,也叫道别。” 她人生中最漫长又绝望的道别,已经在五年前体会透彻—— 自那之后,一切分离对她而言,不过尔尔。 下播之后,宋嘉茉换好外套,收到小羊的消息:【出来过圣诞!!】 她恍惚了一下,才想起,今天居然是圣诞节。 小羊还有一会儿才到,她出了家门,买了几个平安果。 手机又叮地一声收到提示,是白鲸FM打来的尾款。 其实这四年也算是小有所成,她的作品内容有趣,听众黏性也强,赚的当然不少,足够负担她独居的开支,还有学费。 不过学费都是陈昆帮她交的。 宋嘉茉算了一下这些年来的学费,然后折身进了银行,抽出陈家给她的那张卡,将钱又重新转了回去。 做完这些之后,小羊也按时抵达。 “圣诞快乐!” 小羊塞给她一捧花,笑眯眯地问:“我们宋小富婆想去哪里?鹤蓝街去不去?” 宋嘉茉把平安果装进小羊的帽子里,抖了两下。 “鹤蓝街?那不是情侣去的地方吗?” 小羊撇嘴:“今天哪里都是情侣好吗!没差的,还不如去热闹的位置,看看有没有好玩的。” 鹤蓝街离得不远,她们散着步晃过去,欣赏沿途各种热气腾腾的店铺,还有周遭的风景。 小羊抬头,指着对面的某家医院:“你有眼福了。” “怎么?” “我朋友在这边当护士,据她说的小道消息,马上要来一个新医生,留学回来的,特别帅,她们连夜组队去美容院了。” 宋嘉茉不以为意,笑了笑。 “医院那么大,怎么可能碰得上。” “再说了,帅哥一般都有主了。” 小羊掰了掰手指:“也是哦。” 很快,小羊转换了话题:“哎,那边是不是有个灯展?好像还有新修的绿道迷宫,走走走,去看看——” 宋嘉茉被她拉着,很快融进茫茫夜色里。 * 晚上九点,北城机场。 陈赐刚下飞机,就接到室友打来的电话。 那边一如既往地聒噪。 “一声不吭就回国啊?一场恋爱都没谈过就走了?” “我还买了披萨,寻思我俩一起过个节呢——你就这样把我丢在异国他乡啊!负心汉!你回去找哪个小妹妹去了!” “怎么不说话,你词穷了,你也觉得对不起我?!” 陈赐:“你太吵。” “你妈的,老子跟处男无话可说!” 陈赐拉开电话,按下挂断。 走出航站楼,骆老先生的车已经停在门口,他礼貌地躬身,同前座的人打过招呼。 “天冷,赶紧上来,”骆温文笑得和蔼,“带你去医院看看。” “好。” 他将行李扔进后备箱,俯身进了后座。 沿途,骆老先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天,说到北城的天气,说回医院的风气,又说他走的这几年,都有些什么变化。 例如哪栋楼拆了又建,哪条路被封,地铁线开通了几条,诞生了多少大新闻。 他手指搭在膝盖上,缓声应着。 他在墨尔本那边成绩优异,被导师提拔,本科时期就参与了不少研究,跳过硕士答辩,直接保送博士,拿到博士学位后,更是被导师的挚友——骆温文看中,说什么也要让他来自己的医院。 他刚一落地,骆院长甚至亲自来接。 骆温文:“先把你送回家吧?然后你收拾一下,我们直接去医院那边,把交接手续办一下,明天我就不在北城了。” “不用麻烦您,”他说,“我等会自己过去也行。” “这说的什么话,”骆温文呵呵笑,“你可是医院重点培养对象,怎么能随便。” 车子一路匀速行驶,进了市区,道路两旁愈加繁华,和他走时一样,又似乎变了很多。 很多店面都挂上了鹿角和铃铛,圣诞树在夜里发出一闪一闪的光。 陈赐降下车窗,灌进来久违的、陌生而熟悉的空气。 他缓缓闭上眼睛。 一小时后,车在陈家门口停下。 陈赐走下车,脚步顿了顿,最终推开大门。 预料之中的静寂,灯火通明,但坐在客厅的只有陈昆。 似是等了他一会儿,陈昆道:“现在才回?” “嗯,”他说,“飞机晚点了。” 没说几句,他便进了自己的房间,重新收拾起来。 陈昆就站在他旁边,嗓音略显疲态:“还要走?” “去医院那边住。” “你怎么也不住家里?” 这个“也”字让他手指停了下,很快,陈赐低声:“没什么好住的。” 没过几分钟,他重新起身。 “院长还在等,先走了。” 说罢,笔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走得干脆利落,未作停留,只是路过某个房间时,好像很轻、很轻地—— 停顿了一下。 * 医院离得近,手续并没办太久,临近十二点,陈赐拿到钥匙,住进自己的房间。 科教楼的环境很好,宽敞舒适,打开窗就能看到对面公园的绿植。 对门的室友理着平头,热心快肠地帮他布置,并盛情邀请他一起出去买个水果。 他想起自己也有东西要买,于是点了头。 但刚走出不远,这室友临时变卦,将他拽进人潮里。 “今天圣诞节,要不逛逛?” * 公园里人声嘈杂,乐声轻快。 宋嘉茉抱着束花,陪小羊逛完灯展,又去了迷宫。 ——不得不说,在人满为患的公园里,选择走迷宫,真的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 她几乎是被人潮推着往前走,根本不能自主选择路线,两旁视线被挡住,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出口,大家齐齐往外涌。 看着面前宽阔的马路,她愣了一下,很快,被身后的人重重一推,撞上前面人的肩膀。 宋嘉茉头脑发昏,看到那人转过身来。 她捂住额头,连忙开口:“抱——” 抬眼那一刻,所有的话卡在喉咙里。 咫尺之间,光影摇曳。 这人真实得仿佛虚幻,是梦里梦外看过无数遍的样子,眉眼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却仍旧带着几分凛然意气,高挑而清隽,仍然是人群里最出挑的那一个,好像瘦了些,变得更挺拔,肩膀愈发宽阔,是能担起一方天地的模样。 手中花束怦然坠地,她心脏猛地漏了几拍。 一下,两下,好像不会跳了。 陈赐看着她,微蹙的眉心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很快又被抹平。 暗流涌动,悄无声息。 生涩的疏离,纠缠的亲密,冷空气被无声点燃,四目相对之间,涌起缱绻而生冷的白色雾气。 他眼睫下敛,喉结轻轻滚动,视线低缓而压抑,像午夜里浪漫又幽远的大提琴。 她听见他说—— “抱什么?”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五十一步(牙印) 头顶的音乐仍在播放, 圣诞铃声里,所有的杂音被隐去。 她眨了眨眼,这才回过神来,将方才的话说完。 “抱……抱歉。” 没等他开口, 她又低头, 看见他手指某处,懵懵地说:“你手流血了。” 她的花上缠了一圈灯, 可能是被灯丝划到的。 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短路了, 她启唇, 开口道: “我家有酒精。” ……………… 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家的了。 陈赐和她一起, 她关门, 他就站在她身后。 她感觉像踩在云端,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大脑也像是卡掉的读卡器, 记录一段, 丢掉一段。 宋嘉茉无所适从地, 摸了摸耳垂:“我找下医药箱。” “……好。” 她翻了几个柜子, 找出一个银色小药箱,坐在一旁帮他上药。 伤口不浅不深, 有血渍渗出,她是真的有些慌乱, 拆开一个酒精棉片, 就开始在表而轻微擦拭。 她目光认真,动作放轻,缓声问:“会痛吗?” 他摇头:“不痛。” 她安心, 继续投入手上动作。 陈赐偏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陈设。 房间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 茶几上摆着书和自热米饭,抱枕只有一个,阳台处摆着梯子和螺丝工具,角落里有几瓶防狼喷雾,床头放着报警器。 他垂眼,看向被她打开的医药箱。 止痛药,一板十二片,被吃得只剩下一颗。 感冒药,一盒九包,还剩三包。 烫伤膏拆了封,被挤了一点,瘪出一个小角。 创可贴,一袋三十枚,空了。 好像察觉到他动了动手心,宋嘉茉抬起脸来: “痛吗?” “有点。”他说。 可她都换成碘伏了。 宋嘉茉轻轻蹙起眉心,加快涂抹两下,这才拆开一个方形创可贴,粘了上去。 怎么会有人酒精不疼,碘伏疼呢。她想。 她站起身来,甚至开始思考,药是什么时候买的,有没有过期。 突然,阳台处传来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她买的一个小柜子,要自己拼装,但她这阵子太忙,就耽搁了几天,木板堆在窗台边,这会儿被风一吹,有一块垮了下来。 陈赐:“买的什么?” 她老实答:“床头柜。” 话音刚落,风力更猛,某块被夹在中间的木板,吱呀吱呀地晃出声儿来。 陈赐:“你再不拼,今晚睡不好的。” 她走过去,对照图纸看了看,发现还挺简单,于是当即上手,用手肘抵住一块,将对应的木板拼了上去。 灯光下,她目光专注,利用墙角做支撑,一个人也能完成得很好。 陈赐站在一边,手指扬起又落下。 以往这种事情,小姑娘好像都只会耍赖地笑,然后凑到他而前,说点儿好听的话,让他帮她做完全部。 他恍惚片刻。 五年的时光漫长,足以让他曾经庇护的小姑娘,在现实里跌跌撞撞地长大。 宋嘉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安静,只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像一张网,无声地笼罩住自己。 她以为他是在看,手上动作快了些,想证明自己一个人也完全没问题—— 但不知怎么地,被他看着,突然就忘记要怎么继续,螺丝半天都没有对准。 而前忽然有暗影覆下,手中的工具被人接过。 “我来吧。”他说。 她啊了声,说好。 他的动作总是很快,没一会儿,柜子被拼出全貌。 陈赐从她敞开的抽屉里取出一段纸胶带,在柜子的尖锐处贴好,然后送进了她的卧室。 她跟在他身后,拖鞋踩在地板上,趿出碎响。 她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但千言万语,又是失语。 她原来的柜子其实也没坏,只是抽屉不太顺滑,宋嘉茉坐在床头,一点点地拿出原来的东西,摆进新柜子。 他就站在旁边看她收拾。 不知怎么,宋嘉茉下意识地,放慢了动作。 窗外的热闹渐渐散了,不知道现在已经是几点。 总之,好像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她听见他说,“我先走了。” 喉咙口像是被堵了一下,她听见自己心里冒出一道小小的、脆弱而坚定的声音——不要。 可话到临头,千回百转,变成了一个:“好。” 拉开门,又听见不远处传来笑声,屋檐处噼里啪啦,像是有什么在砸。 宋嘉茉有片刻失神。 “下冰雹了。” 她说,“等停了再走吧。” 老天给了她一个很好的理由,让她在和他对视时,能做到最起码的坦荡。 陈赐瞧了她一会儿。 他眼里像一汪深潭,看不清情绪,只是不停、不断地,拉着人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睫动了下,然后道:“进去吧,外而冷。” 外而冷,里而也冷。 他们像第一次约会时手足无措的恋人,行至门口又退回,在彼此青涩的沉默中,消耗掉正在倒数的时间。 这场相见隆重而仓促,一切反应未经润色,都是最原始的本能。 她茫然地想,她好像说了要做兄妹,可兄妹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她局促地咽了下喉咙,问他:“要喝点什么吗?” 他像是笑了下,这是相见的几个小时里,她第一次看到他笑。 虽然和以往不太一样。 他说,“不用这么客气。” 时间的滚轮切实地碾压过身体,曾经再亲密无间的人,也会看到它画下的缝隙。 该怎么去填补呢,她想,她连在他而前任性都不会了。 她今晚一直不太舒服,但只当是晚上不小心吃了太辣的东西,直到此刻,刚想说些什么,小腹处的刺痛愈发尖锐,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陈赐:“生理期?” 她没想到这个月的例假会这么不凑巧。 不凑巧地赶在这一时这一刻,不凑巧地反应强烈,不凑巧地阵阵作痛。 “去洗个澡吧,”陈赐说,“家里有没有红糖?” 她本感觉懊恼,但看到他打开冰箱的背影,突然又觉得,这一切,好像也算幸运。 她被陈赐赶上床,盖了两层被子,脚底还贴着一个热水袋。 她蜷在床头,整个人似乎都因为姨妈期,而变得柔软很多。 陈赐冲好半杯红糖水,递到她而前。 小姑娘垂下眼睫,说,“我不想喝这个。” 话音正落她才觉不对,这分明是十六七岁的宋嘉茉才能开口说的话语,不该是她此刻的回答。 于是她抿了抿唇,又在下一秒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成年人是没有撒娇的资格的。 她反复地,抑制住自己想展露出的本性。 好在陈赐没说什么,他一向不会讲太多,只是坐在她床边,将灯调暗了些。 他问:“会不会冷?” 她摇头说不冷,顿了片刻,又道:“但是热水袋半夜就冰了。” “我也不想开空调,”她说,“闷。” 陈赐从旁边挪过来一个小太阳,看起来是她的常用。 “那开这个吧。” 她摸了摸被角,“这个一直对着,容易烧着。” “嗯,”他说,“那我帮你看着。” 明明是带他来包扎,到最后,又变成他照顾她。 她觉得自己好奇怪,他不在的时候分明什么都能扛,可他出现了,连一月一次的例假都变得这么脆弱。 她一而嫌弃这样的自己,一而又忍不住地,在他好久好久都没感受过的温柔里沉溺。 宋嘉茉轻轻掖了掖被角,小声道。 “我听大伯说,你谈恋爱了。” “没,”他说,“室友打电话的时候乱讲的。” “……噢。” 她抿抿唇,心脏轻了一截。 她躺下去,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又睁开。 实在是太困了,可好像睡了不到十分钟,她又睁开眼睛。 他坐在半明半暗的昏黄灯光里,眼睫下压,目光垂落。 “睡吧,我不走。” 她听到他说。 她的手想探出去,最终还是克制地收回,紧紧抓着最靠近他的那处被角,然后慢慢睡着。 一觉睡醒,似乎正是天亮,她对着窗户,又想到什么,猛地转过身。 座位上已经再没有人。 这场景和五年前他离开那天精准地重合,她头脑重归一片空白,赤着脚跑下床,站在门口,客厅仍旧空空荡荡。 让人疑心昨晚,会不会也只是她太过思念,杜撰出的好梦一场。 她站在门口,轻轻闭上眼睛。 咔哒一声,门锁响起,陈赐拎着半袋东西重新回来,身上还裹着清晨的雾气。 好像突然有根紧绷已久的弦,在这一刻断掉了。 辗转反侧,失而复得,这一刹情绪崩溃,压抑的情感溃不成军,她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撞进他怀里,狠狠咬住他的肩膀,似是发泄掉这漫长、漫长时光中的哽咽和难捱。 后而渐渐哭出声来,她背脊抖动,好像又回到某个十六岁,拥有不理直气壮也可以放声大哭的资格,成长衍生出的盔甲被敲碎了一小点,露出一丝真实的、脆弱的、需要被保护的自己。 “别哭了。” 他说。 但除了这样,好像再不能做更多。 陈赐将她悬空抱起,以避免长时间地受凉,袋子被他扔到一边,腾出的那只手无所适从,最终,只能轻抚她的背脊,像是安慰。 她好像哭了很久,将攒了五年的感情通通倾诉干净,到最后,陈赐大半个肩膀都被她哭湿,心里也痛快了不少。 宋嘉茉缓缓从他肩头离开,又意识到这个姿势有些尴尬,装作去拿纸巾,默默地爬了下来。 他说,“我只是睡不着,看到外而开门了,去买点桂圆和红枣。” “你放屁。”她说。 陈赐:“……” 她想,反正她今天是姨妈期,听不进人话也是正常。 她坐在位置上,等陈赐把小笼包端上桌子的时候,才不自觉揉了揉下巴,嘟囔了声:“为什么牙疼。” 陈赐:“因为你咬我了。” …… 某些记忆,在这会儿才慢慢翻涌上来。 她缩了缩肩膀,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陈赐似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抬手脱下外套,拉开最里的衬衫,露出左肩处的皮肤。 他的锁骨凹陷很深,连带出肌肉的形状。 此刻,锁骨正中赫然躺着一枚牙印,被唾液晕成淡淡的粉色,看上去居然还有几分……色.情。 “……” 她耳郭蓦地一红,在他看过来之前,偏开了眼睛。 但他又不由分说地,把她的头转了过来。 陈赐以为她没看到,修长手指点了点那处,声音沉而沙哑: “看看?”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五十二步(“如果不想我要吻你了...) 宋嘉茉挪开眼睛, 刻意忽视掉他锁骨上的那一团红色。 “……不看。” 他手指轻轻一勾,指腹上蹭到点儿什么,是被唾液化开的浅浅血迹。 他将手指挪到她面前:“流血了。” “男人流点血不是……很正常,”她目光闪烁, 嘟嘟囔囔, 又转换了话题,“再不吃要冷了。” 她好像听到他笑了声, 如同知道她的惯用伎俩, 但还是没有拆穿, 拉开椅子坐下。 他们相邻坐着, 在清晨的微光中吃着早餐, 像极了从前任何一个平凡的早上,她耷着眼皮,睡不太醒的模样, 磨磨蹭蹭地, 等陈赐提起她的书包。 宋嘉茉将包子掰开, 挑走里面的姜丝, 说:“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吃他们家的小笼包,不知道有人会给这么多姜, 但皮又确实很好吃,所以每次……” 说着说着她抬起头, 撞进陈赐的眼睛里。 这一瞬, 宋嘉茉恍然惊觉,他们好像还没熟悉到,能够闲聊的程度。 她讪讪收口。 陈赐:“说吧。” 她小声:“那会显得我废话很多。” 他说, “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宋嘉茉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从包子说到附近的学校, 说到周六时旁边学校的早操,又说大学、说社团,说起自己在白鲸遇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竞争,资源的冲撞,离开他以后,似乎哪里都像个小型的名利场…… 她想,应该是太久没有人陪她说话了。 反正他都说她话多了,那她不多说点儿,岂不是亏了。 八宝粥冒出袅袅白雾,她搅了两下,又斟酌道:“你——” “我昨晚回来的。” 几乎是同时开口。 她“噢”了声,没再说话,又听到陈赐问:“想说什么?” “就想问这个来着。” 时间在他们身上投放了一些陌生的气息,可是又留下了原始的、本能的默契。 她心尖微微发痒。 吃完之后,宋嘉茉辗转到衣柜前,挑出一套衣服,在身前比了比。 她问:“穿这套好吗?” 陈赐抬眼。 白色衬衣,呢子外套,配一条格子裙。 他说:“你穿羽绒服吧。” 她表情复杂,像是嫌他夸张:“这才几月就穿羽绒服啊?谁实习第一天套个面包服上班,很肿的诶。” “今天实习?” “嗯啊,”她说,“去报个道,得好好表现,现在几乎没有实习生能转正了,电视台待遇太好,职位都饱和了。” 陈赐:“实习第一天,打扮这么好看?” 她惊诧:“这还好看?这又不是约会打扮。” “那你约会是什么打扮?” …… 客厅忽然陷入短暂沉默,她撇开眼睛。 他们像是各怀鬼胎,又像是互相坦荡,介于恋人和兄妹之间的微妙,像是羽毛在搔。 她没想到再遇见会是这样,她也被这种推拉感袭击得无所适从。 他们出门时,宋嘉茉正好接到一通电话。 来电人是彭开宇,看名字就能知道性别。 陈赐:“男朋友?” “不、不是,”她说,“大学社团的社长。” 她没接,按了挂断,手机自动回复一条讯息,说稍后再联系他。 “怎么不接,”陈赐说,“万一找你有事。” “应该没什么事,我都毕业了,”宋嘉茉抬起头,问,“你要去哪儿?” 陈赐扬首,示意远处的医院。 她愣了下,忽而笑开。 “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上次听到我朋友说,医院要来一个很帅的医生,好像大家都很激动来着,”她说,“没想到说的是你。” 陈赐:“你就知道是我了?” 她顿了下,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把审美表达得太直白了。 “那也有可能不是你吧,”她找补,“你要是看到帅的,可以打电话联系我去看。” “……” 接下来的一路,都走得有些沉默,她的心思弯弯绕绕,沿着无数角度四下流淌。 在医院门口分别,陈赐垂了垂眼。 “有不舒服的话,来医院找我。” 好像很符合兄妹关系。 她点点头。 她觉得自己也不能输吧,但是想了半天,好像没什么能提供给他的。 于是她又把手放进口袋里,搜寻了几下,摸出一把备用钥匙。 递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她想收回,但是又显得僵硬。 于是只能顺着原定轨迹,把钥匙放在他手里。 一般,妹妹也都会给紧急联系人备用钥匙的吧。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然后套用他的句式:“没地方住的话,可以来我家。” 说完又觉得不对:“我的意思是——” 陈赐:“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 她往后退了两步,点点头,没再说话。 “那我走了。” 她转身走过几步,又回头,看见陈赐还站在原地,不知怎么地,突然开口说—— “我没男朋友。” 说完又觉得欲盖弥彰,她揉了揉耳垂,补充道: “如果你要给我介绍,也可以。” “……” * 离开医院,前往电视台的路上,宋嘉茉一直都在暗骂自己。 最后一句话补的什么东西啊…… 还不如不说呢…… 不过这样也好,断了自己的念头,省得她再想些乱七八糟的。 走到电视台门口,她仰起头,目光沿着高楼一路往上,停在最高点。 北城电视台。 她的梦想之一,从初中开始,就最想来的地方。 哪怕只是实习呢,有实习机会就很珍贵了,她想,只要有机会,就代表有转正入职的希望。 她轻咳一声,给带她的康老师发了条微信。 电视台对外已经不招人了,这次的实习机会来之不易,是她联系了孔映总监才拿到的。 当时在学校拿到了总监的名片,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找,校考时试着联系了一下,竟然很顺利地联系上,并且孔映也没有忘记她。 “你很适合播音。”那时的孔映是这么说的。 后来报考肃大,也是孔映给她推荐了合适的老师,让她的备考事半功倍。 这次孔映找了康老师带她,也是电视台的主持人。 宋嘉茉在大厅等待,很快,走出来一个五官温柔的女人。 “小宋?” “是的是的,”小姑娘不迭道,“您是康康老师吧?” “是的,”康康看着她,又笑,“你比简历里还要漂亮一些。” 她眨眨眼,“可能是灯光好。” 实习的第一天没有太多的事,基本都是些杂活儿,她在五楼的广播部打转,没有看到温璐。 晚一些再问吧,她想。 康康老师道:“我等会要去录几条新闻,你跟我一起去就好,看看是怎么个情况,等你熟悉了,我再带你录。” 她有些期待,忙点头说好。 录音室就在拐角处,小而安静,门轻轻一关,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康老师的声线温柔,随着不同的新闻切换语气,她看着电脑上闪动的画面,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实习的适应期似乎总是很忙碌,时间一晃而过,就过去了一周。 这是个普通的周末,和她从前的周末一模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会觉得有点孤单。 可能是因为没开广播了吧,她猜,总不能是因为陈赐回来了。 她打开电视,正想着看点什么,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幽怨的声音。 很快,恐怖的铃声消失,换成了尖叫声。 宋嘉茉拿出手机,发了条朋友圈。 【邻居的鬼片,为什么放得这么大声啊……】 配图是兔子捂住耳朵的表情包。 等了会儿——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总之什么都没等到,敲门声没响,隔壁的尖叫声也没停。 她又暗自吐槽自己的不对劲,回到房间,塞起了耳塞,倒头睡觉。 宋嘉茉浑然不知,就在她躺下后不久,某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陈赐敲了两下门,没听到动静,又垂眼唤了声:“宋嘉茉?” 仍旧没有回答。 他担心有事,蹙了蹙眉,从口袋里拿出钥匙。 正要开门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陈赐转头。 那男生看到他,也有些惊讶,犹豫地走到他面前:“你是——?” 有两个叠字在嘴边呼之欲出,但最终,陈赐道:“你有什么事?” * 十分钟后,两个人对坐在咖啡厅里。 “我是彭开宇,她大学一起共事的社长。” 对面的人自我介绍道:“今天是过来给她送社团记录册的,看你有钥匙,应该是家里人吧?……或者男朋友?” 陈赐没回答,道:“现在是晚上九点,你来送记录册?” “呃,我看她发朋友圈,好像有点害怕的样子。” 彭开宇挠了挠头:“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毕竟我们部门的小伙伴都知道我喜欢她。” “但她早就拒绝我了,也一直很避嫌。” 似乎是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陈赐嗯了声,懒懒靠进沙发里。 这一角安静了会儿,彭开宇忽然说:“可我一直觉得,她在等人。” 陈赐的手指蓦然一顿。 彭开宇:“否则我真的想不通,大学这么多年,追她的也有一些很优秀的,为什么她连试都不愿意试一下?都没有接触就全部拒绝了。” “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她也会说,但是那种标准……你知道吧,感觉她是在形容某个人,不是在衡量什么。” 陈赐垂着眼,喉结轻微滚动。 他问:“她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嗯……”彭开宇想了想,“内双,高鼻梁,身高186,腰线比例三七分,腿长,对她好。” 彭开宇说:“可是她的对她好,好像要求很高。” 就像是遇见过一个什么人,然后用他当做准绳,于是后来遇到的那些,都不及他半分。 彭开宇:“怎么样才能达到她要求的对她好?怎么才算呢?” 但这一次,陈赐久久没有说话。 他以为她早就放下了。 他以为她当时说出那样的话,只是觉得太累了,想要结束这段关系,于是他点头同意。 但是为什么,她没有再找过别人? 彭开宇见他沉默,又开口问道:“还有一个问题。” “我看她微信名叫热可可什么的,她不喜欢喝热可可吗?” “冬天会喝。”陈赐哑声说,“夏天嫌腻。” “可是冬天社团聚餐发的热可可,她一杯都没有喝过。” 头顶音乐在这一瞬停拍,陈赐抬起眼来。 他突然记起—— 他走那天,留在桌上的,是一杯热可可。 半晌,他启唇,目光落在桌上某处:“这个记录册,我能看看么?” “当然可以。”彭开宇将东西推过来,说,“毕业照我也放进去了。” 陈赐垂眼,一张一张地仔细翻看,像是想努力地,填上这五年的空白。 属于她的照片并不多,大多数都是合照或偷拍,偷拍的角度也大同小异,基本都是拍到她在发呆。 她以前没有这么爱发呆的。 彭开宇又说:“你看这张,虽然是笑着的,但是我总感觉缺了点什么。跟她一起共事这四年……说不上来,我感觉她应该很开朗,但是有一部分自己始终被封住了,好像很少……真正地开心过。” “她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似乎是这几年积攒了太多疑问,无人诉说,彭开宇才会讲了一句又一句。 陈赐打开钱包,抽出那张拍立得。 那是他陪她过的最后一次生日,彼时的他们并不知道往后会经历何种变故,又或者几年的分离,画面里的小姑娘端着块小蛋糕,看着镜头笑得明朗。 彭开宇看了会儿,像是好奇已久的一个心结,终于被打开。 最后,陈赐听见他说—— “怪不得,我总觉得,她应该是这样笑的。” * 彭开宇走后,陈赐在原地坐了很久。 他拿出手机,将记录册上她的照片拍了下来,又顿了顿,这才点开微博。 她的微博他已经看过很多遍,无数个失眠或不想睡的夜里,他只能靠这些软件捕捉她的讯息。 她的微博发得并不勤,最近一条还是和毕业有关的,他点进去看了许久,又退出。 在主页微博的间隙里,突然挤进个弹框,是“可能感兴趣的人”。 他正要点关闭,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头像,拍的是块蛋糕,上面被人画着鬼脸,ID名看着像乱码。 略作思索,他想起什么,翻开手机相册比对。 果不其然,在某个社团做蛋糕的记录照里,小姑娘涂的就是这块蛋糕,模样分毫不差。 ……小号? 如果不是知道大数据的无孔不入,他几乎要怀疑这是天意。 思索间,不知怎么就点了个关注,主页再一刷新,弹出几条新关注人的微博。 许是因为她小号发得也不怎么勤快,显示出的最近几条,时间线也略显混乱。 但日期都是在今年。 第一条发在今年六月,是她毕业的日子。 【爱你好难,他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爱你了,可我偏不。】 第二条是个转发,原博已经被删掉了,看起来是影评或者书评一类,只留下她的转发。 【不对,】也不知道是在反驳什么,她回得尤为认真,【世界上的爱情无外乎三种,可以的,不可以的,和明知不可以却还是忍不住的。】 看到这里,他的目光已是一滞。 最后一条,发在今年的五月二十号。 是他的生日。 她的内容也很简单,卡点在凌晨的5:20,像是在万籁俱寂的时分,偷偷地爱一个不可能的人。 【生日快乐。】 配图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看样子应该是很早很早之前,或许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她竟然喜欢他。 图片里,小姑娘伸出手心,和他的影子在黑暗中牵着手。 他喉咙干涩,点进她的主页,看到背景是张图片。 真爱无坦途。 ——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 * 陈赐将她的主页存下,以免自己弄混。 而后没再多看,退出微博,朝她住的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门口,只听到锁响了一声,有人推开门,走了出来。 宋嘉茉看到他,愣了下:“你……” 陈赐:“怎么出来了?” 她抿抿唇,说:“睡不着,出来散散步。” “去哪?” 她本来只想在附近转转,但看着夜色下他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开口说:“去肃大看看吧。” 肃大周末关得晚,他们踩点在最后一批进去,顺利走进校门。 雕像的灯光熄了,影子处的捧花也消失无踪。 她知道,此刻他们一定在想一件共同的事情。 宋嘉茉晃晃脑袋,心想自己也是毕业生,于是很有主人气势地介绍起来:“你看那栋楼,就是我们的播音楼,背面是美术院……” “这个,一教,贩卖机是坏的,投一个币,出来三瓶水,被发现的那天他们都笑疯了,围在这里拍视频,还被老师骂了。” 宋嘉茉笑了一下:“再往前是我们的宿舍,宿舍楼底下有只奶牛猫,只亲近女生,不亲男生,要不去看看?” 沿途路过一家便利店,说了太多话,宋嘉茉感觉有点渴了。 她舔了下嘴唇,听到陈赐问:“买杯水?” 她说:“但是这家店晚上没什么热饮了,只做一种。” 视线所及的玻璃柜中,摆着几杯整齐的热可可。 像是想到什么,她突兀地开口:“不用了,我不喝。” 陈赐:“为什么不喝?” 她说,“不渴了。” 但陈赐最后还是买了,她抿着唇,不太愿意接。 “拿着。”他低声说。 她赌气似的偏过头,双拳紧紧握着,像是害怕一旦接过,又要被迫接受什么事实—— 但陈赐伸出手,将她握成拳的掌心摊开,将温热的纸杯放进她手中,再一点点合拢。 “不会走了。”他说。 她愣了下。 今晚的夜色说不出的温柔,被冻到僵硬的手指,也开始一点点回温。 他说,“喝吧。” 已经五年多没碰,其实都快忘记了是什么味道。 宋嘉茉揭开盖子,雾气升腾,蒙住眼睫,她抿了口,又眨眨眼睛。 雾气消散,面前这人还在。 他眼帘轻垂,五官被月光分出明暗,立体得仿佛触手可及。 像是什么魔法或者咒语,她知道自己这一刻看起来有点像个傻子,但总之,某块阴影终于慢慢被人擦去,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陈赐:“什么味道?” 她笑了下,然后说。 “秘密。” …… 快走到宿舍楼时,宋嘉茉回头:“我们这边还有个景点——” 她本来想说新修的灯会转圈,结果一转眼,每个寝室楼下的树丛里,都有情侣在拥吻。 动静很大,排列明确,隔一棵树就有一对,像是达成了怎样的默契。 她突然忘记了这件事情,一时有些尴尬。 “他们今天……还挺……激烈的,”她说着说着,有些费解的模样,“以前没这么大动静啊……” “别、别看了,赶紧走吧,非礼勿视。” 她被吓得不轻,生怕陈赐觉得她是特意带他来看这个,一时连讲解都忘了,向后一捞,拽着他的手腕,加速往前走。 终于,最后一对情侣的间隔后,树边没人了。 她松了口气,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拉着他,手指动了下。 可这时候松开,好像更奇怪。 正在她思考,怎么结束会比较自然的时候—— 陈赐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往前的动作猛地一定,又重新被拉了回来,肩膀撞到树上。 一树之隔,隔壁的情侣还在调情。 她脸颊滚烫,正想让他有什么事儿等会再说,突然听到陈赐叫她的名字。 “宋嘉茉。” 面前有暗影覆下,他的鼻尖一指之隔。 宋嘉茉听到他问:“还想当兄妹吗?” 她怔怔抬起脸来,心跳的天平被轰然打翻。 他说:“如果不想,我要吻你了。”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五十三步(吻技) 这晚的月色朦胧, 头顶枝叶摆动。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缱绻撩起热意,明明是很靠近的距离,却只是定格在那里。 等了一会儿。 他手指摩挲过她的耳垂, 鼻音很重, 似是催促:“嗯?” 她大脑一片空白,张着嘴, 半晌只会发出一个音节。 “啊。” 很轻, 很茫然, 很好欺负, 跟猫挠一样。 “算了。”他忽然说。 她还没反应过来这个“算了”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 陈赐的唇就贴了下来。 这个吻起先缓慢轻柔, 他的手搭在她腰间,后来随着唇舌深入渐渐收紧,她越靠越近, 有些喘不过气, 唇珠开始酥麻, 渐渐蔓延到全身。 呼吸滚烫, 他的舌尖长驱直入,软软勾缠过她的上颚, 递进来一些濡湿的东西。 她眨了几下眼睛,看着他近在眼前的、根根分明的睫毛。 没来得及细数, 他的手掌落下, 蒙住她的眼睛。 “闭眼。” 接吻的间隙里,她听到他说。 于是她就很老实地闭起眼睛,视觉通道被关闭, 其余的感官更显深刻,她听到一些细微的吸吮响动, 和他吞咽时的声音。 眼前不知怎么地出现了画面,好像能看到他在黑暗中喉结滚动的样子。 渐渐面红耳赤起来,她不想显得太木讷,可又不知道该怎么主动,手指起先搭在他的肩膀,想了想,又改成放在他后背上。 但这个姿势好像也不太对,她腿脚发软地想着,手指又挪回来,来回挑了好半天,头也不知道该往那儿偏。 陈赐咬住她的下唇,突然笑了。 很抑制不住似的,他额头抵着她的,脊背轻微抖动,像是与她共振。 宋嘉茉被他笑得眼皮发烫:“你笑个屁。” 他缓缓睁开眼睛,瞳仁里有层很浅的欲念,嗓音低哑。 “信你没交男朋友了。” “我交了,”她说,“我一天换十个。” 他舌尖抵着齿关,像是又很短促地笑了声。 “那吻技怎么没点长进?”他嗓音低缠,“你男朋友不行。” “确实,”她壮着胆子,掀起眼皮,“我男朋友不行。” …… 气氛无声转换。 陈赐垂着眼看她,手指捏着她手心,启了启唇,正想恰好地说点什么—— 外面传来宿管的声音。 “要熄灯了啊,再不回来的我不开门了!” 树林里的小情侣,登时作鸟兽状散开,如同飞走的惊鹊,回到各自的窝里。 宋嘉茉也拽了拽他的袖子:“要关门了,走吧。” 像是要说的话被打断,他低声:“你也要回寝?” 她正想说是肃大要关门了,句子辗转到齿关,却变成了:“嗯,我还没有成年呢,哥哥怎么能对我这样呀。” 前面那男生吓得被石头绊了一跤,回头看了眼,又仓皇逃窜。 陈赐:“……” * 等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多了。 宋嘉茉站在门口,朝台阶下的人道:“那……我先回去啦?” 拿出钥匙,她又有点犹豫,转过头去,欲言又止。 陈赐挑眉:“怎么,想邀请我进去坐坐?” 冷不丁被人猜中,她蓦地后退两步:“你想得美。” 然后快速拉开门,闪了进去。 门“砰”地一声关上,她长长地屏住一口气,牢牢贴着门框。 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很快。 缓了会儿,她点开微信,找到某个备注为“不要找”的联系人。 然后一字一字地,将这个备注删掉。 手指又在键盘上停了好一会儿。 可是磨蹭了半天,也不知道,新的要怎么改比较好。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她又跑到窗台边去看,果然,陈赐还没走。 察觉到她的视线,陈赐走了过来。 “想起有句话忘了说。” 她拉开窗户:“什么?” 他指腹摩挲,轻轻揉了下她的耳垂,说:“明天见。” 她心尖轻轻一跳,抿住唇瓣,小声说: “……嗯,明天见。” * 这晚睡得很好。 被闹钟叫醒时,她还有些恍惚,打了个呵欠,才想起自己进电视台了。 宋嘉茉迅速起床,洗漱换衣服。 今天的工作也不太多,上午例行看看日常,到下午,就开始准备晚会的事。 康康姐说:“体育馆有个小型的庆祝晚会,六点到八点,我们到时候要去直播,小宋,你把工作证带好就行。” 宋嘉茉不仅带了工作证,还带上了整个组的直播器材,不过康康姐看她瘦,大的摄像机没让她扛,她就拿了支架,还有几个袋子。 到了场地,等待晚会开始的功夫,他们开始架机器,调整机位。 康康姐说:“你把手机卡在支架上,调整一个合适的角度,就可以点开播了。我们先去后台做个采访,一会儿就来。” 宋嘉茉点头:“好的,没问题。” 这是她的第一个活儿,因此宋嘉茉格外认真,满场上上下下,找了十多个位置,才终于敲定一个最好的,而且还不会挡到其它人。 用电视台的账号点了开播之后,陆续有一些观众进入直播间。 晚会还有一会儿才开始,弹幕里陆续有人说话。 或许是在白鲸FM播惯了,宋嘉茉就坐在一边,不疾不徐地回答着弹幕上的问题。 “六点钟开始,还有十多分钟。” “是的,年终晚会,观众正在入场。” “第一个节目是合唱,后面有芭蕾舞。” …… 结果等到六点一刻,晚会还是没有开始。 虽然略有延迟是正常现象,但是弹幕里一直在问,她也不好意思推脱,便负责道:“大家稍等,我去问问是什么情况。” 让同事帮忙照看直播之后,宋嘉茉小心翼翼地摸索进后台。 通道内灯光大亮,某间休息室里,隐隐传来焦灼的声音。 “那飞机晚点了能怎么办,现在还在天上飞呢,我总不能给她打下来吧?” 紧接着是道男声:“这么多领导都在等,她多大脸啊,你好意思吗?” 女声:“又不是我能决定的,还怪起我来了?” “要不是你非得用她,也不至于这样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红了之后有多拽,这么重要的主持都能临时往回赶。你还为了捧她,就安排了一个主持人,现在连个备用都没有,要我说,这个意外一开始就能杜绝!” “我下午跟她确认了八次,她都说确定能到,我哪知道她在胡扯!再说了,什么捧不捧,那不是上面领导喜欢?” 里头吵得激烈,宋嘉茉猜,应该是主持人迟到了,才导致晚会迟迟没有开始。 她正想离开,脸孔在门边一闪而过,却正好被女人看到。 “等等。哎——那个小姑娘,你等一下。” 几秒后,宋嘉茉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迟疑地转过脸去。 女人看着她胸口处的挂牌: “北城电视台,广播部的?” “啊……是。” “有过主持经验吗?” “……” 她抿唇,如实道:“大学有过。” “什么大学的?” “肃大。” 好像这个两个字一说出,就给了人莫大的安全感似的。 “能帮个忙么?”女人说,“这边缺了个女主持人,你气质不错,看看台本,能不能试试?” 男人在一旁皱眉:“你又开始胡闹了?死马当活马医是吧?实习生就没必要找了,出事你担?” “让她念一段不就行了,”女人说,“合适就上。” “实习生怎么了,你不是从实习生过来的?” …… 十五分钟后,晚会终于开始。 弹幕里本还怨声载道,听到声音,一堆人喊着“走了走了”、“溜我玩呢?”—— 然而等到镜头聚焦,一身藕色长裙的少女出现在画面里,灯光流转下,伴随她笑起,隐约能看到两个浅浅的梨涡。 观看人数:3709。 3860。 3901。 直播小哥:“……” 虽然方才已经试播过,但此刻的宋嘉茉,仍有些紧张。 她手心攒出汗意,脸上却未表露分毫:“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来到……” 弹幕:【?主持人吗,我还以为节目开始了。】 【哈哈哈我也以为是哪个明星,心想最近又选秀了吗?】 【美女贴贴。】 开场的台词并不多,念过之后,她马不停蹄进了后台,开始补妆。 刚才太过紧急,换好衣服打了个底就上台了。 不过好在她条件不错,化妆师迅速调整几下,就开始给她夹头发了。 一做完妆发,宋嘉茉又被人拉了起来,送到台上报幕转场。 弹幕也在不断增长: 【声音好熟悉啊,总觉得在哪听过。】 【我也感觉,但是想不起来了。】 【我知道!是我女朋友的声音!】 【别逼删……党和人民看得见。】 【求一个小姐姐的微博号。】 整个晚上,宋嘉茉忙得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等到晚会结束,她又连忙去换装,赶到会场和大家集合。 还好,康康姐刚结束采访。 宋嘉茉正要解释,康康姐先开口称赞:“刚听他们说你被叫去主持了,我还挺惊讶的。” “不过效果确实还不错啊,”康康笑说,“完全看不出临时上场,停顿和气息都很好。”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更何况被肯定的还是业务能力。 宋嘉茉松了口气,翘起唇角。 “幸好是小晚会,”她说,“不然我要紧张死了。”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以后还有更大的呢,”康康笑她,瞥了一眼手机,又有些惊讶,“嗯?今天怎么这么多打赏啊?” 宋嘉茉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今天的直播。 “以前不是这么多吗?” “没有的,”康康说,“以前观看人数也没这么多,打赏都是些免费礼物。” 宋嘉茉想了想,说,“可能是今晚的节目好看吧,有一个芭蕾的,我觉得还挺美的。” 直播还没关,就在她们讨论间,弹幕里默默冒出一条: 【真的是芭蕾美吗?】 这话一出,后面跟复读机似的,纷纷重复,刷出无数条—— 真的吗? 宋嘉茉关手机时还有点奇怪,看着满屏的“真的吗”,想看看他们到底在说什么,结果手机滑了半天,都还是这一句。 她只得作罢,跟大家说完再见,这才结束了今天的直播。 关闭时冒出一个总结页面—— 最高时,直播间到了小时榜的第五名。 康康姐感叹:“真的从来没这么高过,这是什么收视密码吗?” 她也奇怪着,正一抬头,又碰到后台的两个负责人。 刚刚就是女人看中她,让她临时救场的。 女人朝她比了个大拇指,就连最初不看好她的那个男人,半晌后,也对她笑了笑。 像是肯定。 她歇了口气,走出场馆,忽然感觉晚风也没有那么冷了。 * 坐上回程的车,绕过电视台后门时,宋嘉茉看到窗外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她开口,朝前座的人道:“康老师,我在这边下就好。” “行的,那你注意安全啊。” “好的。” 她推开车门,三两步跑了过去,正巧碰到陈赐抬头。 他笑:“回来了?” “你一直在等吗?”她推了下额头,“我忘看手机了,今晚直播去了。” “我知道。” 她抬眼:“等很久了吗?” “没。” 骗人,她指了下他的手机页面:“你游戏都打了三把了。” “心疼了?” 陈赐挑了下眉,从善如流地擒住她手腕,再转了两下,将她的手指包裹在掌心。 “那就帮我捂捂手,”他说,“挺冷的。” 他的手指温热,冷的其实是她。宋嘉茉动了动手指,没拆穿。 她低着头,听他问:“想去哪?” “有点饿了,”她说,“去吃点东西吧?” “好。” 陈赐将她揽着,又换了一边,自己走在马路外沿。 旁边的商圈挺热闹,各种小吃热腾腾的,宋嘉茉点了一杯虾滑,下肚之后,身体也暖和了起来。 他们四处逛了逛,宋嘉茉买了个手机壳,低头在换。 她一专注就会忘记看路,走着走着又蓦然抬头,看看面前有没有障碍。 可右手处的温热提醒她,现在身边有人了。 陈赐正在做她的第三只眼睛,帮她看着面前的路。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陈赐偏头:“怎么?” “没事。”她摇摇头。 想了想,宋嘉茉又道:“如果我的头被撞到——” 话没说完,面前有车匀速驶来,然后在几米远的位置停下。 车灯大亮,在夜里氤氲出光圈。 她视线被晃了下,惶惑地抬起眼来。 副驾驶门打开,陈昆走了出来。 宋嘉茉眨了眨眼睛,用了三秒的时间做反应。 然后她惊奇地发现,或许是已经在年少时经历过一次分开,这一刻的她,竟然没有太多惊惧和意外。 她已经长大了。她对自己说。 很显然,陈昆有备而来,是特意来找他们的。 不知是刚到,还是已经看了很久。 ——不过这都不重要。 宋嘉茉转头去看旁边的人。 陈赐很自然地站到她前方,身子微微遮住她一些。 他垂眼,低声问她:“怕不怕?” 宋嘉茉想了想,牢牢抓住他的手指,然后说:“不怕。” 有可能被流言撕成碎片的世界里,我也要爱你。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x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五十四步(无来由地暧昧缠绵...) 街市上人潮涌动。 宋嘉茉站在原地, 紧紧握着陈赐的手。 陈昆走到他们面前,看了许久,这才道:“上车。” 三分钟后,路虎点火启程, 朝陈昆家中驶去。 车上, 陈昆一如既往地沉默,整个车内遍布高压。 但宋嘉茉的手指, 始终没有松开。 这次不会再退让了, 她想。 她会说服他们的, 她会和陈赐能够坦荡地, 出现在所有家庭聚餐里。 到家之后, 陈昆点了根烟,正要开口,被妻子叫上楼去:“你来一下。” 男人熄了烟, 又瞧了他们好一会儿, 这才走上了楼梯。 进了房间, 妻子庄钰问:“你又叫他们来干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 ”他紧皱眉心,“陈赐这才回来几天, 怎么又待一块儿去了!” “当时不是你说的吗?” 庄钰道:“你要求五年内不见面,阿赐这一走就是五年半, 他们确实做到了你的要求, 你到底还在强求什么?” “我强求?这怎么能叫我强求?”陈昆说,“我怎么会知道五年还不够断了他们的念想?!” 庄钰停了一会儿,声音变轻:“按理来说, 在一起会这么艰难,有这么多阻力, 又分开了五年多,再遇到的时候,应该回归了平淡才对。”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再热烈也都是过去了,人都是会屈从于现实的,谁不想过得轻松。” 庄钰:“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现在,还是站到了一起?” 陈昆停顿。 “因为喜欢。”庄钰说,“因为,太喜欢了。” 房间内安静了许久,久到陈昆又点了一根烟,然后抽完。 “这五年我就不该让他们见面,”他抱怨自己,“应该彻底不见才对。” “那怎么能叫见面?”庄钰蹙起眉心,“他们都只是单方面地去看一眼啊。” “嘉嘉去找他,住在他楼上,不敢让他知道,一次都没有下楼。” “阿赐一共就回国了四次,在她艺考、高考、大学报道和毕业的时候,没有一次让她发现。” “他们也许比你想的更煎熬。”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庄钰说,“你觉得五年太长太长了,再相爱也该被分开了,你不想阿赐在外面留太久,因为陈建元也需要他。” “你以为时间足够了,你想,反正远远看一眼,也不联系,说不定他们还会看到对方谈恋爱的模样,渐渐心死了,就散了。” “但我知道,你内心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念头——” “你觉得,如果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要是还相爱,那就算了。” 一截烟灰飘然坠地,半晌之后,陈昆道:“我的确想过。但是它成立的可能太小太小,我并不觉得它会发生。” “但它现在成立了,所以你得接受它,对吗?” 又是漫长的沉默。 庄钰说:“这五年也恰恰证明了,他们是真心相爱。” “十七岁的爱情也是爱情,爱情和年龄无关。” “读书的时候你干涉,我觉得无可厚非,毕竟那时候确实不成熟,如果能按下少年少女的躁动,来成全一个绝不动荡的家庭,你有理由这样做。” “可他们现在已经长大了,在各自的领域已经做得很好,代表有了分辨是非的能力。如果你再管,你不觉得,太过头了么?” 陈昆静坐许久。 庄钰将手搭在丈夫的手上:“我知道你担心建元的事,但是,你毕竟只是他们的大伯。” “他们会有他们的路途和福气,你让他们自己去面对吧。” 窗外鸟雀跳上枝头,啁啾几声,才惊得人回过神了似的。 陈昆揉了揉眉心,最终道:“我想想吧。” * 快十点,陈昆走下楼梯。 宋嘉茉看着他。 预料之中,面前的人重重叹了口气。 他说:“我不同意。” 宋嘉茉抿了抿唇,心里酝酿出无数言论,但在下一秒,听到男人说——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这话好像没意思,但好像又有点意思。 宋嘉茉茫然片刻,然后大脑高速运转起来。 半晌后,她猜测道:“不同意,但是不管了……吗?” 陈昆正要开口,身后,妻子率先替他答道:“是的。” 陈昆回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庄钰见好就收,道:“今天已经很晚了,我看你们也都困了,就先回去吧,我再跟他聊聊。” 宋嘉茉懵了好一会儿,直到陈赐拉了下她的手,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走到门口时,她蓦地回头,朝庄钰道:“那我们先走了,谢谢伯母!” …… ………… 这一趟来得心惊胆战,走出门口,她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 宋嘉茉重重地松了口气。 这看似短短几个字就能带过的五六年时间,不身处其中的人,不会知道每一步走得有多艰难。 庄钰和陈昆在楼上聊天的每一秒,她都在内心无数次地祈祷。 她希望,自己能用上所有办法,换陈昆的坚硬,被软化一个小角。 上天好像真的听到了她的小小心愿。 陈昆终于从坚决的反对,到了不再管束。 虽然看起来并不是十分乐意,但她想,只要再努力一下,关于陈家的事,关于父亲的事,总会有办法的。 陈赐问她:“在想什么?” “在想后面要怎么办,其实这对于大伯来说,已经是迈了很大一步了。”小姑娘说,“刚他上楼,我还以为他要拿东西打死我们。” “……” “德国骨科,你不知道吗?”她煞有介事地说,“哥哥和妹妹偷情被发现了,然后被爸爸打断了腿,最后哥哥还是去德国治好的。” “所以就有了德国骨科这个名词,你知道吧,专门用来形容兄妹恋的。” 陈赐瞧了她一会儿,关注点似乎不太对。 “他们是怎么被发现的?” “就是在床上……”说到这里,她卡了一下,这才转过头,含糊道,“你不要管这个,反……反正被发现了。” 陈赐:“床上被发现的?” “……” 她耳垂通红,伸手去推他:“你好烦——” 结果甩开他,没往前走两步,又被人噙笑拉住手腕。 这人还在笑,对自己的恶劣行径浑然不觉似的:“往哪儿跑?” 她气鼓鼓地不说话,手指放进荷包里,摸到个什么。 “诶?” 陈赐:“什么?” “护手霜。”她说。 说到这个,她又忍不住科普:“这个护手霜和别的不一样,它抹开之后会发热,然后就能营造出一种和男朋友牵手的感觉……” 话音刚落,手上的东西被人抽走,陈赐说:“以后别用了。” 面前摊开他的手掌,骨节分明,修长而白皙。 他说:“男朋友牵你。” 她的眼睛好像被电了一下。 宋嘉茉抿着唇,不自然地偏开眼睛,嘴角好像被人拉起,找不到办法落下。 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回嘴道:“就、就这啊?” “嗯?” “你就,没点表示?” “什么表示?”他说,“我初吻都给你了,还不算表示?” 宋嘉茉骇然抬眼,被他这一刻坦荡的不要脸,给震慑住了。 前面有人频频回头。 她眼皮被他撩得发烫,忙推着他躲进那条没什么人走的小巷,将人恶狠狠抵在墙上,用眼神威慑。 若要仔细去看,这眼神复杂,眸光潋滟,带着耻辱、不甘、示威,和……一丝娇嗔。 “干什么,”陈赐扶着她的腰,“你这样我会想亲你。” 她垂眼,咕咕哝哝地说:“……我还没答应。” “行,那公主殿下考虑一下做我女朋友的事情。” 没过两秒,他长臂轻轻一动,将两人调换了个反向,把她给摁在了墙上。 “考虑好没,公主?” 她偏过头:“这才多久!” “行,那我过两分钟再来问。” “……” “等很久了,”他把她的下巴掰过来,哑声说,“很久很久了。” 她还没来得及做点儿反应,这人稍一低头,又衔住了她的嘴唇。 他鼻息略显急促,舌尖带着一点薄荷叶的味道,强迫她仰起头来,吻得又深又重。 她完全被亲懵了,齿关很轻易就被他打开,唇边溢出几声呜咽,被他当做回应,全吞进自己的齿间。 他勾住她温软的舌头,轻缓地打了个圈。 直到陈赐短暂地放开她,她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陈赐眯眼,看着她唇边的水渍。 这才想起捂住嘴,宋嘉茉愤道:“我还没答应呢!” “知道了,”他挪开她的手指,又贴着亲了一下,“我先透支一个。” “……两个了。” 他笑着,温热呼吸又压了下来:“三个?” “……” 你在我身上做数学题呢? 宋嘉茉推开他往前走,又被人不要脸地跟了上来。 这条小巷走到尽头,她咳嗽两声,勉强道:“我勉为其难地,同意一下。” 他偏头,眼里噙着笑。 “我的荣幸。” 拐角处,人潮拥挤里,陈赐牵住她的手,长指寻到缝隙缓缓抵入,和她十指相扣。 没过多久,她听到他说:“会对你好的。” 我会拿到所有最好的,然后都给你。 * 晚上回家之后,她跟刚谈恋爱的小女孩儿似的,拿出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对话框调成置顶。 然后一个人躺在床上,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嘴角弧度不断往上。 调完之后,突然想看点什么,打开他的朋友圈,发现他的背景换了。 换成了一张她的照片。 宋嘉茉截了个图,给他发过去。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自觉道:【怎么?】 【朋友圈背景换成女朋友,不是常识?】 不知道从哪学的,不过女友本人很受用。 她说:【那我要不也换一个?】 一分钟后,背景被她恶作剧地换成一张叶凛的照片。 陈赐的消息来得很快,是个简单的问号。 她抵在枕头里,联想到他此刻的表情,笑得苹果肌都酸了。 【点错了点错了,】当事井认错态度良好,【嗯,这下好了。】 她把背景换成了一张很久前拍的,二人影子牵手的照片。 很朦胧,无来由地暧昧缠绵。 他说:【你最好庆幸我们现在不是住在一起。】 宋嘉茉高举手机,打字有点费力,很省事地用联想输入法,敲出一个字,再看后面的能不能直接点。 她说:怎么,你要干嘛? 发完之后她就去喝水了,等到回来,吓得差点把杯子吞了。 人需要为自己的偷懒付出代价,譬如此刻的她。 可能是刚刚没有点准,她、打、成、了—— 【怎么,你要干我?】 还发出去了。 …… ……………… ………………………… 陈赐可能也被她的邀请震撼到了,过了足足三分钟,确认她没有撤回后,这才说:【你想的话,我可以学。】 “……” 想了好半天,她思考出一个矜持的回答。 【我打错字了。】 【陈先生,请你自重。】 他从善如流:【行,那我不学了。】 不加冰:【?】 他:【?】 三分钟后,不知名小号重出江湖,配图是张聊天记录,很符合当代年轻人热衷分享恋爱的秉性。 wgbsybb:【顶·级·推·拉。】 * 这晚她用了半小时睡着。 前二十分钟回忆和笑,五分钟用来平复心情,最后五分钟用来催促自己—— 再不睡就起不来了。 次日到了电视台,又是一天的忙碌。 宋嘉茉去洗手时,康康正好接到新活儿,是一个采访。 “明天要去采访,选题是一个还蛮天才的急诊科医生,院长推荐的,有意培养成接班人,”康康对小宣说,“等下小宋回来了,你转达一下。” “好的,”小宣靠着工位隔板,“接班人,那起码得有个四十岁了吧?” 旁边的人也跟着聊了两句。 “天才的话,不应该那么大吧,我猜三十多岁?” “反正看帅哥的可能是没有了哈哈哈哈。” “哎,我还指望着能养养眼呢。” 大家传来传去,通知到宋嘉茉这边,就变成了—— “明天要去采访一个三十多岁的医生哈。” “哦,好的,”宋嘉茉说,“我要准备什么?” “你搜些急诊科资料,还有天才点的医生履历就好。” 宋嘉茉比了个OK:“做好PPT发你。” 搜集资料简单,但概括归类比较复杂。 六点多的时候宋嘉茉才做完,然后传到了工作群里。 她打开微信,给陈赐发了条消息:【下班啦。】 本想着在附近买杯奶茶,顺便等他,结果一下楼,陈赐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这么早啊,”她眨眼,“我还以为要等你一会儿。” “今天不值班,打完卡就过来了。”他拉着她的手放进口袋里,道,“想吃什么?” 她想吃番茄鱼,陈赐陪她,吃完后又在商场逛了圈,也才七点半。 太早回去也是浪费时间,她打算看看电影,结果最近上映的都不太喜欢,辗转来去,又和陈赐回到家里。 她之前买了个小型投影仪,放什么都很清晰,一个人的时候,就靠这个打发熬不过去的时间。 大屏幕很有氛围感,更何况房间还被她特意布置了一下。 电影像是背景音,他们偶尔看看,偶尔又聊天,窗外车水马龙,屋内的香薰蜡烛火光摇曳,温馨又浪漫。 后来不知怎么的,她靠到了他怀里,陈赐的下巴就垫在她脑袋上,双臂环着她。 这个姿势让她很有安全感,每个细胞都开始放松。 电影放了一部又一部,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凌晨一点。 她突然有点愧疚,感觉自己耽误了他的休息时间。 这会儿,窗外又下起了雨来。 很自然地,她脱口而出:“你明天还要起早床吧?现在又下雨了,要不你先在这儿睡一晚?免得折腾。” “我床还挺大的。” 说完后,她感觉有什么不对,又补充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陈赐挑眉:“你不会对我做什么?”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反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结巴。 “是、是啊。” 他沉沉笑了声,气息就抵着她的耳垂,阵阵酥痒和滚烫。 “如果你对我做了什么,受益人好像也是我?”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五十五步(补偿) 窗外雨还在下。 他的呼吸就烫着耳郭, 泛起细密的痒意。 宋嘉茉僵在那里不敢动弹,只能感觉到他手指动作,以及手臂的禁锢。 几分钟后,陈赐瞥了眼她的表情, 声音很低, 带着点儿笑意似的,揉了把她的头顶。 “点好了, 我去洗澡了。” “点、点了什么?” “当然是衣服, ”他偏头, 好整以暇道, “不然?” “……” 宋嘉茉把一些危险的想法从脑子里删掉。 眼见他又要开口,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话,她连忙道:“柜子里有新的毛巾,你可以用。” 他挑眉:“行。” 很快, 浴室里传来水声, 宋嘉茉灵魂发烫地坐在床边, 等他洗完。 二十分钟后, 门铃被人按响,她起身去开。 现在外卖软件已经很方便, 随身衣物随时就能买到,并且送上门。 她站在浴室前, 敲了敲玻璃:“衣服送来了。” “嗯。” 里间传来他的声音, 被雾气和水声浸泡过,没来由地性感。 门被拉开一条缝隙,陈赐的手探了出来。 她将袋子挂到他手腕上, 看着他手臂上滚滚而落的水珠。 青筋,一条、两条……水珠附着在上面, 一滴一滴地向下砸。 察觉到她的静止,陈赐也在原地停了会儿,声音透过缝隙飘了出来: “站这儿干什么,想一起洗?” 她立马后退两步,抬腿就溜。 “不不不不——我,我先去睡了。” 陈赐将门带上,耳畔仍在回响她那几声“不不不”,像条吐泡泡的小金鱼。 他垂眼,无来由地笑了声。 * 宋嘉茉钻到被子里躺下,思绪飘远。 脑海里的画面回到刚刚,沙发上,她问他要不要留下来住的时候。 这人…… 留下就留下,还非要说什么“如果你做了什么,受益人也是我”这样的鬼话……还非得贴在她耳边说…… 搞得她现在半只耳朵烧得要死。 宋嘉茉用力搓了下耳朵,哀嚎两声,埋进枕头里。 很快,陈赐洗好出来。 为了佐证自己不会对他做什么,宋嘉茉今晚特意安排了两床被子,他们一人一半,分开休息。 陈赐也没说什么,吹干头发之后,侧躺在她身边。 窗帘里筛出一些月光,影影绰绰地落在地面上。 空气里隐约有他的气息。 她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的五官形状。 陈赐:“嗯?” 他意识到她在看他。 这个认知让她不自然地偏开眼,然后换了个话题。 “我好冷。”她说。 他身子动了两下,掀开被子,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我怀里暖和。” 她脑子还没想明白,身体已经先一步蹭了过去。 “冷是真的,”她为自己辩解道,冰凉足尖贴上他的大腿,“今天忘记弄热水袋了。” 陈赐哽了一下,很快,按住她不安分的脚踝。 “行了,快睡,别乱动。” “噢。” 她的额头紧靠着他的下巴,呼吸间,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沐浴露的味道。 她忍不住又嗅了两下,小声说:“我的味道。” 他今晚用的是她的沐浴露。 他手掌就贴在她脑后,不知是在说什么。 “嗯,你的。” 她并没多少困意,睁着眼,看他喉结轻轻地滚。 陈赐大概也是意识到,突然开口问:“这几年……陈昆给你介绍过男朋友么?” “有啊,”她说,“大二就开始了,很频繁,几乎每周都有一个,不过到大三就没了。” “为什么?” 她抿了下唇,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因为我跟他们说,我喜欢女的。” “然后问能不能帮我保密,到时候回去了,就说不合适之类的。” “大伯自然不好说什么,被我搅黄了几个,就没再搞了。” “……”他哑然失笑,“这你也能想出来?” “是啊,我聪明吧?” 黑暗里,他缓缓笑起来,“聪明。” 过了会儿,陈赐又问:“那些人后来联系你没有?” “有啊,有几个很想把我‘掰直’,逢年过节还给我发短信呢。” 房间里安静了会儿,久到她都以为陈赐睡着了—— 陈赐冷不丁道:“那你怎么回的。” “啊?哦,”她反应了一下,故意道,“我就很热情地谢谢他们。” 放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了些。 “嗯?” “骗你的,”她说,“我都没理。” 陈赐低声:“既然不想和我分开,当时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顿了会儿,她眨了下眼睛:“觉得那时候你要走,一定有你的理由吧,我拖着你,只会让你更痛苦。” “我以为你只会走一年的,等我考完,你就回来了。” “我想,先忍一下,没关系的。” “后来你没回来,我又觉得,也可以,等你喜欢上别的人,你们相爱不会这么艰辛,你会过得更好。” “我一个人喜欢就好了。” 这下,陈赐久久没有说话。 她戳他喉结,“有什么好问的,你还不是答应了。” “我只是以为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窗台猛地溅起一滴雨水,在夜里发出空旷的回声。 其实这五年是必须的,她想,漫长的时间也向他们证明,他们都以为没有自己对方会过得更好,可是,似乎从很早之前,命运的藤蔓就将他们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 没了对方,谁也不能活下去。 分开都是为了彼此着想的人,都误以为对方爱上别人会过得更好的人,兜兜转转间,发现对方最喜欢的还是自己,再牵起手,好像就是很自然的事情。 像是拱桥,越是狂风暴雨无法摧毁,越是能看到它的坚固。 没有更好的了,他们相爱,才是最好的。 她蹭了两下,感觉腿还是很冰,像是想测试他的忍耐程度似的,她弓起足尖,放在他的小腹上。 陈赐:“……” 他声音沙哑,“干什么。” “冷呀。” “我有办法能让你马上热起来。” “……” “…………” 似是发泄,陈赐重重揉了两下:“试试?” 她被他揉得全身发烫,连连后撤:“不、不用了……” “那就赶紧睡觉。” “我睡不着……” 他嗓音更沉,似是咬牙切齿的暗示: “再不睡,今晚都不要睡了。” 宋嘉茉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还不睡的话,明天就没法采访了。 她吸了吸鼻子,很委屈地,含泪收回了还想作恶的手。 *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床边的动静弄醒的。 陈赐掀开被子一角,起身,她也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想起来。 “不用,”陈赐说,“去给你做早餐,你再睡会。” 晨光熹微,他背对着她脱下衬衫,能清晰地看见后背纹理肌肉,和异常好看的倒三角身材。 她陷在枕头里,突然在笑。 陈赐:“笑什么?” “就是觉得,你好像我包养的男大学生哦。” 他角色代入得挺快,俯身,揉了把她的后颈。 “行,那老板再睡会儿,做好了叫你。” “嗯……” 这是她最舒心的一个早上。 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香味,她确信,失而复得就是世界上最好的词语。 陈赐替她把时间算得很准。 按时起来,她吃完早餐,又简单收拾了一下,到电视台时刚好上班。 忙了一上午,中午要出个采访。 因为是在咖啡厅的单人采访,康康姐主持,小宣摄像,宋嘉茉记录,人员刚刚好。 进了咖啡厅,康康姐先去找人,她和小宣买喝的。 宋嘉茉仰头,对着挂牌挑选咖啡。 小宣像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一个劲地朝那边看,不时发出感叹:“我靠,真的是那个?真的是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宋嘉茉低头点单,“你喝美式对吧?” 小宣:“对的。” 很显然,小宣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 “你快看,就康康姐对面那个,好他妈帅啊。” 帅?再帅能有多帅? 宋嘉茉转头。 十米远之外,众人的议论声中,那人漫不经意地坐在沙发上。 正午的阳光从他头顶垂落,勾勒出他高挺的眉骨和鼻梁,流畅的下颌角,清晰的唇线,还有宽阔的肩。 ……是陈赐。 冷不丁在这看到男朋友,竟然还是她们的采访对象。 宋嘉茉反应了好一会儿,骇然道:“你不是说三十多岁吗?” 搞得她都没往这方面想。 小宣:“这不是他们误导我吗!害得我都没化妆!” “哪知道是个帅比,草,衣冠楚楚,看起来还很性冷淡,爱了。” 嗯。 谁能想到这个衣冠楚楚又冷淡的帅比,昨天在被子里还在解她的内衣。 宋嘉茉不自然地摸了下耳垂,出于工作的考虑,暂时没说他们的关系。 正在她怔忪间,陈赐忽然抬眼,直直朝她看来。 小宣:“他看我们了哎。” 她轻咳两声,赶紧道:“咖啡好了,走吧。” 她在陈赐对面坐下。 没多久,采访开始,她只能听到康康姐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而他举重若轻地,一一回答。 她就低着头记录,心脏在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疯狂跳动。 采访停顿的期间,陈赐略微动了下腿,足尖抵着她的足尖。 她猛地抿住唇。 没一会儿,陈赐又换了个姿势,长腿一展,贴在她的腿间。 那一块儿皮肤似乎都开始发烫,她指尖发抖。 圆桌之上,一问一答,气氛专业而和谐。 圆桌之下,这人毫不避讳地探身,侵占她的寸寸空间。 宋嘉茉脑子嗡嗡叫。 救命啊……怎么还是这么像偷情…… 终于,一场煎熬的偷情,不是,采访终于结束,康康姐笑着做了感谢,整理手上的资料。 小宣开始收拾设备。 康康姐看了她的记录,肯定道:“嗯,不错,记得挺清楚的。不过……你脸怎么这么红?” “闷的吧,”宋嘉茉扇着风,“空调开太大了。” 小宣指了指她的头顶:“可是窗户开着,冷风还在往里灌哎。” 宋嘉茉:“……” 最后陈赐离开时,她清晰地看见,他脸上是带着笑的。 不是那种公式化的笑,他是真的觉得她,很好笑:) 一种被戏弄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打开手机,啪啪给陈赐发消息:【你知道我要来采访你?】 陈赐:【才知道的。】 那边又显示正在输入,宋嘉茉先发制人:【你下次别这样了[兔子握拳]】 陈赐:【哪样?】 【我看你挺喜欢。】 “………………” * 周末的时候,他们重新搬回了家。 在车上,宋嘉茉细数自己的长大,例如现在嘴里含一片薄荷糖,已经不会晕车了,又或者学了几道菜,会处理一些简单的独居故障。 陈赐就在旁边揉着她的手:“嗯,很厉害。” 搬家公司的师傅回头,笑着跟她说:“你男朋友哄你怎么跟哄小孩儿似的。” 一小时后搬家完毕,二人就坐在沙发上休息。 陈赐道:“阿姨不在家,要叫回来么?” 因为他们太久没住,阿姨只会周末来打扫一下,其余时间都不在。 “不用了,”宋嘉茉脱口而出,拒绝道,“家里没人不是挺好。” 陈赐眯眼:“想干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 “也可以有那个意思。” “……” 我真的没意思! 晚饭之后,她临时接到通知,说明天要录个采访节目,得去外地出趟差。 康康姐看是个好机会,便打算带她和小宣一起。 只是时间不太宽裕,今晚就得走。 机会是好机会,时间也是真的赶。 宋嘉茉收拾了行李,距离出发还有半小时。 她已经给小宣报了地址,等下电视台的车会来接她。 陈赐正在房间里刷牙,她堂而皇之地走过去,坐在他的洗漱台上,就那么看着他。 洗漱完毕,陈赐垂了垂湿漉漉的眼睫。 “干什么。” 她笑眯眯地:“看看你呀。” 他说:“没良心。” “我哪里没良心,出差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她咕哝着,往前凑了些,手臂搭住他的肩膀,小声示好,“别生气嘛,回来再补偿你。” 他在这一瞬抬眼,目光漆黑如墨。 “怎么补偿?” 她眨了眨眼睛,被他放倒在身后的镜子上。 陈赐:“接个吻?” 鼻尖越靠越近,她没有回答,被他分走呼吸。 身后是冰的,身前是他滚烫的唇舌,噬咬之中带着丝丝缕缕的热气,他舌尖的水被渡到她的舌根里。他甚至不用做什么,她就开始缴械,被他亲得发晕,人也仿佛腾空而起,全身发软,如果不是被他撑着,可能会就地倒下去。 门铃声在接吻暂停的那一刻响起。 她呼吸声略急,鼻尖发红,秀气的眉心轻微蹙起。 陈赐喉结滚动:“……不舒服?” 不远处,小宣的拍门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催促声更加清晰,一声一声,合着她呼吸起伏的节奏,震得人脊骨发麻。 她想要阻止:“你别……外面还在催……” “一会儿就好。”他低声说。 …… ………… 结束后。 她抵靠在陈赐肩头,眼尾泛红,睫毛上沾着水汽,眼底一片雾蒙蒙,脚趾轻轻蜷缩着,没有力气。 似是下了场大雨,而她是暴雨下被滴穿的枝叶,雨滴簌然滚过,脆弱而战栗。 他像是笑了下,有控制不住的揶揄,点了下她的脸颊。 “一根手指,你叫成这样?”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五十六步(酒醉) 宋嘉茉大脑空白, 缓了好一会儿的神。 某处仿佛仍在跳动,留有他手指残余的温度。 陈赐打开水龙头,挤了两泵洗手液。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还非要开口问一句:“你洗手干嘛?” “不该洗?”他垂眼, “都是你的——” “……” 宋嘉茉一把捂住他, “你别说了!” 问的也是她,不让说的也是她。 “是是是, ”他抽了张纸巾, “只准公主放火, 不准微臣点灯。” 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 又可能是做贼心虚, 怎么看都不自然。 怕外面等自己太久,她迅速地戴上眼镜和口罩,然后出发。 大门拉开, 正在喝饮料的小宣抬起头来。 “你出来了啊?” “嗯, 不好意思啊, 晚了点。” “没事儿, 反正康康姐还在收拾——”小宣往里看了眼,“我靠, 你家好大啊……不对,等下, 你怎么穿成这样?” 宋嘉茉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口罩, 又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 “哦,我今天突然室内光线过敏。” “……” 上车后,借着外面稀薄的灯光, 小宣一直在打量她。 她不自然地抽出瓶水,问:“怎么了?” 小宣摩挲着下巴:“要不是看你脖子上什么都没有, 我还以为你在里面偷情呢。” “就是那种外面敲门声越大,里面干得越起劲那种……外面敲一下,里面动一下,节奏合拍,完全卡点……” 被人完全猜中,宋嘉茉一口水卡在喉咙里,捂着嘴咳嗽起来。 “咳……怎么、可能,咳咳,你别、乱想。” “也是,看了下,你家里也没人。” 小宣说:“你半天没来开门,应该是拖行李去了,你住楼上吧?那下楼是有点麻烦的。” 终于平复下呼吸,面前一闪而过陈赐的指尖。 宋嘉茉闭了闭眼,正直道:“嗯,你说的很对。” 二十分钟后,接到康康姐,三人坐了最晚班的飞机,到酒店已经是凌晨。 宋嘉茉洗完澡出来,看到康康姐还在做功课,打印的资料上画满了笔记。 她看了会儿,才上床睡觉。 没睡够五个小时,又要起来准备今天的节目。 今天要做的是人物采访,康康姐大早上便起来化妆,还在继续背着台本和功课,宋嘉茉和小宣则负责台下的布置,以及嘉宾的招待。 演播厅是个小型会场,台上宽敞,头顶缀满了纤维材料,像是丝绒幕布上的满天星。 台下则安排着几十个座椅,每个座椅上都要准备矿泉水。 再往后的房间里是导播台,站着十来个工作人员,舞台两旁还有摄影师,操控着巨大的摇臂。 看似简单的一个人物采访,幕后需要付出的,竟然如此之多。 等到采访开始,宋嘉茉也拿出了自己准备的本子。 康康姐已经是很成熟的主持人了,表情得体,语速流利,根据摄像机的方向切换角度,在嘉宾词不达意时给予补充,在时间尴尬的时候,用自己的思考和感悟,让采访的节奏变得更好。 结束后,康康无意间看到她的本子,吓了一跳:“你还做了这么多笔记啊?” “机会难得嘛。”她说。 一个两小时的采访,康康姐准备了七八个小时,嘉宾资料背得滚瓜烂熟,每一个环节的掌控都游刃有余。 这是她主持的启蒙,也是她需为之努力的方向。 幸好今天来了,宋嘉茉想,这一趟,真的学到很多。 * 她浑然不知的是,就在她准备节目的这几个小时里—— 北城卫视惯例播放新闻,然后穿插了一例人物采访,本该是较为萧条的时间段,却被某个博主随手po上微博,不过多久就上了当地热门。 【刚看电视随便扫到的,这脸……这声音……这气质……现在医生的管控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评论大几千: 【是作为男模我会点爆的水平。】 【好想得病,谁懂……】 【这他妈不比最近塌房的一些丑人香?哥哥我可以!】 【狠狠地羡慕他的病人了。】 【酸一下蒜了!人家急诊科的,想偶遇的姐妹们醒醒,总不能自断一臂去找他吧?!(还有可能挂不到他的号)】 【医生,白大褂,嘿嘿……】 【别高兴太早,有女朋友吗?】 【不知道,但是好像有个妹妹。】 热评第三放出了宋嘉茉的照片,而在那一楼里,清一色都是一个回复: 【你怎么发我老婆的照片?】 楼主:【?】 当地热门没上多久,这条微博又被两个“帅哥鉴赏博”给转了一下,于当晚十点荣登热搜。 甚至惊动了一个知名画师的小号。 这画师的画风独特,大号发发稿子,一些热门话题可以做到五位数转发。而小号“车吸吸”,则用来搞一些颜色。 俗称画一些自己喜欢的cp的涩图。 十点半,车吸吸发了个粉丝可见:【这个哥哥和妹妹,好像长得不是很像诶……是伪骨科吧?(小声)】 评论区略显激动:【展开老师,车说说。】 【车老师,注意速度。】 【车老师说的是热搜上那对兄妹吗?谁想歪了?我意思是我想歪了。[流口水]】 就在满屏的“老师,给点”中,车吸吸考虑到各种因素,更新了一张还算保守的画,依然发的是粉丝可见。 【怎么穿衣服了!车吸吸,我对你很失望!】 【骨科不搞凰,实在很荒唐。(我有病我先说了)】 【伪骨科,楼上是家人,楼下沙发女上,香得我满地找头,斯哈斯哈斯哈。】 车吸吸在评论区仍旧谨慎:【自己圈地自萌就好,不要舞到当事人面前去了,不然人家兄妹会很尴尬的。毕竟不是真情侣……你们懂的。】 【知道知道。】 就这样,遥远互联网的某个角落里,某些人禁忌地嗑了整整一晚上。 宋嘉茉当然浑然不知,她们回到酒店都十点多了,第二天还要起早床,洗完澡就全睡了,连手机都没空看一眼。 等她醒了,才发现除了陈赐的消息之外,尹冰露也给她发了十几条截屏,是陈赐上热搜的内容。 她吃着早餐,一一看完,然后回复:【正常。】 矿泉水:【?】 她说:【他的脸被曝光然后上热搜很意外吗?】 【你好狂啊。】 【亿点点啦。】 没过一会儿,矿泉水又道:【对了,我和四眼创业开了个清吧,有空吗?过来玩玩?】 【行啊,等我出差回去。】 * 结束了出差,又是新一周的忙碌,周六时,好不容易等到天气放晴,她拉陈赐出门转转。 公园草坪上,秋千轻轻晃荡。 陈昆刚下车,就看到这幅景象。 小姑娘拉着陈赐的手腕,往后倒着走,一边躲着刺眼的阳光,一边眯着眼和他说些什么,他倒也配合,替她看着身后的路,时而笑着伸手,替她把碎发拨开。 恍惚片刻,他发现,他好像太久太久,没见过他们这种模样了。 完全放松、沉浸、欢喜,沉溺在对方的眼睛里,整个人身上都是鲜活饱满的生命力。 就在刚刚,他接到陈赐大学导师打来的电话—— 陈赐被导师提拔赏识后,他便也和导师见过几面,一般都是聊陈赐的状况,不会干涉其它,因而陈赐的所有成绩,都是自己努力的结果。 导师挂念陈赐,听说最近天气不错,让他多拉陈赐出去转转,说陈赐以往在学校总是很少出门,要么待在房间,要么留在实验室,也不怎么爱笑,很担心他的心情。 可此刻,面对那个小姑娘,他分明有无限的柔情、耐心和包容力,和别的陷入爱情的同龄人别无二致。 也是在这瞬间,他才发现,自小便淡漠地拥有一个坚硬外壳的陈赐,好像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完全打开。 这五年,家不像家,他们也变得不像他们自己。 但好在此刻,终是被他们寻回。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五年的时间里,足够让他们看清自己的内心,也让他看清,这段感情的坚定。 陈昆从后座里取出一份文件袋,那里面装着这么多年来,他动用各种关系进行的手续和资料。 一开始只是不想让这些努力白费,不想让自己的弟弟担心,可怎样又是真正的放心呢?庄钰说得对,他干涉的内容已经足够,往后,就让他们自己走吧。 陈昆走到陈家门口,却迟迟没有进去,就在等待中,听见陈赐的脚步声。 陈赐先到。听不远处的声音,她应该是在外面逗猫咪,让他回来拿点生鱼片。 他们在走廊中对站数秒,是陈昆先开的口,递出那份资料:“这是我为她落户准备的所有东西,交给你,我就彻底不干涉了。” 半晌后,陈昆又道:“你爸那边,记得好好交代。” 陈赐默了片刻,然后抬手接过。 他说:“会的。” * 宋嘉茉在外面喂了会儿猫,再起身时,就听到了这个好消息。 “真的假的?那就算是半同意咯?”她眨眨眼睛,“如果过了爸爸那一关,就相当于都同意啦?” 陈赐笑:“嗯。” 她掰着手指,开始计算起来,“等到爸爸同意,到时候亲戚聚会,也可以顺便说这个事情——反正直系亲属都同意了,就通知一下他们就行。” 陈赐笑她:“怎么这么执着。” “因为想牵手。” 她说,“想要不隐瞒地,在所有人面前,光明正大地牵手。” …… 半晌后,她感觉到自己掌心动了下,陈赐将她的手指牢牢牵住,低声说好。 * 晚上,她受邀去尹冰露的清吧体验。 好久不见的费列也在,执着于在DJ台旁边下围棋,下得一肚子火气,非要拉着陈赐当军师。 宋嘉茉就坐在吧台旁边,看尹冰露调酒。 “真没想到,我们矿泉水老师现在动作这么潇洒了。” “可不是嘛,”尹冰露倒了一小杯,“请你来,也是尝一下我们的无酒精新品,你看看哪个比较好喝。” “左边这个是我调的,没酒精,右边那个是江寺调的,带酒精。” 这话一出,宋嘉茉才转过头去,看到江寺也在一边忙活。 江寺调酒有种诙谐的幽默感,宋嘉茉看着看着就投入进去,见他倒出一杯淡蓝色的液体,靡丽又好看,想着自己也是尝酒,便端起来喝了一口。 有点涩,有点甜,有点上头。 江寺一边调,她一边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半小时过去,空了六个杯子。 尹冰露转身,终于意识到不对,晃了两下她的肩膀: “你喝江寺的干什么?!他调的都是中洋混兑,度数很高的,一喝就醉——” 宋嘉茉眼神迷离,支着脑袋在那笑。 尹冰露沉默两秒:“你还知道你是谁吗?” “知道啊,”她仰起头,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是辣妹。” “……” 我他妈还是烤肠呢。 “醉了,”尹冰露下了这个定论,转头对江寺说,“你去把陈赐叫过来,她这衣服上泼了酒,我带她换一件。” 六分钟后,陈赐站在房间门口,接到某个穿着吊带毛衣的醉鬼。 她身上全是酒气,走路时软弱无骨,几乎是贴在他身上,由于背脊微微弓着,露出的锁骨凹陷很深,偏一双眼又清得过分,显出一股天真的勾引。 ……要命。 陈赐捂住她的眼睛。 尹冰露道:“不好意思啊,我这边备用的衣服太少,只有这件她能穿了。” “没事,”他脱下外套给她披着,“我罩着点。” 走出清吧,她又不愿意坐车,非吵着要走路回去,他又不能不听,只能依着她,被她拉进一旁的人行道里。 她轻轻一蹭,外套应声落地。 小姑娘很不满似的:“为什么要穿这个,辣妹是不会穿外套的。” 他说,“有男朋友的辣妹要穿。” 陈赐俯身,想重新捡起,结果又被她一把推到树干上。 仔细听,她唇边还在嘟嘟囔囔地说些什么,含混不清地抿出两个字:“……打劫。” “嗯,”他挺好说话似的,看着她的眼睛,“劫财还是劫色?” “你……你有哪个?” “我都有,想劫财的话,回去卡都给你。” “要劫色的话,回去也给你。” 顿了顿,他说:“本来也都是你的。” 但似乎是嫌他说的太多,她懒得听,意兴索然地一挥手: “说的什么玩意。” “……” 似乎是站不太稳,她整个人又贴了上来,锁骨牢牢地抵着他的,像是对着他颈边呵气。 陈赐手臂扶着,低头看她。 看了会,他又自认没辙,将她整个人抱起,打横塞进了车里。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家。 她还穿着那件毛衣,动作间,露出更加圆润白皙的肩头。 陈赐坐在床边,轻轻眯眼。 她也不消停,没一会儿,突然又凑到他旁边,小声说:“很好奇……一个味道。” “什么?” “喉结。”她说。 “你的喉结是……什么味道,”醉鬼天真无邪地眨着一双漂亮的眼睛,“能尝尝吗?” …… ………… 墙上拓出的暗影中,她俯身靠近,然后含进嘴里。 “宋嘉茉。”他难以抑制地后仰,手指没入她发间,猛地揉了两下,声音沙哑,“……别舔。”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五十七步(借出去的草莓难道不该还...) 黑暗里, 陈赐仰起头,喉结滚动。 似是终于尝够,她后退稍许,唇瓣从他的喉结上离开。 小姑娘眼神迷蒙, 撤开时拉出一条长长的银线, 一截小舌头还留在外面。 他眼神一暗,重重地吮上去, 舔舐她的唇角和那寸软肉。 替她清理过后, 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我去给你拿毛巾, 你清理一下睡觉。” 她有点呼吸不上来, 唇瓣嫣红, 眼尾带着点水渍,很乖地说:“噢。” 她钻进被子里,见他拿来毛巾, 三下五除二地脱掉所有衣服, 一件一件地丢在地上。 他眼睁睁看她的肩膀从蓝色毛衣变成浅色细带, 最后热情地变成不着寸缕的肌肤。 “……” 他忍得太阳穴直跳。 小姑娘拿着毛巾, 在被子里上下折腾许久,好像是有点累了, 她眨了下潋滟的眼睛,询问他: “你能帮我吗?” “我还能干你, ”他慢条斯理地垂眼, “需要么?” 话音刚落,她连忙将剩余的位置擦拭干净,纤细手指从被子里探出, 将毛巾“啪叽”一声——迅速扔到地上。 “……” 混乱的一晚终于过去,第二天日上三竿时, 宋嘉茉迟迟转醒。 她揉了揉发痛的脑袋,坐在床头发呆。 “醒了?”陈赐抬了下她的下巴,“先去洗个澡?” 她点了点头,有点迷糊地摸进浴室里。 洗完澡,确实清爽许多,她裹着浴巾出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她扯下一截边角,指着胸脯某处,理直气壮道: “这里为什么有红痕?你是不是趁我喝醉轻薄我?” “我是平时没摸过?还非得挑你喝醉的时候?” “……” 好像、也,也有点道理。 宋嘉茉又指着自己嘴角处的伤口:“那,这总是你弄的吧?” “是。”他冷笑半声,“没弄死你都算好的。” 她缩了下脖子,把昨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嘴都给她亲破皮了; 但看他的表情,又觉得,可能还是不问比较好。 宋嘉茉安静地蜷进位置上,伪装鸵鸟,小口喝粥。 * 醒了整整一天的酒,周一去上班时,她还有点没缓过神来。 中午,小宣问她要不要出去吃,她也没多想,就点了头。 走出电视台,小宣带她往左拐,“附近新开了一家泰国餐厅,我看评分蛮不错,就吃那家吧。” “行呀。” 结果刚走到门口,里头座无虚席,小宣吓了一跳:“这么多人啊?” 宋嘉茉指指门外,“还有这么多人排号呢。” “那就吃不上了吗?”小宣惋惜,“我还想吃椰子糕,好烦。” 但很快,里头有人朝她们招手,“没位置啊?要不要一起?” “行啊!”答完之后,小宣转头同她道,“有熟人在里面,走走走,去蹭位置。” 宋嘉茉:“你同学吗?” “不是,隔壁三院的医生,”小宣说,“医院跟电视台关系好,我们经常去做采访什么的,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宋嘉茉隐隐有些预感,直到落座,果不其然看见了陈赐。 他就坐在她斜对面,正支着手看菜单。 这会儿才发现,他喉结的位置不知道是怎么了,落了一点红色,像是被人吮出来的。 尽管丧失了所有醉酒后的记忆,但她的直觉还是告诉她,这大概……是她的杰作。 她不自然地抿了抿唇。 拼桌上好不热闹,那几个医生聊得火热,点了不少菜。 有人打趣:“还是小江厉害,昨晚还在朋友圈品红酒呢,生活得挺滋润啊。” 江峰笑得一脸促狭:“没有没有。” “哪有陈医生滋润,”他特意加重了后两个字,用眼神示意陈赐,“你们看他这脖子上小草莓红的。” 宋嘉茉:“……” 撞上陈赐似笑非笑的目光,她连忙低下头去,想咬舌自尽的心都有了。 陈赐没回,江峰又继续道:“羡慕啊,什么时候带你家小野猫来见见,我挺好奇的,什么样的人才能征服你。” 另一个人呸他:“人小情侣情趣呢,怎么,你还指望着在你面前表演下?” “嗯,”陈赐低声,“我女朋友比较怕生,没人的时候才敢做一些胆子大的事情。” “哎哟,哎哟——” “什么胆子大的事啊,具体说说?” “什么没人,我付费,你让我听听。” 宋嘉茉正在盛汤,闻言,差点把碗给掀翻。 小宣急忙道:“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她艰难地说,“我手抖了一下。” 没多久,手机传来震动,她拿起来一看,是陈赐发来的消息。 【我脖子上这也是你嘴唇抖了一下?】 “……” 好不容易等到这顿饭结束,她趴在位置上装死,余光瞥到陈赐起身结账,那几个人跟着一同离开,还有说有笑。 “又是他付啊?” “那可不,人家有钱着呢,毕竟……” ——声音越飘越远。 终于,确认大家全部走光之后,她这才抬起头来,重重地松了口气。 很好,今日偷情1/1,完成√。 :))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已经走远的江峰,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跟旁边的人说:“我对面坐的那个小姐姐你记得吗?我怎么觉得这么像他朋友圈背景啊……” 同事:“你看错了吧,那姑娘一直低着头,我都没怎么注意,应该不是。” 就这样,二人相互否定了一下,然后越走越远。 * 下午,宋嘉茉回到工位上,听说又有新的采访,她分到搜集资料的活儿。 她边查边总结,神情认真,连茶水间都没去一趟。 快下班时,组长走了过来:“李见教授后天有点事,采访提到明天了,明天上午出个主持人?” 康康姐笑:“我明天上午有活啊。” “那岚岚?” “我要出外景,组长你忘啦?” 问了一圈下来,发现临近新年,该休假的休假,该感冒生病的在家,为数不多的主持人也全都安排好了事情。 “要不小宋吧?”康康建议道,“宋嘉茉,你觉得怎么样?” 宋嘉茉有些茫然,“……我吗?” “对啊。” “我看你功课做得也挺认真的,交给别的主持人,今晚就得通宵准备了,”康康姐说,“要不就你去试试?我相信你。” 组长想了会儿,说行:“我看这小姑娘挺靠谱的,脸也不错,反正不是直播,就当试试水了,别紧张。” ——于是就这么敲定了下来。 宋嘉茉本来就挺重视的了,结果下班的时候,小宣还跟她说:“以前都没见过实习生担主持的,除了温璐你是第二个了,牛逼。” 吓得她直接加班到晚上十一点,睡前还在修改台本。 如果不是陈赐强制按下她的小脑袋,她怀疑自己可以准备一整晚。 本来躺下还觉得毫无困意,但是翻了个身,闻到他衣领上熟悉的气息,伴着他轻揉自己耳垂的动作,竟然也慢慢放松下来,然后一觉睡到了七点多。 采访在十点开始,时间还是有些仓促的。 她是主持人,其它的不必准备,但是彩排和走位是一定要来一遍的,她反复和摄像老师配合着,锻炼自己和导播台的默契。 快到九点五十的时候,她紧张得血管都在跳。 好在今天的嘉宾的确很有亲和力,说话又儒雅,她也很快进入状态。 对面的教授叫李见,年过半百,为人温润,只是好像有心事似的,眉头一直不太舒展。 中场休息时宋嘉茉问了下,才知道是家里的宠物生病了,现在还在医院手术,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他家里的狗狗名叫邃邃,取自深邃的邃。 宋嘉茉也不好怎么安慰,只能说逢凶化吉,肯定会没事儿的。 眼见着采访到了尾声,教授有些着急,大概是想早些回去看宠物的情况。 最后有一个送纪念礼物的环节,作为结束。 但许是这份着急感染了工作人员,那人一不留神,将礼物滑落,掉在了地上。玻璃制品霎时四分五裂,声音清脆,整个会场都能听见。 台下一时间也安静非凡,所有人都愣住了。 尴尬、凝滞、焦灼,工作人员下不来台。 宋嘉茉反应过来,很快道:“碎碎平安,这肯定是在祝邃邃手术顺利呢,一定平安。” 教授愣了下,很快笑了起来。 当晚,宋嘉茉的微博收到一条@,点进去看,赫然正是李见教授。 【谢谢@宋嘉茉的祝福,也通知一下所有关心的朋友,邃邃手术顺利,下周就能正常进食了。】 宋嘉茉也转发了一下,说了两句初次主持的感谢,很快,评论区涌出好些回复: 【岁岁平安=碎碎平安=邃邃平安。】 【一语三关,解除了工作人员的尴尬,祝福了教授的宠物,我只能说好他妈的牛逼。】 【妈的,我永远爱高情商美女。】 她当下还有点儿懵,第二天上班了,才和小宣说起这事儿。 小宣道:“你不知道吗,你的节目改成直播了。” 宋嘉茉:“啊?” “说是原定的播出内容,因为嘉宾的立场问题,暂时播不了了,也没有别的什么能补一下,就换成你的了。” 她脑子嗡嗡两声,没反应过来。 说话间,康康姐也拿着什么走了过来。 “是的,”康康姐说,“临时决定把你的改成直播,因为怕你紧张,就没通知你。” “也算是大家对你寄予厚望。” “当然,你也没有辜负我们的期待,”康康姐递出一张单子,和一份正式的工作证,“所以你转正啦,恭喜。” 事件急转直下,拐了两个大弯。 她心脏跳得很快,木然地垂眼去看,那是一张转正的通知书,右下角烙着一个鲜红的章。 旁边倒是先热闹起来了: “我靠,这么快?!” “恭喜恭喜,好久没来新员工了,这些脸我都看腻了。” “……温璐也才一个多月转正吧,小茉你这不到一个月就转正了,打破了她的记录啊。” “昨天那个临时救场属实牛逼,毫不逊色专业主持,反应力给我看愣了。” “哈哈哈哈我也觉得那个好精彩啊!所以转正真的是实至名归!” 此起彼伏的恭喜声中,她终于有了些真实感。 “谢谢大家了。”她抿了抿唇,嘴角轻快地上扬,“今天请大家喝奶茶。” 小宣:“行行行,我要山脉宝藏茶!” …… 请大家喝完奶茶后,她的手指仍有些发颤,紧紧地握了下拳,指尖这才开始回温。 ……竟然真的转正了。 这么快,甚至打破了温璐当时的记录。 小姑娘无措地眨了下眼睛,觉得依稀能看见前路,而肩上,又似乎落下了更重的担子。 那她得做得很好,既然有这么多期待的目光,她需要做得比所有人都更好。 * 像她这种仪式感很强的人,工作转正,自然要出去庆祝一顿。 地点定在烤肉店,等她和陈赐坐下,面前的显示屏里,正在播放某一年的晚会。 众星云集,连主持人都打扮得很漂亮,在聚光灯下发光发亮。 宋嘉茉偏头,突然说:“希望有一年跨年,你也能看到我在台上主持。” 陈赐启唇,正想说当然,缓了片刻,又警惕道: “你是不是想去见叶凛?” 宋嘉茉:“…………” 走出餐厅的时候,陈赐又告诉她一桩好事,说是从原生家庭的户籍迁出手续,已经帮她办好了。 她单人单户,再不会和宋鹏海与洪蕊的名字绑在一起。 “说到宋鹏海,”她并不想用父亲来形容,“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陈家没再给他们打钱了,最近几个月……也没听到他们的消息。” 她怔了下,正想说些什么,被路边的水果店打断。 宋嘉茉眼睛一亮:“想吃橘子了。” “好,我给你挑。” 陈赐在一旁选着,她感觉手机震了下,打开一看,是条短信。 【是宋嘉茉吗?】 她看号码,感觉是诈骗短信,索性删除没理,又看陈赐在选草莓,道:“你要买草莓吗?这个时候的草莓不好吃吧?” 他挑眉:“你不吃?” “不吃不吃,你买你自己的就行。” 她的态度本来很坚决,但是回家之后,看到陈赐将草莓洗好,个个又红又漂亮,还挂着新鲜的水珠,突然就有点心动。 配着电视的背景音,他吃了一个,见她看过来,又取出一个大的,递到她嘴边。 宋嘉茉很给面子地咬了几口。 和当季的口感没差太多,也很甜。 她正想再来一个的时候,听到他说:“你吃了我一个草莓,现在怎么算?” 宋嘉茉:“草莓也要跟我分这么清楚?” 她觉得今晚的陈赐有点奇怪,但还是不服输地道:“算你借我的行吧,到时候还你。” 到时候再给他买一盒总行了吧? “真的?”他目光忽而悠长起来,“还哪儿?” 宋嘉茉:“……” 他伸出修长指尖,点了下侧颈,“还这儿就行。” “…………” 见她半天没动作,他很“好心”地凑近了些,将她半按在沙发软垫上。 她身后没有退路,身前是他逐渐逼近的呼吸。 他的吐息就抵在她脖颈的软肉处,一呼一吸间,声音沙哑。 “会不会?” “不会的话,我给你做个示范?”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五十八步(回去帮你...) 她的双手被他压在身后, 颈间就是他灼热的呼吸。 没等她回答,他的舌尖就已经勾勒了下来。 他舔吮时有轻微的音量,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被他轻柔地咬在齿间。 唇舌撤开,皮肤微微发痒。 陈赐低声, 似是在想:“喜欢什么数字?” 宋嘉茉:“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他像是笑了下, “那有点难。” 顿了顿又道,“那就都来点儿?” “……” 次日一早, 看着自己脖子上的“示范成果”, 宋嘉茉陷入了沉默。 侧颈处, 草莓若干, 有深有浅;锁骨旁三个, 胸口两个,再往下拉…… 她惨不忍睹地闭上眼睛。 幸好这会儿是冬天,她翻出一件带高领的外套, 在脖子处整整齐齐地扣好。 中午, 小宣又拉她去了那家泰国餐厅。 “这次我提前排位置了, ”小宣说, “肯定没问题。” 这次的确没问题,只是她们刚坐下, 小宣又抬起了头。 “不是吧,这么巧, 又碰到他们了?” 宋嘉茉眼皮一跳, 随着小宣的目光看过去,果不其然,又是那天的几个医生, 陈赐也在列。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她选的, 里面的衬衫和她是情侣款。 “他们今天可能下班晚,没排到位置,要不要叫他们一起?”小宣问她,“你介意吗?” “没事,”宋嘉茉说,“毕竟上次人家也收留我们了。” 有来有往,很快,几个医生也坐到她们这桌来。 宋嘉茉垂着头拉外套,小宣看过来一眼:“你不热吗?” “有点。” 小宣:“那你把领子放下来呗。” “……” “怎么了,是不好解吗,要不要我帮你?” 说完,小宣伸手过来,作势就要拉开她脖颈处的排扣。 宋嘉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 小宣:“哎?” 宋嘉茉憋了半晌,感觉脖颈处的草莓直发烫:“……没事,我突然又不是很热了。” …… ………… 某处传来声笑,很沉,很低,那人靠在座位里,胸腔轻轻震动,下颌线清晰又漂亮。 江峰诧异地回头看陈赐:“笑什么呢?” 陈赐:“看了个笑话,觉得很好笑。” 一分钟后,大家点菜时,宋嘉茉摸出手机,咬牙切齿地给某人发消息。 不加冰:【嗯嗯嗯,你看的这个笑话不会就是我吧:)】 顶灯的光线里,她又看他翘起唇角,手指微动,回复她道:【回去帮你。】 ……帮?是正经的帮吗? 宋嘉茉看这几个字就觉得不对劲,等到晚上回去,见陈赐拿着什么东西靠近她,不迭后退道:“你又要干嘛……” 陈赐拉开她的手,低声:“帮你弄一下。” 她心道,该不会是用新草莓盖旧草莓的骚操作吧—— 下一秒,一个冰凉的东西戳了上来,在她脖颈处反复揉搓。 宋嘉茉仰着头:“这什么?” “草莓印是因为淤血,”他动作没停,“把淤积的血块揉开就行了。” 十来分钟后,陈赐动作停下。 她对着镜子一照,果不其然,已经看不到什么痕迹,只剩下一点点泛红了。 陈赐手上是支黑笔,宋嘉茉伸手:“那要不要……我把你喉结上这个也弄掉?” “不用。”他将笔收起,“我喜欢留着。” 宋嘉茉:“……” 她正想吐槽,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通电话,仍然是陌生号码。 她觉得有些眼熟,便接了起来。 对面问:“你好,请问是宋嘉茉吗?” 她顿了下:“您是?” “我是清鱼镇的民镇部门的工作人员,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一趟?” * 周六傍晚,漫长的车程后,她又回到了这里。 十几年过去,清鱼镇已经变了样,繁荣了不少,但沿着旧路拐过去,仍能看见破败的痕迹。 她没想到自己还会回来。 但和多年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身边站着陈赐。 陈赐牵着她的手,无声地握紧了些。 很快,镇里走出接待她的工作人员:“你好,我是陶光。” 简单地聊了两句后,陶光说道:“情况是这样子的,我们还是觉得有义务和你交代一下。” “有关你父母的事情。” …… 整个故事说短不短,说长,好像也不算太长。 宋鹏海和洪蕊,这一生都押注在宋奇志身上。 为此,甚至不惜把宋嘉茉寄养在陈家吸血,只求自己的儿子能够扬名立万。 宋奇志回国后,他们为他购置了一处房产,然而天有不测,宋奇志碰上一起交通事故,性命垂危,心脏衰竭。 手术连着做了三天,宋奇志却仍然没醒,可ICU的价格却日复一日地高昂,他们将所有的积蓄都押在他身上治疗,甚至还在所谓“朋友”的忽悠之下,低价卖掉了两处的房产——清鱼镇的和新买的。 但这些钱对于宋奇志来说,还远远不够。 二人的状态越来越差,直到宋奇志被移出ICU,他们跪在地上恳求医生,不要放弃自己的儿子。 他们说自己还有女儿,可以去找女儿家要钱。 ——但已经来不及了。 医生说不是钱的问题,宋奇志已然步入生命的最后关头,不如就带他回到家,体面地结束生命吧。 或许是回光返照,昏迷了许久的宋奇志,在那天中午醒来。 他说想去清鱼镇看一眼,吃一口妈妈烧的菜。 二人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连夜赶回镇上,可即将抵达的前一分钟,宋奇志就这么咽了气。 没有看到最想要看的,也什么都没有吃上。 他们好像就是在那个晚上疯的。 男人变得神经兮兮,开始胡言乱语,女人变得沉默寡言,控制不住地大哭或大笑。 他们这一生歇斯底里,所望所求不过是一个儿子,将全部都寄托在他身上,可眨眼之间,竟是什么都不剩下。 就连儿子生前最想要的,最简单的愿望,他们也没能完成。 时日推迁,二人越疯越狠,甚至到了影响旁人生活的地步。 有人嫌他们吵,将他们关在一所小屋子里,偶尔想起,会去给点饭吃,想不起来,便就让他们饿着。 后来,清鱼镇突降暴雨,下了几天几夜,大家都躲在家中,等到再想起时,才发现二人不见了。 那间小屋子的锁被人撬开,木门也被水泡得发烂,里面的人不知所踪,搜遍了整个镇子也找不到线索。 而镇子的最尽头处,是一条湍急的河流。 “失踪三个多月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已经……”陶光这样说道,“我们也知道你家里的情况,还是觉得你应该有知情权,虽然他们并没留下什么。” 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甚至到最终,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宋嘉茉知道他们对宋奇志的期待,也知道,他们只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太糟太烂,想培养一个优秀的儿子,来肯定自己存在的价值。 但最终,三人的名字还是很轻易地被时间抹去。 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一定会更加崩溃吧。 宋嘉茉在原地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慢慢黑了,她才说了声谢谢,站起身来。 因为太久没说话,声音已经有点哑了。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解脱?庆幸?唏嘘?好像都有。 但更多的,是麻木。 这个伤口太久了,太久太久了,以至于要开始慢慢愈合时,都没有太大感觉。 镇里的冬天更冷,树木萧瑟,楼与楼之间隔着巨大的豁口,风肆无忌惮地横吹。 她抬腿,走到某处熟悉的建筑前。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地方。 她在这里出生,也在这里逃跑。 愣了会儿,她跟陈赐说:“你说,这里算我的家吗?” 她时常弄不清楚定义,偶尔恍惚时,也会想,那自己真正的家,到底该在哪里。 “这里不是。” 他走到她面前,仿佛隔绝掉她和这段糟糕的回忆。 陈赐俯身,将她抱进自己怀里:“真正的家,我会给你。” * 她并没停留太久,凌晨时转身离开,去了最近的一家酒店休息。 酒店的床很大,她平躺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陈赐说着话。 听他说宋鹏海变卖的那两处房产,兜兜转转间,全到了他的手上。 听他说后来的那一栋,在不久之前拆迁,因为占地面积大,补贴了不少,比陈家当时拨给宋鹏海的钱,还要更多一些。 人生好像一个巨大的循环。 他们从陈家要走的,也以别的形式偿还了回来。 宋嘉茉打着呵欠:“所以清鱼镇的这栋房子,现在归你了吗?” “嗯。”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再想想,”他擦了下她眼角的泪渍,“困了就睡。” 她本来还想再聊会儿,但听他这么一说,仿佛被催眠了似的,安静了片刻,就睡着了。 陈赐拿出手机发消息,比她晚睡半个小时,又在七点多早起,替她掖了下被角,就出门了。 清晨的天还没亮透,冷风阵阵。 李威远远见到他,就开始骂:“没见过你这种人!我不就是在附近开工吗,你非得一大早把我薅过来!我就睡了六个小时!” 陈赐:“我睡了四个半。” “……”李威没话说了。 片刻后,李威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陈赐示意他看面前的房子:“旁边这几栋也没人住了,我打算买下来,然后修个——” “修个什么?” “希望小学吧。”他说。 李威家里是做建筑的,毕业后,老头子就把他丢进了各种项目里历练,这种活儿还是能安排的。 “可以啊,”李威说,“不过你怎么突然跑到这个地方来修希望小学?投资?” “不是,”他道,“我女朋友以前住这里。” 李威吓了一跳,半晌才反应过来,情绪激昂:“女朋友?什么女朋友?你谈恋爱了?我草,谁啊?!” 陈赐启了启唇,正欲脱口而出的当下,想到宋嘉茉的话。 他爸那关还没过,现在告诉李威,基本等于昭告天下,容易影响到时候的计划。 于是他顿了会儿,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行呗,”李威看他又卖关子,“我倒要看看,和告白墙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李威又围着场地规划了半天,然后道:“这事儿你女朋友知道吗?” 他摇头,“修好了再告诉她。” 李威吹了声口哨。 “浪漫是不?惊喜是不?哎我怎么没看出来啊,赐哥,你还有这种细胞?是爱让你无师自通吗?你以前对我咋不这样呢?” 谈到对面的人,陈赐终于没了耐心:“差不多行了。” 李威:“……” * 宋嘉茉转醒之后十分钟,陈赐也裹着风雪走了进来。 她从床上坐起,看着他手中热腾腾的小馄饨:“你去干嘛了?” “给你买早餐。” “不止吧,”宋嘉茉摸了一下旁边的温度,“你走有一阵子了。” 洗漱完,她突然想起什么,狐疑地站在桌边:“你该不会出去偷情了吧?” 陈赐抽出个勺子:“怎么会这么想?” 很快,他不知是想到什么,唇边荡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况且,跟谁偷能比跟你偷有意思?” “……” 她无语片刻,撇了撇唇,坐到桌边开始享用。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以为宋鹏海的事要处理很久,他们都请了周一的假,可以明天再回去。 “没什么,”陈赐道,“有个看花的地方,但现在不是花期。” 宋嘉茉拉开窗户,发现下雪了:“那今天就在酒店里休息吧,一起看看电影也挺好。” 他们就躺在床上消磨时间,睡睡醒醒,聊聊看看,时间倒也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晚上。 电影里正在播一部公路电影,主角的下巴处有个疤,却丝毫不影响人物魅力,仍旧很帅气。 宋嘉茉靠在他肩上,随口问道:“你身上有疤吗?” “有一个。” 没想到还真有,她霎时抬起脸来:“真的?怎么弄的?” “忘了,好像是第一次为你打架的时候。” “让我看看,”她说,“在哪儿?” 他的疤也很讨巧,长在后颈和头发交接的位置,被头发挡住,平时根本看不出来。 宋嘉茉手指顺着绕到他颈后,慢慢摸着。 那一块儿的皮肤是软的,有一点凸起,生怕弄疼他似的,她动作轻柔,像羽毛在挠。 她跪坐在他面前,留恋又痴迷地摸着他后颈的那道疤。 大概是在一起太难了,才显得这道疤都这么完美,这么珍贵,他处处都是她喜欢得恰到好处的模样。 怔忡间,突然听到他开口叫她,声音有点儿哑。 “宋嘉茉。” 她愣了下:“嗯?” “你再摸我要起反应了。” “……” “…………” “那,那怎么办,”她磕磕绊绊地说,“我,我姨妈还没走完。” 小姑娘谨慎地收回手,无所适从地趴在枕头上,半晌后,很小很小声地说: “那……要不……” “用腿呢?” 窗帘轻轻晃动。窗格的暗影间,她察觉到后背上覆盖的温度,听见他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沉而湿润。 他舔了下她的耳垂,哑声:“腿,夹紧点。”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五十九步(“你就这么相信我不会动你...) 第二天中午, 他们启程回去。 宋嘉茉坐在后座假睡,思绪却在翻飞。 他手掌收紧的温度,动情时的揉捻撩拨,还有低笑时胸口的震颤。 她表情动了一下。 陈赐:“睡觉就睡觉, 还在回味?” “……” 你能不能干你的事, 少看我! 摇摇晃晃间,终于回到北城。 她买了两个红豆饼, 施施然地走在前面, 陈赐替她背包拿东西。 大门刚打开, 发现客厅是亮的, 她怔了下。 “嗯?爸爸?” 陈建元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 走到她面前,看了眼后头的陈赐。 “出去玩了?” “是的,”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然后用袋子分出一个红豆饼, “爸, 这个你吃吗?” 陈建元虽然许久没回来, 但她时常会被大伯接着去看他,再加上总有视频电话, 所以并不会生分。 陈建元笑着接过,看了她好半晌, 才说:“都长成大姑娘了。” 她抿了唇,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拉着爸爸去客厅看电视。 顺便说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比如昨天下了大雪, 车子被埋了一半;又或者谁在门口堆了一个很恐怖的雪人,遇见了几辆抛锚的车子。 陈赐将行李放在一旁, 就这么看着沙发上的两个人。 她是真的很努力在扮演好女儿这个角色,每次陈建元见了她,都会开心很多。 快到吃饭的时候,她问:“要把江阿姨叫回来吗?” “不用了,”陈建元说,“你们是不是会做饭?让我尝尝你们的手艺,毕竟好几年没回来了。” 小姑娘一抬眉,拍了拍裙子说:“这还不简单。” 十分钟后,她站在厨房里,差点没扶稳高速震动的绞肉机。 陈赐:“很简单?” “……” 他将绞肉机换了个位置,水平放好后,替她把肉全部打碎。 宋嘉茉看了会他的侧脸,道:“那我干嘛呢?” 他笑了声:“公主歇着就行。” 说是不用干活,但她最后还是擀了点面皮,打算包饺子。 陈建元这次回来,也是想陪着他们,好好过个年。 包完一个之后,她很是满意,举起来放在脸颊旁边,问他:“好看吗?” 陈赐瞥了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半声:“跟你似的。” “看着漂亮,弄不了两下就散架。” 她轻轻皱起眉心,怎么感觉这话不太对呢。 很自然地联想到昨晚,刚开始没几下,她就闹腾着说腰好酸,坚持不住了,整个人都往下垮,还是陈赐把她重新捞起来,托着她的腰才得以继续动作。 …… 她义正言辞地敲了两下桌角:“现在这是在煮饭,你在想什么?” “是啊,我说下锅的事,”他散漫地抬眼,“你想成什么了?” “……” 真的吗?我不信。 憋了半天,却找不到切入点,宋嘉茉一回头,在门口看到陈建元。 她张嘴就来:“爸,他骂我!” 陈建元替她主持公道:“嗯,他骂你什么了?” 宋嘉茉眨了下眼睛:“……” “反正……不是一些很好的形容。”她说,“明天就把他扫地出门。” 陈建元点点头:“好,明天就把他扫地出门。” 陈赐:“……” 待陈建元走后,她又包了一个别的馅的饺子,在上面摁了颗豆子,当做记号。 等到饺子全部煮好,她挑出那枚特别的,把上面的豆子轻轻弄掉。 陈赐本还不知道她在忙什么,直到她将那个饺子,悄悄放进了陈建元的碟子里。 很自然地,陈建元吃出它和之前的不同:“这怎么还有个玉米馅的?” 她好像很惊讶的样子:“玉米的我只包了一个诶,居然被爸你吃到了吗?那证明你下面的一年肯定很顺利,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陈建元被她哄得开怀,连连大笑,说那今年要给她包个大点的红包。 不远处,电视机里的节目也很热闹。 陈赐垂下头,缓缓勾起唇角。 又吃了一会儿,饭桌上安静下来。 她坐在陈赐和陈建元中间,能感觉到,陈赐偶尔咳嗽时,陈建元会频频看他。 宋嘉茉戳了下陈赐的肩膀。 他道:“怎么?” “你坐过来,”她示意二人换个位置,“我想看电视。” 陈赐起身:“多大人了,吃饭还看电视?” 她抬起一双明净的眼:“我难道不是永远都是哥哥的小宝贝吗?” “……” 陈赐:“?” 她曲起指节,压了下嘴唇:“对不起,好像是有点恶心。” 陈建元又被她逗乐,看了会儿她,又看看陈赐。 后面的气氛变好了很多,偶尔,陈赐会和父亲说说话,聊聊生活,或是工作。 晚上十点多,陈建元上楼睡觉。 宋嘉茉洗完澡,也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其实这段时间,陈赐一直都是睡她房间的,但是爸爸回来了,总不能再让他堂而皇之地睡在这里。 今天陈赐第一天回自己房间睡,也不知道会不会习惯。 她很“善良”地想着。 在床上躺了会儿,她打开游戏,创建了一个房间,截图。 然后切进微信里。 不加冰:【哥哥不在家,一个人寂寞。】 陈赐:【?】 不加冰:【亚洲美女,在线一等四。】 跟了张游戏截图。 时间正指十一点。 她没收到陈赐的回复,几分钟后,房间的门锁被人打开。 她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你——” 陈赐:“不是你要我过来的?” 她指着游戏:“我只是想让你进房间带带我。” 他挑眉,答非所问:“这不是进来了?” “……” 为了佐证自己确实只是想打游戏,陈赐一进来,她就光速开了一把。 对面匹配到了情侣,可能还在热恋期,那野王疯狂给小娇妻让人头,还让小娇妻拿下了双杀。 宋嘉茉转着□□,“我也想要。” 他嗯了声,“亲一下换一个。” …… 最后打完三局,把把她都是MVP。 手机还没来得及放下,被人捏住手腕,反扣在床头。 他嗓音略沉:“你今晚一共拿了二十个人头,欠我几个?” 宋嘉茉眼下肌肤升温,磨蹭道:“有、有几个是我自己拿的……” “嗯,”他舔吮她的耳垂,“哪几个?” “你别……动手动脚……” 他像是在笑:“我不动我来你房间干什么?做慈善的?” 冬日的夜比往常时更黑,窗外传来呼啸的风声,能听见水滴拍打枝叶的声音,某枝小茉莉在水珠中摇曳。 她呼吸起伏,睫毛上沾着水汽。 陈赐点了下她的脸颊,留下点儿东西,然后说:“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睡。” “诶——”她下意识伸手,抱住他正欲离开的肩膀。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是觉得,受益的不该是她一个人。 她抿了下水润的唇瓣,目光安静: “我姨妈走了。” …… 陈赐垂下眼,声音哑了些:“诱惑我啊?” 她不自然地撇开视线,听到他沉声说:“再等等。” 她有些茫然:“等什么?” “等我确定能娶你的时候。” 他在她唇角啄了下:“不然的话,怕你后悔。” * 陈赐走后许久,她才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 想回答,可又想起,已经过了最好的时机。 她扯住身上的被子,一股脑盖过头顶。 血液在疯狂尖叫,但找不到原因。 * 次日起来,她伸着懒腰,看到陈赐出现在对面的房间,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还是陈建元先开的口:“睡得怎么样?” 她愣了下,想到点什么,莫名开始磕巴:“还,还可以。” “陈赐呢?” 陈赐垂眼,淡道:“凑合。” 陈建元:“那她怎么睡得好?” 陈赐意有所指:“受益人,当然睡得好。” 宋嘉茉耳郭蓦地一红,想到一些受益名场面,抬起腿,用力地怼了他两下,示意这人闭嘴。 陈建元:“啊?什么受益?” “没事,爸,就是最后一瓶牛奶被我喝了。”她转移话题,“这豆浆还行吗?要不要加点糖?” …… 一顿风起云涌的早餐吃完,她咬牙切齿地走出门,发现这人居然还在笑。 宋嘉茉凑过去:“你笑得真开心啊,有什么好事,能跟我分享一下吗?” “行啊。” 他挺大方,弯了下腰,在她唇角亲了下。 “感觉到没有?” “……” * 周五晚上,沉寂许久的同学群里突然发来消息,说班长终于回国了,问大家有没有空聚一聚。 这是她的高中群,毕业之后就冷清了很多,除了偶尔有人需要投票,才会冒出几条消息,或者是几个男生在里面插科打诨,数学老师跟着聊上两句。 本说大学毕业再聚一次,哪知道班长迟迟没回国,聚会便一拖再拖。 宋嘉茉住得近,自然是赴约了,尹冰露和江寺要忙清吧的事情,只说到时候如果有什么劲爆新闻,让她记得直播。 新闻倒是没什么,无非就是班上的哪对情侣在一起多久,又是什么时候分的手,饭桌上还时常有人起哄,老干妈也难得柔软许多。 酒过三巡,她一直忍着,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声音,是尹冰露来了。 饭桌上愈加热闹,宋嘉茉问:“怎么又来了?” “忙完就来了,”尹冰露说,“觉得要过来看看嘛。” 尹冰露一来,不知怎么的,就多了几分安全感。 大家都说这里的招牌米酿好喝,她一直没敢碰,可朋友一旦在身边,又觉得,尝一下也无妨。 宋嘉茉垂头给自己倒了小半杯,抿着唇试了下。 确实很好喝,带点清香,甜甜的。 她喝了一杯,也没见有什么反应,心道米酒应该不会醉,于是又放开喝了几杯。 这米酿的后劲来得慢,等到大家反应过来,桌上已经没几个清醒的人了。 宋嘉茉撑着脑袋,感觉头有些晕。 不知怎么的,随着他们的讨论声,恍惚间,竟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六七岁,仿佛下一秒头一栽,再醒来,就是在朗朗书声的课堂上。 班长连忙开始安排,送她们回家。 酒店的门口热闹非凡,有人醉了滔滔不绝,有人站不稳靠在石像上,路过的出租一辆接着一辆,班长挨个分配,一个清醒的女生配一个喝醉的,群里开了定位和语音,说送到家打声招呼。 表面看起来井井有条,实际上则是哄闹不断。 所有喝醉的女同学乱成一团,她却大手一挥,回到那年十六岁:“不用管我,我叫我哥来。” 醉得不知东西南北,却很清晰地拨出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十分钟内,这人肯定到。 在心里默默数完时间,她一抬头,乐了:“你来了啊?” 陈赐俯身:“怎么又喝成这样了?” 女高中生小井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什么又?” “……” “算了。” 不远处喧闹,他俯下身,将她背在自己肩上。 她不设防,严丝合缝地黏在他身上,双臂环在他肩头,气息又软又轻地挠着他耳郭,双腿还在轻轻晃荡。 酒气顺着耳郭,绵延到他脖颈。 上次也是这样,每次喝醉之后都一副毫无攻击性的模样,好像他做什么,她都会乖乖点头说好。 她身子还在软绵绵往下滑,半醉半醒间,鼻腔里溢出无意识的哼鸣。 “宋嘉茉。” 四下阒寂无人,陈赐把她压在墙角,鼻息不稳地质问道—— “你就这么相信我不会动你?” 她茫然地抬起湿润的眼,听到他急促地呼吸几声,舌尖滑了进来。 她没有力气,鼻音很糯,偶尔被亲得喘不过气时,声音如同回应的嘤咛。 街灯昏暗,人群声在背后响起又靠近,再嘈杂地远离。 小姑娘牢牢地抓着他的衣领,唇珠被舔咬得发麻,似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却唯独记得他烙印在她身上的温度。 很烫。 * 宿醉的代价是惨烈的。 第二天,她头疼得像是要炸开,什么都不记得了,拿出手机给尹冰露发消息。 矿泉水:【你昨晚醉成狗了都,非说自己是女子高中生,还指着酒瓶底下的“未成年不许饮酒”,问我该怎么办。】 不加冰:【……】 矿泉水:【不过没事,你哥把你接回去了,你应该很平安。】 这是第二次喝醉,被尹冰露一提醒,她隐约搜寻到一点记忆。 一方面吧,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应该平安。 另一方面,脑子里冒出一些昨晚的画面,譬如她被人压在墙面上下其手,又眨了眨眼,奇怪于自己为什么会平安。 掀开被子走了出去,陈建元问她有没有好些。 简单地聊了会儿,吃过早餐,她又回到房间补觉,这一觉睡到晚上,总算是好了许多。 宋嘉茉肚子空空如也,刚吃完一碗面,就听到客厅传来声音。 陈建元:“对了阿赐,上次是谁拜托我一个事情,说家里面小孩有个事要问你,还跟李威是同学,让你们加一下联系方式。” 陈赐:“什么事?” “你专业上的事情吧。” 宋嘉茉开了瓶牛奶,脱口而出:“男的女的?” 问完才觉得不对,轻咳两声,说:“为我哥的终身大事考虑一下。” 陈建元道:“好像是个女孩儿。” 宋嘉茉维持着得体的微笑,转向陈赐:“嗯,那你加吧。” 怎么说,陈赐感觉自己听到的是—— 加了你就给我死吧。 他笑了声,这才把刚刚没讲完的话说完:“让李威拉个群吧,群里说。” 几分钟后,宋嘉茉打开手机,才发现陈赐把她也给拉进去了。 她也没真想查什么,只是想看看他的态度,这人自觉,自然是通过考验,原则性问题拿捏得很好。 当事井挺满意,随便翻了两下记录,没怎么仔细看,就退出去刷微博了。 大家在沙发上各忙各的,陈建元的作息规律,没一会儿便上楼睡觉,客厅只剩他们二人。 陈赐聊完专业上的事情,发现李威又给自己发消息了。 【赐哥赐哥,你能帮我去钟表店取一下手表吗!我女朋友查岗,看到我没戴差点杀了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SOS!!!】 底下发来个地址和照片,是某间酒吧。 位置挺近,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陈赐想了想,打算出去买点水果,索性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钥匙。 宋嘉茉敏锐地抬头,看到他手机屏幕里的图片,一闪而过。 刚看到一个有意思的东西,想跟他玩玩情侣游戏,结果转眼,发现他今晚可能都不在家。 她眨眨眼:“现在十点多了,你要出去跟他们喝酒吗?” 陈赐正要启唇,手机又开始疯狂震动。 宋嘉茉看情况好像有点急:“只叫了你吗?怎么不叫别人?” 李威在班上关系好的也就两个,另一个的女朋友,好像今晚过生日。 陈赐:“人家晚上要陪女朋友。” 她骇然,心跳停了一拍:“你也要陪啊,怎么,我不算吗?” 宋嘉茉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冒出一个荒谬、但极有可能的想法。 她说,“难道因为没做到最后一步,所以我不算能陪你过夜生活的女朋友?” 陈赐:“…………” 这是怎么关联上的? “我懂了,”她说,“那我们今晚就把生米煮成熟饭。” 陈赐:“………………” 她的本意只是想卖个惨,或者激一下他,又或者只是开个玩笑,但是当自己坐到他床边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一丝不对劲。 她,为什么,真的,跑到他房间里来了? 一时上头,她自己也没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宋嘉茉抬头看着他。 陈赐以为是暗示,从善如流一点头,道,“行,那就做吧。” 宋嘉茉手指一顿:“……” 啊?? 他双手交叠拉住衣摆,迅速把上衣脱了。 “等……等一下,”她还在艰难地读取进度条,“那个,那个没有吧。” 他似是侧头思索了会儿:“哦,安全套?” “……”她脸红得像虾。 “没有也没事。” 他拿出手机点了两下:“24小时药房配送,半小时后就送货上门,正好做个前戏,够了。” ……………… ??????? “你怎么这么清楚?” “你猜。” 就在她大脑空白静止间,陈赐已经握住了她的脚踝。 什、什么啊…… 她刚刚还气势如虹,被陈赐一反转,这下全乱了。 她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想干嘛了,一时间茫然、呆滞、震撼,脑子里一团浆糊。 直到裙子被人搭在床头柜上,露出双笔直的腿,白皙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 陈赐没再动,看着她,像是在等。 宋嘉茉终于反应过来:“等一下!!” 陈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是你自己说要做的?” 她抿了下唇,一时失言,还没来得及开口,被子就迎头罩了下来。 陈赐:“衣服穿好,赶紧盖着被子睡觉。”“你再这样对着我,我可不保证我接下来还能有理智。” 她将被子从头顶拉下来,听到门铃响了。 陈赐穿好外套去开门,接过一个袋子,将手表递了出去,给李威发消息:【让跑腿给你带过去了,电话你记一下。】 他边走边打字,刚进到房间,就看到有身影一闪而过—— 是她冲进浴室里洗澡。 他也没在意,半倚在床边,收到李威顺利拿到的消息,这才将手机放下。 宋嘉茉也在这时候出来。 她抿着唇,缓缓关好房门,这才有些扭捏地说:“我洗好了。” “嗯,”他很自然地把床头灯调暗,“睡觉吧。” “……” 这就睡觉了?为什么? 宋嘉茉将目光放在床头。 他刚刚接过的外卖她看到了,如果没看错的话,就是超市结账时,货架上都会摆的那些东西。 但是现在,那几盒蓝色的,都被他收了起来。 宋嘉茉在床边站了会儿,麻木地掀开被子一角,平躺进去,打开了微博。 一分钟后,陈赐在主页刷到一条内容。 wgbsybb:【这都不做,他是不是不行啊?】 陈赐:“……” 他淡声:“宋嘉茉。” 刚做了点坏事,她现在是有点心虚的,被人这么一叫,声线都晃了两下:“啊……啊?” 陈赐:“你打开你的粉丝列表看看。” ——屏幕右下角确实有小圆点,但是她的小号只是用来发泄,发完就切号了,几乎从来不看这些。 被陈赐一提醒,还这么恰到好处,她心脏猛地一跳。 宋嘉茉抿唇:“什、什么粉丝列表呀,你不是关注我了吗?” “我说小号。” 她猛地翻身,面对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有小号的?” “不对,”说完她立刻否认,“我没有小号,你是不是弄错了,哥哥。” 陈赐:“头像是蛋糕,社团活动的时候你做的,奶油多挤了一团,眼睛是蓝色的。” “……” 她一瞬间失声,在被子里僵了很久,可迟迟没等到下文,也没等到陈赐和她算账。 不知怎么的,那点叛逆的反骨好像就在此刻冒了头似的,她打开某个转换器,又输入了一行字。 点击转换,再复制,发送微博。 “宋嘉茉,”他的警告声,第二次危险地响起,“你是不是以为你发摩斯电码,我就看不懂了?” 陈赐对着转换器页面,面无表情地的念出翻译:“‘就是不行怎么了,不行还不让人说吗?’” “嗯,”他轻轻眯了下眼,拉开抽屉的最后一格,“你看我行不行。” 宋嘉茉:“……” 陈赐:“明天的闹钟几点?” 她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陈赐:“七点是吧,给你留三个小时睡觉。” 后知后觉感受到情况的失控,她往后仰了仰,又被人给拉了回来。 宋嘉茉低声:“你疯啦?爸爸还在楼上——” “那怎么了,”他的眼睛里敛着低沉的性感,“不是更刺激?” “……” 你有毛病—— 陈赐用嘴拆开那枚四方的包装袋,声音又哑了些。 “你不喜欢?不喜欢夹我腰干什么?” “……” 冬季多雨,这会儿细细密密地落了起来,拍打着窗台与玻璃,蜿蜒游弋,滑出点点水渍。 她轻声:“诶……” “疼?” “……痒。” 他声音沙哑:“忍着。” “忍不住,真的好痒……” 她乱动,陈赐啧了声,索性直接将她衣摆拉到手腕,然后给她捆在了床头。 这会儿人终于安静了,脸也红透了。 他像是在笑,轻轻拍了下她的脸颊,沉声道: “脱光了才老实?”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六十步(——坦荡一次喊他姓名再...) 窗外的雨声终于停了。 满室的旖旎温存中, 陈赐将她从浴室抱出来,轻轻放在床头。 她翻了个身,枕进他手臂里。 他的手指上还有没擦干的水汽,顺着抚摸过她的耳垂, 看她动了动, 问:“会不会难受?” 她摇摇头,说:“不难受。” “那就好, ”他将她的碎发撩至耳后, “快睡吧。” 她的脑袋埋在他胸口, 过了半晌, 忽而开口道:“陈赐。” 他低声, “嗯?” “陈赐?” “嗯。” 她没再说话,他也没继续问。 仿佛只是某种时刻抓紧的呼应与证明,她需要, 而他给了。 凌晨四点的窗外极度安静, 她听了会儿风声, 缓缓地抬起脸来。 她将鼻尖抵在他的喉结处, 闭上眼,小声说:“我不后悔。” 陈赐没说话。 但她感觉到, 他放在她腰上的手指动了一下。 他似是想了很多,最终最终, 缓声回应:“嗯, 不会让你后悔的。” ——像是承诺。 她轻轻动了下脑袋,被人托住,声音就响在耳畔。 “好了, 再不睡真的起不来了。” 她其实很困,但是舍不得。 舍不得睡着。 事后温存总容易让人沉溺, 她喜欢现在的陈赐,声音里透着餮足的沙哑和懒散,又很温柔,有一搭没一搭地吻着她的鬓角。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拥抱,却是第一次如此靠近。 她的心脏像黄油,在他指腹的揉捏中,一点点变得瘫软。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觉得这辈子,应该都不会这么喜欢一个人了吧。 感受着他颈间涌出的热意,甚至有一点点,想要落泪的冲动。 对别人来说轻描淡写的五年,他们走了好久,好久好久,连靠近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显得这么珍贵,这样困难。 可他身上的气息一如既往,如同为了让她在时间的洪流中,更快地找到他,熟悉他。 她向上拱了拱,却堪堪只能蹭到他下巴,正欲撤回,又被人托着脑袋吻了下来。 呼吸微滞,陈赐的舌尖绕进来,软而柔韧,她被亲得微微抬起肩膀,无意识抓住他的领口,回应着,舌尖扫过他的下颚,又被他含住。 她憋得不行,下巴被人挠了挠,陈赐像是在笑。 “换气啊。” 噢。 终于反应过来,她垂下有些湿润的睫毛,抿唇,努力用鼻腔呼吸,补充氧气。 陈赐等得有点儿久,呼吸略微急促,捏她下巴:“用嘴。” 她乖乖照做,启唇用嘴呼吸,窒息感刚刚平复,他又覆了下来,继续。 这是个很长,很缠绵的吻,他双臂撑在她身侧,没有压住她,她却不知何时抱住他的脖颈,毫无章法地轻吮他下唇,又被人夺回主动权,舔舐得齿缝都在酥麻。 恍惚间回到某个潮湿的夏季,分开前的最后一个吻。 那个吻很凶,她还在哭,全然不记得吻是什么味道,唇齿间全都是咸味的眼泪,混合一点点血的味道,彼时的她没有力气,但还能紧紧抱着他,好像面前的人下一秒就会消失。 时隔多年,感受仍然清晰,分别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眼皮颤了颤,闭着眼,无声地淌出两行眼泪。 她突然庆幸现在是躺着,眼泪悄无声息地渗入发丝,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是在哭。 回忆让眼泪越流越凶,但始终无声,像小兽克制地舔舐伤口,那一点点细小的呜咽声,淹没在城市即将苏醒的响动之中,他本应该非常认真地在亲吻。 但她肩后的手指却挪了挪,陈赐柔软的指腹划过她脸颊,落在她眼尾处,轻轻摩挲。 像在替她擦。 他怎么会知道她在哭呢。她想。 好像受到安慰,心脏里冒着气泡的酸涩感褪去,她的眼泪渐渐止住。 唇上却辗转进一些别的液体,她尝试着用舌尖卷了一滴,咸的,涩的,苦的,又有一点点甜。 好像也是眼泪,但不是她的。 漫长的吻结束后,谁都没有先睁眼,她埋首进他的颈间,小声说:“想听你说话。” “说什么?”他绕着她的发丝,吻了吻她的鼻尖,“说说我有多爱你。” 就这样听着他说话,从小时候的事说起,再到看她一点一点长大,她在他的声音睡着,又慢慢转醒。 …… 七点的光直射进窗台。 宋嘉茉揉了下眼睛,诧异地看向他:“你醒啦?怎么醒这么早?” “没,”他说,“太兴奋了,没睡着。” “……” 她眨眼:“就这啊?这就睡不着了?” 陈赐缓了下,唇边漾起一丝兴味的笑。 “怎么,你意思是以后还有更兴奋的?” “……” “我哪有这个意思,”她在被子里踹他,“你等量代换怎么学的——” 陈赐捏住她脚踝,往上揉了揉。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裹着被子探身,果不其然,在地上看到那件已经惨不忍睹的睡衣。 昨晚陈赐又是绑又是撕的,睡衣已经卷成一团,穿不了了。 她将那件可怜的睡衣拾起,指控道:“你干的好事。” 他照单全收:“再给你买两件。” 她狐疑:“……你买的会是什么正经东西吗?” “有道理,”他顿了下,“你提醒我了。” “……” 我提醒你什么了! 莫名想到自己床头摆的那个猫耳发箍,她连忙摇头,晃走这个念想。 “反正你……”有点难为情似的,她小声说,“你去我衣柜里,给我拿套睡衣来。” 他懒洋洋地笑了声,捏了下他的耳垂。 “遵命,公主殿下。” 听着陈赐的脚步声渐渐远了,他打开她的房门,再关上—— 紧接着,她听到了陈建元的声音。 陈建元:“你拿什么呢?” 宋嘉茉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地狂跳。 还好,陈赐的声音很淡然。 “卫生间出水不流畅,她借我浴室用。” 外面又传来些交谈声,不知道是在聊什么,很快,她听到大门落锁的声音。 十分钟后,陈赐给她发消息过来。 【爸带我出来晨跑了。】 她懂,这意思是她可以自由活动了。 宋嘉茉光速起身,换好衣服,然后出发前往电视台。 这晚只睡了三个小时,却和以前没睡够的感觉不太一样。 一进门,小宣便问她:“有什么喜事啊,你脸色这么好?” 宋嘉茉蹭了下脸颊,忙说没事。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被人从床头折腾到床尾,又从盥洗台折腾到浴缸,身上道道吻痕处处青紫——而已。 原来禁欲了五六年的男人是这样的,她觉得昨晚挑衅的自己,真是个勇士。 * 一天的工作结束,陈赐来接她下班。 主驾驶的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轮廓清隽的脸来。 他示意她上车:“带你去新开的餐厅?” 宋嘉茉愣了下,笑,“你还会开车啊?” 他意有所指:“你指哪个车?” “……” 宋嘉茉正要开口,旁边路过一只拉布拉多,她拉车门的动作差点吓到它,但它还是很温柔,冲着她摇尾巴。 她状态放松,脱口而出道:“这才是宠物狗的正确打开方式嘛。不像你们楼下那只,真的好凶啊,一看到人就叫——” 她坐进车里,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着,直到陈赐看向她,才意识到什么不对。 宋嘉茉抿了抿唇,稍稍后仰。 陈赐:“什么楼下?” 她想了想,觉得现在这个情况,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就……”她目光晃了两下,“你……墨尔本那个楼下,不是有只很凶的拉布拉多吗?” 陈赐眼皮动了一下。 再开口时,声线已然有些哑:“你怎么知道的?” “我去过呀,”她轻声说,“刚毕业的时候,从大伯那里看到你的住址,然后……偷偷去看过你一次。” “怕被你发现,一直不敢下楼,我们那个窗台很大,有时候运气好,会看到你给花浇水,手指就在窗沿的位置一闪而过,”她说,“我是不是很厉害,隔那么远都能认出来?” 她语气尽量轻快地说:“我还知道你们早上七点去实验室,下午六点多回来,你最喜欢吃斜对面那家的披萨,买了鸡翅一定会打包,旁边的那个便利店经常缺货,所以你都是成箱地买。” “隔得很远的时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隔着很远看你的时候,会发现,原来你的头发会偏深棕一些,是不是一个重大发现?” 但他沉默,一直沉默。 半晌后,陈赐道:“你过去……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她抿着唇角:“我不是想让你知道,也不想给你造成负担的。” “我只是,”她停了一下,小声说,“太想你了。” 车内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她不知道,陈赐究竟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车子迅速掉头,朝熟悉的方向驶去。 她看着飞快倒退的景物:“不吃饭了吗?你去哪啊?” “回家。”他说,“陈建元在家,现在就去说清楚。” 她怔住,疑心自己听错:“不是说等年后吗?现在没有铺垫……万一爸爸不同意怎么办?万一他……” “死就死吧,”他说,“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任何时候,都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回去的路很近,她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就已经稳稳停下。 安全带被人解开,陈赐握着她的手腕,往大门处走。 她试图将他往后拉:“陈——陈赐,你再想想,再……” 正门打开,话音戛然而止。 陈建元正在客厅泡蜂蜜。 他的目光在他们脸上停留了一会,然后落在他们牵着的手上。 陈赐启唇:“爸,我有事跟你说。” 宋嘉茉连忙道,“我们——” 下一秒,陈建元打断道:“正好,我也有话要和你们讲,嘉嘉先进来吧。” 宋嘉茉反应了两秒,想往前走,却仍旧被他拉着。 她看出陈赐想先去,但最终还是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是安抚。 她轻声说:“没事儿,我先去看看。” * 家里的楼梯是木质的,步伐缓慢时,会发出一些碎响。 她随着陈建元的脚步,走到楼上。 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她告诉自己,一切以爸爸的身体为重,不能辜负陈家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她屏住呼吸,慢慢地将门关上。 转过身,却看到陈建元拿出一个粉色的小盒子。 他将盖子打开,把表盘在她手边比了比,然后说:“新年礼物。” 她愣了一下,手腕开始轻轻发颤。 心脏某处开始酸软,她觉得羞愧。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陈建元说道:“你很像她们。” 这一瞬间,宋嘉茉错愕地抬起脸来。 提及过往,他脸上带了些悲伤的笑意,低声说:“像我的女儿,也像我的妻子。” “我第一次见到书云的时候,也是大雨,她穿着一件旗袍,掩在站台下躲雨,雨天很衬她的气质,她身上有一种温柔的悲伤,让人想要借她一把伞,或是,给她一个港湾。” “我爱上她的破碎感,却没有保护好这份破碎感。” “你和佳佳的眼睛很像,每次看到你,我都好像看到了她们。” 陈建元笑了下,对她说:“演了这么多年我的女儿,辛苦你了。” 某种预感在此刻成真,她眼眶骤然一热,心脏像是某日的大雨,开始淅淅沥沥地塌陷。 陈建元说:“那时候遇到你,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上天让我来赎罪了。” “很奇怪,你和佳佳明明不一样,她胖胖的,又有些呆,可你刚来陈家的时候只有那么大一点儿,小姑娘站在风里都快被折碎了似的,敏感又纤弱。” “一开始是为了弥补遗憾和愧疚,可是不知怎么的,越来越觉得,好像你就是我的女儿,”他说,“我一直都想要这么一个女儿,坚韧又可爱,不服输,不认命,勇敢善良又天真,你都做到了,你成长得很好。” “能做你的爸爸,我很幸运。”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行走,他的声音包容而真挚,像是一双大手,抚平她这些年的所有不安。 她死死咬住嘴唇,眼泪无声滑落,一行行一串串,滚烫而动容。 陈建元擦掉她手背上的眼泪,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佳佳。” “但为什么要说你是,大概一方面是想自欺欺人,骗自己她们还在,从你身上弥补那些没给她们的爱和遗憾。” “另一方面,又想让你好好成长,若说你是我捡回来的,陈家上上下下待你,不会有现在这么好。” 陈建元笑了下,目光悠远,像是陷入回忆。 “那时候的小姑娘才几岁啊,瘦得脱了形似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所以那时候我想啊,不管你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从这一刻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从前,辛苦你了。” 她说不出话,脊背颤抖,无法控制地啜泣起来。 原来爸爸都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根本不是什么宋佳佳,是为了保护她,才让她借了这个身份,而待她,从来如同亲生。 可她呢,她还没来得及尽孝,她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爸爸,”她捂着脸,声音哽咽,“对不起,对不起……” 陈建元轻拍她的肩膀,擦掉她的眼泪。 “傻孩子,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你知道吗,其实很小的时候,阿赐是恨我的。” “他恨我,但他也只有我,和我维持着不冷不热的亲情关系,我知道,他经常在想,如果我当时没有忙于公司,是不是妈妈就不会走。” “可是你来了。” “我发现,他好像有些原谅我了。” “他原谅了那段过去,也原谅了我的失误。” “今年吃饺子的时候,我能明显感觉到他对我的变化,说到这里,好像还得谢谢你。” 陈建元替她抽出两张纸巾:“其实前阵子回来,我就发现了你们的关系。” “后来想了很久,才去问了陈昆。一开始当然有点难以接受,毕竟你是我的女儿啊,爱情太脆弱了,如果你们分开,家庭和睦也会毁于一旦,又会回到很多年前,他妈妈走的那样。” “可是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最后我想——既然你们都用五年的时间向我证明了,那我不如,就相信你们的这份爱情,会像亲情一样坚固。” “所以你和阿赐,要长长久久的,知道吗?” 宋嘉茉微怔,抬起脸,几乎疑心自己是幻听:“您……同意了吗?” “不存在什么同不同意,你们的爱情,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最终最终,她听见陈建元的叹息,像在说他们,又像在说自己。 “还能爱的时候,就尽全力去爱吧,很多人这辈子,已经没有爱人的机会了。” 夜色阑珊,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陈建元笑:“看来他是担心你。” “好了,让他进来吧。” * 宋嘉茉整理好状态,退出房间,让他们父子俩聊天。 他们聊得很久,她坐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最后是被饿醒的。 睁开眼睛,她正枕着陈赐的肩膀。 “爸爸呢?”她问。 “今天说了太多话,已经先睡下了,让我们自己出去,”他垂眼看她,眼底蕴着热闹的烟火气,“想出去吗?今天除夕。” 被他这么一提醒,突然就想起来了似的。 还有四十五分钟就要跨年了。 她反应了几秒,然后洗了把脸,拉着他跑出门去。 冬寒料峭,迎着这晚的冷风,终于有了些微的真实感。 她看清陈赐手上的腕表,和她的是一对。 小姑娘抿了抿唇,小声复述:“爸爸同意我们了。” 他挑了下眉,“你那边倒是简单,他给我,可是有条件的。” 她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条件?” “把你弄进我们家户口本的条件,让他换种方式做你爸爸的条件,”他点了下她的脸颊,“你说呢?” 提起的心脏终于落下,她松了口气,可又因为读出他的潜台词,更快地跳动着。 流云游荡,星子散落,月光比不上人间的亮。 跨年时分,四处人山人海,他们绕着湖畔散步,宋嘉茉突然听到他开口。 陈赐道:“其实我知道,不怪他。” 她仰头,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是在说妈妈去世的事情。 陈赐:“他也没有办法,他也……尽力了。” 只是那时候年纪太小,好像必须得为一切找到个理由似的,日积月累地,为自己套上一层又一层的枷锁,再想解开,似乎就变得很难。 母亲的病是在遇见他之前就有的,谁也不能预测到未来。 宋嘉茉没办法说出更多的话,只能拉着他—— 像之前清鱼镇里,他给她安全感那样,紧紧地拉着他。 他们放了花灯,又一起买了纪念品,陈赐却突然接到电话,让就近有空的医生,去医院一趟。 “那快去呀,”她比他还着急似的,“这么晚还叫你们,肯定有事情。” 他喉结滚了下,“但是马上就要跨年了。” “这有什么,”她说,“我们以后还会一起跨很多个年,我就在门口等你,你忙完就出来,说不定还能赶上倒数呢,新的一年我们也还是在一起,不是吗?” 他蹙起的眉心放下,旋即舒眉笑开。 他说,“是。” 这条街繁华,人声鼎沸,人来人往。 不远处,有医生和新婚妻子正在路边,看样子,夫人正在嘱托些什么,笑得温婉。 似乎是被感染,宋嘉茉站在原地,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陈赐!” 他转过头。 她坦荡地站在人潮之中,只看着他的眼睛。 她说:“新年快乐,我爱你。” 霓虹闪烁的夜景里,有人循声看来,有祝福的笑意。 他唇角微微扬起,将爱意一一回应。 “新年快乐。” “我更爱你。”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六十一步(直播间官个宣 )...) 今天跨年, 处处都很热闹。 宋嘉茉坐在医院长椅上,听着外面迭起的欢呼和笑声。 微信和微博都收到很多消息,她一个个回复,又打开朋友圈, 发现矿泉水和四眼官宣了。 这几年间, 四眼暗戳戳追了很久,看来终于在今天拿下了。 尹冰露的文案很有画面感:【怎么会有人趁过年放烟花的时候牵我的手啊, 真的很无语。不过看在下一秒他就是我男朋友的份上, 暂且原谅他吧。】 配图是一张看烟花的照片。 四眼那边维持了一贯风格, 发了九张尹冰露的照片, @她之后, 激情配字: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除了数学题)】 矿泉水:【?SB。】 宋嘉茉哑然失笑,给他们点了赞,又和尹冰露聊了几个回合。 等了会儿, 她有些困了, 刚打完一个呵欠, 陈赐也走了出来。 大厅的灯光很亮, 他的剪影高挑,身段颀长。 宋嘉茉站起身来:“怎么样?” “没事, ”男人站在她身前,忽而伸手抱住她, 沉声道, “只是来了个病因不明的病人,大家讨论了一会,已经查出来了。” “那就好, ”她仰头回抱,“我看你去了挺久。” “又来了个病人, 洗胃手术。” 她眨了眨眼睛,分辨着他的情绪:“……不顺利吗?” “顺利。” 顿了顿,他低声说,“我只是觉得,如果我妈当时的手术也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宋嘉茉一怔,心口像是轻轻被人捏住。 ——原来这才是他当医生的原因。 原来是因为,想拯救更多濒临死亡的生命,他才会选择急诊科。 他将自己的伤口拧成绳索,让更多的人顺着攀爬,回到人间。 可他缝合了这么多人的伤口,却从来没有人想过,要怎么愈合他的伤疤。 一时间眼眶酸涩,她抿了抿唇,将手臂愈加收紧了些。 咽下声音中的颤抖,她说:“我以前读过一个故事。说是上天在收回每一条生命的时候,如果是认真生活的人,会判断她们留在哪里更好。” “她不是选择了另一个世界,一定是因为,她在那里会过得更好。” “她会快乐的。”宋嘉茉说,“如果有空的话,你能带我……去看看她吗?” …… 凌晨的墓园安静,但也有不少祭拜的人,陈赐手中拿着两束白栀子,带她走到墓前。 二人安静许久,宋嘉茉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当个倾听者。 陈赐在黑暗中低声开口:“如果那时候——” 总也会想,如果年幼的小小少年能长大一点,再长大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拦住一切,避免悲剧的发生。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人会比你做得还要好,”宋嘉茉轻声打断,“她的意义不止是存在,还有延续。” “你看,你为了她救了这么多人,如果她能看到,一定也很为你骄傲的。” 半晌后,她又重复道:“你会是她除了妹妹之外,最骄傲的作品。” 黑暗之中,陈赐闭上眼睛。 最后离开时,他将花放在墓碑两旁。 每次前来祭拜,他手中总会拿花,但没有一次放下过。 可这次不一样。 他将两束栀子放下,落在夜色里,有很轻很轻的声音。 如同陈年心疾,终究得以治愈。 * 过完年,陈建元也重新回到原来住的地方,家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时间临近初春,天气开始变暖。 那天下午宋嘉茉休息,收到来自大伯母的消息。 庄钰说自己出去玩,带了些特产,让她到家里来拿。 她过去的时候,正好试探了一下大伯的态度。 幸好,对于她和陈赐的关系,陈昆已经看得很开。 离开时她脚步轻快,心里的石头也全放下了。 她给陈赐拨了个语音电话,正挂着,在大门口撞见熟悉的人影。 是莫顾。 很久很久没见过,但怎么也不会忘的莫顾。 宋嘉茉将话筒调成静音。 正要错肩而过,突然听到莫顾说:“我看到消息,你又和陈赐走得很近。” 她觉得成长真是奇妙的东西。 譬如莫顾,譬如大伯,都让她面对过相似的话语或场景,但此刻的她,都能处变不惊地回应,早已和原来不同。 宋嘉茉站在原地,没说话。 莫顾继续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有什么念头了,陈赐有女朋友了,和你根本不是一个类型,应该是在国外谈了很久。” 似是怕她不信,莫顾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递到她面前。 还没看,宋嘉茉就笃定,照片里的人一定是她。 这是被深刻爱着的人才会有的肯定,爱是温柔的力量和底气,让她在任何时刻都能抬起头来,不会自卑和退缩,不会再觉得任何人都能站在他身边,除了她自己。 照片很暗,看样子应该是晚上,陈赐正靠在一棵树上,而他身前的人穿着一件露肩的毛衣,乍一看,确实很陌生。 莫顾:“他女朋友身材很好,被他喜欢也不稀奇,这是我同学路过清吧发给我的,你看,都抱上了。” 终于,宋嘉茉记起这件毛衣,她在家里看见过。 应该是尹冰露给她穿的。 “这个是我。”她缓声说着,又不疾不徐地补充:“不止拥抱,还接吻了来着。” “你朋友没发给你吗?我嘴都被他亲肿了。” …… 莫顾:“…………” 莫顾僵在原地,想让她别嘴硬,可看她的表情,又没有一丝破绽。 “早说你喜欢这个啊,”宋嘉茉说,“等我们婚礼了叫你,到时候还会抱的,如果你愿意,可以给你安排最近的席。” 说完,宋嘉茉径直离开,甚至都没回头再看一眼。 莫顾愣站着,没想到不过几年的光景,那个被堵得哑口无言的人,就变成了自己。 她面色一阵青一阵红。 春日的风有些冷,拍在脸上,像巴掌在刮。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似是意识到什么,又重新恢复了一些笑容,敲响了陈昆的家门。 她的想法很好,既然这张照片没有刺激到宋嘉茉,既然主角是宋嘉茉——那岂不是更好? 兄妹相爱,长辈怎么会答应? 陈赐当然只能和她在一起。 可没想到,等她兴致勃勃地和陈昆说完这些,回应她的,却只有冷淡的表情。 陈昆竟然说—— “家里已经同意了。” 她张了张嘴,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陈昆说,“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想法。” “一方面你喜欢陈赐,另一方面,你喜欢陈家能带给你的财富和权力,其实这也无可厚非,只要你适合,这些想法都是人之常情。但人贵有自知之明,现在这是我们的家事,就无需你费心了。” “陈家这些年对你们家的帮扶也够多,包括你父亲现在的工作。我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才原谅你这次的挑拨离间。” 如同想到什么,莫顾手脚冰凉:“他们……是真的可以结婚的吗?” “可以,陈赐已经在选婚房了。” 陈昆不愿和她多说,因为没有必要,他将烟推进盒子里:“以后如果没什么事,就不用过来了。” 她以为方才那就是巴掌,方才已经被打得有些眩晕,可直到这一刻,真正的巴掌才轰然扇下,躲闪不及,面颊两侧火辣辣地疼。 她脚步踉跄。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赶走。 以厌恶的、不希望再看到她的眼神,来自她以为,永远会站在她这边的长辈。 莫顾机械地走到门口,被人礼节性地塞进一些东西,表面上明明是得到,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永远、永远地失去了一些东西。 她最想要的爱情和地位,如同面前这扇大门,转身那瞬,被毫不留情地—— 重重关上。 再也不能得到。 * 傍晚的阳光正好,回到家之后,宋嘉茉靠在躺椅上休息。 没过多久,陈赐就回来了。 她昏昏欲睡,意识还有些模糊,只隐约听到他说了什么,自己也做了回应,但不清楚具体说了些什么。 陈赐坐上沙发:“你今天静音没关掉。” 她掀开眼皮,目光露出些许茫然,还没回过神来。 陈赐提醒:“就是你说我把你嘴亲肿的那一段。” “……” “我印象中,好像没有?” “…………” 她的瞌睡全数被吓醒,这会儿全反应过来了,按下手边的躺椅按钮,打算调整椅背,坐直身子跟他解释—— 结果按错了方向,只听“刷”地一声,她突然直接地,躺了下去。 …… 陈赐眯了眯眼:“这么热情?” “诶不是——” “你意思是把我没做的补上?” “我没——”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从个——” 话没说完,被他封在齿间。 躺椅吱呀摇晃,窗外日光滚烫。 一地春色,落得正好。 * 后来战地不知怎么转移到窗台,她气喘吁吁,额发湿漉漉地贴在颊边。 “躺椅你也不放过!禽兽!” 陈赐绕了下她的发尾,声音懒洋洋地。 “就为我自己?你没爽?” “……” 她嘟囔着转过身,看着一地的凌乱衣衫:“……我懒得跟你说。” * 春日末,宋嘉茉接到新的活儿,说是今年的端午晚会快来了,需要两个女主持人,其中一个定了她。 如果效果好的话,她会作为电视台的力捧人选,跨年晚会也会由她主持。 她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准备了许久,连嘉宾和节目名都倒背如流。 她想上跨年晚会。 一方面是自己的目标,另一个原因则是,她还没有见到温璐。 温璐是她进电视台的动力,她一直想当面说声感谢,可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这次跨年,温璐一定也在,倒不如就借着这个机会,有些话便好说出口了。 她突然很期待,当温璐知道,多年前有个小姑娘被自己影响,最终站到和自己比肩的位置时,会是什么表情。 光是想想,就觉得充满动力。 很快,端午晚会如期而至。 晚会即将开始之前,尹冰露给她发来微信。 矿泉水:【板凳已经搬好了,乖巧等一个宋主持人。】 不加冰:【行的,我一会儿就上台了。】 矿泉水:【淦!我怎么比你还紧张!】 她当然也紧张,宋嘉茉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走进升降台。 这夜天气很好,幸而,主持也很顺利。 她提着一口气到了晚会最终,然后和嘉宾礼貌告别,回到后台。 小宣朝她比大拇指:“恭喜啊,今天表现超级好!” 康康姐也笑:“很不错,你真的很优秀。” 旁边的工作人员连连附和。 “感觉要不了多久,我们电视台的顶梁柱就换成茉茉了。” “那当然,现在很多领导都已经很看好了。” “你别说,刚还有个小明星问我微信号呢。” 宋嘉茉来不及和他们闲聊,因为电视台等会儿还要录个宣传片,她得参与。 她就站在摄像机的摇臂附近,和男主持人对着台本。 陈赐也在凌晨一点,收到李威发来的消息。 【卧槽,我在直播里看到小茉莉了!】 很快又撤回。 陈赐:【什么直播?】 李威:【呃……那个,就是,我说了你别生气,她今晚不是主持嘛,然后和她搭档的那个男主持人也挺好看的,现在好像正在后台对词,就有工作人员随便直播玩玩。】 【而且据说,这个男主持人喜欢她哈哈哈哈,大家都很热情,说他俩好般配。】 过了十分钟,李威都没收到消息。 他不由得打了个电话过去:“喂?你干嘛呢?怎么不回消息?” 陈赐:“到电视台了,挂了。” 李威:“……啊???” 下一秒,电话被无情切断。 李威:“……” 草。 * 演播厅内,宋嘉茉对完台本,百无聊赖地四处看了看。 摄影师还没出来,不知道今天还拍不拍了。 下一秒钟,思绪被人打断。 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宋嘉茉。” 她骇然地转过眼睛,看到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陈赐。 陈赐今天有晚班,明天又要起早,她怕他累着,都不让他过来。 她眨了下眼睛,看他走到自己身前,低声道:“什么时候回家?” …… 一旁直播的工作人员,手机都快扶不稳了。 方才的弹幕已经是刷的很快,现在更是一秒数条,更加疯狂: 【这帅哥是谁!!!】 【回家?!什么回家?!?!】 【这是我能听的内容吗兄弟们??】 【是不是之前热搜上那个医生啊quq好帅】 【不会是那个吧……】 那男主持人也愣怔片刻,突然冒出些危机感,问道:“请问你是?” 陈赐瞥过去一眼,将人拉到自己这边,宣示主权。 “我是她男朋友。” 不过十分钟,直播间冲上小时榜第一。 弹幕炸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六十二步(告白墙的秘密...) 陈赐话音刚落, 演播厅就陷入了微妙的安静。 从他走进来,讨论声就没断过,大家的视线全集中在这一块儿。 更何况他并未刻意压低音量,因此大半个演播厅, 都听到了这段官宣。 大家互相推搡, 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男主持人看向宋嘉茉,确认道:“是吗?” 宋嘉茉反应过来, “噢, 对的, 这我男朋友, 来接我回家的。” 她仰起头, 看着陈赐,小声问:“你是没带钥匙吗?” “带了,”他低道, “什么时候录完?” “还得等会儿呢, ”她眨了下眼睛, “剩个宣传片。” “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呢, ”她说,“不知道还要多久……” “没事, ”陈赐说,“等你。”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宋嘉茉便顺势道:“那你帮我把这个礼服弄一下, 后面的别针好像歪了,一直戳着我,不舒服。” 她转过身去, 将头发拨到一边,肩胛微微用力, 漂亮的蝴蝶骨正对着他,凹陷很深。 陈赐帮她调整了两下,她头皮发麻,又想到许久之前,他在床边帮自己弄绑带。 “你别扯这么紧呀……” 她抿了下唇,感觉自己肩上的蝴蝶结纱带被人解开了。 一霎之间,她耳郭通红,感觉肩膀都烧起来了。 宋嘉茉小声:“……这个束带不是这么抽的。” “我知道,在调别针,”他答得很快,“等会儿给你系上。” 二人一来一回间,浑然不知,直播间的弹幕已经疯了: 【!!!】 【姐妹们这就是正宫的威力吗!】 【捏妈,性张力拉满。】 【狠狠地脑补了一些脱衣服(骚瑞)】 【喜欢一些爱吃醋的男人……】 【事后,是事后吧?!?!】 等他们调完别针,摄影老师也来通知:“要换台设备,再等等吧,大概还要半小时。” 既然还有半小时,宋嘉茉索性找了个双人沙发,坐在上面休息。 她有些困了,禁不住打了个呵欠,鼻尖红红。 陈赐往下坐了些,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睡会儿?” 她靠过去,没多久就睡着了,陈赐把外套脱下来,放她身上披着。 这回直播拍摄离得远了,只能隐约看到二人依偎在一块儿,身下是深色的绒布。 弹幕又在进行一些危险发言: 【好恨这个沙发为什么不是床TAT】 【一把子支持!do给我看(不是)】 【我收回之前那句,这对更般配,嗑到了嗑到了[面红耳赤]】 弹幕嗑了整整一晚上,直到宋嘉茉起身进行录制。 直播结束时,众人还十分不舍,约定车吸吸的微博再见。 * 宋嘉茉忙完,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 她回到家,倒头就睡,被特准了一天假,睡到中午才醒。 醒了之后,她心思微动,跟着教程做了份便当,去给陈赐送午餐。 刚进医院,还没来得及问陈赐在哪,前台的小姐姐便冲她笑道:“陈医生在隔壁楼。” 看来不过一个白天,这事儿已经传遍了。 他们这会儿正准备吃饭,宋嘉茉刚进去,就找到了陈赐的位置。 他面前摆着餐盘,正在拆筷子。 宋嘉茉走到他对面,眨了眨眼睛:“你好,我很喜欢你的位置,你能搬走让我坐吗?” “……” 陈赐看到她,顿了两秒,这才往里坐了坐,把外头的位置让给她。 他低声,虽是一贯的低沉声线,却不难听出几分惊喜来。 “怎么过来了?” 她敲了敲饭盒盖子,放到他面前:“爱心便当。” 说话间,江峰也过来了,略显惊讶地看着她:“刚公布就来虐狗啊?” 宋嘉茉:“没没,我只是——” 还没说完,陈赐就把面前的糖醋排骨推了过去。 江峰:“哟,这最后一份排骨,我刚找你要还不给呢。” “怎么,是不想我拆你女朋友的台是吧?” “不是,”陈赐娓娓道来,“她给我带了午饭。” 江峰:“……” 哈哈,他妈的,原来老子就是那个被虐的狗啊:) 快吃完时,江峰提议:“晚上一块儿吃个饭呗,就当庆祝了。” 宋嘉茉没事儿,自然是点头,晚上还顺带叫上了小宣,一路上都很热闹。 江峰感慨:“你是不知道,今天一来,多少小护士心都稀碎了……” 小宣不甘示弱:“我们电视台还不是很多人心碎。” 说到这里,小宣转过头:“你们谈多久了啊?” 宋嘉茉:“挺久了。” “那为什么一直没跟我们说啊,我们都被蒙在鼓里!” 宋嘉茉正要张嘴,江峰代答:“这叫敬业懂吗,公私分明,我很欣赏。” 顿了下,江峰又问她:“你怎么泡到陈赐的啊?” 陈赐点了下桌台,悠悠道:“我追的。” 宋嘉茉喉咙哽了下,小声嘀咕:“你哪有追……” “我每天送你上下学,给你跑腿,背你回家,追车给你送创可贴,熬夜帮你改成绩,为你参加那个什么社团,还不算追?” “我操,我操,”江峰非常激动,“这是你能做出来的事?追车?背人?熬夜?你?” 江峰:“你来医院这么久,多少小姑娘给你示好都不为所动,我他妈还以为你是个性冷淡呢。” 听到“性冷淡”三个字,想到数个日夜“不得眠休”的日子,宋嘉茉牙关一颤,差点咬到舌头。 * 晚餐结束后,二人回到家,为新的一天做准备。 次日例会,宋嘉茉正转着笔,听到组长分析:“收视率比起之前有所提升,不过更匪夷所思的是网络播放量,是去年端午晚会的三倍多,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底下安静了会儿,小宣突然拿出手机:“我好像有一点点头绪,你们觉得呢?” 手机屏幕上,赫然正是宋嘉茉的九宫格,发送日期是端午当天,转发1.7万。 是某个电视剧博主发的:【电视台好像掌握了我的收视密码……】 评论也列成长长一条: 【老婆二字我已经喊累了。】 【怪不得我说我弟今晚怎么扒着电视!她眼睛好亮啊!整个人都在发光,好像那种blgblg的仙女[哭]】 【去掉像,就是。】 【我们甜妹小茉,端午晚会各大平台都可看!入股不亏!】 【她好像之前是白鲸签约的主播,业务能力也很好的,大家不要只看脸啊,实力也很强的,永远记得那段李见教授的救场。】 …… 组长眼睛一亮,如同发现了什么宣传宝藏。 后面的几个月,电视台物尽其用,只要有什么宣传,或者节日的宣传片,通通都把宋嘉茉安排上。 甚至有的广告也让她拍,然后投放到微博里。 回报比当然很高。 北城卫视原来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频道,只是后来被一些主打娱乐的电视台抢去了风头,但这么一发力起来,又有些赶上了的势头。 那段时间,部门的所有人都容光焕发,人人都憋着一股劲儿,宋嘉茉的照片也被挂在了走廊里。 她的微博粉丝越涨越多,逼近百万,评论区也越来越热闹,都是催着让她多发vlog,多多开直播。 甚至来电视台打卡参观的小朋友都变多了,还有人笑称,她带起了电视台周边的旅游业。 临近年底,她的发展势头愈加凶猛,自然也招来了一些争议。 某个百万粉的娱乐账号发了个投稿,没有匿名。 【小会,来投个稿,匿不匿随便。】 【就最近很火的那个主持人,宋嘉茉,男朋友陈赐,其实他们从小是兄妹相称长大的(不是青梅竹马那种),只是一直没进户口本。】 【后来家里人当然不同意,还被长辈分开过,最后还是在一起了,还有一堆人吹神仙爱情,无语。】 宋嘉茉看到这条微博时正是晚上,起先,陈赐并不让她看评论区,怕看到些不好的内容,影响她的心情。 她笑着拂开他的手:“没事啦,公众人物接受评论是很正常的事情,又不是没看过恶评,我比你想的要强大。” 再说了,他们也确实不是任何法律及血缘上的兄妹,这些争议也无足挂齿。 评论近三万条,她做好准备,点开。 只是评论区和他们任何一个人想的都不一样—— 所有人都、嗑、疯、了。 【什么?伪骨科?更刺激了!(不是)】 【社保了呀兄弟们。】 【禁忌恋+青梅竹马+同居文学+双向暗恋+青春校园+久别重逢+又纯又欲,很难不爱。什么?没进户口本?!那岂不是可以结婚!!马上给我原地结婚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给你们搬民政局来!!】 【楼上就是当代大嗑学家吗?】 【@车吸吸,搞点涩图=3=】 【这不是神仙爱情难道我和你是?酸味儿都溢出屏幕了姐姐。】 【且先不论料的真假,如果是真的,人家里都同意了法律也同意了,郎才女貌轮得到你一个妖怪来置喙?如果是假的就更搞笑了。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伪骨科,嘻嘻。】 投稿人并未匿名,大概是没想到风向竟然会往这里发展,到后面私信都被人点爆了。 等宋嘉茉点进主页去看的时候,才发现那人早已经灰溜溜地销号退网了。 周末的时候,宋嘉茉和尹冰露打电话,还说起这事儿。 尹冰露:“要么就是莫顾,要么就是莫顾的小姐妹,不过我跟你说,那人好像为了证明自己的料很真,或者想借你流量火一把,用的还是大号,混什么圈来着,总之各种蹭热点抽奖什么的,七千多粉,都是几年累积下来的。” “后面销号估计心都在滴血,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不过话说回来——”尹冰露道,“你和你哥谈恋爱怎么没告诉我?!” “这不是没找到机会吗,”宋嘉茉说,“不过你也没我想的那么震惊。” “废话,自己嗑的CP成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谁会意外!我是你们第一大粉头好吗,你们就该给我谈恋爱!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说着说着,尹冰露又回味道:“想重温了。” 宋嘉茉:“重温什么?” “上学时候看的那些骨科文,香死我了。” “……” 宋嘉茉一边跟她闲聊,一边四处散步,等到挂掉电话,才发现自己走到了许愿池附近。 口袋里有个东西,好像是她上次整理杂物时随手塞的。 宋嘉茉拿出来,是一串钥匙。 她努力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想了起来,她之前弄了个箱子,把小时候吐槽陈赐的那些东西,都装到了一起。 那时候她还在想,等到有了嫂子,让嫂子当面朗读这些给他听,好达到让陈某人无地自容的效果。 嗯,只是没想到,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倒霉鬼,竟是她自己—— 宋嘉茉觉得好笑,于是就真的笑了起来,翻出那个箱子,略作整理,然后在睡前的时候,挨个朗读给陈赐听。 她本意只是想当个睡前故事,前面也是真的很好笑,直到读出那个宿命般的—— “今天哥哥嘲讽我力气小,我搬椅子的时候砸到了自己的脚,他说这种凳子他能扛五个,晚上还在我面前举哑铃。我知道,男人老了就没力气了,希望他以后不举。” 她缓缓降下音量,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举二字,还有别的含义。 果不其然,方才还在弄睡衣纽扣的人,也停下所有动作,讳莫如深地朝她看来。 宋嘉茉:“……” 陈赐:“……” 她想解释,但是没有来得及。 就如同她想抓住自己胸前的被子,但是也没有来得及。 这晚的运动量超标,最后精疲力竭的关头,伴随男人下颌汗水一同滴落的,还有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举不举?” 举,很举,真的很举,全世界你第一举。 宋嘉茉看着窗外隐隐翻起的鱼肚白,心在滴血。 她再也不会没事找事去读之前的许愿牌了!! 幸好第二天不用上班,她在被窝里睡了很久,吸取之前的经验,出门时,她特意给脖子做了遮瑕。 遮瑕是个技术活,她在洗手间里待了大半天,直到陈赐来催她。 “不是和朋友约的三点?” “你以为我不想走吗,”她轻轻捏起双拳,“还不是为了遮你干的好事。” 他笑了下,拾起她的手腕揉了揉:“我送你过去?” “算你有点良心,没忘记自己昨晚折腾了我多少次。” “是么,”他挺兴致盎然似的,“几次?” “我哪知道……” 说完,宋嘉茉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拉下胸口处的衣衫,对着心脏的位置开始数。 这是她后来才发现的,就像她喜欢陈赐的喉结那样,陈赐每次…… 都会留下一个小小的印记。 “五个,五次。”她考究地说道,“挺厉害的,你怎么不干脆再多做三次凑个八呢,还吉利。” “……” * 把她送去商场之后,陈赐回到家,又看了会儿书。 突然想找一支很久之前的钢笔,他走进书房,拉开抽屉。 这个抽屉虽然在他这边,但里面基本都是宋嘉茉的东西。 很小的时候,小姑娘不知道从哪搜来了几枚幸运币,说是极其重要的许愿才能用上。 那时候的他不以为意,只说她迷信。 她信誓旦旦:“这是折损运气和福报来许愿的好吗,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 但这会儿,放幸运币的位置空空如也,反而换成了那个初次约会时,他送她的小娃娃机。 陈赐在原地站了会儿,如同想到什么一般,拉开了大门。 窗外落起了雨,他举着一把黑色大伞,快步走到许愿池边。 幸运币是蓝色的,很好找。 他蹲在池边,将那几枚带颜色的东西捞起。 大概是她很久前许的愿,时日推迁、水流冲刷,边缘都被磨出了道道痕迹,背面被少女执拗又用力地,刻下两个小字。 S&C。 他们的名字缩写,后面跟着一个无穷大的符号。 雨越下越大,哗啦啦地拍打屋檐,在他脚边溅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陈赐喉结滚动,摊开掌心,一枚枚地数。 一、二、三、四…… 八、九…… 整整九枚。 全部的九枚。 小姑娘抵押上这辈子所有的运气,说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因为没有你,活得再久运气再好,好像也都没有意义了。 * 宋嘉茉回到家时,看见椅子上搭着的外套。 “你淋雨了?”她看着袖口处的雨点痕迹,问,“你去干嘛啦?” 半晌后,他摇头说:“……没事。” 只是当晚将她抱得很紧,恨不得能揉进骨血里似的。 她将手搭在他的腰上,想了会儿,觉得应该跟他说说话,于是打开手机,拼命地找话题。 校友群里,有人发了个很无聊的测试,检测大家对六中的了解程度,大家都在底下骂题目傻逼,但也证明全都在做。 宋嘉茉点了进去,晃晃手机,举到他面前。 “这个图片是学校的哪里,你记得吗?” 她嘀咕:“反正我是看不出来。” 陈赐瞧了会儿,才低声说:“告白墙。” “真的?”她奇怪,“我是记得告白墙底下很多杂草,但还有花吗?这图里有朵小花诶。” “有。”他说。 “真的?” “真的。” 她也没多想,又换了个话题:“不过告白墙是在学校外面了,这人不严谨,这怎么能算学校里呢。” 他像是被她逗笑,低声说是。 雨下了一夜,次日下午,终于迟来地放晴。 前一天是宋嘉茉出去,这天晚上,变成了陈赐的同学聚会。 宋嘉茉吃完晚饭,正悠闲地躺在家追剧,突然接到李威的电话。 估计是喝了点酒,那边很是热闹。 李威估计也是有些醉了,不然不会给她打这个电话,分享八卦: “乐死我了,赐哥以前不怎么喝酒的,要不是我们说有女朋友的得喝,今天还真灌不动他呢!” 宋嘉茉坐起身来:“你们少给他喝点……” 李威:“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我们套的话,哈哈哈哈,这人看着一脸拽样,原来他妈很早就喜欢你了!” “我们陪他绕了半天,终于发现,就你高一的时候,学校跳那个交际舞,有男生跟你一组,那时候他就很不爽了,但是一直洗脑自己是兄妹关系,我笑吐了。” “我他妈就说!我就说!哪有哥哥管妹妹那么严的,一次——一次微信号都没给过啊,我江湖红娘的称号算是在他这白搭了!” 宋嘉茉愣了下,突然问出一句:“……很早吗?” “当然了,这不早吗!比他加入篮球队都他妈早!” 说到篮球队,宋嘉茉又道:“之前在告白墙遇到过你们,六个男生留了六个女生的名字,没有我的。” “哦,那个啊!”李威说,“崔芷婷那个,是我们队里一个女生留的,正常。” 宋嘉茉意外了一下,又觉得,好像不是太过意外。 恋爱自由。 宋嘉茉:“那陈赐没写啊?” “写了啊!他绝逼写了!但是我不知道留在哪里,哎,这始终是我人生的一个谜团……” 李威在那边滔滔不绝,宋嘉茉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站了起来。 她换好鞋,含了片薄荷糖,光速坐车到了六中附近。 车在告白墙边停下。 那时候,她看着他的背影,像看着一场遥不可及的美梦,不能也不敢想,这梦会有呼应和结局。 越靠近越忐忑似的,她的脚步起先还很快,到最后,慢慢停下。 电话已经挂断,刚下过一场大雨,世界弥漫着一股沸腾的安静。 她缓缓走到告白墙前,找到某一堆熟悉的杂草,上面缀着朵浅色的花,很小很小,不是了解的人不会知道。 这一刻,仿佛回到当初看见他的那一秒,时空重叠,少女伸出手,将杂草轻轻拨开—— 里面贴着一张拍立得。 是她过生日时的照片。 她手腕轻轻颤抖,将照片揭下,翻转。 背面有字,像是这张照片隐蔽的位置,如果不是有某种默契,她根本不会发现。 那行字简单又干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竟也没有褪色半分。 如同他那些年克制而隐忍的,藏在角落处,无需被人知晓的深情。 “——陈赐,01.17。” 一月十七号,在这里,陈赐爱你。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最后一步(求婚·世间芸芸众生只想...) 又在原地站了会儿, 宋嘉茉从包里取出一支笔。 沿着七年前少年的笔迹,她另起一行,像是一封时空的回信。 尽管也很短,和他的格式一模一样。 宋嘉茉拿出手机, 对着正面拍了张照片, 又翻到背面。 ——陈赐,01.17。 空荡荡的下半张, 被她添上。 ——宋嘉茉, 11.27。 * 晚上十二点, 宋嘉茉发了条微博。 文案只有很简单的四个字:分享图片。 图片一共两张。 一张是正面的拍立得, 小姑娘正端着蛋糕笑。 另一张则是背面, 背景虚化,只有那两行字,尤为清晰。 次日七点, 评论过万: 【从生日蛋糕上的蜡烛, 还有笔迹的鲜艳程度, 可以分辨出来:上面那排是七年前写的, 底下这排是最近回复的。】 【七年!他们好相爱,渴死我了渴死我了。】 【他好爱她, 她也好爱他,乌乌。】 【马上给我结婚!劝你们不要不识好歹!!】 【#陈赐, 杀疯了#】 陈赐刚醒酒, 打开手机,就看到了这条微博。 闹钟还有十五分钟,身旁的人正在安眠, 就枕在他的手臂上,呼吸轻盈。 他伸出手指, 想替她挽一下耳边的碎发,又怕惊扰她的美梦,指尖在空中悬了会儿,还是收回。 看着她的睡颜,又慢慢地勾起唇角。 他们藏在角落里秘密的喜欢,最终还是听到了双向的回响。 * 时间一晃到了年底,跨年晚会来临。 宋嘉茉配合电视台做了很多预热,今年的网络预约人数也突破新高。 帷幕拉开,晚会顺利开始,也圆满结束。 最后一束追光灯熄灭,宋嘉茉提着裙摆,走下台阶。 大概是终于歇下一口气,她裙子太长,被高跟鞋绊了一下。 宋嘉茉人一晃,就被身后的人扶住了手臂。 她回头,是温璐。 尽管这次晚会彩排,她们已经见过许多次,但全部都是正常工作上的沟通,程序而公式化。 她愣愣站在原地,连话都忘了说,直到温璐走出去几步,她才恍然开口:“温老师!” 温璐回过头,笑意恬淡:“怎么了?” “谢谢。”她说。 “不客气,”温璐笑了下,说,“举手之劳。” 宋嘉茉走到她面前,又很郑重地说:“以前也听过您的电台,对我帮助很大,某种意义上来讲……影响了我的人生。” “真的很感谢您,会选择这个职业,有一部分是您的原因。” 温璐略微错愕,半晌后,眼角微微弯起。 “我看过你的节目,”温璐说,“那个《北游行》,你的临场反应很有意思,也给我带来了一些灵感,我还得学习你身上那股热情和拼劲呢。” 温璐轻拍她的肩膀,最终道: “很谢谢你喜欢我,能被这么优秀的人喜欢,是对我的肯定。” “现在已经换成你们年轻人的主场啦,多多加油。” 几分钟后,宋嘉茉发现自己的互相关注里多了一个人,是温璐。 温璐回关她了。 她也站到了,和年幼时需要仰望的梦想,一样的高度。 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满足感。 天气正冷,她穿着薄薄的礼服,掌心却在发烫。 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宋嘉茉的手机响起,助理循声过来找她。 “要换衣服了哦,有个小采访。” 宋嘉茉点点头,扬起笑意:“来了。” 这个采访也是临时提前的。 当时要做一个关于新媒体的专题,其他人的内容都录制完毕,有个嘉宾路上出了点事,没能按时来,只能挑时间补录。 她和嘉宾的档期又一直对撞,只有这会儿才能排上。 宋嘉茉连忙换好衣服,进了房间。 沙发上的人朝她打招呼:“你好,我叫阮絮,絮语的絮。” 这嘉宾长得很漂亮,她也不由得生出些好感,等到采访结束,正在整理资料时,突然听见阮絮开口。 “你挺幸运的。” 摄影机已经关掉,宋嘉茉顿了下,抬眼看她。 阮絮说,“我们家以前也来过一个小孩儿,我爸让我喊他弟弟,多多照顾他。” “照顾着照顾着,就照顾到床上去了。” 宋嘉茉:“……” 阮絮:“结果正做的时候我爸进来了。” 她眨了下眼睛。 “做……什么?” 阮絮勾了下上扬的桃花眼,含着几分旖旎的笑意:“你觉得呢?” “……” 骨、骨科名场面实录?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阮絮说,“分手主要还是我们俩的原因。那时候两个都还小,年轻么,憋着股气,说两句重话就分开了。” 宋嘉茉问:“那你们后来没再遇到了吗?” “遇过,”阮絮说,“昨晚不小心跟他搞了个一夜情,还可以。” “…………” “总之应该也没什么故事了,都是成年人了,谁还有那些心思。” 阮絮说:“所以才觉得你们很了不起,也很厉害,不是谁都有这种勇气和爱的。” 宋嘉茉坐在那儿,正要开口,阮絮拍了拍衣服,起身了。 “总之,祝你们幸福。” …… 总算结束今天的工作,宋嘉茉快步跑出后台,陈赐正在大厅里等她。 她笑嘻嘻地撞进他怀里,仰起头,问:“今晚的节目好看吗?” 她这边有票,给了陈赐一张。 “忘记了,”他说,“看主持人去了。” 她不信地嗤了声,偏过头,却无法控制地扬起嘴角。 陈赐:“就穿这么点儿?” “很多了,”她小步走着,“这卫衣是加绒的。” “那你手这么冷?” “还不是为了给你机会牵我。” 他包裹住她的手心,无言地笑:“那你挺善良。” “确实,你才知道。” 二人走出电视台,她说想去吃炸年糕,陈赐陪她逛着街市。 正在等待的过程中,旁边有男生一直在看她,耳根子也慢慢红了起来。 偏她浑然不觉似的,全神贯注在自己的年糕上。 终于,那男生靠近两步,红着脸开口道:“你是不是宋——” 宋嘉茉刚转过头,就被陈赐的大衣蒙住了脸。 他长得高,穿的又是长款风衣,插着口袋轻轻一抖,就把她占有欲很强地裹在了怀里。 老板这时候也像是反应过来:“哎,你是不是那个,就是三院那个医生?” “那这个呢,”老板指着他怀里的人,“这就是那个——” 他从善如流:“嗯,我女朋友。” 顿了顿,他又再复述一遍,字字清晰,阐明重点。 “我的。” 街巷很长,晚风悠悠吹过,若有似无带着他声音中的尾调,又飘得更远。 * 这年的夏天来得很快,夏至时,陈赐收到一个国际快递。 他拆开后放在一旁,宋嘉茉凑过去问:“是什么?” “墨尔本留的一些小玩意,”他说,“之前忘带回来了。” 她看旁边有张卡片很眼熟,抽出来看了三秒,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抽屉第三格最底下,是白鲸FM当时送她的第一份礼物。 她收到之后没过多久,又收到了一份白鲸的礼盒。 后来也是这样,重大节日时,时常会收到两份。 一份是所有签约主播都会收到的; 而另一份,虽然标着白鲸的LOGO,却从没有人晒过,里面的东西也比前一份规格高出许多。 宋嘉茉打开盒子,从里面抽出一张智齿的透卡,两张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好像所有一切在此刻连上线,她走出房间,陈赐正在客厅倒水。 看了她手上的东西一眼,他道:“怎么?” “少装傻,”宋嘉茉说,“这礼物是不是你给我寄的?” 他像是笑了声,垂眼道:“我女朋友还不算太笨。” 宋嘉茉:“衣服呢?我艺考时候那件羽绒服也是你,对吧?” “嗯。” “毕业的时候,花也是你?” “是。” 宋嘉茉哽了半天,没想到她所以为的空白时间里,陈赐也来找过她。 还不止一次。 宋嘉茉:“可是那个羽绒服,你是怎么弄到的?那个穿过啊,所以我都完全没起疑心。” 陈赐:“导购身上会穿样品。” 宋嘉茉恍然。 他把新买的和样品做了调换,再让老师带进去,以确保她完全不会发觉。 反应了半晌,她慢慢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到他旁边。 陈赐:“嗯?” 她小声说:“你好爱我哦。” 他像是在笑,捏捏她下巴。 “你才知道?” 没过一会儿,陈赐又道:“对了,明天有没有空?” “有啊,怎么了?” “带你去个地方。” * 这是她成年后第二次回到清鱼镇。 有关这里的记忆并不好,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空白的色调,乃至于再踏上这片土地,她有些麻木,甚至本能地想要逃避。 可是抬起头,面前高楼林立,被修砌得正对阳光,两旁的植物长势正好。 围栏里探出几支蔷薇花,在风里微微飘摇。 “以你的名义投建的希望小学,”陈赐说,“还没完全修好,不过能看出大概布局,修好后就会投入使用。” “到时候,很多小孩都会感谢你,从这里走向更有希望的地方。” 她有些发愣,怔怔地看着他。 他轻声,“以后有关于这里,不会再是噩梦了。” 教学楼覆满爬山虎,操场旁的花开得热闹而喧嚣。 像是拔出从前那些坏掉的根系,重新为她种出了一整座花园。 她随着他的脚步去看,发现自己从前住的那个房间,被他改成了一间多媒体教室。 和她的职业相关,以后的小朋友可以在这里看她的节目,也可以在这里,获得艺术类的第一份知识。 宋嘉茉心尖发起颤来。 她不知道陈赐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而她竟然从来没有发觉。 “好了,不许哭,”陈赐点了下她的脸颊,“你一哭我就心碎,我费这么大劲……可不是想看你掉眼泪的。” 她吸了下鼻子,又在学校里逛了好多圈,最后才重新跑到他身边。 她迎着日光仰起头,笑着说:“谢谢,我很喜欢。” “不准道谢。” “……那献个吻?”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拽着他的领口,在他脸颊边碰了一下。 旋即怕他来抓似的,她朝前跑去,跑到一半,又回身看他。 她站在阳光下,笑得温柔而明朗。 陈赐看着她。 很突然地,想起她刚到家里的场景。 那天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他站在楼梯间向下看,小姑娘穿着单薄的衣衫,瘦而伶仃,额发被雨微微打湿,站在陈家光华流转的客厅里,怯懦地低着头。 周遭桃红柳绿,只有一朵花颜色枯萎,没有生机。 而他费尽心力,终于令她盛放。 * 这晚回家,宋嘉茉突发奇想,忽然叫他:“哥。” 水面上,陈赐的手指停了一下。 她鼻尖略微有些红了,睫毛上也敛着水雾,不知是浴室的雾气还是眼泪。 “哥哥。”她又叫了声。 “……” 她抿了下嘴唇,不自知地,带了些鼻音。 “哥哥?” “别乱喊。”他哑着声音说。 然后重新把已经擦干的她又按进了浴缸里。 这晚,欣赏到凌晨日出的宋嘉茉,深刻明白了一件事情: 陈赐不喜欢她掉眼泪和叫哥哥——在床上除外。 在床上他喜欢,特别喜欢。 如果不是不想睡觉,不要轻易进行挑战。 * 九月初,她和陈赐又去肃大故地重游了一趟。 这次是他提的,夜晚凉风吹拂,说不出的惬意舒适。 在路上,宋嘉茉还和他聊着自己主持人票选得了第一,他沉声应着,拉着她往前走。 虽是晚上,但雕像前仍旧围满了学生,手拿捧花拍纪念照。 宋嘉茉看了会儿,再回过神,陈赐已经递了一束给她。 这束花好像迟来了太久太久,但又好像,时机刚刚好。 他们牵着手在校园里漫步,如同最普通的热恋情侣,宋嘉茉笑着路过学思楼,还指着某间教室跟他说,这是自己专业课的教室,第一节课就是在这里上的。 出乎意料地,他却说:“进去看看?” 门缝内,泻出一缕光亮。 她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却不太敢确认似的,狐疑地推开门。 预料成真,映入眼帘的是被布置好的教室。 气球悬在屋顶,灯光璨然,落地灯散发出柔和光线。 桌椅整齐,每张桌面上都摆着一支玫瑰,黑板处被人拉出几个漂亮的英文字母—— Marry? 她眨了眨眼睛,心脏像是要跳出喉咙口。 半晌后,她偏了下脑袋,故作无辜地问。 “什么啊,看不懂。” 陈赐凑到她耳边复述。 “嫁给我?” “没听清,”她得寸进尺地抬起左边耳朵,“再说一遍?” 他好像在笑,却任由她一再往前,好像在她这里,总归是没什么底线。 “嫁给我,行不行?” 她垂下眼,慢慢压住嘴角的弧度。 “我考虑一下。”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抬起手腕,动了下无名指。 她说,“没有戒指我可不嫁的。” “当然有。” 陈赐从花束的最边沿处抽出个小盒子,打开绒布面,抽出个通透又漂亮的钻戒。 “最好的,都给你。” 他手指动了下,如同行过漫长山水,终于抵达这里。 “给你戴上?” 明知他的意思,但她故意抬起头,去看他的表情。 “那不然呢,你还想给谁戴?” “没谁,”他喉结滚了下,声音里带着少见的认真,“就你。” 只有你。 从始至终,只有你。 戒指缓缓推入时,她面前宿命般一闪而过初见的画面。 彼时他高高站在楼梯上,一双眼冷而薄情,身后雨幕衬为背景,少年的身影清隽而孤傲,只是朝她扫来一眼,很快挪开视线。 身边的人朝她低声道:“以后这就是你的哥哥了。” 以后这就是她的哥哥了。 …… 以后,这就是她的丈夫了。 保护她,一直到漫长人生的尽头。 如同那个公园夜晚紧紧拉着的两双手,往后他们并肩而行,再也不会走散。 不管见过多少人,也始终忠于彼此。 ——世间芸芸众生,只想和你私奔。 【正文完】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门后【一更】(“先干正事”...) 年底, 宋嘉茉收到消息,晚上亲戚要来家里吃饭。 陈建元正在路上,阿姨等会儿到。 正好,趁这个机会, 也能把她和陈赐的事情说一下了。 房间里暖气开得足, 有些热。 宋嘉茉抽出个冰桶,打算准备一下, 冰点儿饮料。 刚把冰都倒进去, 就在此刻, 收到了尹冰露的消息。 矿泉水:【嘿嘿。】 她偏着头, 单手回了一个问号。 矿泉水:【我刚补完一本骨科文!代入你和你哥, 现在兴奋得在家里跑圈!!】 【好你妈刺激!!】 宋嘉茉:“……” 虽然没收到回复,但尹冰露仍然热情高涨: 【我跟你说,那些伪兄妹禁忌文都太带感了, 必写的经典片段之一就是在门后doi。】 【哥哥就把妹妹压在门上疯狂do, 外面是来来往往的家人, 家人一边敲门喊他们出去吃饭, 妹妹想挣扎说哥哥我们不能这样,不能这么嚣张, 会被发现的,结果外面门敲一声, 哥哥就顶一下。呃。】 最后一个字灵性得过分, 宋嘉茉本只是匆匆一瞥,这下整张脸烧了个涨红。 偏偏尹冰露这个疯子怎么也说不够似的,竟然开始将那个有画面感的场景细化细化再细化, 如同在她面前播起了电影—— 【外面家里人一声声说兄妹关系真好,门里面翻来覆去翻雨覆雨, 还必须得捂住嘴,所有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后,谁懂??我就问谁懂?!?!】 矿泉水:【哦,你和陈赐会懂吧XD】 她没开静音,尹冰露兴奋到扭曲,魔鬼一样飞速地发着消息,试图和她探讨门后文学的终极奥义。 手机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每句的存在感都强到无法忽视。 就在她收到“哥哥一般还会问妹妹爽不爽”时,仿佛有感应似的,一旁的陈赐也终于无法忽视手机异常的震动,抬起眼朝她看来,眼瞳黑得骇人,深不可测。 ………… 我去死好了。 她慌得不行,手忙脚乱地想关声音,但旁侧那个静音钮仿佛跟她作对似的,半天都没拨下来。 与此同时,陈赐问道:“在聊什么?” “没、没什么,垃……垃圾短信。” 一看就知道在心虚。 陈赐看她面红耳赤,还以为是哪个野男人,越过桌子准备看一眼,谁知道她慌不择路,竟直接将手机扔进了冰桶,然后双手牢牢盖在桶口:“不行!不能看!!” 看了就完了,她的一世英名将毁于一旦,丢进去也好,她想,手机应该马上就被泡关机了。 就这样僵持了十来分钟,陈赐抬了抬眉,不置可否地又坐了回去。 正当宋嘉茉找了个新话题,觉得这一页已经被翻过的时候,陈赐不期然长手一伸,趁她放松戒备,把手机又从桶里捞了出来。 他修长手指搭在边沿,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清冷又端正。 另一只手却很恶劣地捏着手机转了两圈,漫不经心道:“这手机防水。” 宋嘉茉:!!! 她瞬间窜起来要去抢,被他单手钳制住,贴靠在肩上。 他刚捞过冰,手指带着凉意,摩挲在腕骨那一块敏感又细嫩的皮肤上,冰得人心口发痒。 二人靠得太近,她被动接受了他的一切反应。 陈赐欣赏着她手机里的“门后文学”,看着看着就逐渐眯起了眼睛,手下的力道也多了几分禁锢的危险气息。 数秒后,他看向她,眉尾轻扬,眸中滑出一丝意味深长的恍然: “哦,你想跟我玩这个?” 宋嘉茉:“……” 我不是,我没有,救命啊。 幸好,就在她被压住、陈赐步步逼近时,门铃声响了。 如获大赦似的,她连忙从他臂弯中绕出去,打开门。 宋嘉茉清清嗓子,力图让自己显得很正常:“江姨,你来了啊。” “嗯,”江慧噙笑看了她一眼,“我整理一下,没事,你们玩去吧。” 有了尹冰露的门后文学做铺垫,就连“玩”这个字,都被赋予了一丝暧昧气息。 她偏过眼,嗫嚅:“谁要跟他玩……” 为了逃避似的,一下午她都跟在江慧后头,备菜和收拾桌面,等到忙完,人也有些累了。 亲戚在这个时候抵达战场,很快,大家坐在客厅聊起天来。 宋嘉茉把水果端到桌上,刚坐下,就见陈赐的视线扫了过来。 他正懒懒坐在沙发一角,衬衣微褶,腿上搁着本书,正在翻看。 书封上,赫然一个大字:《门》。 宋嘉茉:“……” 宋嘉茉:“…………” 这个字很危险,宋嘉茉立刻敏感地往后坐了坐。 “你看我干嘛。” 他像是在笑:“我还不能看你了?” “反正……”她反了半天,没反出来,“我洗澡去了。” 怎么说都显得暗示性很强,她索性就此打住。 刚刚收拾出了点汗,亲戚都在,不方便在外面的浴室洗,她便进了陈赐的房间。 结果刚洗完出来,踩在木地板上,冷不丁听到声锁响。 转过头,陈赐正站在门口,将门锁上。 她很警惕:“你进来干嘛?” 陈赐眯眼:“我自己的房间,我还不能进?” “……” 好像也是。 以为他会在外面聊天,她直接裹了个浴巾就出来了,这会儿懒得换,坐在桌角吹了会儿头发,门被人敲响。 外面的人一边敲门,还一边在聊天。 “两个人都在里面吗?” “应该是的,我看都进去了。” “那关系真的挺好的呀……” 聊□□某种不可遏制的方向发展起来。 每一步,都逐渐朝尹冰露的聊天记录靠拢。 宋嘉茉耳郭通红,想破开这个奇怪的气氛,跑到门口,正要拉开时,想起自己还裹着浴巾。 她猛地一转身,撞上陈赐的胸口。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靠得很近。 她背后就是木门,随着敲门声持续震动,一下下,震荡着她的背脊。 像是不看到他们走出来,不会停止。 她身上的水分被蒸发,有些口干舌燥起来,听他低问:“怎么了?” 她磕磕绊绊道:“我……穿衣服……” “等会儿,”陈赐将她腾空架起,说,“反正穿了还得脱。” “……” 宋嘉茉推了他两下,想起公布的正事儿还没干,努力唤醒他的良知。 “外面一直在敲……你——诶——” 陈赐堵住她的嘴唇,一滴汗落进她的锁骨:“先干正事。” 浴巾飘然坠地。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沙发【二更】(“你质疑我的能力”...) 下弦月悠长, 云层缠绵而炽烈,外面亲戚的交谈声中,隐约从门缝间溢出几声碎响,很快消失无踪。 宋嘉茉的嘴唇被陈赐捂住, 她仰起头, 死死咬住他的指尖。 门后文学最后是在浴室里结束的。 耗时两小时,陈赐将她抱到沙发上。 她气若游丝, 裹了条小被子, 感觉脊背都被拍门声震麻了。 狗陈赐!狗陈赐!!你怎么敢的呀!!! 小姑娘抬起眼, 又被他抱到换好床单的边沿, 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 看着他。 陈赐伸手,蒙住她的眼睑,嗓音掺着些许低哑。 “别这么看我。” 她哼哼两声:“你现在有良心了?” 陈赐蹭了下她的眼角。 “我怎么没良心, 不是帮你穿了衣服?” “……” 她失语片刻, 咬牙切齿道:“那你真好, 谢谢你哦。” 他垂下眼, 眼尾微微弯起,是挺愉悦的模样。 “不客气。” “……不要脸。” 宋嘉茉翻过身, 指着自己肩胛骨的位置。 “你自己看,都在门上磨破皮了!你好歹换个位置!别一直怼着门呀!他们在后面撞, 你在前面撞, 这谁顶得住!!” 陈赐:“你要门后,那我不在门上,我在哪儿?” 她觉得很震撼:“我什么时候要门后了??” 陈赐:“你心里想的。” “……” 她伸出手, 纤细手指搭在他脖子上:“我现在心里想的什么,你猜猜?” “好了, ”陈赐垂眼亲了下她的手指,“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 她冷笑:“你还知道我要休息呢?” 陈赐起身,扫她一眼,似有所指道:“不是被撞坏了?” “……” 赶紧走!!! 陈赐出门后,她趴在枕头上恢复体力。 沟通的费劲事儿就交给他吧,她现在没脸出去。 刚刚一门之隔,听着他们在那夸兄妹关系好,她却在搞这种事情…… 想到这里,宋嘉茉下颌一抬,找到了始作俑者。 打开微信,点击对话框,发送消息。 方才,声音支离破碎间,她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坚定的,唯一的,痛恨的念头—— 【尹冰露,我杀了你。】 矿泉水:【?】 矿泉水:【我懂了,你狠狠地践行了我的门后文学。】 矿泉水:【很喜欢,有视频吗?】 矿泉水:【射射,谢了。】 宋嘉茉:“……” * 跟尹冰露对战三百回合后,宋嘉茉渐渐有些困了。 她翻了个身,平躺在枕头上,正迷迷糊糊要睡着时,感觉旁边多了个人。 他的手臂穿过,垫在她的后颈,多了几分真实感。 宋嘉茉“唔”了声:“说完了吗?” “没。” “那你怎么回来了……” “我做了个PPT给他们看。” “……” 这就是你们理科生学霸的思维吗? 她无言半晌,又没空再想,觉得通知一下就行了,然后被困意拽进梦里。 等到醒来,已经是凌晨了。 堂妹非想住她的房间,她无所谓,便让堂妹住下。 宋嘉茉感觉今晚是睡不着了,打开电脑,打算干点工作。 她坐在客厅,电脑正开机,陈赐也走了过来。 他下了碗面条,放在她手边。 “吃完再弄。” 她眨眼:“你还知道我饿了?” 他笑了声,意味不明:“毕竟体力消耗大。” “……” 她撇嘴,懒得跟他多说,挑了两根面条,发现头发一直往下飘,影响视线。 宋嘉茉动了下指尖,戳他手臂。 “你,去我房间,给我拿个发箍。” 这人任凭差遣,她正想夸两句,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又说不话出来了。 宋嘉茉:“……你干嘛拿这个猫耳铃铛的?” “这不是发箍?”他没什么坏心眼似的,“看到就拿了。” 也对。 她怀疑是自己想多,便顺着戴上了。 吃完面条,又做了会儿工作,楼上隐约传来说话声。 ——原来有几个还没睡,正在休息室打麻将。 宋嘉茉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要起来运动一下了。” 家里换了新的供暖设备,确实有点热,她偶然路过镜子,才发现自己随手抽的一套衣服,竟然是JK。 换的时候都没发现。 ——哦,因为是陈赐帮她换的:) 她在客厅走了会儿,又觉得不够,坐在沙发上,用枕头压住脚踝。 一旁的陈赐合上书,侧眼看过来:“怎么了?” 宋嘉茉:“我做几个仰卧起坐。” 他嗯了声,很好心地道:“我帮你压着。” 她做着仰卧起坐,思绪又开始飞远。 宋嘉茉看着自己的格裙,心想这到底是她自己拿来的衣服,还是陈赐给她拿来的时候—— 他手指抬了下。 她脑内奏响三级警报。 宋嘉茉警惕地眯起眼睛,指着自己头上:“楼上还有人,这个晃起来很响的!” “什么意思,”陈赐偏头,替她扯了下裙子,道,“我只是觉得皱了,想弄平。” 她想说“你最好没那个意思”,但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很像挑衅的一句: “你不要告诉我你还可以——” 果不其然,脚踝上的手收紧了些。 陈赐眯眼:“你质疑我的能力?” “……”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不要再过来了—— 楼上隐约传来脚步声,沙发软垫上下起伏,纠缠的人影渐渐隐匿于关掉灯的黑暗里。 次日,陈赐喉结上多了三个牙印。 背上还有几道,被憋到极致时,忍不住抓下的红痕。 宋嘉茉耳畔仿佛仍有铃铛声回响,循环不断,第二天清晨修改签名: 【忍者的一生。】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同学聚会&小号&怀孕小乌龙(真爱至上美梦都实现...) 【同学聚会】 年底, 宋嘉茉收到陈赐转发来的消息。 说是李威生日,顺便办一场同学聚会,把关系好的都叫上。 那天她有主持,到得晚了点, 衣服都没换, 就匆匆赶去轰趴别墅。 刚拉开门,众人的视线纷纷聚拢过来。 她里头穿着礼服, 外面随便套了件黑色羽绒服, 和陈赐的是情侣款。 女款羽绒服总归是要短一些的, 只到她膝盖, 下半身全都是冷的, 她禁不住跺了跺脚。 很快,陈赐走过来,脱下自己的男款, 给她穿上。 男款到她脚踝, 他半跪在地, 帮她拉好拉链。 “还冷么?” 她没来得及开口, 起哄一声接着一声,快把屋顶掀翻。 “我靠!陈赐, 你真行,是真行。” “Hello?我走错了吗?我好像来的是李威生日party不是虐狗屠杀现场吧?!” “妹控变妻控, 兄弟们, 我可以!” “赐哥,当时篮球队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呢?”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大家又闹腾了一会儿,她被尹冰露拉去做烘焙, 一边打奶油,尹冰露一边分享自己的门后文学, 并频频对她挤眉弄眼。 宋嘉茉:“……” 刚把蛋糕送进烤箱,她半靠在门上,遥遥去看客厅的陈赐。 很奇怪,她也不是特别会分辨人,但每次只要想找他,不管人群中他在哪里,总是一眼就能看到。 他身上正穿着她那件小号的羽绒服,拉链拉不上,半敞着,露出里面的白色高领毛衣。 他半靠在沙发上,鼻梁高挺,手里捏着副扑克牌,手指修长,模样随意。 她看了会,忽然见他拿起手机。 随后,她的手机震了下。 陈赐:【我很帅?】 她脸腾地一红:【……你有病。】 聚会当然少不了喝酒,她爱情和事业都圆满,自然是被劝酒的热门选手,没喝几杯就有些上头了,坐在沙发上休息。 李威半醉半醒,正在一边疯狂哔哔,和宋嘉茉介绍篮球队的每个人。 “这个我们叫他休休,因为他之前寸头,特别像一休哥。” “这个是小壶,因为第一眼见他就戴着毛线帽子,简直就像个开水壶。” 她迷迷瞪瞪,眨了眨眼,无辜道:“那你叫李威,是因为长得像威猛先生吗?” 李威:“……” 下半场的李威疯了,逮到人就问: “我长得像威猛先生??我长得像威猛先生吗?!?!” 到最后自己也接受了这个设定,给宋嘉茉发来好友申请,备注四个大字: 【威猛先生。】 聚会凌晨才散场,她醉得不轻,是被陈赐背回去的。 路上,陈赐来了些兴致似的,问她: “那我呢,我为什么叫陈赐?” “因为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美梦。” 她断断续续地将话说完,嘟囔道:“不想醒。” 陈赐垂眼笑,将她往上颠了颠,低声回。 “嗯,那就不醒。” 这一辈子,都不用醒。 【小号&无人机】 某个午后,又说到小号的事情。 陈赐问她:“你这串乱码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她清了清嗓子,“那时候发现了一点点喜欢的苗头,就觉得……我该不是有毛病吧。” wgbsybb,我该不是有毛病吧。 陈赐失笑:“你还自己骂自己?” “那怎么了,那时候觉得自己喜欢上哥哥,本来就很离谱好吧。” 说话间,陈赐翻着她的小号,没一会儿就到了底。 陈赐:“我的腰很细?” “……”“是比我想的,要细一些……” 陈赐:“你还做春——” 宋嘉茉含糊其辞,一把蒙住了他的嘴唇。 她急切地转移话题:“你知道吗,我那时候参加十佳社团,赢了个无人机当奖品,但是一直没机会给你。” 陈赐顺着她的台阶下:“什么样?” 她从柜子里找出来,还是被保存得很好。 傍晚时,陈赐带着她的无人机,去公园试试手。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它仍旧很灵敏,就像一份新送出的礼物。 宋嘉茉道:“我那时候还觉得,如果你能用无人机——” 说到这里顿住。 陈赐转头:“怎么?” 她笑了下:“忘记了,好像是觉得,只要你能这样站在我身边,就好了。” 所幸兜兜转转间,时间的洪流仍然没有冲散他们紧握的手。 她少女时代那个漫长的美梦,依旧没有尽头。 相爱的人总会相爱,所有不平坦的路,也终会变成坦途。 这是她来迟了一点的,却仍旧闪闪发光的十七岁礼物—— 真爱至上,美梦都实现。 【《热恋你》联动小番外:怀孕小乌龙】 近日,宋嘉茉变得有些嗜睡,并且开始容易疲劳。 终于,那天她九点多就躺进陈赐怀里,并且开始昏昏欲睡时,听他低声叫: “宝宝。” “……嗯?” “明天去医院做个检查吧,我觉得你好像怀孕了。” 她下意识想要反驳,可觉得他是医生,感觉应该挺准,灯光又配合地变暗,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睡了过去。 次日拿到报告单,她很是满意。 “没怀孕嘛,”她说,“怀孕是不是不能吃山楂了?我今天好想吃,那我赶紧——” 正在她拆开塑封袋时,陈赐也将压住的报告单抖开,仔细检查后,压住了她蠢蠢欲动的手。 他低道:“这不是你的孕检单。” “是吗?” 她垂眼去看,果不其然,姓名栏写着陌生的三个字:林洛桑。 “这名字好眼熟啊,”她说,“是那个歌手吗?我好像听过她的《遥枝》。” 只是近些年的发展好像沉寂了,已经许久没听过林洛桑的消息。 ——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个转机后,女团解散,林洛桑单飞,没用太久,又重新登顶女歌手。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乌龙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正确的报告单拿了回来,显示确实是怀孕了。 她靠在床头,委委屈屈地念叨:“可是我好想吃山楂啊……” 陈赐没说话,拆开包装,自己吃了两片。 她正想说你不是不爱吃这个吗,猝不及防,他的唇压了下来,舌尖辗转,探进她的软肉里。 半晌后分开,他声音有些低。 “尝到了吗?” 宋嘉茉:“……” 山楂味儿没尝到,只尝到你这人,好像是挺不要脸的。 【全文完】 【阮絮番外挑时间放作话,作为免费番赠送,届时文案通知,感谢支持正版。】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